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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第十五節

第三章

第十五節

「有些情況讓他起疑了。」
「真奇怪,對不對?」那人問。費伯問他是什麼意思。
一名乘客下了車,向布勞格斯和警長走來。他個頭矮小,患有肺病,上氣不接下氣地喘得厲害。他說:「對不起。」
「我也沒想到。」
正是他發現了「針」的外貌。
費伯在想著高德里曼。他知道這姓名——他甚至還能模模糊糊地記起那人的模樣:中等年紀,戴副眼鏡,叼著煙斗,一副心不在焉的學者風度。對——他是個教授。
也好,外行有外行會犯的錯誤,派出比利·帕金就是一個例子。高德里曼應該派一個費伯不認識的人的。帕金固然便於識別費伯,卻很難指望在碰頭時不會遭到毒手。一個專業特工就會了解到這一點。
早已開始的歌唱聲,一直不斷。最初是由通道里的三名水手唱起來的,隨後整個車廂的人都加入了。
他讓屍體落到地板上,然後把屍體擺成睡覺的姿勢,讓人一眼看不到傷口。他把鐵路制帽踢到一個角落裡。他在帕金的褲子上抹凈匕首,擦掉手上的眼淚。這是件骯髒事。
「我們要盤問這兩節車廂里的每位乘客,」他說,「把看到的聽到任何不尋常動靜的人扣下來進一步詢問。這樣做不一定對我們有多大幫助——兇手肯定在列車進站前就跳車了。」
列車抖動了一下,又行進了,大家歡呼起來。費伯納悶,漫畫中那種冷漠無言、上唇僵硬的英國人都到哪兒去了?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冷冷的空氣。煤是從煤廂前部的一個小洞剷出去的,之後,等煤堆的高度降至一定程度,司爐才會進到煤廂里來鏟煤。費伯目前是安全的。
他坐的是角落的位子,靠近隔間的門,能夠看到通道。查票員手電筒簡照著車票。費伯在反光中看到了那人的側影,模糊地似曾相識。
他們要搜查車廂。
「能作出這種有啟發性的猜測的人可以得到博士學位呢!」
「別扎瞎我,求你了——葡萄牙大使館的特工截獲了你的信件——記下了計程車的號碼——在尤斯頓車站詢問——請你留下我一隻眼——」他用雙手蒙住了他的兩隻眼。
「誰?蒙基斯?馬斯特曼?」
「怎麼樣,先生?」警長說。
他豎起衣領,在寒氣襲人的月台上踱著步。他想抓住「針」都快想得抓狂了:不光是為了登陸歐洲,也是為珀西瓦爾·高德里曼,為了那五位慘死的國民軍,為了克里斯琴。
費伯又看了一下查票員的面孔,這下他記起來了。海格特的出租公寓!是那個約克郡來的、一心想參軍的小夥子!
