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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第三章

「我在家裡藏得好好的呢,那個地方是沒有人能找得到的。但我馬上會把槍處理掉。」
我沒有等到期待已久的電話,倒是璧德給我打來了電話。
「繼續說,」他說。
我向她保證說,我身體挺好的,不過我們完全可以到別的地方坐坐,或許是有新鮮空氣的地方,可以離開這裏的位置。我希望然後我就可以坐在維托德的旁邊或者就坐在維托德的對面座位上。大家都表示同意。維托德甚至還偷偷朝我眨了眨眼睛,我的心情終於輕鬆了起來。
我對他這樣的回答很滿意。我們快樂地繼續漫步,間或以調侃的語調稱呼我們自己的名字,往往引得我們自己哄堂大笑。我們走過一條小溪時,維托德還將他的手遞給我,並在他的手裡停留了一會兒,我們的目光往往也有相視一笑的瞬間。
「你究竟在說什麼呀?」
維托德星期天的客人會是誰呢,難道是璧德嗎?
璧德笑出了聲:「你想到哪兒去了。他這個人具有獨特的魅力,但他和我不是很般配。對這樣的一個夜晚,那還行。但更多的——不。這隻會給我帶來不快。你知道嗎,如果這麼一個迷人的男子突然獲得自由,他保證會尋找一位至少小他十歲的新夥伴。相信我,我有經驗的!」
對此我是不會反對的,而在無聊的上班時間里我早已想出了一個計劃。
「可這事您得趕緊辦了,」他不開心地說道,「最好今天晚上就做,也不必在夜幕下了!我還以為這把槍早沒了呢。這把手槍是我妻子從一個叔叔那兒繼承來的,也許警方會追根溯源。我想問一下,您從哪兒學會開槍射擊的?」
「我剛才在那兒的鞦韆上面,像個瘋子似的,就在那時我看到拉滕堡的兩名學生站在那兒下面。」
「這個恩格斯坦和我有很多共同的熟人,另外我們的孩子都相互認識。這樣相互之間馬上就會有一些共同點了。」
我這麼說只是為了不讓他對我產生反感而已,雖然我沒忘記這把左輪手槍,但這事我一直沒做,天知道是因為什麼。
為了簡化起見,一忽兒工夫我們重新又提起我們各自的第二名字,而且照璧德的建議,四個人都用「你」字來稱呼。可是問起恩斯特·施羅德來,他說自己根本沒有第二名字,只是維托德偶爾叫他哈基姆,他在成為藥劑師之前,在大學里攻讀過醫學專業。璧德的第二名字叫埃德特勞特,她強烈禁止我們用這個第二名字來稱呼她。維托德的朋友恩斯特,或者說艾爾·哈基姆,和我愉快地交談了很長時間,他告訴我,太太去美國了,兒子留級了,他和維托德是在社民黨內認識的。他開始有點禿頂了,人倒是挺隨和善良,不過說真的,我本來只想和維托德說話,注視他並且朝他微笑的。璧德似乎和維托德挺談得來。只要自己喜歡的男人一出現,她馬上就會興奮起來。起初我心不在焉地聽他倆在正兒八經地談有關業餘大學課程的事宜。然後,他們興緻勃勃地談起了其中一位中年講師的一盤原聲帶,並鼓起掌來,到最後我還看到他們笑出了眼淚。我有點傷心,我本來是想參与到這一令人發噱的哄堂大笑的行列之中的。可是我不能傷害友好的施羅德的心啊,於是我不得不回答他的提問,對他表示友善。隨著我一側的璧德越來越快樂,我的好心情早已經煙消雲散。
維托德點頭稱是。
「今天您可要透露您的身份了,照我們約定好的。那好吧:您尊姓大名?我畢竟得稱呼您呀。」
「如果您叫我蒂哈,那我就叫您維托德了,」我解釋道。
維托德並不理會她,向一張長凳走去。
「我隨便點了一些,沒問您需要什麼,」他說道,「但這兒肯定沒什麼好味道的東西。」他說得對。
