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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第四章

「是這樣,這個主意我在家裡就想到了。你知道嗎,沒有狗兒我現在根本無法出門了,我肯定哪兒出了毛病。你覺得搞一次小小的旅行怎麼樣:我們出去兜兜風,去野炊什麼的,我這兒籃子里什麼都有了。」
我以尖銳的目光盯著維托德看。他是真的對希爾柯和璧德的死感到悲傷呢,還是他只是替自己感到惋惜?對璧德之死,他似乎並沒有受到沉重打擊,因為要不然他肯定已經陷入了孤獨寂寞之中,而不是作為頭條新聞跟我談這件事的。
但現在不是喪失理智的時候。酒杯已經成無數碎片了,這是我無法揀走的,那要花費好幾個小時呢。但裝著野炊實物的籃子我無論如何得帶走,我幹嗎將籃子忘在塔上面呢!
我趕緊穿上一件不怎麼樣的浴衣,額頭上一片冷汗,喉嚨里發出噁心的氣味,拖著鞋子走到門口。我撳了下電紐,並把房門打開。站在我面前的是維托德,下面的大樓門並沒有鎖上。
還算幸運,我穿的是一雙很結實的鞋子,但我為自己帶著籃子而懊悔不已,真想把它隨便扔到哪兒去,可這當然不行。我們剛才開車究竟開了多久?我覺得時間不是特別長,但步行就覺得這段路很長了。應該馬上就到公路上了,而我現在是什麼樣子!頭髮上儘是樹葉和蜘蛛絲,頭髮蓬亂不堪。我停下步子,開始將身上的苔蘚、細枝、牛蒡葉和針葉小心地一一撿起。
我說不知道,又問,怎麼啦。
「你盯著這裏的風景看什麼呀,羅茜。過來,喝酒吧!」璧德對我說,並給我倒上一杯。我沒有帶紙杯,而是帶了玻璃杯,也帶了瓷器盤子。
「行,就去森林吧,」我建議道,「天氣太美了,誰知道能持續多久。這是暮夏季節了,這個好天氣正是我們需要的。」
此外我還不斷地考慮,我該不該向璧德傾訴我的煩憂?
「真的,羅茜,最近你老是一再地讓我困惑不解!以前我是一個很衝動的人而你不是,但隨著年齡的增長,我變得越來越不靈活。那好,上車吧,我得稍微想一想。」
要不要順便往璧德家打個電話,問問她的情況?首先,這是向人表明,我是堅定地認為她是在家裡,第二,是想了解一下,是否人家已經找到了她,是否已經開始了有關調查。可是我無法打電話,無法說話,無法哭泣,只有牙齒在不停地打戰,人在不停地嘔吐。
璧德好奇地打量著一切。
在她家大門口停放著維托德的汽車。我根本沒有停下自己的車,而是完全絕望地往回家的路上開。
璧德,我惟一的朋友!我是不想讓你傷心,璧德,我是不想讓你痛苦的。你應該早點死掉,切勿有任何膽戰心驚和猶豫不定。我不希望像偵探電影里那樣向你作長篇演說后才向你開槍。頭上一槍,這就行了,馬上失去知覺,頭部流血,然後完蛋。還好我沒把武器扔掉。但當然還得考慮一下:如何做,哪兒做,何時做,切不可將我與此事聯繫起來。在這起事件中,被害人和我有某種關係,警方肯定會來向我打聽情況。我的動機,這當然是萬幸了,誰也不會猜得出來。
她那寬寬的後背轉向我,仍然有點濕濡的頭髮閃著金光。在縮水的T恤下面可以明顯地看到胸罩的輪廓。
我往四周瞅了瞅,沒發現人,但聽到離這裏不太遠的地方傳來電鋸聲。有一隻獵狗似乎也在附近出沒,沒有人呼應狗兒,應該是一條野狗吧。遠處是高速公路,車輛很少,從那兒幾乎看不清我們這裏的塔,更不用說看見我了。我現在準備下去了,兩腿發抖,只能慢慢地沿著狹窄的石階往下走。
我的臉色越來越蒼白,我一句話也說不出來,我真希望自己暈過去,可儘管眼前一陣發黑,但我還是沒暈倒。
「那好吧,咱們下次見啦,」他在話筒那邊說道。在哈特穆特和維托德這兩個男人的聲音之間有沒有什麼大的區別呢?
