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
第五章 第三十節

第五章

第三十節

那地方讓他聯想起十八世紀的宮殿。牆上掛滿了油畫和壁毯,屋裡有一尊瓦格納的半身像,還有一座頂上有一隻銅鷹的大鍾。從側窗望出去,景色十分宜人:薩爾茨堡群山和下斯伯格峰一覽無遺,山中埋葬著腓特烈大帝。房間里的幾把奇特的鄉村式座椅上,坐著希特勒和他的三位參謀人員:西線海軍司令西奧多·克蘭克海軍上將、總參謀長阿爾弗雷德·約德爾將軍和希特勒的大本營助手卡爾·耶斯科·馮·普特卡默海軍上將。
希特勒神經質地揮舞雙手,他的面孔因難以決斷而痛苦地抽搐著。
「是嗎?」
「我的元首,還沒有。」海軍上校說,「我也思考過,假如我站在他們那一方,我會怎樣指揮這次入侵,但我在推理中考慮到了一些海上的自然因素,倫德施泰德可能未予注意。我相信他們打算在夜幕的掩護下,藉助月光,趁漲潮之際越過隆美爾所設的水中障礙物,避開峭壁、暗礁和激流。諾曼底嗎?絕不可能。」
「各位將軍!」他向他們吼道,「從你們那兒,我得到的要不是一些相互抵觸的建議,就是什麼建議都得不到!」
「很好。」
「我們剛剛把情報機構的首腦以叛國罪處決了。」希特勒插話說,「克蘭克,你九_九_藏_書被說服了嗎?」
倫德施泰德敬了禮,希特勒示意他坐下。一名勤務兵端來一盤魚子醬三明治和一杯香檳酒。希特勒站在一扇大窗前,背抄著手,向外眺望。他頭也沒回,突然開口說:「倫斯特已經改變了主張。如今他同意隆美爾,認為盟軍會從諾曼底登陸。這是我的直覺一直告訴我的。克蘭克呢,還是偏向于加來。倫德施泰德,告訴克蘭克,你是怎麼得出結論的。」
普特卡梅第一次開口講了話:「我的元首,今天是星期日。」
「如果他沒報告,我也照樣重新考慮。」
「我不同意,」克蘭克說,「氣候條件在六月初之前不會合適。」
「明天夜裡,那艘U型潛艇可以接到那名間諜,『針』。」
倫德施泰德滿意地點了點頭:「如蒙允許,我希望現在回我的指揮部去。」
倫德施泰德站起身,敬了禮,便出去了。在鑲著銅邊的電梯里下降四百英尺到地下車庫時,他感到胃裡直翻騰,不知道這種感覺是由於下降速度太快造成的,還是因為他想到他的國家的命運竟然置於一個獨來獨往的間諜手中。
倫德施泰德說:「已經沒時間延後決定了。空襲和破壞活動已經劇增,入侵可能隨時發生。」
read•99csw•com當然,他可以隨時用無線電報告。不過,可能有某種原因使他避免使用無線電,在這種情況下,他會親自把情報送回來。考慮到這一可能,你或許願意延後二十四小時作出你的決定,說不定今明兩天他就會用某種方式和我們聯絡了。」
希特勒厭惡地搖著頭,表示極不贊同。約德爾說:「還有一條小情報,我認為很有意義。警衛裝甲師已經從英格蘭北部調到東南部的霍夫,與巴頓將軍麾下的美國第一集團軍匯合。我們是從無線電監聽中得知這一點的——途中有一些輜重弄亂了,一支部隊拿了另一種部隊的重要物資,那群傻瓜就在無線電中爭吵不已。這是一支精銳的不列顛師團,很多人出身貴族,由阿戴爾爵士將軍統帥。我敢說,戰爭打響之後,他們不會遠離中心戰場的。」
倫德施泰德以他特有的勇氣插話說:「我的元首,你還有四個精銳的裝甲師閑置在德國。如果我是對的,他們絕對無法及時趕到諾曼底來反擊入侵,我請求你命令他們移師法國,劃歸隆美爾指揮;如果我們錯了,入侵是從加來開始,他們仍處於較近的位置,足以在早期投入戰鬥。」
當汽車駛過十六世紀的貝爾切斯特花園村時,他想不出希特九九藏書勒為什麼一原諒他就讓他重掌軍權。金錢和名利對他來說,已經沒什麼價值,他已晉陞到最高的軍階,勳章在第三帝國也毫無價值,而且他相信,在這場戰爭上贏不到榮譽。