「我的媽,」恩斯特·施羅德說道,「你別瞎折騰了。你感覺不舒服嗎?或者什麼事讓你突然間垂頭喪氣了?」
而我又能給他們提供些什麼呢?當然沒有羊腿和給聚會帶來生氣的三個孩子。璧德繼續道:「我覺得恩斯特這個人特別好,但萊納這個人比他更勝一籌。羅茜,歸根結底我要謝謝你讓我認識了這麼一個出色的男人,沒有你我根本不可能認識他。」
但是,這對夫婦站起身來。那名男子說,他們反正馬上就走,他準備去付錢了。施羅德博士和維托德立即坐到了我的對面。
我再次面露喜色地注視他,這一點我做得很自然,然後就把他想知道的一切告訴了他。
我本想附帶說上幾句,但隱隱的絕望像一條蠕蟲爬上了我的咽喉,喉嚨里只是發出模糊的聲響。
「盪鞦韆我可不行,」矮胖的恩斯特說道,「我看著都頭暈。」
我們倆都有點醉意了,在背陰的院子里坐了好久,傾聽泉水緩緩流淌,看馬蜂在酒杯旁邊飛來飛去。終於,我們到了回家的時候了。在停車場,我們像兩個陰謀策劃者一樣分手告別。
「上次教堂落成紀念日年市聚會時我們大家互相以」你「字相稱的,」我脫口而出,遺憾地帶著受委屈的弦外之音。
「最近一段時間,貝爾克大街上到處有葡萄酒節、教堂落成紀念日年市、舊城年市啊。我們可以在那兒的一張長桌上和許許多多的人碰巧相遇。」
「我是今天上午才回到這裏的,」維托德很殷勤地解釋道,「您知道嗎,我在給十二年級的學生上課,我再這麼缺課的話,那肯定不行了。我也知道得很https://read.99csw.com清楚,請人代課往往不怎麼理想,可我畢竟不想讓我的學生因為我的情緒低落而受影響。」
星期一下班后,我帶著狗去璧德家。我心情很好,不想一個人呆在家裡,一反常態地忽然想找個人聚聚。
「那麼孩子們呢?」我無精打采地問道。
儘管如此,維托德不再有好心境了,忽然想回家去,他說自己是騎著車來的,現在已經喝過酒了。我提議可以將他的車帶上送他回家。但他悶悶不樂的,說用不著我費心了。恩斯特可以駕車送他到拉滕堡,他想今天睡在自己家裡的床上。
我以一副不怕死的姿態將臉湊上去。我感覺臉頰上被輕輕碰了一下。
她如此一說,反倒讓我又有點喜歡她了,並沒有照我原打算的那樣冷淡地和她告別。
一周后,在一個陽光燦爛的星期日上午,我牽著狗興奮地等著維托德的到來。那個林中停車場很偏僻荒涼,也聽不到遠處的汽車聲。已經稍稍過了約定的時間,我有點心煩,興奮的情緒在漸漸消退。也許他根本就不會來了!突然,他的聲音把我從憂鬱的懷想中驚醒,這個聲音在我身後說道:「早上好,神秘的陌生女人!」
在八月底能度過這麼一個甜蜜的星期天,我真的很心滿意足:我還以為我不可能擁有如此美好的經歷,也不可能期待比這更好的結果了。我這種想法是很明智的。
「你這個樣子,就像馬上返老還童了一樣,可你畢竟不是二十歲的人了,」一臉和氣的哈基姆說道。璧德倒是利用這一機會,顯出自己好像仍舊是二十歲的姑娘呢(其實她比我整整大三個月);她要強有力地表明自己沒有眩暈症,聲稱對她來說屋頂工人或者掃煙囪工人是最適合自己的職業。
「哦,對了,」璧德高聲說道,「我知道您是誰!您就是那個每年到赫本海姆業餘大學開講座的萊納·恩格斯坦!」
「蒂哈,」我低聲說道。
他仍舊像我第一次看到他時一樣,坐在寫字檯前,寫著什麼。我多麼喜歡他呀,這個英俊聰明的男子,他在如此孤單而專註地工作著。在夜色籠罩的院子里站了至少一個小時后,我才悄無聲息地重新走出院子。籬笆還是和從前一樣鬆開著,維托德覺得沒必要去修理籬笆。
「路易絲,」我接著說。
但恩斯特向她解釋道:「萊納請了病假,而學生們以為他是躺在床上的。然後他們看到老師在鞦韆上的樣子又真的不是特別一本正經,這樣他們自己想曠課時就可以抓住他的把柄了。」
