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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第二章

我在地圖上找到了很小的畢克巴赫。我是今晚就去那兒呢,還是周末去?我終於又有了目標,下班后的生活又有意義了。
「我幹嗎要這麼做,」我傷心地說,朝他投去長長的深情的一瞥。他似乎有點感覺到,我並沒有對他產生謀殺的慾望,即便他肯定還沒有弄明白我其實已經愛上了他。
維托德再次問了我的名字和地址。我許諾說,在下次秘密會面時,我會向他證明我的身份。然後我建議下下周到海德堡會面,在繁華的商業街中心,比如在那家百貨商場門口;我們完全可以消失在遊客的人流中而不易被人發覺。維托德覺得這不太妥當。
「說實話,」我撒謊道,「雖說我是純粹出於偶然才卷進這一事件中,但我見到您的時候,馬上就和照片上的您對上了號。很久以前我看過您寫的一本談論繪畫的小冊子,看后非常興奮。您在封面上的那張照片給我留下了深刻印象,或許也因為我非常喜歡您的書,全書閃耀著智慧的火花,才讓我自發地產生想幫您一把的念頭。」說完我朝他露出最嫵媚動人的微笑。他剎那間回報以微笑。
萊茜起先只是談自己的身孕,到生孩子還有整整八個月。對這個值得憐憫的胎兒,我才無所謂起怎樣的名字呢!儘管如此,我還是對萊茜很友善,並加入到了這種低級的閑扯中。不過我的建議她們完全未予考慮,萊茜腦子裡想到的是阿拉伯人的名字或古羅馬人的名字。
我彬彬有禮地道謝。一切進展順利。倘若維托德本人接電話,或許我激動得不知該說什麼話了,或許我把電話給掛了。他至少會起疑心的。
我問,那警察是否已經知道,究竟是誰謀殺了他的妻子?
是的,這是一個敏感點。這時我只好提到那條狗了。我說——儘管這事聽上去不那麼可信,因為我頭疼,我本來是想晚上帶著狗出去溜達一會兒的。在院子附近的空地上,我讓狗自由活動,可就在這時狗卻突然不見了蹤影。在尋找狗的時候,我就闖進了維托德的院子,於是聽見了槍聲。於是我衝進了家門。
一個人,沒睡覺,氣色看起來就像剛剛嘔吐過,儘管如此,卻還是必須朝氣蓬勃地出現在辦公室里:這該怎麼辦呢?我洗了頭髮,穿上最討人喜歡的衣服,為了使化妝做得完美無缺,我花了很多很多時間。幸運的是,羅默爾太太還一直病假沒來呢。我先是呆在她的辦公室里(即便沒有迪士高),在她那兒我可以少惹來同事好奇的目光。可是,頭兒一早就進來了。「您瞧,您今天的氣色多好啊,羅默爾身體一有好轉,馬上可以發覺您也有了朝氣。那隻迪士高和您每天去醫院看望,無疑成了您的一大包袱。不過您今天看上去就像生活在青春年少時候一樣!」
我們一起喝咖啡;在這個傢具簡陋的房間里,出現了某種信任的氣氛。維托德不再那麼拘束,話里隱隱約約地露出幽默。他開玩笑地說,我們是同謀,我們的會面是密謀。但他話鋒一轉又說,如果我們從沒有見過面,相互之間盡量不再有任何聯繫,這樣也許會更好些。
他接著說:「您有什麼理由這麼做呢?簡直毫無意義(這句話他已說了不知多少遍)。我一直在等著您去報警。知道您不去報警,我才想到原來正是您殺了我妻子。」
話音剛落他就捲起褲管,我看見小腿肚的外側有一個很小的紅色疤痕,這個子彈孔眼我在當時就已看到了。但現在他還給我看大腿的內側,這裏看上去就不同了:凹陷的彈孔處留下了一道很深的凹穴。
為什麼不行呢,我問道。
萊茜,這位體育專業的女學生,聳了聳肩膀。「坦率地說,這位老人對我是無所謂的。我遺憾的是這個馬克斯,包括這位克里斯托夫,儘管我幾乎就不認識他。母親被殺害了!這是可以理解的!」我接著插話說,這位母親是酒鬼。