是帕金。布勞格斯可以從他那身查票員的制服上看出來。他在地板上蜷作一團。布勞格斯拿過那警察的電筒,在帕金的身旁跪下來,把他翻了個身。
帕金說:「是你!」
他坐下去,那個倫敦佬問道:「你去的時間不短——廁所是不是排長隊?」
費伯有了主意。兩節車廂的聯結處有個風箱似的小地方,前後都有門,為車廂隔絕著噪音和氣流,他出了洗手間,擠到車廂盡頭,打開門,坐到兩節車廂的聯結處,然後把門關好。
「你他媽的明知道是我,小比利·帕金。你在找我。為什麼?」他竭力用最惡毒的口氣說著。
那位中年人詫異地瞪著他:「多麼精彩的推斷啊!你是位歷史學家嗎?」
「你是嗎?我是說,是不是歷史學家?九-九-藏-書
他打開車門,向月台的相反方向跳出車。他依靠車廂擋住警察的視線,沿著鐵軌,在枕木上磕磕絆絆,朝火車頭跑去。
現在他需要的只是交通工具了。訊號員總得有輛自行車,才能來這兒上班吧?費伯走出屋子,在小屋的另一側找到一輛鎖在籬笆上的自行車。他用錐形匕首猛撬開小小的車鎖,推著車從房子後走到房子的視線之外,然後再推上煤渣路,跨上車,騎走了。
他站起身,打開門,朝驗票口走去。
想起來了。費伯剛到倫敦的那兩年裡,無所事事。當時戰爭還沒爆發,而且大多數人都相信打不起來(費伯可不在那幫樂觀主義者之列)。他只能做一點有用的工作,主要是修訂德國情報機構那些過時的地圖,再加上在他自己觀察和讀報的基礎上打些報告;但不算很多。為了消磨時光,為了改進他的英語,也為了偽裝得像樣,他就去旅遊觀光了。
他脫下濕透的衣服,洗了手和臉,用一條濕毛巾使勁擦遍周身。裝底片的小圓盒仍然牢牢系在胸前。他重新穿上衣服,但用訊號員的大衣換下了他那件濕透了的夾克。
警官聳了聳肩:「這麼晚,周圍沒多少人走動。就算有人看到他,他可以說他不耐煩在驗票口排長隊。」
「是的,而且連車頂上和車底下也沒放過,還有車頭和煤廂也查過了。」
又過了一個多小時,列車才啟動。費伯左小腿痙攣,鼻孔里滿是煤灰。他聽到司機和司爐爬回駕駛室,聽到他們片言隻語的談話,提到列車上發現了一具屍體。司爐鏟煤時有一陣金屬的咔嗒聲,然後便是蒸汽的嘶嘶聲,活塞一響,隨著列車一抖和一股清煙,車便啟動了。費伯換了個姿勢,打了個憋了半天的噴嚏,感到好多了。
隨後他皺起了眉頭。列車停得莫名其妙,不久又開始查票,而且查票員又有點面熟……這可能沒什麼,但費伯之所以活到今天,靠的就是對可能沒什麼的事情百倍警惕。
費伯兜了個大圈,從沒有窗戶的房屋後接近那棟木屋。他進入底層的門,找到了他所期望的一切:一間廁所,裏面有臉盆,鉤子上掛著一件外衣。
過了一會兒,他發現自己躺著並不舒服,還是昏昏欲睡。他改換了一下姿勢,用雙肘撐著頭部,這樣,萬一真的睡著,雙肘就會撐不住,讓他一下驚醒。
費伯作了最壞的打算,準備應付。
「你們沒把其餘的驗票口監視起來?」
他原先計劃在格拉斯哥下車,從那兒換乘另一列車到丹迪,再向東海岸,直抵阿伯丁。他現在依舊可以在格拉斯哥下車。當然,他不能在車站下車,但他可以在站前或站后跳車。不過,那樣做存在著危險。列車肯定會在利物浦和格拉斯哥之間的小站停車,而費伯便可能在那些地方被發現。不成,他得儘快下車,另尋交通工具。
帕金那隻好眼瞪得大大的。他沒有立刻斷氣。費伯最中意的殺人方法也有小缺點。通常用匕首捅上這一刀就能讓心臟停止跳動。但如果心臟很強,就不能一下奏效了。如果心臟繼續跳動,這一捅會在鋒刃周圍形成個洞,血會從那裡溢出。這當然也會致命,但是要慢一些。