「您知道嗎,這樣的一個問題至少無法用一個簡單的『是』或『不』來回答。到今年秋天我們結婚二十三年了。如果我們的婚姻一塌糊塗,那肯定也不會持續這麼久的。」
星期六之後的日子過得很緩慢。我們本來就沒有約定好,我對不再見面也挺高興的,我何時再能見到維托德呢?我也無法往畢克巴赫給他打電話,我也不想寫信,這會破壞我們並不牢靠的關係。再說我對老師的紅鉛筆有種恐懼的心理,因為作文恰恰不是我的強項。
「蒂哈,」我輕聲說。
於是我們分手話別。是我接的璧德,現在我得送她回去。我們倆坐到車上時,璧德開口道:「羅茜,你給這位恩斯特·施羅德留下了深刻印象。恭喜你了!」
過了一會兒,我問道:「您的婚姻幸福嗎?」
「當然了,」我開玩笑道,「自從我和雄性人士同居以來,我覺得這個世界完全兩樣了。」
「羅塞瑪麗·海爾特,」跟大多數情況一樣,我結結巴巴地報出自己的名字。
「這實在是太遺憾了,」維托德情緒高昂地說道,「我們兩個同謀是在不那麼正常的情況下相遇的。要不我們下周日再做一次全新的徒步旅行吧?」
不過在漫長的上班時間里,我將很多精力花在了飯菜上。我無法向璧德諮詢;如果問她,她馬上就會給我出一個現成的最為簡便的主意。我決定做一個炸三文魚肉片,這個挺簡單,我肯定能做成。此外做個麵條,一個黃油做的龍蒿沙司和色拉。沙司我在兩天前就已做了試驗,做得挺不錯的。我的天哪,我真興奮啊。
「那當然,」璧德就事論事地說,「但你自己也可以看得出質量上是有區別的。」
我請他一旦需要我,就打電話給我。在不痛不癢地友好閑談之後,我們說了聲再見就掛了電話,沒有約定何時再碰面的事。
「備課當然要備了。可是我家院子里一團糟的,那幫傢伙差不多把院子踩平了。從星期一開始,朋友給我介紹的一個南斯拉夫清掃女工就過來了。不過在她來之前,我還得徹底收拾一下,還要研究一下洗衣機。」
就在到達她家門口之前,我害怕地問道:「你們約好再見了嗎?」
我早就知道璧德的菜燒得不錯。很清楚,她是以此來俘虜這些男人。尤爾根和她親近也肯定有這樣的原因。
維托德竭力保持鎮靜。
難道她在那麼老練地撒謊嗎?可是她為什麼又要撒謊呢?她根本沒有任何理由向我隱瞞自己與維托德之間的關係呀,她又不知道維托德是屬於我的。也許她會因為欺騙自己的尤爾根而感到問心有愧呢;可是她沒必要對一個已婚的情人忠誠呀。我就這樣帶著滿心的懷疑上了床。
萊茜接的電話。「我媽媽不在家,」她很簡潔地說了一句。
維托德放聲大笑起來。我知道接下九_九_藏_書來該是什麼,畢竟他是德語教師。
「維維安和理查德昨天去倫敦住幾天,她今天沒有做飯,好像我不算人似的,」天真的萊諾蕾抱怨地說道,「順便說一句,我不知道她去哪兒了,也許是去聽音樂會了吧。」
我現在只有孤注一擲了。我還有四天時間。我得好好籌劃一下:我必須在這個夜晚創造一個迷人舒適的氣氛,看上去要特別年輕美麗,要優雅和富有見地地閑談,此外還得將一頓看起來不費吹灰之力準備好的可口晚餐擺放到桌上。這一切必須完全達到這樣的效果:似乎不是特別為他準備的,但又好像他在我這裏始終就像來到了天堂一樣。我去做了美容,給自己買了一條紫紅的絲絨裙子和一件帶花紋的雙縐襯衣。我購置了蠟燭、香檳酒、一塊新檯布、香水。
走了兩小時后,我感到全身熱了起來,新買的漂亮涼鞋已經給我腳上跑出了好幾個水皰,我口也渴了,就連狗也在地上的坑坑窪窪處尋找水。我在懸鉤子叢中停了下來,給自己摘了一些黑莓。但作為一個老教師,維托德腦子裡不但有一張時間表,口袋裡還帶了一張漫遊地圖。我們馬上可以歇會兒了,他許諾道。在一個小村莊里,他認識一家小酒店,我們坐在酒店後面的院子里。其他客人全都蜷縮在空氣混濁的房間里。維托德拿了一隻托盤,從酒店裡拿了一壺蘋果酒和兩份乳酪。