萊茜說,他在醫院里住了兩天,一直受警方的審訊,但現在可以回家了,不過不允許他外出旅行。另外,他精神沮喪到了極點。
遺憾的是,我不得不承認他這麼做是對的。儘管聽說他沒有女友我感到很高興,但另一方面我是真的想做他的女朋友。可我當然不會愚蠢地說出我的這一想法。
「起初我真的什麼也記不起來了,」維托德回答道,「可是我沒想到他們會相信我說的話。我告訴他們,我妻子中斷了戒酒,突然回來了。她回來的時候已經喝過酒了,後來我們兩個繼續喝酒。我平時喝酒不多,也不習慣喝很多酒,而且從來不喝威士忌。我跟他們說,我後來難受極了,於是躺在了地毯上。再後來我聽到了一聲槍響,我感到鑽心的疼,就失去了知覺。——不,警方也許並沒有相信我,但另一方面,那一槍打過來的距離太遠,所以不可能是我給自己放了一槍。另外,我也https://read.99csw.com不可能以這種流血的傷口到處跑而不留下血跡的。他們發瘋似地尋找那把殺人兇器,可是沒有找到,」他停頓了一下,「一定是在您手裡吧!」他激動地嚷道。
我表示堅決反對。
維托德是否已被拘留?我從曼海姆的一個電話亭里往他家打過多次電話。多數情況下沒人接電話,有兩次是他兒子接的。「馬克西米利安·恩格斯坦。」他說道,聲音像他的父親。
「您究竟是誰?」他先開口問道。
「那父親呢?」我問道。
我告訴學校里的女秘書,她現在不必特地把恩格斯坦從課堂上叫出來,而是給我帶個口信就行。
「我們呆會兒談你的頭髮吧。我得先和你說說重要的事。首先一點是,萊茜根本沒懷孕!」
我朝他微微一笑。「我是想幫您的忙!」
可一轉眼,璧德開始提起恩格斯坦一家來。「如果生的是男孩,你乾脆就叫他維托德好了!」
我知道的是,萊茜四周前用藥房試劑作的檢查結果為陽性,但從沒有去看過醫生。儘管如此,她已經向全世界宣布自己懷孕了。幾天前璧德帶她去看婦產科大夫,女大夫勸她做超聲波檢查。今天結果終於出來了。
幼稚的萊茜斥罵我:「母親總是母親啊,」於是我就乘機將這一話題引開了。
我的老天,我的腦海里突然想到,此刻我就站在我的夢中情人面前,可我們談的是殺人,而不是愛情,並且他是以滿腹狐疑的眼光盯著我。我必須以一種暗示的方式說幾句對他好感的話。
萊茜講起昨天和女友愛娃通過電話,馬克斯完全垮掉了。明天是葬禮,可屍體還一直在法醫研究所放著呢;通過電台的尋人啟事,他們也終於找到了在土耳其度假的那個兄弟,他定於今天回來。
另外,警方籲請那名打電話的陌生女性,迅速與拉滕堡警察局聯繫。
「說實話,」璧德說,「我現在可輕鬆了。否則如果我要將萊茜的小孩養大成人的話,那我就得辭去業餘大學的工作了。因為要是沒有一個男人和她一起輪流帶孩子,那她如何能繼續讀大學呢?」
「最好是,」維托德說道,「我們現在一起報警,把這事給解決了。反正總有一天會水落石出的。」
維托德煩躁地將煙灰彈到垃圾桶里。「就是這樣,大約四周后他們才對我鬆手,也允許我可以在這裏小住。但我必須每隔一天向他們電話報告。——順便問一句,有人盯梢您了嗎?」
我很小心,說這事暫且不談,我一定會在以後告訴他。維托德吸了口煙,去拿了一隻煙灰缸,乘機朝臟乎乎的窗子外面張望;他是想知道,我是不是一個人來的,我開著怎樣的車子。可我的車停在霍爾茨維格街的另一頭,而那條迪士高我把它留在家裡了。我是覺得狗往往要比人更引起注意,而且我也從經驗中得知,如果一個人帶著狗散步會更容易被人找到行蹤。
