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炊介走了進去，不一會兒，在外面的政務所，頃刻間便忙碌了起來。

現在，甲府軍隊若以閃電之勢，出三河，攻至作手村附近，則大賀會在岡崎城做內應，策動城內叛亂，打開城門迎甲府軍隊入城。還可以殺了信康，將眾多德川的族人作為人質，如果再以此進攻濱松的話，濱松的將士會不斷乞降求饒，逃至同盟國。家康一定也會逃往伊勢或美濃避難。

事實如此。

正在那時，聚集兵馬的螺號已然奏響，出征的時刻迫近了，因此二位老臣也退了下去。

二人希望能馬上見到勝賴，似乎有什麼重大軍情要急著稟報。

但是他沒有辱沒父親的名聲。

無論什麼事情，只要在這兩件寶器前盟誓便無虞。這是武田家世代相傳的鐵律。

這兩件物品是武田家繼承下來的戰神靈魂的象徵。御旗指八幡太郎義家的軍旗，楯無是先祖新羅三郎義光所用的鎧甲。

雖然想方設法封鎖，信玄去世的消息還是傳到了各國。良機不可失，上杉實施了突襲。小田原北條的態度也為之一變。更何況是織田、德川之輩，他們一有機會便會進犯鄰國國土。

還有不少將士在陸陸續續聚集過來。日出前，下達出征號令的號角就已將在甲府的各城將士喚醒了。

「美濃守大人、昌景大人說出征前希望見主公一面。」正是整裝待發的當口，穴山梅雪上前如此稟報。

「什麼？小谷甚左和倉地二人逃過來了？」

兩人的白髮，陡然間增加了許多。信玄死後，愈發明顯了。

他所說的機密計劃，指的是：家康的兒子德川信康的駐守在岡崎城的財務官，是個叫大賀彌四郎的人。那個大賀，很久以前就通過自己和武田家往來了，主公也頗為贊同。前天，來躑躅崎館的使者帶來了大賀彌四郎的密信。信上說九九藏書「時機已經成熟」。起因是：信長在二月就已經去了京都，岐阜現在無人留守。並且此前信長圍剿長島門徒的時候家康並沒派出援軍支援，所以二國同盟之間的信義此刻已在感情上有隔閡，並不順利。

於是，他們去了大炊介的陣前，「少主讓我們問你這次出征的詳細情況，究竟有什麼絕招，需要怎樣發兵？」他們問道。跡部大炊介支開邊上的人，揚揚得意地細述了一番。

美濃守首先開了口，隨後山縣昌景也附和道：「已故信玄主公在世的時候已不知嘗過幾番西征的苦果。對方敵國是小國，但是三河武士也頗有三河氣魄，織田此刻正所謂得時者昌，並且他詭計多端，如果我軍貿然進攻，遂了敵軍的願，深入敵營的話，恐怕難以脫身哪！」兩人異口同聲般進諫。

天空泛白后，城外的馬場上已經有一萬四五千頭戰馬和戰旗迎著朝露，威武莊重。

馬場美濃守和山縣昌景的二位將軍已經面露不悅之色。

二人不想再插任何話。

勝賴前一晚只枕著手臂小睡一宿，現在已然全副武裝，臉上沒有絲毫睡意。比別人強壯得多的身體和對未來的大大的夢想，使他的體內充滿了如今晨新綠般的朝露。

御旗楯無！一聽到此語，兩位將軍即雙手伏地，對它從內心跪拜。

「沒問題。怎麼可以錯過天賜的良機！只是，信使都還可靠吧？」

勝賴有點迫不及待了。他好像想到了什麼，焦急的內心已經顯露在了眉頭。

隨後，美濃守又斗膽向勝賴進言道：「剛才，我們從大炊介大人那裡已經到了解了事情的原委。但不知少主的絕招為何？如果少主肯向我二人透露哪怕一點內容，我們二位老臣也可以抱著必死決心，安心出征……」