「嗨,我看見你的車在這裏,於是突然有了一個主意!」
璧德真的死了,根本不用脈搏和呼吸來進行研究了。睜開著的雙眼獃滯而異常驚訝地望向虛空,看樣子她的頭顱、脊椎和所有的四肢都已破損。我無法看下去了,我覺得不舒服,正如上次在維托德的家裡一樣,我只有趕緊離開此地的強烈慾望。
畢竟上司是在替我著想。
我沒有在B3公路上走,而是沿著與玉米地和小果園平行的小路走。我始終碰到那些業餘時間泡在果園裡的人,他們在利用陽光明媚的秋日採摘蘋果和翻掘田地。有一家土https://read.99csw.com耳其大家庭坐在一棵胡桃樹下舉行宴會呢,他們友好地和我打招呼。要是這些人全把我認出來的話,那可怎麼辦?我就沒有在作案時間不在犯罪現場的證明了;但是就像在無數的那些周末時間里一樣,儘管我是一個人在自己家裡度過,也幾乎沒有一個證人證明我在自己家裡。或者還是有點什麼可以證明的?比如我的車不是在大街上嗎?我的車子在那兒或者不在那兒,我的鄰居能夠注意到多少呢?大約兩個半小時后我到達了璧德的居住地,路上至少有二十個人看到我,但他們當中沒有一個人認識我。不過如果我的照片被刊登出來,可能他們仍然會想起我來吧。
我從杯中抿了一口,真希望他離我兩米遠該多好,不過他這麼一來,我的氣色稍稍有了些好轉。
我是不是——就像從前我上司的太太那樣——寫封匿名信,比如給尤爾根:「璧德在欺騙您?」可如果她不這麼做,她還懷疑是不是能馬上甩掉尤爾根呢。再說,尤爾根自己畢竟有太太,他沒有任何權利要求璧德對他忠誠。那我還有什麼可以使用的方法來挫敗璧德呢?她對哪些威脅會當真呢?她可不是很容易就被人嚇住的。如果接到匿名信,她一定會直接去找警察局的。
也許這事未必能馬上辦成,那就得馬上再來一次。至關重要的是她不能起任何猜疑。
我那無助的憤怒在不可阻擋地上升。我要是能立即把她弄死該多好啊!弄死嗎?為什麼不呢?
當然他在期待我的提問。
「那好吧,明天我給你帶點果汁和可樂。不過我現在得走了,我要給璧德的孩子幫點忙了。你不用起來!」他輕輕地按住我的肩膀,不讓我離開沙發靠背,然後就出了門。
「可以,那去哪兒?」璧德發動車子。
這正中我下懷。
「恐高症——我根本不知道什麼叫恐高症!小時候,對我來說沒有比盪鞦韆、爬山登高和爬城牆更有勁的事了。你瞧!」
我們坐在她的車裡。璧德看了看表。
一切處理完畢,我感覺心情稍稍輕鬆了點。
我的上司儘管已經五十五歲了,但始終是一個令人討厭的人。我無法忍受他半個屁股坐在我的寫字檯上,就連狗兒也以自己的男中音給了他一個警告。可上司只是笑了笑。
「究竟是什麼事?」我本想是說這句話,但像是根本就聽不見。
難道這無法使一顆石頭感動嗎?甚至無法使這位多愁善感的璧德感動嗎?
我說,車就停在附近,但我們已經坐在了她的車裡,也可以馬上開她的車去。
我不敢走寬闊的木材運輸通道,而是穿越茂密的灌木叢,有一次還完全迷失了方向。不管怎麼說,往山下走是對的。不錯,我把自己隱藏了起來,因為過後不久就有來自奧登瓦德協會的一個很大的旅行團從我身旁走過。我徑自躺在林地上,看到許許多多穿著紅色長統襪子和燈籠褲的人從我身旁列隊通過。
「我真愚蠢,」維托德罵道,「你這樣子發燒我就不該說這些,」我跑到廚房,拿了一杯水。
「快走吧!」她嚷道,「二十分鐘已經過去了。另外你可以猜出來了:我因為游泳又餓又渴。說實話,我今天沒吃早飯,因為我想減肥。但你帶了那麼可口的野餐,完全是在引誘我。」
「她死了嗎?」我輕聲問。
他進了客廳,朝整個客廳匆匆瞥了一眼:「蒂哈,你快坐下來,看上去你發燒得厲害。我給你來杯茶嗎?」
一天下午,我沒打招呼就去了璧德家。或許我從沒有能力將我的願望和需要告訴其他人,這恰好是我的一個錯誤。在青年時代,我不是向這個業已變得醜陋無比的哈特穆特說過,我愛他,希望我們有一個共同的未來的嗎?我把未來交付給他,並且悄悄地假設他的一切將會發展得很棒。就連我和柏林上司的關係,我基本上也是同樣的態度。可現在那些無聊的事情接連不斷地向我湧來,我吃虧太多僅僅是因為我的謙虛或者說我的膽怯。我現在選擇和嘗試另外一種方式了,至少可以和璧德談一次吧。
在陽光溫暖的眺望塔的地上,我將一塊紅顏色格子圖案的揩碗布鋪展開。「最後的晚餐。」我想道。
「我家裡沒有果汁,像這種腸胃引起的發燒應該多喝點才是。你可以明天給我買幾瓶吧?」
還是在那個星期一,是下午晚些時候,我就病懨懨地穿著我最舊的綴滿小花朵的襯衣(這件襯衣上有因熨燙而燙焦的棕色斑點)耷拉著靠在https://read.99csw•com沙發上,翻閱著一本電視雜誌。我老是在同一個地方出神,腦子裡一個字也沒看進去。正在這時,門鈴響了!