我當然想為維托德辯護一下,可我自然不會那麼傻。
「任何事情都逃不過您的眼睛啊,」我儘可能輕描淡寫地回應道,這時我已經大汗淋漓了。因為昨晚一整夜,我的牙齒一直在打戰,所以現在只會是以很厲害的頭部充血來替代了。
「我什麼都不明白,」維托德又叫道,「這不是毫無意義嗎?您究竟為什麼不給警方打電話呢?」
「你過來吧,」璧德說道,「萊茜也在,我們可能去看電影。」
「我當然了解我自己了,」我的上司肯定道,「不過現在您有的是時間,可以彌補一下損失了,」說完他慈父般親切地將一份檔案放在寫字檯上,然後他就出去了。我中途出去買了份《萊茵內卡報》,可還沒來得及翻閱一下。還好昨晚沒有發生什麼大事刊登在今天的報紙上。
「我的讀者倒是並不多,」他接著說,「那麼您真的喜歡這本書嗎?」
「你看了《曼海姆晨報》沒有?」她問。
「那起謀殺案有什麼新聞嗎?」我問道。
兩小時后我駕車回家。正值傍晚時分,平緩的小山上長著孤零零的蘋果樹,斜坡上照過來的樹影、緩緩飛翔的小鳥以及西下的夕陽,這一切在我眼裡出奇地美麗,我覺得彷彿我是在多年的囚禁生涯過後終於重返人間生活一樣。我傻呆地唱道:「兄弟們,到陽光中去,到自由中去。」我在平時是從不唱歌的,也絕對不會如此這般的。我感到很幸福,也滿懷著希望,因為這個男人會不會喜歡我,現在已經不再是那麼不現實的了。一周后,我就又能見到他了。
「嗯,去年我在這兒的業餘大學聽他課時,我本來覺得他人挺好的,不過殺人犯臉上又不會寫字。」
「我很高興,」他真誠地說,「是不是我來煮杯咖啡?」
璧德是否已了解到了什麼消息?我決定周末去拜訪她。我需要一個像她這麼能嘮叨個read•99csw•com沒完沒了的人,這樣一種能力是我所不具備的。
只要能向我談起轟動性|事件,璧德總是那麼高興:「你看過那篇《教師之家謀殺案》了嗎?」
到星期六還有三天,我始終有新的計劃,小心地考慮該穿什麼衣服,狗要不要一塊兒去等問題。終於時候到了。我上午去了理髮店,燙了個頭髮。有了這一頭蓬亂的鬈髮,我看上去就像換了個人似的。
「您請進。」他結結巴巴地說道,此刻很激動。他還不能完全肯定,我是否就是那個在他的希爾柯死亡時在場的可疑女人。
「好像看過吧,」我嘟噥著說,「我倒沒太在意。」
「您知道然後會怎樣嗎?您就不可能在這兒奧登瓦德的林中看風景和呼吸新鮮空氣,而是在被拘留的監獄里看鐵窗了。再說了,誰也不會將這件事跟我聯繫起來,誰也沒有看清我的真面目,而且腳印也可以出自另外一個人啊。我究竟有什麼動機去做這件事呢?此外——即便人家相信您說的話,如果是我將您開槍的事說出去,那麼您就完了!您還在受警方的監視嗎?」
我趕緊向他申明這一點,甚至還沉醉於有關漂亮拖鞋和地毯的細節中。我真的是一條毒蛇,但畢竟為了目的可以不擇手段呀。
不過他友善的態度並沒有持續很久。「我怎麼能相信,您就不是一個喪失理智的罪犯呢,」他稍稍以一種譏諷的口吻說道,因為自從自己冒充是他的讀者開始,他已經不大相信我做了什麼荒唐的舉動,「現在到最後您就拔出手槍,把我幹掉。」
我進了屋,一張櫪木圓桌前擺放著四張椅子,他指了指其中的一張椅子。他不由自主地點上一支煙,然後將煙盒遞給我。我搖搖頭。
雖然我們並沒有談及我的頭髮,但還是談到了更有意思的話題。我相信一定能找到奧登瓦德的這間小屋。
我審視了一下維托德。難道我該告訴他,他擊中了她的頭部?不過實際上他應該知道這一點,因為他朝她開槍后她的襯衣上全是血。但也許他僅僅看到她馬上就昏倒在地了;要麼他僅僅是在考驗我、試探我是否在撒謊,是否我在最後一刻腦子糊塗了?