費伯盯視著乘客涌過驗票口,月台上不再有人了。那個金髮人向驗票員急切地說著什麼,驗票員搖頭否定。那人似乎還在堅持,過了一會兒才向視線外的什麼人揮了下手。一名警官從暗處出來,和驗票員說話。
費伯仔細地盯視著他。那個小夥子的手電筒簡掃過每個乘客的臉:他不僅是查票。
費伯說:「啊,好極了。比利https://read.99csw.com·帕金,一心想參軍,反倒跑到火車上來當查票員了。不過反正都是穿上制服的差事嘛,對不對?」
「一張相片——是我從檔案中把你挑出來的。」
在外面守候著的,是一個金髮碧眼、戴著帽子穿著風衣的年輕人,正是那天他在萊斯特廣場要跟德國派來的密使碰面時所發現的「尾巴」。
「軍事情報局,噢,上帝,請你別再傷害我了。」
「醒醒,睡美人。」是他的聲音,沒錯。
他的動作突猛、迅疾並且準確。錐形匕首在他手中一抖,刀尖便一絲不差地插|進帕金的左眼,然後又拔了出來。
「請把票都拿出來。」
帕金,這是他的姓氏。比利·帕金。現在他顯得成熟多了。他正在走近。
布勞格斯朝他走去,跟著就跑了起來:「你發現什麼了?」
他只是拖延時間——查票員是不會放過上廁所的人的。他坐到馬桶上,琢磨著怎麼脫逃。火車已經加速,快得他無法跳車。再說,會有人看到他離開的。假如他們當真是在搜捕他,就會把車停下來。
「計劃是什麼?陷阱設在哪裡?」
費伯叮囑自己:不要著急得出結論。他們怎麼可能盯上他呢?他們不可能在這麼短的時間里就弄清他乘的是哪一列車,找到一個在這世界上為數不多的認識他模樣的人,還讓他扮成查票員派到車上來。這太不可思議了。
他看了一眼手錶:四點。天就快亮了。布勞格斯一夜沒有合眼,從昨晚吃罷早點還一直沒吃過東西,但他始終靠精神力量支撐著。這個陷阱又失敗了——他相當肯定已經失敗了。這一局面耗掉他的精力,飢餓和疲憊攫住了他。
「是的,這是自討苦吃。」他伸出一隻手,「我叫珀西瓦爾·高德里曼。」
「好吧,我們可以把周圍搜索一下,之後我們再檢查城裡的各處地方,當然,我們要監視碼頭——」
他去參觀坎特伯雷大教堂的確純粹是為了觀光,儘管他也買了這市鎮和大教堂的鳥瞰圖,並且寄回去給德國空軍(不過沒起什麼作用:他們在一九四二年多次轟炸那裡,都沒有命中)。費伯那天花了一整天看那座建築,辨讀牆上刻的只用姓名首字母的古人簽字,區分不同的建築風格,一邊閑逛,一邊逐行閱讀著導遊手冊。
「我不明白,我何必要找你呢——我又不是警察。」
他們在格拉斯哥守候他,這是帕金死前說的。為什麼在格拉斯哥呢?他們在尤斯頓車站一定打聽出來,他要去因弗內斯。而如果他們懷疑因弗內斯是胡扯的話,應該就會想到他要到利物浦來,因為利物浦是到一個愛爾蘭碼頭最近的連接站。
布勞格斯又回到了月台上。全體搜索人員都已完成任務,聚在一起。他留下了六個人協助他盤問。
最後,所有火車上的人員都聳聳肩轉開身,或向上翻翻眼珠,全是無能為力的表示。那個金髮人和警官召集起警察們,堅定地跨上了月台。
「查票員是不隨身攜帶武器的。」他說,「誰派你來的,帕金?」
他身後的門打開了:「請拿出票來。」
布勞格斯爬進車廂:「可能?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費伯誇張地一抖匕首:「少跟我裝蒜了。」