「說得對!」維托德的快樂顯得不老實,「真好,你倒想起來了!那好,我們再喝一杯!」
維托德按照學生上課遲到一刻鐘的慣例準時到達,手裡拿著一束毫無個性的丁香花,他完全可以在自己家的院子里種植出更正宗的丁香花來。
她究竟去哪兒了,我問道。
「我有過一些令人失望的經歷,」我暗示道。維托德疑惑地看著我的眼睛,可他的舉止非常得體,他沒有再問下去。
「哦,是蒂哈,」他突然大笑一聲,「噢,對不起您了,我沒有馬上反應過來。」
不過她馬上高興地申明,願意星期六和我一起去。
對他關心我的私生活,我有點受寵若驚,我嗓門很大地向他保證道,沒有人等我。
後來,有一個夜晚,我重新摸黑悄悄地潛入維托德的院子里。現在晚上九點天就已經黑了,我採取了預防措施——身穿竊賊常穿的黑衣,以免被他發現。
為了謹慎起見,我沒有提到做飯。
「住口,」維托德插話道,「雖然我請了病假,但診斷是寫著『帶憂鬱症的重度精神衰竭』。大夫堅決禁止我長期卧床和苦思冥想。他建議我多作長距離的散步。」
維托德是騎著自行車來的,有點喘不過氣來,因為他走的不是大路,而是一條林中小道。
我吱了一聲「嗯」。很遺憾,我得承認,我真的一直賦閑在家。璧德繼續講道:「他們兩個人並沒有反對和我們一起吃飯。挺湊巧的,我還做了個加大蒜和綠豆的羊腿,這些身邊沒有女人照顧的男人當然喜歡吃的。」
我把電話掛了。這種事情很痛苦,但很清楚:璧德此刻和維托德睡在一張床上,到明天她又有尤爾根陪了。為什麼其他女人能得到一切,而我什麼都得不到呢?我是不是應該質問她一下?
我始終處在亢奮的情緒下,一到星期一,我就從辦公室給璧德家打去電話,希望激起她對外出參加葡萄酒節的熱情。我得提前給她打好招呼,否則她要是另有安排就糟了。
「現在我們可以為女士們爭取一朵鮮花了!」
「可羅塞瑪麗這個名字和您完全不相稱,」維托德粗魯地說道,「您就沒有別的名字了嗎?」
此外,酒精的消耗量越大,我們這張長桌子上的聲音也就越大,大得我幾乎根本聽不清人家在說什麼。這時,璧德突然轉向我:「你是頭疼還是怎麼啦,你的臉色怎麼那麼難看?」
「我倒是想起來了,」維托德說,「戈姆·格呂默還在家裡等著您吧,或許還有榮格·哈拉特?」
「是這樣,狗兒和我同桌吃同床睡啦。」
「蒂哈,」他爽朗地笑著重複了一遍,「我本來只想知道您的名字就行了。不過這真的是聞所未聞啊,」然後他很自然地引用起馮塔納的詩句來:「雅爾一家參加七月節,戈姆·格呂默坐在大廳里,在他旁邊象牙制的椅子上坐著——蒂哈·丹娜波特,他的妻子。」
「您從哪兒找到這個名字的?」他開心地問道,「從沒有人叫過我這個名字。哦,對了——這個名字因為聽上去好聽,所以我把它寫在我的書上了。我還是小孩子的時候,對這個第二名字感到非常害臊。」
璧德睜著一雙大大的眼睛凝視著我。
他還不停地放聲笑著:「我叫您蒂哈太太吧,因為我還從沒遇到過一位叫這個名字的人呢。無疑,有人叫您羅澤或者諸如此類的名字,但和您這種不多愁善感的性格完全不相稱。不過,說正經的吧,請告訴我您的全名,還有您的地址,否則我無論如何總有點上當受騙的感覺。」
可璧德突然冒出一句:「我來為你射!」
他從餐桌上拿來那瓶喝剩的白葡萄酒,將酒斟上,舉起酒杯,說:「蒂哈!」
「這真是太客氣了。但收拾本來就誰也幫不了我,我還得自己干。洗衣機的活兒我自己一個人也幹得了。南斯拉夫女人星期一過來燙衣服。另外星期日我有客人要來,所以我的日期已經排得滿滿的了。多謝了,蒂哈,這個主意很好。也許九*九*藏*書下次再安排吧。」
