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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卷 球

第五卷

「南無阿彌陀佛!」
「南無阿彌陀佛!」
總而言之,如果時局如此,天下必定大亂。
這段時間里,信長最要緊的反而是完善內政,整飭軍備。他還向自己領土範圍內的臣民顯示未來的安定生活。
長江後浪推前浪,前浪死在沙灘上。舊的國家機構已遭到部分破壞,並且一部分地區建立了新城邦,湧現出新文化。
信長在戰爭和破壞的輪迴中也常將此作為要緊事務。
他說的或許正是木曾義仲吧。義仲的弱點大體是武士的通病。不,是每個人得意之時容易墜入的陷阱。信長自己必定也漸漸地在反省這種危險。
然而,拜受此段香木,需要舉行盛大隆重的儀式。
信長深諳此庶民之品性。
對於這樣難纏的對手,信長曾說過:「之前我燒比睿山,嚴正地表明了自己的態度。因此權且在等待他們的反省和悔悟。但是他們並沒有從迷惘中清醒過來,假借宗教之名蠱惑眾人,積聚暴徒,情勢愈發危急,並最終形成了當今天下的禍根。我是絕對不會饒恕他們的。」
當然,在歷史長河中,也有很多當權者雖把持政治,卻背棄了百姓的信賴,前室町的政治便是例證。儘管如此,百姓並未輕視或猜疑政治。
走在這條路上張望兩旁樹木的人已經認可信長為天下的主宰者。即使不認可,對他已然讚不絕口。
為了拜受蘭奢待而乞求聖諭這一舉動,信長不僅僅想滿足得到名香這小小的私慾,說他想藉此機會將自己的榮譽和存在的香薰廣撒給天下百姓更加準確。
第一次痛失弟弟織田彥七;第二次,即元龜二年時老將勝家負傷,氏家卜全戰死沙場;去年出征,折損了軍隊長林新二郎等眾多將士。長島是個讓他飽嘗苦果的地方。
早在前一年,信長便消滅了越前的朝倉一族,越前早已成為他的統治區域,可是受戰後決策失誤的影響,民間的不滿情緒膨脹,也有人在煽風點火,於是一年未到,新佔領地read.99csw.com的基礎受到破壞,這邊起義的火焰還沒熄滅那邊又點上了,並且全部打著反信長的旗號。
他們知道,這得取決於當權者。
長島征討,此番已是第四次了。並且前三次征討均以失敗告終。
在弓箭和大炮的聲音中依然能夠默默勞作的百姓,不啞更不聾。誠心地說,他們仍然想歌頌世界,歌頌現實。
越過本山進入越前的信長軍主力,由丹羽五郎左衛門秀和羽柴筑前守守秀吉擔任。
長浜城下,命令已達。當然是織田信長下的,是再次征討越前的命令。
他們擁有一個古老的習俗,即目睹治亂興亡的無常,並與土地一起見證強弓硬弩和精兵強將在一朝之間化為烏有。然而,如果那片土地建立起了深遠的文化,給百姓帶來實際利益和希望,那他們會毫不猶豫地謳歌現實。
蘭奢待。
「精彩!實在是精彩!」
「政治喲,信長是位了不起的政治家喲!」確實,信長是位武士,同時也是位政治家。
其中的手段之一是,他開始改建連通七國的大公路並著手架橋。這是條貫穿美濃、尾張、三河、伊勢、伊賀、近江、山城的公路。公路的寬定為三間半,要求路兩邊種上樹木,同時廢除了多餘的關口。這樣,通商和一般性旅行都變得極其便利。
路兩旁種上的樹木也長勢喜人。
柴田、丹羽、左久間、池田、前田、稻葉、林、瀧川、佐佐等諸將都參加戰鬥,羽柴筑前守秀吉也率領一支部隊前來參戰。
可是那個時代的「政治」與當今的「政治」並不相同。那時「政治」一詞的意義更廉潔清明,並不像今日這樣受到污穢,是在人類天職中最遠大的理想和能踐行仁愛的職業,眾人常常對政治寄予景仰和威望。