「……」

無論哪場戰役，動https://read.99csw.com動手指頭也能得勝歸來。

「如何？是不是天賜福音啊？」

這年春天，武田勝賴三十歲。與亡父武田信玄相比，他的個頭高大得多，體格也很健碩，要說他是美男子再合適不過了。

馬場美濃守和山縣昌景二人都是父輩以來的功臣。勝賴聽了之後，反問道：「兩位大人都做好出征的準備了嗎？」

這麼重要的事情，竟然不同信玄的大將們商討，而去跟跡部大炊介之流草率決定，調動兵馬……二人面面相覷，呆立了一會兒。

甲山上新綠盎然，笛吹川的河水今年也迎著夏天熾熱的陽光，淙淙地奏著永恆的生命之歌。面對這別離的山河，有多少將士懷著「能否再與汝重逢」這樣無限的感慨出征呢？

有敵方的武士從河對岸遊了過來。

「不，這決不是一次貿然的出擊。事情巨細，問大炊介即可。此次一定要拿下岡崎，進攻濱松，完成我們多年的夢想，我有信心。具體的，大炊介會轉告二位將軍。計劃縝密方可出戰。在此之前，對友軍也不可泄露。二位將軍莫以為此舉不妥。」

「此事是重中之重的大事。請主公勿挂念！」

「……哦，是岡崎寄來的？」

勝賴領會了梅雪的意思，面露略微放心的神情：「讓他們進來。」他同意了。

武田信玄辭世，恍惚間，今年已經是第三個年頭了。四月即將守喪期滿。

勝賴從那天開始也會拋開兵馬之事，在畢門沙堂齋戒，眼不見綠葉，耳不聞窗外事，這樣過了三日。

但是，雖然已經決心出戰，少主的安危依然讓他們憂慮。

「正在穿鎧甲。」

放哨的士兵立即把他們抓了起來，這才發現他們倆叫小谷甚左衛門和倉地平右衛門，是德川的士兵，據說是被德川家的士兵追趕才逃出來的。

那裡是款https://read.99csw.com待別國使臣和派到各地去的間諜的地方，是與城中心和此處隔絕的一個秘室。

有個了不起的父親真是不容易，勝賴就處於這樣的境地。

「此事十萬火急，所以屬下直接冒昧進來面見主公，乞求主公給予答覆，哪怕一句話也行，回信由屬下來寫。」隨後他遞上了一封信。

「你和我，大限已至。不久我們就將戰死疆場，追隨先主其後，向先主謝罪，我們未能完成輔佐少主的重任啊。」隨後他皺起眉頭離開了。

就這樣，號稱一萬五千大軍的精銳兵馬在戰鼓的「隆隆」聲中，撐開戰旗，浩浩蕩蕩地朝著國境的另一端殺奔而去。此情此景，在甲府的人看來，與信玄在世時的場景一般無二。譬如落日的暗紅與朝陽的鮮紅似乎也無異處。

知道勝賴決然已在戰神前立過誓，二位老臣也就沒再繼續進諫。

特別是這次出征，他做了足夠的籌劃。從甲府出發是五月一日。從遠江翻越平山，為了進攻目的地三河，當晚就在河邊安營紮寨。

這天是在躑躅崎館上香的日子。勝賴剛整理完戎裝坐在外面的墊子上，跡部大炊介便飛也似地跪拜求見。

名門多出不孝子，勝賴卻是個例外，甚至可以說他擁有過剩的自信、責任感以及勇猛的天性。

不久，馬場美濃守和山縣昌景二位將軍一同出現在了勝賴的跟前。「果不其然」，勝賴的預感沒錯。「昨天夜裡晚些時候收到出征命令后，臣即刻馬不停蹄地準備戰馬。但是這次跟平常不一樣，軍情評判也沒有，請問少主，此番出戰，勝算幾何？今日的我軍，決不能輕舉妄動啊！」