狗兒喝上了水,總算消解了疲乏。我一口氣將兩杯果汁灌下肚,在我的眼裡世界成了金燦燦的抑或玫瑰紅的了,而且我有一種想親吻維托德的強烈慾望。但我沒變得如此大胆;我不敢這麼做。
這時,這兩名男子已經坐到了我們的桌子旁。「對不起,您能再坐過去點嗎?」維托德問坐在我們對面的那對夫婦。
我面露喜色地注視他。可他似乎已經記下了我的汽車號碼。發覺我馬上注意到這一點時,他微微一笑。
全是我的錯,我應該給他打電話才是,去拜訪他,去給他寫信——這麼做又不冒任何風險!因為我等得太久,現在卻讓璧德搶走了我的獵物。
「別忘記您那把左輪手槍!」
「星期六再見!」
「這個周末我例外地沒有什麼安排,我可以過來幫忙。畢竟洗燙的活兒我還會做,院子我也可以簡單收拾一下,在此期間我也可以煮點咖啡,買個蛋糕什麼的。」
飯菜我還真的做成功了。維托德過分禮貌地連連稱讚,但吃得很少,喝得也不多。那回在吃乳酪和蘋果酒時出現的令人陶醉的情緒並沒有再次出現,一切都顯得有點做作。
「你燙了這樣的鬈髮,看上去完全換了個人,那麼精神煥發,真不錯啊!」
我繼續保持沉默。璧德終於停止了嘮叨,於是我們默默地沿著漆黑的山路行駛。
一回到家,我就趕緊將我大腳穿著的涼鞋脫掉。我頓時想起安徒生童話小人魚的故事,小人魚為了討一名王子的喜歡,將自己的魚尾巴變成了兩條美麗的大腿,但她每次走路時必須忍受著巨大的疼痛,彷彿是在一把雙刃劍上行走。
「哦,上帝,」璧德嘆息道,「雖然我也聽說過,一個人會為了一條狗兒經常散步,但還未曾聽說一個人會為了取悅狗兒去做頭髮的。」
維托德有點心驚膽戰起來。我本來是怎麼打算的呢?我是想把槍扔到萊茵河裡,悄悄地,從一座大橋上。
我沮喪了好幾天之後才下定決心,絕不放棄,要為之而戰鬥。我給維托德打了個電話,請他上我家來。他抱歉地說,他周末不能來。我就和他約其他時間,他後來終於答應星期四過來。
「你瞧,尤爾根馬上就來(他就是她的男友,那個商務代表),他只在周末回家。我們準備一起吃飯,你們一起去吧?」她說「你們」時將視線轉到下面的狗那兒。如果是在以前,我早就拒絕了,我可不想做電燈泡。但我現在很高興,所以就一起去了。尤爾根是萊茵蘭人,喜歡講些本地或外地的笑話。很明顯,他需要聽眾,因為作為聽眾,我是受歡迎的人。他不是流氓,我沒有必要讓璧德防範他什麼,他是一個誠實的人;他沒有玩弄她。他只是想在一周的平時時間里有些娛樂和交際,無論在吃上,還是在床上;璧德似乎和他很合得來。她對他的笑話報以真誠的笑聲,並最終感染了我。只有那條狗有點不滿意。雖說我偷偷地給了它一根羊肉骨頭,但它不喜歡人,也有點不習慣。狗流著口水,在桌子底下威脅性地汪汪叫個不停。我沒辦法只好帶它出門,讓這一對情侶單獨相處。我妒忌璧德與男人周旋的放蕩舉止,我是沒這種本事的。我和維托德的友情是不一樣的,不那麼表面化;但不管怎麼說仍然是令人愉快的。
不,沒扔進河裡,但我回答道:「是啊,那當然,幾周以前就扔了!」
星期五晚上,我實在坐不住了。我要是再不作安排,我這個周末可要泡湯了。我試探性地往拉滕堡打了個電話,我萬萬沒有想到,維托德馬上接了。
這句話我可不喜歡聽。
我們穿過狹窄的街巷,街巷兩旁彩燈招展,煞是可愛。恩斯特·施羅德提出去打靶場。
璧德仍然繼續嘮叨著:「萊納在奧登瓦德那個避難所還要呆上一個星期。儘管他請的病假肯定還有一段時間,但他準備星期一就回去上課了。是啊,他想重新回自己的家,他說那邊還有一些事情需要處理。」
「我現在腦子裡擔心的事還很多,」維托德開口道,「您究竟把那把手槍放哪兒了?」