「那一定有,」璧德回答,「或許這是一次完全普通的搶竊案,而警方只是尚未肯定究竟被偷盜了什麼。順便說一句,我們今天談了好多萊納·恩格斯坦的事,有可能是他和他的一個女學生搞上了。但大家都認為,對一個做教師的英俊男子起疑心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我決定再次以充滿魔力的措辭開始背誦:「我看了你出色的著作,後來過了一段時間后我去聽了您作的一個講座,是關於解放戰爭抒情詩的。這個夜晚太棒了,我從您那裡了解到了許多那個時代有趣的故事,我很充實地回到家裡,」(這倒是事實,由於感情的衝動我很充實,可是對那個令人討厭的浪漫的戰爭文學,我一點兒也記不起來了)。他若有所思地看著我,他的臉色又開始顯得可愛起來,完全沒有了愁眉苦臉的表情。你那麼愛聽好話,我想道,我才有機可乘。
維托德委屈地說道:「並不那麼糟糕,您說得倒輕巧!子彈離動脈僅隔毫釐之差,我差點因為出血過度而死去!」
第二天,消息刊登在了很多報紙上,包括一星期出版一次的《拉滕堡周刊》上:拉滕堡教師之家神秘謀殺案
我決定將頭髮留起來。多年以來,我偏愛很短的姑娘髮型,總的來說這種髮型很適合我。留著這種假小子頭,穿著這種體操鞋和黑褲子,在夜色朦朧中顯然會被認為是一名男性。或許我被某個上了年紀、視力稍差的人觀察過,在這種休假季節,年紀輕的差不多全都帶著孩子出去度假了。首先,我要是留著長發,穿一條連衣裙,穿一雙小巧的鞋子,那我就不會被看作是那個高個兒男子了,其次,我也很想以一個迷人的女性形象出現在維托德面前。我也清楚,我那不易親近的嚴肅樣子是不符合他的審美情趣的。他家裡的擺設和我家的不一樣,他的家看起來更不整潔,更富有幻想,更加混雜,也更充滿活力。但是我現在成為如此遵守紀律的人,從我的整個人生軌跡看來並不是偶然的。
高中畢業十年後,我參加了一次同學聚會。被介紹給大家的幾乎清一色是婚禮、嬰兒和小孩的照片。沒有任何其他話題。我和剩餘的幾個人,只是獃獃地坐著。從此以後我再沒有參加過同學聚會。我討厭這些生下了神童的幸福的母親,討厭這些沾沾自喜的妻子。但我並沒有反對她們這麼做。
「您是否幫了我的忙,這還是一個大大的問號。警方目前在急切地尋找一個穿著體操鞋的人,因為體操鞋的腳印在院子里和在淡黃色的地毯上清晰可見。也就是說,他們也許以為一個陌生人出現在院子里,朝房間里開槍射擊,然後將read.99csw.com作案兇器帶走了。但是我萬萬沒想到,為何您又要向我妻子開槍?難道她到最後還沒死嗎?單單頭上中了一槍,那就是致命的了,可說實話,我真的不知道我打到她哪兒了。」
就這樣,我那麼優雅年輕、激動不安和誠惶誠恐,在星期六拾階而上,徑自來到他的小屋前敲門。不一會兒,維托德過來開了門。
「或許他們以為那個穿體操鞋的男子和我是一夥的,是一個我雇傭的殺手。他們檢查了我的銀行賬戶,確認我在兩天前從銀行里提取了三千馬克。但第一,這些錢我還原封未動,第二,我的四名同事可以證明,我本來是在下周和他們一起開始度假的,所以才取了錢。」
