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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第二十二節

第四章

第二十二節

金凱德說:「早安,先生。這是布勞格斯先生。布勞格斯先生,這位是理查德·波特。」
「噢,沒談很多。」
金凱德繼續說:「我們派了人守在火車站,汽車站也派了人。所以,要是他果真離了城,那他要不是偷了輛車,就是搭了便車走的。但我們又沒有得到汽車失竊的報告。」
「他得查半個小時,然後我們需要兩個小時查所有的地址。這樣做值得,儘管我仍然認為他搭順風車走了。」
門又開了。走進來的那人說:「我拿到了你們要知道的事情了,我希望他媽的有價值。」
「他驚醒的時候像是個軍人。」波特說,「他彬彬有禮,而且似乎很聰明,握手很有力。我對握手很注意。」
「那天出港的船都很小,他沒辦法躲在上面。從那時起,由於這場暴風雨,沒有船再出過海。」
「當然。」金凱德把頭探出門去,喊了句什麼。
「但他也可能從海上跑了。」
「我也這麼想。」布勞格斯說。
「我差點沒死在路上呢。」布勞格斯回答說。他坐下去:「要是你們能幫我弄來一份三明治……」
「我同意。」布勞格斯說。他思索了一會兒,懷疑自己從這個人嘴裏能得到什麼有用的消息。
布勞格斯站起身,圍著他的椅子轉了一圈,然後又坐下:「這麼說,他現在在哪兒呢?」
布勞格斯咧嘴笑了。無疑,這就是港務長了:他個頭不高,滿頭白髮剪得短短的,叼著一隻大煙斗,穿著一件釘著銅紐扣的運動夾克。
港務長先用一根火柴點燃他的煙斗,過了一會兒才說:「要是有個熟練的水手掌舵的話,不無可能。不過八成還是不行。」
布勞格斯駕著那輛徵用來的加大馬力的山比姆·托伯特汽車,不顧危險地在夜間高速行駛。蘇格蘭的公路崎嶇而多彎,由於下雨,路面變得十分濕滑;在一些低洼的地方,積水有兩三英寸深。滂沱大雨淌過擋風玻璃。在一些沒有遮蔽的山頂上,勁風大得彷彿要把汽車吹下公路。布勞格斯向前探著身子,透過由雨刷在擋風玻璃上刮出的一小塊空間,緊盯著車頭燈在如注的大雨中照出的一小段路面,就這樣開了一英里又一英里。在愛丁堡的北邊,他軋死了三隻野兔;每當輪胎碾過那些小小的身體時,都會顛一下,讓他感到噁心。他沒有減速,只是納悶,野兔是不是通常都在夜間出沒。九_九_藏_書
別的警察都笑了起來。
門開了,一個沒穿制服的中年人走了進來。金凱德和別的警察都站了起來,布勞格斯也跟著站起身。
「一路上他都在睡覺,他修好了車——據說只是導線連接不好,不過我對機器很外行——隨後他告訴我,他自己的車在愛丁堡壞了,他要去的地方是班夫。他還說,他真想穿過阿伯丁,因為他沒有軍事禁區的通行證。我……我叫他不必為這件事擔心。我說,如果我們被人攔下來,我可以為他作保——我這麼說真他媽的夠蠢的了。不過我覺得自己欠他的情,他幫我脫過困。」
布勞格斯邊說邊開始踱步,隨走隨想。這時他停下腳步,抬頭看了一圈:「諸位還有何高見?」
「我相信是這麼回事。」波特沉思著點點頭,「唉,唉!」
「塔姆·哈芬尼。我給他打了電話。那天他把船停在泊位后,就再沒去看它。」
「對。」金凱德說。
「我們就是從那時起開始找他的。我們有他的照片——我敢說,全國每個警察都有他的照片。」
「馬上就來。」他告訴布勞格斯。
「好吧。」布勞格斯說,「讓我們好好來打勝這一仗。」
「一艘小漁船,六十英尺長,橫樑很寬,船體結實,裝有艙內發動機。型號沒什麼特別的——這一帶的漁民造船的時候並不遵照書本上的樣式。」
「我們查了旅館和客棧、火車站和汽車站。查得相當徹底——儘管當時我們並不知道他已來到這裏。不用說,我們沒查出什麼結果來。我們正在查第二次。不過,依我看,他有可能一到阿伯丁就立刻離開了。」
金凱德有著稀疏的灰頭髮,留著小鬍子,戴著一副眼鏡。他個頭很大,上身只穿襯衫,褲子用的是弔帶,看上去很能幹。布勞格斯認為,他就是構成英國警力骨幹的那種警察。他說話帶有地方口音,這說明他和布勞格斯一樣是一步步升上來的——不過從他的年齡來看,顯然他比布勞格斯晉陞得慢。
金凱德打斷了談話,他拿來了茶。大家全都喝了。那警察向門口走去。
金凱德說:「你有什麼發現嗎?」
金凱德點了點頭。
「你覺得他口音怎麼樣?」