讓聚集的人群看我裙子肆意擺動,我可沒這樣的好心情。看來我這樣想實在是自作多情了。只見璧德徑自拉著維托德的手,兩個人面對面緊靠著,在眾人的歡呼聲中一直搖向空中。我覺得這絕對倒胃口。
「羅塞瑪麗,」我稍稍難為情地說;我和這個名字不相配,而且和大多數女人一樣,我對這個名字也始終不滿意。他好像也覺得我和這個名字不那麼相稱。
我大胆地注視著維托德的臉,說道:「不過萊納這個名字也不是和您特別相稱呀!」
「哦,有時他們真是太可愛了。他們和萊納非常談得來。萊茜早就通過愛娃和萊納的兒子馬克斯而認識他。就連維維安和理查德也有朋友在萊納的學校里讀書。萊納饒有興趣地和孩子們攀談著,尤其對維維安在大學里攻讀藝術專業很感興趣。」
維托德同樣喝了好幾杯,話也特別多。在此期間,他還不停地撫摸我腳下的狗兒,直至我最後漸漸明白他是在碰我的大腿。我帶著熱望注視著他。
維托德頓時明白了我的想法。他考慮了好久。
「那麼您現在必須備課了嗎?」我遲疑地問道。
一周很快就過去了。我聚精會神地做我保險公司的工作,給羅默爾太太寫了一封長信,每天帶狗兒去公園溜達,將窗帘也洗了。https://read•99csw.com星期五,維托德打了個電話過來;他在畢克巴赫沒有電話,所以無論如何我無法和他聯繫上。「嗯,蒂哈,一切都好嗎?明天沒問題吧?」他帶著陰謀策劃的語調問道,「我朋友恩斯特·施羅德肯定會去的,他對這個主意高興極了,因為他的妻子正好暫時出遠門了。」
我在哭泣,只是她無法看到。她說得多卑鄙啊!
他不是以「你」而是以「您」相稱。我本來是想說什麼話呢?於是我問起他的健康狀況,他是否早就離開畢克巴赫了。
「您別生氣,我只是因為這個原因才不能久留。」
我們在用我們新的名字開著各種各樣的玩笑,但還是用「您」來稱呼對方。就這樣我們已經散步了整整半個小時,那條狗顯得很高興。
「不,羅茜,這可不是真的吧!你可從來沒有和我提起過!」
我答應他,今天一定將左輪手槍扔到河裡去。「實際上我不會射擊。但年輕的時候,我有一位朋友,他星期天就和自己的父親到打靶場練習射擊。我經常和他們一起去,偶爾也扔幾槍。我大體上知道怎麼用這種武器,但時間已經過去很久了,而且我當時也遠不是神射手。」
他沉默了相當長時間。
這就像吸毒上癮似的。從此以後,我每天開車去拉滕堡,儘管這麼做肯定是有危險的,而且鄰居們全都度假回來了。維托德始終是一個人。我真想從陽台門到他的家裡去,或者從大樓前門按門鈴。可是我們約定,是他打電話給我。
我斟上雪利酒,奔到廚房,燒下麵條的開水。我發現自己實際上穿著不是很考究。維托德穿得非常一般,沒有系領帶,但穿的是一件淺色的夏季西裝上衣,下身配了條高級牛仔褲。我們倆顯得有點拘束。
我沉默無語。這不是事實,璧德這麼說,無非是希望我祝賀她的成功而已,這個忙我真的是不會幫她的。我其實是想在某個黑漆漆的街上讓她下車的,可是我確實連我的憤怒和失望根本都沒有向她暗示過。我對維托德沒有所有權,此外她應該相信,我們四個人全是第一次相識。
在那個星期六下午,大約五點左右,璧德和我穿越了魏恩海姆老城區。我們約好六點,我會悄悄地領她去某個衚衕的一張桌旁坐下。但這事做起來卻不那麼容易。璧德在起勁地鼓勵那些大力士。
我想製造點魅力,有次在說話時故意碰了下他的手臂,我觀察過其他女人也曾這麼做過,但他非常局促不安。吃完飯,我們坐在那張先前就提到過的破沙發椅上,我本想開瓶香檳,可維托德說不用了。他說吃飯時已經喝過葡萄酒了,剛才又喝了雪利酒,畢竟他還得開車回家啊。另外,他說明天才星期五,對他來說那是最艱苦的一天。