「嗯?」他不友好地問了聲。
「您不認識我了嗎?」我反問道。
現在,我這一輩子第一次想要完全為我自己做出決定,竭盡全力,一心一意:我想要維托德。我可以為此而做任何事,盡我一切所能,我可以為此付出我全部的智慧,我也可以為此拿我的事業和金錢冒險。
一方面,我對這個懷孕的稚氣未脫的萊茜根本不感興趣,另一方面她又是惟一的一個人,也許我可以通過她的女友,即那個和維托德的兒子馬克斯是好朋友的女友,了解到他的一些情況呢。
維托德不快地咕噥起來:「起先他們經常暗中跟蹤我,可能還開過我的郵箱,竊聽過我的電話,我根本無法走出門。我幾乎每天會被找去審訊。」他作了一下深呼吸,嚴肅地注視著我,然後接下去說道:「也許他們是這麼想的:我妻子先開了槍,然後我朝她開槍。但這樣射擊的角度就不對了。我大腿中彈后是無法動彈的。——或許他們也覺得我們不可能輪流握著那把手槍。我已經說過,我不可能將武器隱藏起來而不留下任何血跡。而要是我先向她射擊的話,那她也不可能在受重傷的情況下再向我開槍。槍手一定是第三者。」
是啊,這可真的僅僅是小小的幸福而已。我很驚訝,璧德竟然參与其中。
「好了,我找到他的地址了,」她高興地說,「是校長本人登記的。嗯,你可以在奧登瓦德的畢克巴赫施羅德博士那裡找到他,在霍爾茨維格街上。」
中午我去食堂吃飯時,聽見有兩個年輕的打字員在竊竊私語,並看了看我,還壓低著聲音咯咯笑。很清楚,她們是在說我。本來嘛,我對公司的大多數員工保持著一種同事般的關係,但這種關係不是太密切。培訓學員和年輕職員們稍稍有點怕我,因為我無法容忍他們做的那些弔兒郎當的事兒。一旦有什麼事他們沒做好,我就會讓他們重做一遍。一般來說,他們還會為此而感謝我,因為如果你不能及時習慣於有紀律地工作,那麼你就會在今後的工作中處處碰壁,就會發生「少壯不努力,老大徒傷悲」之類的事了。但無疑,有的人覺得我太嚴厲,偶爾也會挑撥我幾句。
他皺起了眉頭,臉色驀地陰沉了下來。
在院子里和地毯上發現有腳印,疑為第三者所為。其大兒子目前在土耳其度假,故未聯繫上,二兒子在海德堡某醫院服民役,在那個可疑的時間里他正在值夜班。警方正在尋找一名鞋碼四十一、夜裡在所屬大街上行走的高個兒男子。
維托德板著臉看著我,沒有了先前迷人的微笑。「我一點兒也不明白!您一定也向我妻子開槍了,可這是為什麼?一方面您是幫了我,可另一方面也許是您把我妻子殺死了,而我僅僅是打傷了她。」
「可是這樣不就是又要懷疑他了嗎?」我插話道。
維托德終於說道:「我實在是傷透了腦筋,那個夜晚一切究竟是如何發生的。您怎麼會突然來到我家了?」
我考慮著。然後我就請他跟我說說警方知道些什麼情況,他又向警方說了些什麼。
「是的,第一,他不能去,因為現在又開始有課了,他必須去上課;第二,警方必須隨時能找到他;第三,他也不願去。萊茜告訴我說,他的一個朋友給他提供了位於奧登瓦德的一處小屋,等到孩子們一走,他就想在那兒隱居起來。可以理解,他沒有什麼興緻孤零零一個人呆在自己的家裡,受那幫記者和那些富有憐憫之心的左鄰右舍的糾纏。」