璧德搖搖頭。她猶豫了一下。她再次看了看表。
我無法去安慰萊茜,只是告訴她,我真的不知道,一切都會搞清楚的。在這一天,後來沒人再打電話過來。
「說來聽聽,」她心情愉快地說道。
從眺望塔上望出去,眼前的景緻美輪美奐。在天藍色的雲霧中,我看到遠方的曼海姆閃閃發光。西南方向該是拉滕堡的位置吧。我在四處尋找這兒周圍有沒有人,但連個人影兒都沒瞧見。在林中停車場停放著兩輛汽車。
「星期六萊茜打電話給我,問我是否知道她媽媽去哪兒了。她肯定也打電話問過你,因為她將璧德通訊錄上的所有電話都打了一遍。後來到了星期日,孩子們全回到了家裡,考慮該不該報警。其實報不報警已經多餘,因為正在這時刑警將這一可怕的消息告訴了他們。有人在林中看見了璧德,她是從眺望塔上墜落下來的。」
「烤雞和法國棍子麵包,火腿和甜瓜,葡萄和乳酪!羅茜,你真是天才!」
就像孩子一樣,她以前就是這樣的人,她頓時讓我想起爬城牆的往事,調皮地笑著看我,大概就像她從前令她母親氣惱不已一樣。
璧德笑笑:「香檳酒在這個曲里拐彎的小路上已經顛簸得夠凶的了,酒肯定也已經顛熱了;不過你想得真周到,羅塞瑪麗!」
輪到他說的時候,飯上來了。在大聲咀嚼和狼吞虎咽之中,他開始向我敘述自己的事業有成,賺了很多很多錢,在達萊買了一棟別墅,和三個夥伴開了一家律師事務所。我問起了他的家庭情況。兩個大的孩子已經走出了家門。他老婆很晚又生了第三個孩子,是一個殘疾兒。他看著我,是那種希望我給他安慰的神情,我說了聲真是太遺憾了。哈特穆特搖了搖杯中的葡萄酒。最後他連珠炮似地道出了自己的婚姻有多麼不幸:老婆只是愛這個殘疾的孩子,除此之外她一個人也不愛。她絕對不會扔下孩子不管,他太吃虧了。
「我們得爬上去。不久前我剛剛和尤爾根上去過,可以看到風景神奇的萊茵河。」
「到這兒來,羅茜,」她說道,「坐在地上,根本就看不到那麼美麗的風景,那多痛苦啊。當我坐在這兒上面的時候,我就想變成一隻天鵝,動作輕鬆優雅地飛到下面的平地上。」她的腿向外側吊著。
「那好吧,兩個小時,不能再多了。蔬菜反正也不會壞,醋燜牛肉或許也不會。你的車呢?」
「快拿香檳酒來!」璧德要求道。
在幾個不眠之夜過後,我突然有了一個想法。幾乎每個星期六,璧德每天早上都要先去購物,然後去哈雷浴場,在那兒呆上一個小時。她也帶我去過那兒一兩次,但我的周末將以紅紅的眼睛和氯臭氣味的皮膚收場,我並不很感興趣。那好吧,我可以去看看,我就在哈雷浴場停車場璧德的車子那裡等候她,然後和她一起去個什麼地方。但我的第一次努力落了空,璧德的汽車不在那個停車場里。我繞著大街周圍走了一遭,看到維托德的車還是停在那兒。沒有什麼好同情的,我自言自語著,她活該如此。再說我也可以等待,首先是等待一個好機會,其次是等待維托德的愛情。
車子緩慢地向山上行進,拐到一條小路時停下來,車子就隱沒在濃密的松樹後面的林中草地上。
「另外,您應該趁現在還有太陽曬的時候趕緊去度假了,」他繼續道。他的本意挺好的,但我有點討厭現在去度假。
璧德熟練地將已經有點微熱的泡沫飛濺的香檳酒打開。她覺得這種美中不足挺有趣。她一下子喝下去兩杯酒,然後抓起甜瓜和雞腿吃開了。我也裝出一副似乎開吃的架勢,可是雞胸脯肉很硬,幾乎卡在我的喉嚨里了。實際上我現在必須背著璧德將那把左輪手槍拿出來,將我這位尋歡作樂的朋友——我惟一的朋友——殘忍地開槍殺死。這我可做不到呀。