「是的。」
「三、他從海上離開了阿伯丁。我想,我們都同意這種可能性最大。我們來把這種可能細分一下。第一,他換乘了另一九-九-藏-書艘船——可能是一艘U型潛艇——趕在了暴風雨前面,我們認為他來不及,但他可能搶到了時間;第二,他在什麼地方找到了暫時躲避風雨之處——在陸地上或是在某個島上;第三,他死了。
「講了。」
「還有呢?仔細想一想。」
金凱德說:「進來吧,船長。你怎麼會淋得這麼濕?你不該冒雨出來的。」
「費伯給你的印象怎麼樣?」他最後這樣問。
「沒聽說。」
「媽的,算啦。」港務長說。布勞格斯不知道他的氣惱有幾分是真的:從房間里別的人笑嘻嘻的表情判斷,港務長不是真的生氣。
過分緊張讓他頭痛,他的坐姿則讓他背疼。他還感到餓。他打開車窗,讓冷風吹進來,想以此保持頭腦清醒,但掃進來的雨水太多,他被迫立即又把窗戶關上。他想到了「針」:一個身穿運動服、手捧獎盃笑眯眯的年輕人。費伯正在贏得眼前這場比賽。他搶先了四十八小時,而且只有他自己才知道要走的線路。要不是賭注這麼高,他媽的這麼高,布勞格斯倒還蠻高興和這傢伙賽上這一場的。
「他說過他打算去班夫。那就意味著他並不想去。」
「察看一下所有固定停泊的船隻,把沒有在平時泊位的船都記下來——別管那些你明知道合法出港的船。把船的名字和船主的地址——如果有的話,把電話號碼也告訴我。咳,咳,我知道……我會加倍補償你的。沒問題,一瓶酒。再見,老朋友。」他掛上了電話。
布勞格斯判斷出來,波特不像他初看時那樣沒頭腦:「你們都談了些什麼?」
「要麼他的目的地就是阿伯丁,要麼他在阿伯丁下車之後又往南邊走了。既然他說他要往北走,就很可能不是往北。」
費伯是個行家,和那種人較量可不能手忙腳亂。大多數間諜都是業餘的:他們要不是失望的左派或右派革命者,就是對間諜工作心存浪漫幻想的人;要不是貪婪的男子、痴情的女子,就是遭到威逼利誘的倒霉鬼。而專業的間諜雖然為數不多,卻相當危險,因為他們知道,他們的對手也是冷酷無情的。
「咱們再分析一下幾種可能性。一、他從陸上離開了阿伯丁,另有一個人偷了瑪麗Ⅱ號。在這種情況下,他此刻大概已經到達他的目的地了,但由於暴風雨的緣故,他還沒離開這個國家。我們已經出動了所有的https://read.99csw.com警力搜捕他,對這第一種可能,我們就沒別的什麼可做的了。
「我來問你一個非常重要的問題。」布勞格斯說,「那艘船禁得起這場暴風雨嗎?」
「媽的。」布勞格斯滿嘴麵包,所以得先咽一口才能繼續說下去,「這下追蹤他就更難了。」
「如果他上了一艘U型潛艇,那我們就輸了,再也無計可施。但如果他找到了藏身所或是船隻遇險,我們遲早會找到證據——或者是瑪麗Ⅱ號,或者是它的殘骸。只要天氣一允許,我們馬上就派一架飛機起飛,在海上搜索。如果他葬身海底,我們也還是能找到漂在海面的船身碎片。
通宵熬夜本來已經讓他們都困了,但布勞格斯突如其來這有力的一問,又令大家一下子從睡意中清醒了過來。一個人俯身向前,搓搓雙手;另一個系好鞋帶;還有一個把外套穿上。他們都想要去工作,沒有人提出異議。
「這很重要。」布勞格斯說,「他的匕首一定藏在那裡。袖子里有帶鞘的刀。」
波特立刻說:「他讓我覺得他疲憊、緊張和堅定,應該是這個順序。再有,他不是蘇格蘭人。」
布勞格斯說:「你們對這件案件的全部情況到底知道多少?」
「因此,我們要採取三項措施。一、我們要繼續已經進行的搜查;二、我們要開始一次沿岸的新的搜索行動,從阿伯丁向南北兩路前進;三、天氣一好轉,我們就從空中對海面偵察。」
他停下車,冒雨衝進大樓。大家正在等他。高德里曼己經打來電話,他現在可真成了上司了。布勞格斯被帶到阿蘭·金凱德探長的辦公室。金凱德五十多歲,他的房間里還有另外三名警察。布勞格斯和他們一一握手,但隨即忘記了他們的姓名。
「極有可能已經葬身海底了,那該死的蠢貨。」港務長的說法不無道理。
「就是這麼回事。」布勞格斯說。
「可是你們在一起待了好幾小時——」
「他顯然是因為這個理由才選擇搭便車的。」
金凱德說:「沒人怪你,先生。」
港務長摘下他的帽子,把雨滴甩掉。
金凱德說:「你從卡萊爾來得也真夠快的了。」
「你們到目前為止都採取了什麼措施?」布勞格斯問。