我的日子過得並不容易,但我四個星期沒有去拉滕堡,雖然這段時間里我又得伺候迪士高,晚上還得帶著它去溜達。它現在也不走遠路了,我完全不用開著車去哪兒,只有一次帶著這條狗到了那個街區附近,讓狗在梧桐樹邊上嗅了一會兒。沒準維托德已經受到監視了,他的電話被竊聽了,沒準這裏的哪個居民認出我來了,就連我的小車和狗也會勾起他們的記憶。
璧德並沒有顯出不快。「啊呀,」她說道,「我知道一個五十歲女人她最大的幸福已經悄悄溜走了。現在對她來說只有小小的幸福或者說短暫的幸福可九九藏書言。我也不想和你隱瞞他的缺點:他是個已婚者,而且孩子還很小。不過他們居住在慕尼黑地區,他只是周末才回家去。」
頭髮留了好幾周了,我根本不喜歡我這樣的頭髮。璧德打電話來時,我希望聽聽她的意見。但她打斷了我的話。
儘管我早就知道,璧德的家很開放,她在床上也很開放,但我還是嘲弄她道:「這現在就是你最大的幸福嗎?」
當然我是無法容忍到周末才去他那兒的。傍晚時分,我就帶上了迪士高出發了。到了畢克巴赫,我將車停在一條小路上,步行尋找那條霍爾茨維格街。我也不想問人家,再說我也沒碰上任何人,這個地方看上去相當了無人煙。最後,在村的盡頭才找到那條霍爾茨維格街,這是一條上坡路。這裡有好幾幢農舍,顯然讓城裡人修繕改造過了。院子里種上了捲心菜、金魚草、胡蘿蔔、香菜和福祿考,令我這個城裡女人心醉神迷。我雖然不知道他住的門牌號碼,但倒是認得出維托德的車子。此刻我已經牽著狗晃悠了整整半個小時。霍爾茨維格街蜿蜒延伸至山上。我看見就在那兒的山上,維托德的小車停靠在草坪上,由於恐懼我顫抖不停。不,我今天還不想敲他家的門,我先得偵察一下這裏的周邊環境。但在這裏可不那麼容易;這座很小的屋宇,一個已翻建過的穀倉,周圍就是開闊的草坪,不管在哪兒,人們都能看得見我。我就像是一個順便路過這裏的散步者;除了那輛汽車,我沒看到維托德的人影。到最後,霍爾茨維格街一直通到了林中時,我才折回去,回到了我的車子那裡;我現在總算搞清楚了。
「我倒從沒有想到,你居然還對謀殺案感興趣,」璧德還不忘挖苦我一句。不過她還是談起維托德的兒子最近幾周一直陪在父親身邊,雖然他們本來就在海德堡有自己的住處。但他們想不久以後和他們的女友去墨西哥,畢竟現在還是暑假啊。他們甚至也想過讓他們可憐的父親一同前往。可這樣行不通。
「警方在到處窺探我是不是有女友,這樣我就有殺妻的動機了。可是謝天謝地,我和上一位女友的關係也已經過去好多年了。但要是現在有人看到我和您在一起,那正是警方求之不得的。」
我說,當我一不小心而擊傷了他時,我完全驚慌失措了。在同樣的震驚中,我馬上也朝您妻子開了一槍,可我和他一樣,同樣並不知道我是不是擊中了她的頭部。然後我就逃之夭夭了,我不去報警就是自然而然的事了。
「我在海德堡老是碰到熟識的人,」他說,但他原則上似乎已經同意這樣的一次會面。他肯定急迫地需要向人敘說前一段緊張的日子,而平時誰也不會和他談這種事的。終於,我們商定在奧登瓦德的一個停車場會面,如前所說,在這一地方碰到熟人的機會很少。