我們並沒有準時到達那兒,等到我如願以償地將她帶到座位上時,已經是六點一刻了。另外,這張桌子上幾乎沒有座位了,那呆會兒維托德還能坐哪兒呢?六點半時,我遠遠地看見維托德和一個粗笨的大鬍子男人向我們這兒慢慢走來,倆人似乎有點醉意了。因為半是快樂半是害怕,我臉上熱得出汗了,根本沒在意璧德在和我說些什麼。
「我是璧德·施彭貝,」她說道,「這是我的朋友羅茜·海爾特。」
「我聽見狗兒的聲音了,」璧德繼續道,「你肯定還沒帶它出去吧。那好,我給你講點事兒:星期日下午六點左右,我家的門鈴響了,正好是我的心情很不好的時候,因為那時孩子們全在家,我剛剛給他們準備好晚餐。你猜是誰,原來是那個萊納·恩格斯坦(很高興璧德叫他『萊納』而不是『維托德』)和那個恩斯特·施羅德。他們正在去奧登瓦德的路途中,萊納星期六也回拉滕堡了。現在,這位好心的恩斯特準備將維托德的自行車重新帶回畢克巴赫去。他們可真好,還想到順便上我家來坐坐。我倒是幾乎一直在外面閑逛。」
最後,他們重新回到地面。維托德臉色蒼白,毫無笑容。
他高興極了。「再繼續說,」他風趣地要求道。
既然我沒表揚她,璧德忍不住表揚起自己來。「不過我今天的表現也不賴呀,」她開始道。太令人失望了。
我爬進院子里。客廳里沒有人。我等了很久。是在廚房裡還是在床上,現在只有這個問題了。最後,我覺得太冷,只好哆嗦著凍僵的身子回了家,就跟維托德的老婆去世那天一模一樣。
「你的尤爾根比他可年輕多了,」我插話說。
我號啕大哭,狗兒走到我跟前,無限憂傷地看著我。它真是個通人性的神奇的狗啊。
璧德說道:「這裏已經夠擠了,您可以到後面的桌子上去,那裡一定會有地方。」
我不喜歡射擊,因為我和維托德會想到不吉利的地方去。恩斯特·施羅德一直不停地射,直到他真的搞到了一枝很難看的淡紫色塑料蘭花。他彬彬有禮地將蘭花遞給我。維托德說,他不想射擊,也不會射擊。
「在法蘭克福,我看了一個很棒的康定斯基畫展,然後和朋友一起吃了頓土耳其菜。真的太美了。」
「你好,羅茜,你在這個不尋常的教堂落成紀念日年市裡是不是飲酒作樂了?」她譏諷地問道。「順便說一句,被我們俘虜的兩位先生星期日上我家來了。」
「我們倆不是可以——在我們的證人面前——裝作剛剛才認識的嗎!這樣警官就不會想到我們以前就已經相識,我就不會和前面發生的事有任何九_九_藏_書瓜葛了。」
璧德拉長了臉。
「誰?我不認識,您打錯了,」他冷淡地說道。「是我呀,」我像個哭泣的小孩一樣尖聲說道。
璧德在一周的工作日期間總是忙於自己的工作,忙於她的尤爾根,但在周末,她的三個成年的孩子通常會蜂擁而至,扔給她臟衣服,將她的全部存貨吃個一乾二淨。我很高興她這次不必再受這樣的打擾了。
我惱火得將長沙發靠墊扔到了地上。狗兒以為這是針對它的,慢慢爬過來,請求我的原諒,好像一切都是它的錯。我輕輕地撫摸狗兒,勸導狗兒:「嗨,狗兒,我這一生中第一次想要點什麼!不管付出什麼代價,我要定了這個男人!可是這事做起來那麼難,我不知道該怎麼辦。」
夜裡十一點,電話響了。璧德說道:「萊茜說你打過電話。這個蠢豬,我早就跟她講過我要去哪兒的。跟往常一樣,她根本沒有聽進去。」
這一個令人窒息的夜晚,我難以入眠。從我接受最初的教育開始,有一個觀念早已在我身心深處紮根:始終應該是男人追求女人。可要是那個男人不這麼做呢?難道我從我尼姑似的母親那兒得來的觀念已經完全陳舊了嗎?璧德確實做得太主動了。難道我也應像她一樣採取主動追擊,再去找他嗎?難道這事有那麼討厭嗎?我不知道。
她從上到下地審視我一番。