那位警官說:「這麼說,你們的獵物已經跳車了。」
他在唱詩班的南迴廊看晦暗的連拱時,留意到身邊還有一位聚精會神的中年人。
「或許是因為修道士想看看尖形拱會是什麼樣子,於是建築師就建了這個給他們看。」費伯說道。
「嗯,就是一個高個子從車的另一邊下去了。」
費伯說:「大概是我吃的什麼東西作read.99csw.com怪。」
費伯開始懷疑了。要麼帕金講的是真話,要麼他和費伯本人一樣在裝模怍樣。
所有火車上的人員,包括機組人員,全都消失在相反的方向,顯然是趁這群瘋子搜查擠得水泄不通的列車時去吃茶點了。這倒讓費伯想出了一個主意。
月台上的警衛也湊了上去,後面還跟著一個穿西裝的人,大概是個高級鐵路職員。
有一個水手想玩牌。
費伯極不喜歡倉促作出決定。
天光漸亮,他把自己上下打量了一番。他從頭到腳都沾滿了煤末,就像一個礦工剛從煤井下出來。他得想法洗洗,換換衣服。
這當然不是好消息。從弗雷德里克·布勞格斯意識到比利·帕金沒有悠然下車那一刻起,就已經明白「針」又一次從他們指縫中漏掉了。布勞格斯想了好幾種帕金沒有露面的解釋,但他知道沒有一條能成立。
費伯記起來了。天啊,他們從哪兒弄到的那個?這是他的夢魘:他們掌握了一張相片。人們曉得他的長相了。他的面孔。
「於是他就跨過鐵軌到了臨近的月台,從那兒出去了。沒人會看到他嗎?」
「你最好看一看。」那名警察打開兩節車廂之間的門,用手電筒往裡面照。
這可能嗎?列車隆隆駛進蘭開夏郡,費伯自忖著,那個身穿花格呢西裝的不起眼的人會是發現他身份的人嗎?特工通常會告訴別人自己是職員或其他類似的含糊其詞的職業,但從未有間諜會說自己是歷史學家——那樣的謊言太容易被戳穿了。不過有謠傳說,英國的軍事情報局得力於一批學者的支撐。費伯曾經設想他們都是年輕力壯、逞強鬥勝的聰明人。高德里曼當然是聰明人,但其他方面就談不上了。除非他已經變了個人。
費伯的一隻手捂住帕金的嘴。帕金用雙手去捂他的左眼。
他落到路基上,面朝下伏在蔓生的葦草上。當不再聽到列車的響動時,他便站起身來。附近唯一的文明標誌是那個鐵路訊號箱和一座負責操控鐵路訊號的兩層木樓,樓上是裝有大窗的控制室,底層有扇門,樓梯在屋外;另一側是一條通向遠方的煤渣路。
「是高德里曼,珀西瓦爾·高德里曼。」
「列車進站后的一兩分鐘。他上了車,就從另一邊下去了。他跳到了鐵軌上。但他沒有行李,這又是一宗怪事,所以我想一一」
列車高速行駛了半小時之後,他禁不住想殺掉機組人員,讓車停下來了。這時一個發自鐵路訊號所的停車訊號救了他們的命。列車一剎車,猛地慢了下來,逐漸減速。費伯猜想,鐵軌上大概有減速限制。他向外看去,四周都是田野。他看出了減速的原因——他們正接近一個岔道,信號要他們停駛。
不過不知道為什麼,他總覺得這樣找不著費伯。
「什麼時候?」
費伯看出來,他的威脅手段還不足以讓帕金吐實。
費伯後來又碰見過他一次,不過那次沒有和他搭話。在大教堂的簡短邂逅后,費伯看到了一則通告,宣布高德里曼教授將在他的大學就亨利二世的評價作學術報告。他出於好奇而前往。那次報告顯示了教授淵博的學識,生動又富說服力。高德里曼仍然稍顯滑稽,在講台上十分投入,激動得手舞足蹈;不過,顯然他的頭腦是極其犀利的。
費伯手上的匕首此時垂在帕金腹部上下的位置。為了分散對方的注意力。他問:「一共多少人?」話沒說完,匕首便向上一捅,扎進了帕金的心臟。