去問大炊介吧，這句話確實出乎二人的意料。

彷彿這一切全是自己謀划的功勞似的，大炊介自鳴得意地說。

二位將軍不愧是輔佐信玄的老臣，對勝賴的武https://read.99csw.com略並未心服口服。他們甚至認為勝賴是個危險人物。

勝賴平日便已經察覺到這點。然而，無論是從他的性情還是年輕氣盛來看，他對二位將軍的「這幾年莫若固守為妙」這般保守主義的主張仍然無法認可。

是軍情傳來了。一到夜裡則更顯繁忙，整個夜晚，人頭攢動，城門的出入口處更是毫不消停。

勝賴這麼說了一通，巧妙地回絕了二人的諫言。

他此去的目的地不是自己的私邸。而是院里的另外一棟房子。

武田逍遙軒、武田左馬助、穴山梅雪、馬場美濃守、真田信綱、真田昌輝、山縣冒景、內藤修理、原隼人佐、土屋昌次、安中左近、小幡上總介、長坂長閑、跡部大炊介、松田三河守、小笠原掃部、甘利信康、小山田信茂——看看各支部隊的旗號和戰旗上的長穗，再看看簇擁在勝賴前後的旗本們嚴嚴實實的鎧甲武士，看不出一點甲府軍衰落的跡象。尤其是主帥伊那四郎勝賴的臉上，儼然洋溢著「敵人——岡崎城已是我囊中之物」般的自信。鑲嵌在面甲上的黃金映在他厚實的臉頰上，足以讓人想象這位壯年主帥的輝煌未來。

三年守喪，勝賴謹遵亡父遺訓。但是，每年在他忌日那天，惠林寺等諸寺的佛燈都會在密林深處搖曳，萬經齊誦。

於是，勝賴環顧了一眼左右的人，「在這裏不可多言」，他拒絕了二人的請求。並且，附加道，「你們為我著想，我很欣慰。但是今天的大事我心裡有數。而且今天早上我已經拜見過御旗楯無，已經起過誓，我不可能再收回。」九_九_藏_書

自從父親信玄去世后，這三年來，勝賴一天也未曾安心。

說起馬場美濃守、山縣昌景，是信玄麾下多年來揚名周邊鄰國的猛將。

即便信玄死去，他也取得了令人振奮的戰績。進入德川家的領地，攻陷了各處的小城，奇襲明智城，先信長一步下手，並且一見到情況不妙便飛快地撤退。

甲府的防守雖固若金湯。遵照父親的遺訓，若在此固守，那麼勝賴的膽略和勇猛比父親強太多了。

勝賴接到信封后立即打開。起初他一定是做足了心理準備看信。但是看著看著，臉上依然有一絲異樣的神色。

良久，勝賴沉思著，難以決定。春末夏初那些青嫩的樹葉上，黃鶯正在縱情歌唱。

勝賴年輕的目光此刻正注視著窗外的天空，嘴上說著：「明白了。那樣回信就行了吧，讓他回復。」

從跡部大炊介那裡回各自部隊的途中，二人黯然地對視了一會兒，「……美濃守大人，我們都不願活著看到淪落的江山啊。」山縣昌景私語道，馬場美濃守也點了點頭，

據此，可以看出勝賴在父親去世后這三年來的努力與經營成果。

「遺漏可能是沒了。信中再叮囑他，讓他千萬別掉以輕心。」

身邊沒人。看大炊介的神情，他應該是伺機來的。

信玄死後的甲府之軍，已今非昔比。總讓人覺得有一抹悲凄和無常襲來，甚至襲向旌旗飄揚的風中和將士的腳步聲中。

因此，近來各國間又流傳開了這樣的謠言：「……信玄已死可能是個騙局。指不定不久武田信玄就會大喝一聲『我在此』，突然出現在世上。」

跡部大炊介疑惑地再度抬頭看了看勝賴，確認道：「那樣對他說行嗎？」

「遵命！」大炊介收回勝賴已經讀完的信，把它藏在胸前，趕忙退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