璧德聽了之後大吃一驚:「老天曉得,多少年來我一直想帶你到哪兒去,可我幾乎從沒有如願以償過。可現在你一大把年紀了倒想去教堂落成紀念日年市上看看了,自己還去做了個鬈髮!你快說,是不是談戀愛了?」
「那把武器扔進萊茵河了嗎?」他突然問道。
「順便提一句,我有一個丹麥祖母,蒂哈的名字就是從她那裡來的。您就乾脆叫我蒂哈好了,不要加『太太』兩字。我不再叫羅茜,這太棒了。」
「這有什麼?」璧德善意地嚷道,「老師就不是人了嗎!」
她射中了靶心,璧德始終是一個技巧方面的天才。她得到了一枝紅玫瑰,還十分煩瑣地將玫瑰花插到維托德的襯衫上,在我看來她在他身上摸弄了太久。接著,她很自負地要求盪鞦韆。
「我希望我來得不算太晚。您那迷人的朋友也來了嗎?幾朵丁香可以……」說著他有點死板地將五朵黃色丁香花遞給我,手裡握著一疊皺巴巴的文件。對他這束花,我照例應該說聲「這根本沒必要的呀」的話。我接過了他的花,說了聲謝謝,並且不無惡意地說道,璧德有一個男朋友,可以佔用她平時工作日期間的所有時間。維托德只是微微一笑:要麼他知道有這麼一回事,要麼他無所謂,要麼他覺得自己佔據上風的地位。
「嗯,那你去哪兒了?」
這一主意令我愉快。我們倆將這事說得清清楚楚。我和我的一位朋友(多好呀,至少我還有璧德!)將會坐在魏恩海姆一家酒館的一張桌子旁,盡量早點去,否則那裡就太擁擠了。維托德帶上一個朋友(那個施羅德博士,就是讓維托德住在那個郊外小屋的人)過來,坐在我們的那張長桌旁,純粹是巧合而已。這樣的話我們的朋友就是我倆相識的證人。至於璧德已經見過維托德本人,這也沒多大關係,甚至還會使氣氛輕鬆一些呢,我想道。
星期四,八點不到一點,我往鏡子里最後瞥了一眼。太精緻了!我忽然想道。應該顯得隨意輕鬆些才是啊。他肯定會穿著套衫過來的,而我就像個打扮得非常妖艷的鄉下女人一樣站在那兒。我趕緊將襯衣和裙子脫下身,就這樣穿著襯裙驚慌失措地站在穿衣鏡前。換了璧德,她早就沒事了,隨便穿上什麼衣服都行。我穿上褲子,再脫下,將襯衣、裙子等等一切隨手扔到地上。不,現在可太晚了,五分鐘后他就要來了。我從地毯上收拾起那些精緻的衣服,忙碌地再次穿上。汗水從我搽過粉的臉上滲出,胭脂肯定會滴落到淡黃色的衣領上。我將那些不合適的衣服扔進衣櫥里,關上櫥門,奔到窗子邊,看看他的車子有沒有到。我還衝向廚房:一切準備就緒,只是在他到來之前,我是無法做好煎魚了。
一天夜裡,我看到他家門前停著另外一輛小汽車。正是璧德的車子。哦,原來是這樣!我覺得太噁心了。
星期天過得非常無聊。我想象著璧德以敏捷的方式施魔法般地給維托德帶去愉快,給他做飯,然後放聲大笑。我總算明白了,這兩個人是多麼合拍:藝術、文學、音樂——在這方面璧德知道得很多,可我完全一無所知。他們倆一整天玩得很快樂……那麼晚上呢?是否他們接著喝香檳酒,然後一起上床呢?我就被這樣的念頭差點折磨瘋了,於是晚上給璧德打了個電話。
維托德又繼續閑聊了一刻鐘,談起了他的兒子和學校里的事;七點半,他走了,沒有再一次誇獎「美味佳肴」,也沒有約定新的見面日期,也沒有給我與他進一步親近的機會。根本沒有任何誘惑的舉動。
「同意,蒂哈,我叫萊納。」
璧德現在肯定會主動給他提供幫助了。我必須克服我此刻的局促不安,將我的意思表達出來。我避免以「你」或者「您」來稱謂。
「那好,星期天你就不要安排孩子們去家裡吃飯什麼的了。還有,說不定他們星期六就回家了呢,那這樣就又不行了。」
事實上,在我們見面的時候,我還一點也沒發覺他情緒低落呢。
施羅德博士也做了自我介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