「他的口音嘛——是倫敦附近,屬於小些的公學,與他的服裝不相稱,我想你知道我的意思。他穿的是工裝褲,這也是我後來才注意到的。」九*九*藏*書
「我的天!」波特又說了一遍,他的臉有點發白了。顯然他沒有想到自己差一點就沒命。
「瑪麗Ⅱ號不見了。」他說,「我在起風暴的那個下午看見它進港了。我沒有看見它再出海過,不過現在卻好像是不在了。」
辦公室的牆壁刷成了灰白色,地板是木頭的,傢具簡陋:一張辦公桌、幾把椅子和一個檔案櫃。布置很單調:沒有魚,沒有裝飾品,沒有個人色彩的任何東西。地板的一個托盤上有幾個臟杯子。空氣中煙味很濃,嗅起來像是人們工作了一整夜的地方。
「早安,閣下。」港務長說。
「船主是誰?」
「不多。」金凱德說,「不過,你們的頭兒高德里曼說過,倫敦的謀殺只能算是這傢伙犯過的罪行里的最小部分,而我們又知道你是哪個部門的,加一加,就可以推斷出費伯是個非常危險的間諜。」
「間諜總要說假話,這是原則。我敢打賭,在他告訴你他去哪兒之前,你就先說了你要去哪兒了。」
「對。」
布勞格斯其實是怪他的,只不過沒說出來罷了。相反地,他問:「見過費伯並能告訴我們他樣子的人沒幾個。你能不能好好想一想,並且告訴我,他看起來像個什麼的人?」
「真的?」
布勞格斯說:「你好。」波特一眼看上去就是那種會給間諜搭便車的蠢驢。他問:「你怎麼會想到,你搭載的那個人就是……用錐形匕首殺人的兇犯呢?」
「看到了。當然,由於大部分路程是黑天,我沒機會仔細看那傢伙。但是在我們鑽到引擎蓋下面時,我用手電筒照過他的臉,還有後來進入阿伯丁時——那時天已亮了,我還是看清了他。要是光看到那張照片,我只敢說照片中的人有可能是他;但加上我讓他搭車的地方離發現莫里斯的地點那麼近,我就敢說那人百分百是他。」
「不遠——也就是幾英里。瑪麗Ⅱ號直到傍晚才進港系纜的。」
一位女警察拿著一杯茶和一塊很厚的三明治走了進來。布勞格斯道謝之後,馬上狼吞虎咽地吃了起來。
房間里的一名警察說:「我們漏掉這個了,探長。」
「我要親眼看見才能相信。」他說。
「所以他才沒https://read.99csw.com殺你。」
他們握了手。波特臉膛紅紅的,鬍子修剪得很認真。他穿著一件雙排扣的駝黃色大衣。他說:「你好。我就是那個讓大壞蛋搭便車到阿伯丁來的冒失鬼。實在難為情。」他講話沒有當地口音。
布勞格斯說:「是一艘什麼樣的船?」
「你跟他講過你是地方治安官嗎?」
「假如它是在暴風雨開始之前出海的話,現在能走多遠?」
金凱德把一雙腳放到辦公桌上:「他是兩天前到達這裏的吧,嗯?」
「二、他還在阿伯丁。我們對這種可能性也已經作好了布置。
布勞格斯聳聳肩:「既然不能出海,船主可能就沒到碼頭上去察看。在這種情況下,有船被偷可能要在暴風雨結束之後才會被人發現。」
布勞格斯說:「也許港務長能把固定停泊的船隻查一查——」
「有船丟了嗎?」
「收起你的猜測吧。」布勞格斯厲聲說,「我要的是情報,不是悲觀主義。」房間里的其他人這才突然想起,雖說他年紀輕輕,卻是在場的所有人當中官階最高的一個。
「什麼?我的天!你這是什麼意思?」
波特說:「早安,船長。」
「我想沒別的了。」
「他驚醒時還有點情況……」他那紅潤的面龐皺了起來,「他的右手伸向左袖口,就像這樣。」他比劃了一下。
布勞格斯無法滿足費伯已死的推測。這太難確定了。不滿意的情緒傳遍全身,他覺得坐立不安,心神不寧,還有點沮喪。他摸了摸下巴:他該刮臉了。
他不知道,如果他和「針」面對面的話,他會怎麼辦。他想:我會在那壞蛋動手殺我之前先擊斃他。
「你不可能看得見的。」
「我聽到了那輛丟棄的莫里斯汽車的事。我就是在那兒讓他搭車的。」
「我同意。」金凱德說罷,已經撥起電話。過了一會兒,他便對著話筒講了起來:「道格拉斯船長嗎?我是金凱德。唉,我何嘗不知道這會兒所有文明人都已經睡覺了。你還沒聽到更壞的——我想請你冒雨去走一趟呢。咳,你沒聽錯……」
「你看到他的照片了?」
布勞格斯駛進阿伯丁時,還差一兩個小時才天亮。他長這麼大,還從來沒有這樣對路燈感激不盡,儘管遮著燈罩,燈光昏暗。他不知道警察局在哪裡,街上也沒人可以給他指路,於是他就繞著城找,終於看到了熟悉的藍色電燈(也是昏暗的)。
「他知道你要是失蹤了,人們會找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