https://read.99csw.com不論擁有如何無堅不摧的軍隊,即使擁有大片的被徹底征服的佔領地,普通百姓並不會因此馬上認為你就是永遠的主宰者。
欽差大臣、南都的民眾全都要列隊,信長出來拜受。當天的奉行官是塙九郎右衛門、荒木攝津守、武井夕庵,此外還有柴田、丹羽、佐久間、蜂屋兵庫守等。無論是行裝之壯觀,還是列隊之莊重,均讓人嘆為觀止。
看到他親自立於陣前時軍隊平靜的外表,從他的神情上看,似乎想起了過去的比睿山。
此外,還有八百七十余名將士戰死,負傷者更是多得樹蔭處都容不下。
八月二日,在一個如墨般漆黑的夏夜,大軍冒著風雨來到大鳥居城。
一方面試圖與文化人交好,另一方面信長也沒有放任百姓不管。
「南無阿彌陀佛!」
從遠地對他們進行援助的,西邊有中國地區的毛利家,北邊有甲斐國的武田氏和越后國的上衫家等。
一支七八百名信徒組成的軍隊,頂著幾乎烤焦大地的炎炎烈日,半裸著揮舞大刀長槍從城中沖了出來。他們齊聲念著:
這種話,信長經常對隨行的人說,作為對自己的警戒,同時也警示部將。
「南無阿彌陀佛,南無阿彌陀佛」,砍殺織田的將士,進行殊死搏鬥。
在這個安定無望、風雨飄搖的歲月,人們絕沒有長出髀肉的閑暇。
並且,這次儀式后,他開始與公卿名士這些文化人接觸,交往甚深。
然後,這次征討一個月,越前範圍內又湧起一股暗流。
起義很快被鎮壓下去。
另外,據秘密上奏,他得到許可,可接收南都(今奈良)東大寺中秘藏的蘭奢待這一名香。
他們把緊閉城門不出的千余個男女殺光,將大鳥居城燒成灰燼后,又徹底擊潰了小城和各堡壘。到第二個月中旬時,他們包圍了中江和長島二城,攻陷之後,放火燒城,城內二萬余名慘叫的佛教信徒一個沒留,全被燒死。
日後,基本九九藏書完成天下統一,君臨安土城時,雖然信長又過上了奢華的日子,可在俯察英雄內心時,他深深感到:「我能泰然面對只為了自己一個人的榮華、只為了自己那麼狹隘的慾望而做出那麼大的犧牲嗎?」
「我才不會中他們的詭計!」他這樣堅持著,裝出一副若無其事的樣子。
辰時,開啟秘藏。名香藏於六尺長的帶蓋長箱中。
接著,香木的一頭被取出——大概一寸八分長,信長拜受。
「真有點驚訝啊!信長的所作所為有點……」聽了年輕的奈良法師們的傳言后,人們眾說紛紜。
此前,男女信徒沒有一人出來投降。
世間的明眼人如此看他,實在沒錯。
為了實現他的願望,無論如何也必須忍受犧牲。英雄的苦衷也便體現在此處。然而,要說他真正想要得到什麼,不是破壞,而是建設,建設他理想中的制度和文化。
他命令七國改建的公路也早已完工,能直達京都。
當時,今川義夫之子今川氏真被公認為是踢球的名家,當天他也在場上展示了他的球技。
「這是畢生的回憶啊!」君臣,甚至連隨行的護衛也被允許觀看,以作為流傳後世的佳話。
平定長島后,為了剷除多年盤踞于東海道至伊勢的心腹大患,第二年,也就是天正三年的二月二十七日,信長開赴京都。
只為了一段一寸八分的香木便要舉行如此盛大的儀式,無論是奈良城,還是附近村鎮的伽藍、名所,都被從周邊國家聚集過來的行人擠得塵土飛揚,天空泛黃。
據稱公卿們都大加讚賞,信長卻在之後跟近侍之臣說了這樣的話:「悲乎!如果今川氏真將他球技的十分之一用來精修文武之術,那他便不會如此可憐兮兮地在京城做玩球的玩伴,也不會在眾人面前獻醜……祖父一輩開始統一的駿河、遠江、三河三國被他人奪走,現在只以一球作為自己的特長,他的樣子實在……唉,看著就讓人覺得可憐。」
「棘手!……」連九-九-藏-書信長也不禁咂舌。可是他告誡自己切勿大動肝火,焦躁不安。