帕金又接近了。
「這條鐵路線我清楚,我們可能是在波爾頓到伯恩茅斯之間的地方。」那個操倫敦土話的人說。
不管怎麼說,他得九_九_藏_書下車。
那個穿風衣的人一時還沒認出人群中的費伯。費伯轉身又返回車廂。坐定之後,立即拉開窗帘向外張望。
他把刀移近帕金的右眼:「你怎麼知道我在哪兒的?」
他站起身,離開隔間,沿著通道,跨過手提箱、背囊和人體,來到洗手間。裏面沒人佔用。他進去,鎖上門。
他靠到座位上等候著。他記起了那個噩夢:「這是一張德國情報機構的票。」不禁在黑暗中露出了微笑。
他探頭從煤廂側面望出去。列車還行駛在郊區,工廠、倉庫和一排排又臟又小的房子從車站閃過。他得想好下一步的行動。
老天,一個外行。
幾分鐘之後,通道里響起一個聲音:「請把車票拿出來。」費伯聽出那是約克郡口音——他們現在到了北方。他在衣袋裡摸索著他的車票。
「高德里曼!」費伯聽過這個姓名,但現在不是搜尋記憶去回想細節的時候,「他們掌握了什麼?」
「唔,如果你們是在找人,我在想,他是不是個高個子?」
他不理睬。他聽到門關上了。
「他準是看出了有陷阱。」布勞格斯說,「可是怎麼會呢?他並不認得我,而且你們的人也躲在視線之外。」
帕金的身體顫抖起來,他的右手在暗中移動。費伯鐵鉗似的攥緊了他的右手腕。帕金掙扎了一下,但費伯把刀尖向他的喉嚨處逼近了一分,他就不動了。費伯找到了他正在去摸的衣袋,抽出了一支手槍。
「什麼相片?什麼相片?」
他在煤廂的後部,深深地埋在煤里,一個人要連續十分鐘不停地用力鏟煤,才會露出他。正如他預期的,警察對煤廂的搜索,不過是瞪眼看了好一會兒而已。
列車震動了一下便停住了,外面一個悶聲悶氣的聲音宣布,利物浦到了。費伯心裏咒罵著自己:他應該用這段時間想出下一步的行動,而不該去回想珀西瓦爾·高德里曼。
「大概是一份雞蛋三明治。」倫敦佬笑了。
「我說的是實話,費伯先生。放我走吧——我保證不告訴任何人我看到你了。」
費伯進一步施加壓力:「保住你的另一隻眼吧,帕金。誰派你來的?」
「我沒想到這一點。」
「在一道圓形拱構成的迴廊中竟出現一個尖形拱,真是令人百思不得其解。那個尖形拱顯然不是後來才加上去的。一定是出於某種原因,人們才會在這裏弄個尖形拱。是什麼原因?我感到納悶。」
布勞格斯不耐煩地打斷他:「不錯,是個高個子。來吧,請講。」
車廂里一片漆黑。費伯想起了人們開的那個玩笑:「把你的手從我膝頭拿開。不,不是叫你,是叫他。」英國人隨便什麼事都能開玩笑。他們的鐵路如今比以往更糟,但沒有人再抱怨,因為現在有充分的理由。費伯喜歡這麼黑,因為這樣誰也不曉得誰是誰。
那位乘客說:「我不清楚,你們是不是在找什麼人?」
帕金的身體終於癱了下去。費伯扶住他頂在壁上待了一會兒,心中轉著念頭。在小夥子死前表則出一些什麼——閃現一些勇氣,露出一種獰笑。這有某種含義。這種情況是經常有的。
「長官!」一名警察探出一節車廂,向他揮手,「長官!」
目前車速大約是一小時四十英里。費伯仰卧在煤上等候著。他由於怕被發現,不能時時看著經過的鄉野。他決定每當列車減速時向外窺視一下,其餘時間就躺著不動。
火車司機和司爐離開了車頭,向驗票口走去。又是一番揮手搖頭。
「尾巴」在人群中搜索著一張張面孔,沒注意到返回車廂的人。