如今,他指揮著西部戰線的五個軍團,麾下有一百五十萬人。他們並不像期待中的那樣強大——有些師不過比從俄國前線撤下來休養的傷兵稍強,又缺少裝甲部隊,何況還有不少非德國人的雜牌軍。不過,只要倫德施泰德部署得當,他仍能將盟軍拒於法國之外。他現在要和希特勒商談的,正是部署問題。
約德爾說:「我們的全部情報都指向加來——」
「夠了!」希特勒叫嚷著,「我已經打定主意。我的裝甲部隊留在德國——目前是如此。星期二,我們聽到『針』的消息之後,我將重新考慮這些部隊的部署。如果他的情報偏向諾曼底——我相信會是這樣——我就調動裝甲部隊。」
倫德施泰德輕聲說:「如果他沒報告呢?」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希特勒圓睜兩眼,倫德施泰德不知道他是否又犯了老毛病——逼得太凶了。
「那也不是很久了!」
「有兩點:一條新情報和一種新的推理,」倫德施泰德開始說,「第一是情報:最近盟軍在法國所進行的read.99csw.com轟炸表明,他們的主要目標是摧毀塞納河上的每一座橋樑。現在,如果在加來登陸,塞納河與這場戰役毫不相干,但如果在諾曼底登陸,我們所有的預備部隊都要跨過塞納河才能抵達戰鬥地區;第二是推理:我曾經設想,假如由我來指揮盟國軍隊,我將如何入侵法國。我的結論是:第一步目標應該是建立起一個人員和裝備都能迅速彙集的橋頭堡。因此,矛頭先要指向一個迴旋餘地大的港區。自然的選擇便是瑟堡。轟炸模式和戰略需要,兩者都指向諾曼底。」他說完了。他端起酒杯,一飲而盡,那個勤務兵走過去重新斟滿。
「啊,對!這是個我信得過的人。」
幾分鐘之後,那個金髮碧眼的貼身警衛回來,引領他進了會議室。
車子爬上凱爾斯坦山,駛抵路盡頭山腰中的一座青銅大門前。一名黨衛軍警衛按了一個按鈕,門嗡嗡響著打開了,汽車駛進由青銅燈照亮的長長的大理石隧道。司機把車子停在隧道盡頭,倫德施泰德走進電梯,坐到一個皮座上,升向四百英尺上面的「鷹巢」。
是倫德施泰德第一個把希特勒稱作「波西米亞的下士」的。但總的說來,那個矮子對德國的軍事傳統一無所知,對軍事戰略同樣一竅不通——儘管也有靈光https://read•99csw.com一閃的時候。不然的話,他就不會發動這場戰爭了,因為本來就是打不贏的。倫斯特是德國最優秀的軍人,而且他在波蘭、法國和俄國已經證明了這一點,但他對勝利不抱任何希望。
寬闊的白色快速路在巴伐利亞的山谷中蜿蜒盤旋,伸進山中,在參謀部的那輛賓士的後座上,坐著陸軍元帥格爾德·馮·倫德施泰德,他一動也不動,面帶倦容。他已經六十九歲,深知自己喜歡香檳酒遠勝過喜歡希特勒。他那憂鬱的瘦臉上映出比希特勒其餘的軍官都要漫長而坎坷的經歷:他被貶黜的次數之多,連他自己都記不得了,但元帥每次都會召他回來。
在接待室里,拉頓休伯接過他的手槍,留他等候。他不以為然地打量著希特勒的瓷器,腦子裡想了一遍自己要說的話。
儘管如此,他和那一小伙正在密謀推翻希特勒的將軍們仍然毫無瓜葛。他身上那種德意志武士的血誓精神畢竟太強,令他不會參与任何陰謀之間。對也罷,錯也罷,他的國家正處於危機之中,他除了奮起保衛它以外,別無選擇。他覺得自己像是一匹老戰馬,如果待在家裡,只會感到羞愧。
倫德施泰德吞了一口東西,用手攏著嘴咳嗽了一下。媽的,希特勒一點禮貌都不懂,連個喘口氣的機會都不給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