因此,大臣高官威風凜凜,出入時通常都希望盛大華美。民眾認為這樣更能讓他們放心,也更能感覺到生活的安定。不論哪個朝代,百姓都不希望看到圓滑的政治家和仰人鼻息的大臣。百姓的本能依然是希望面對高堂,跪伏于地,叩拜、歡呼、仰望。因為在形式上有尊卑之別,時下的百姓才會體味到內心安定與國家太平。
「信長。那人不過是一個鄉巴佬兒,連飯菜的味道都不知道吧。」
第二年,在大雪困阻之前,他們凱旋而歸。
「和拆東西的木匠一個樣兒,破壞起來迅猛至極,卻不見其建設。」
這年春天到來之時,已是天正二年(1574年)。
據說他的愛好是觀世能樂、幸若舞、相撲、鷹獵、茶道等。
當人們將行此職能的大臣、高官視若無能的愚者加以譏諷時,不知政治是否能再給小市民的譏諷和嘲弄帶來點心般的淡淡樂趣,但是有一點是一定的,那就是民眾不安、不幸。
但是他自己卻是一個不管玩什麼都不會沉溺其中的人。他把三條、烏丸、飛鳥井等諸位公卿請入相國寺,舉行踢球遊戲。
他趕出自己的六十匹愛馬,在加茂的馬場舉辦大型賽馬比賽,捐資眾多,工作做得盡善盡美。還允許百姓觀看比賽。數日內,為普通的男女老幼帶去不少歡樂。
很多人在暗地裡用如此敗壞信長名聲的口吻謠傳,可事實上,他們不久便在京都城內見識到了並非他們所言的信長。
櫻花三月,入京都當天,他便進宮面見天皇陛下。向天皇請安后,即日歸來,擺開陽春大席,宴請入殿的公卿大臣。
這個名字中隱含了「東大寺」三個字。天皇授予此香木者,從足利義政以後只此織田信長一人。
百姓們沒見過信長,也不了解他的生活與秉性,但是最近殿上的公卿之間流傳開了有關信長的謠言:
一到夏天,信長又發出命令,命軍隊向長島進發read.99csw.com
一年之中數座城堡相繼消失。
反信長勢力的主力很顯然是團結在一向宗門徒的武器、財力和信仰下的舊朝倉的餘黨。
軍隊、外交、經濟等所有方面的策略都需要對這些國家隨機應變,全不是易事。
最終,六萬大兵整齊待發,織田家幾乎所有驍將全部上陣。
「政治」這一崇高的詞彙被淪為如私人之徒的幌子一般,是明治末期至大正、昭和初期的事,原來的「政治」,須始終為人們服務,行最高之善事。
如果單純是滿足物慾,信長已經是七國的領主,或許已經足夠了吧;如果是貪圖榮譽和虛名,他現在也能對京都掀起一場運動;如果想一掃領地內的不安情緒,或更保守,或更妥協,他的手段多種多樣。
晚秋時節,越前的本山已被大雪覆蓋成白茫茫一片。
這段香木是聖武天皇時代從大唐傳來的,后被正倉院封存,如果沒有得到天皇御旨,任何人連看都不能看一眼。
因此織田軍隊的損失並不輕。僅信長同族中,堂兄弟信成、伊賀守仙千代、又八郎信時等均戰死,織田大隅守、同苗半左衛門等身負重傷撤了下來,不久也撒手人寰。
並且,他還奉送了許多金銀珠寶給這些公卿。他想,在這些戎馬倥傯的年月中,不被眷顧的名門望族,窮得叮噹響。他們怕窮,所以見到這些財物的時候,天皇左右的朝臣及佐政的重臣的氣宇與自傲會全部消失。
出兵的目的是:摧毀反信長勢力。
不僅是財物,信長還想藉此向他們宣揚自己的氣魄。之前他婉拒了朝廷的任命,這次他主動要求任參議,授從三位。
犧牲很大。見過大世面的信長,所到之處,看到的全是雙方死傷者的光景。他幾乎要對天嘶吼。
「天才啊,氏真公子真是天才啊!」
「可惜了。攜一代弓弩入京都,受自我私慾驅使,荒廢了城池,後來又棄城而逃,不久便在粟津凄慘死去——這是武士之家的教訓啊。我不想做第二個他。」
馬術也是興趣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