難道是因為最近一段時間我嚴肅的角色變得不那麼可信了嗎?難道是愛情無意間從我的眼神里流露出來了嗎?璧德前不久曾對我放肆地評論過一次,她具有女性特有的敏感直覺。
我現在也知道,她們是在說我的穿著呢。這些年輕的姑娘當然也注意到了,我最近一段時間打扮得越來越年輕。我肯定是想在今後以一個引人注目的面貌出現在人們面前,這事很快就說得有鼻子有眼。我可從不在乎這些流言蜚語,即便我年輕的女同事想要跟我談起「誰和誰」在說壞話的時候,我甚至當即嚴厲地打斷他們的話。然而,通過我的內線羅默爾太太,我了解到了最重要的信息;因為羅默爾太太是一個年高望重的人,所以我才允許她偶爾給我傳話。
昨天凌晨一時許,警察發現了四十三歲的家庭主婦希爾柯·艾的屍體。箇中原因,至今未明。其丈夫大腿旁中了一槍,神志不清地躺在地上。警方迄今仍無法對其進行審訊。無論是死者,還是這位受傷者,在此之前均酗酒過度。現場未找到作案兇器。
我興奮地點點頭;多年以來,從沒有一個人為我煮過咖啡。維托德先把水擱在爐子上煮,然後說道:「如果您偷點東西,再翻箱倒櫃一下,這就再理想不過了,」不過我這一次又聽到了他那種儘管嘲弄但很和氣的口吻,這種口吻是我很想聽到的。
我發現,迄今為止一切進展順利。他們在尋找一名高個兒男子;我第一次覺得我有一雙大腳有多麼棒。維托德尚未正式被懷疑。那個女人倒真的是酒徒,這我已經看得清清楚楚了。無疑,他們的婚姻想必出現了問題。而且一旦維托德真有女友,那她或許會在某個時候出現在我的監視時間內。可他始終一個人坐在寫字檯旁,萬般孤寂地工作著。雖說我沒有什麼明確的打算,但我還在盤算著事態將如何發展。在此之後我將如何出現在他的面前?這下好了,這起偶然事件助了我一臂之力。
學校重新開學的時九-九-藏-書候,我給拉滕堡高級中學的秘書處打去電話。我告知說,我是克呂格警官的秘書,很幸運,他這個名字我是在報紙上看到的;克呂格目前負責恩格斯坦案件。可是警方究竟有沒有秘書呢?前不久,我在對一起交通事故作證陳述時,看到的全是男性,而我的陳述親自由一名警察在速度很慢地打字。是啊,我忽然想起,在一部偵探電視連續劇里偶爾也會有一名悶悶不樂的女性在給那些警察煮咖啡。
晚上,璧德打來電話。
比如說璧德,她的生活始終要輕鬆得多。她出身在一個多孩子的家庭里,在這種家庭里儘管有時也會有磕磕碰碰,但總的說來是快快樂樂的。很小的時候,她就遠勝於我,顯得非常老成。我的母親卻是一個太過虔誠的人,每年只在我生日那天允許我請三名女友到家裡來。在我的班上——順便說一句,我們全是女生——也有幾個我這樣的人,很用功,也很乖,是令人討厭而不是受人歡迎的人。但大多數人去上舞蹈課,談論男生,而且有男朋友。即便家庭不富裕的,也會有一個給女兒弄件漂亮衣服的母親,或者甚至親手縫製一件。其他女生呢,自信,快樂,討人喜歡。於是,這種不公平就這樣開始,就這樣繼續,直到今天依然沒有停止。
「那又怎樣?」璧德問道。
我點點頭:「我已經把槍處理掉了,因為您的指紋就在上面。」
璧德做外祖母的快樂就這樣成了一出鬧劇,我辛酸地想道。