「如今我們查票員都帶槍了——因為車上黑,有不少犯罪活動呢。九_九_藏_書
費伯看出了他所指的地方。唱詩班的迴廊是羅馬式的,中殿是哥特式的;而這段羅馬式的迴廊中,卻偏偏有獨一無二的哥特式尖形拱。
他不知道這會兒他能不能冒險鑽出來。天該亮了,從鐵路上方的橋上,會不會看到他呢?他想不會。現在他的皮膚已經相當黑了,加上身處黎明的昏光中,車速又快,他不過是昏暗的背景里的一抹黑影罷了。是的,他得抓住這個機會冒險一試。他緩慢而小心地從他的煤墳里一路耙出來。
理想的地點該是在某個村鎮之外的一段僻靜的支路上。那地方必須僻靜,因為他不能讓人看見從煤廂上跳下;但又必須離住宅區不遠,這樣他才能偷到衣服和汽車。而且還應該在上坡地段,列車在這種情況下會放慢速度,便於他跳車。
「這兒黑洞洞的,我們怎麼玩牌呢?」
「格拉斯哥。他們在格拉斯哥等著你。列車到那兒之後所有人都要下去。」
出現過一個空襲警報,列車速度放慢到一小時三十英里。按理說他們都應該卧倒在地板上,但車廂里當然沒那麼多地方。一個女人喊道:「噢,老天爺,嚇死我啦!」還有一個男人的聲音,帶著倫敦土腔說:「你那地方最保險了,妞兒——他們夠不著活動的目標。」隨後一陣哄堂大笑,誰也不那麼害怕了。有個人打開了手提箱,拿出一包雞蛋三明治,遞給大家吃。
「摸牌邊。哈里把所有的牌都做了記號。」
他用左手拿過帕金的電筒,照著小夥子的臉。帕金並沒有像預料中那樣害怕。
「幾乎可以肯定,」布勞格斯表示同意,「你們已經查過了所有的廁所和空車了?」
帕金臨死之前,儘管感到極度痛苦和屈辱,但終於騙了費伯。陷阱其實就設在利物浦。
費伯裝作驚動了一下,然後背對著帕金站了起來。他轉過身來時,那把匕首已經握在手裡了。他一把把帕金頂到門上,用匕首抵住他喉嚨,說:「別動,動一下就幹掉你。」
布勞格斯點點頭。他十分緩慢地站起身,沒有再看那屍體。
警官說:「你問這個幹嗎?」
他想到了另外一件事。比利·帕金的眼睛在死前那一閃是什麼意思呢?不是憎恨,不是恐懼,不是疼痛——儘管這些都有。那更像是……勝利。
警官說:「混球。」
列車加快了速度。在倫敦和利物浦之間,列車好像停得多,走得少。此時,列車噴著蒸汽,在田野上馳騁。天開始下雨,讓他益發難受,冰冷的連綿細雨淋透他的衣服,似乎要在他的肌膚上結冰。他更有理由趕緊下車了,不然的話,沒等到達格拉斯哥,他就會死於非命。
「一個賽跑隊——長跑——有一隻獎盃——軍隊——」
費伯哈哈大笑:「不是,我是個職員,只不過偶爾讀讀歷史書。」
「可能是你們的人——帕金。」
列車停下不動,費伯待在煤廂里。五分鐘之後,列車重新啟動。費伯爬上車幫,在邊上趴了一會兒,便跳了下去。
下午四點左右,列車無緣無故地停了下來。一個聲音說:「我猜我們是在克魯的郊外。」費伯揣測就是給大家雞蛋三明治吃的那個人。
費伯抬起眼,穿過驗票口,恍然大悟。
他看到了帕金的面孔,立即轉過臉去,說:「噢,老天爺。」
這地方冰冷、吵鬧。費伯坐到地板上,蜷起身子,假裝睡覺。只有死人才會在這種地方睡覺,但是這年頭在火車上,人們什麼怪事都做得出來。他盡量不讓身體打顫。
「你問這個幹嗎?」
「我看這就是帕金吧?」警察說。
帕金進了費伯隔壁的那個隔間。沒時間可耽擱了。
「好吧,請照辦吧。」布勞格斯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