「是這樣,您看過我的書。」——我剛才的措辭充滿魔力,因為他臉上那緊張而不友善的態度已經發生了變化,現在又變成那個和藹可親、富有魅力的男子,帶著性感的聲音,數周前正是這種聲音突然改變了我的人生。
「沒有,」我向他保證道,「我絕對不是要擊斃您,只不過看起來好像是我朝您開了槍。我後來還弄清楚您是否有生命危險,我發現情況並不那麼糟糕。」
我說話時維托德特別專心地注視我,煩躁地抽著煙,心裏忐忑不安得不知如何是好,突然打量我下面的腳,在估摸我鞋子的尺碼。
「你沒想到吧,」璧德開始嘮叨,「那就是萊納·恩格斯坦的家,我最近跟你講起過的那個人。他太太被槍殺了,他受了傷。人家告訴我,她是一個酒鬼。嗨,我說,也許是他殺了她,然後為了避開他人的懷疑,往自己的大腿上開了一槍。」
「你想想,我認識了一個很好的男人,」璧德開始道,並向我描述一個小她十歲的商務代表身上的優點。
我馬上預料她會問,於是儘可能無所謂地說道:「看了,怎麼啦?」
「你這麼認為嗎?」我問道。
我講完話后,他惱怒地重新開始道:「很好,很好,也許就是這樣吧,儘管我想不起來當時有沒有看到狗。但有一點我根本就想不通。一方面您顯然是想幫我的忙,另一方面您又差點把我殺死了!」
「那第二個新聞呢?」我問道,一想起這個問題我的心裏就很興奮,一定是關於維托德的。
不管怎麼說,我得挺過今天這個日子,於是我在藥房里買了點輕微的鎮靜葯,早早上了床。可我沒有馬上想到要睡覺。出現在我眼前的是那些血淋淋的場景,希爾柯的綠襯衣慢慢變成了殷紅色,還有受傷的維托德。是我殺死了這個女人!維托德不是殺人兇手。還有更可怕的可能——我至今還沒想到呢,那就是,雖然我打過一槍,也許她還沒死去呢。
「難道就沒有什麼第三者在場嗎?」我問。
「是啊,」我說,「如果是這樣,警方就找到了開槍的動機,這是一次搶竊案,諸如此類。但我和你一樣沒有任何計劃和考慮。我們兩個人多多少少都做了些失去理智的行為:您是感情用事而開槍,而我是因為幫您的忙才做了這事。」
我插話道:「那他們到底懷疑誰呢?」
「沒有,肯定沒有,這一路上非常冷清。但我確實不知道,您的鄰居有沒有看到我。」
「怎麼,他又不是兇手,」璧德說道,「難道他真是兇手嗎?究竟聽到什麼新聞了?」
「恩格斯坦先生請病假了,反正您也沒法和他說話,」話筒里傳來回答聲。我解釋說,他最近剛在電話里給了我一個地址,可遺憾的是我不知道把它扔哪兒了。這事一旦讓我的上司知道,他一定會生氣的。看來這位女秘書非常理解我,知道如何避免上司生氣,好像她在翻閱她手頭的資料。
「哦,我的天哪,出了這種駭人聽聞的事可別再叫這個名字了!」萊茜厭煩地嚷道,「你怎麼會想出這種餿主意的,媽媽!」
萊茜繼續說,看樣子那個恩格斯坦似乎什麼也想不起來了;好像他也沒有受到直接的懷疑,然而警方談到要送他去進行精神病鑒定的事。
首先我需要的是情報;我每天買上一份本地報紙。對這起謀殺案有了點小小的線索:警方已發現了多處足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