我終於走到了我的車那裡,下午三點半我到了家。直到我將杯子、兩隻盤子和保溫壺洗乾淨和整理完,將籃子收拾好,將左輪手槍藏好,將所有剩菜消滅掉,我的心才平靜下來。然後我去沖了晾,將今天穿的衣服扔進洗衣機,為了保險起見,也將其他衣服放進去一起洗。
聽到他這麼說,我很高興,因為這間房間是最舒適也最偏僻的,人們可以在這裏完全靜下心來,還可以望得見好九*九*藏*書看的栗子樹。
「你肯定奇怪,我怎麼會不請自來了吧。很遺憾,我必須和你講一些非常傷心的事情了,我不想和你在電話里說。」
「你好,羅茜!」璧德叫道,眼神里流露出驚訝,「你到這個鬼地方來幹什麼呀?」
「我在想,」上司考慮了一下說道,「羅默爾太太根本不會來上班,而是準備退休了。這次大手術之後,她肯定能拿到兩年的養老金,然後她反正也到了退休年齡。我想她是不會再來的了。我想問您是否願意使用這間房間?」
「汽車呢?」
哈雷浴場坐落在市郊結合部,我們不必再穿越整個城市,現在城裡正是購物人流集中的時候。這是我計劃的一部分。
回到家裡我想道,是否我給維托德類似的印象就像今天哈特穆特給我的印象一樣呢,因為他上次和我今天一樣走得很快,一樣彬彬有禮,一樣冷淡。
「羅默爾太太究竟什麼時候從療養院回來?」他問道。
「我的天哪,蒂哈,你的臉色真難看!」他頓時叫了起來,「我給你辦公室打了電話,聽說你病了。請原諒我沒打招呼就過來了,特別是在你現在的身體顯然很糟糕的時候。」
「就我所知,那是不會的,」我回答道,「不過更年期的女人什麼事情都有可能做出來。」我一說完就對我最後一句話感到惱火,因為維托德知道,我和璧德同齡。
「警方正在調查,或許璧德在這一天得到過什麼不好的消息。警方特地對她的男朋友進行了盤問。咳,我覺得這件事太可怕了,我馬上想起了希爾柯的死。」
「現在很難一一追查清楚。璧德顯然在星期六上午去購物了,然後去游泳了。在她的車裡,她的車就在塔的附近,有浴衣和周末購物的東西。可她為什麼會去那兒,至今仍是個謎。有一隻空的香檳酒酒瓶和一隻杯子的碎片滿地全是,但也可能是其他人留下來的。現在的問題是,璧德是在這個地方和人約好的呢,還是偶爾遇到了什麼人。我本想問你,蒂哈,璧德是不是得了憂鬱症?」
「你知道我媽媽在哪兒嗎?」
就在同一天晚上,我接到一個電話——是我在柏林的前男友。他說起話來有點難為情,告訴我說,他現在正好外出旅行,我們差不多有四分之一世紀沒見過面了,是否他可以請我吃飯。我吃了一大驚。這事來得太突然,我本來就很累了。另外一方面,儘管我早就打算再也不見這個男人,但想見一見他的慾望還是贏得了勝利。哈特穆特很禮貌地表示很抱歉,他沒法來接我,他在西德沒有汽車。
要是我早料到他會來,那該多棒呀!那我一定會穿上那件看起來很淫|盪的真絲睡衣,會讓人想起葛麗泰·嘉寶的老電影來,我一定會先洗上一個澡,也一定把我那粘乎乎的頭髮洗了,至少將我的牙齒刷上十分鐘。
「是啊,」我承認道,「我帶了保溫的咖啡壺和一瓶香檳酒(這瓶酒是我給維托德買的),有點份量。」
我站起身,掙脫了他的手,說是我該走的時候了。
再一次爬上去可不容易。還有,現在沒有車子我如何能回家去,而且還要帶著這些破爛東西?我以前沒有那麼認認真真地考慮過。酒瓶里的香檳酒我倒空了,那裡面也已經不多了。我左手握著毛巾,用揩碗布將所有可疑的指紋擦去,也撕去了超市裡的標籤。同時我將咖啡倒了,液體馬上滲入木頭地板上。我把璧德裝著證件、鑰匙串和錢包的坤包扔到塔的一個角落裡。但其他的所有東西我都得帶走。我收拾好籃子,將布擱在最上面,小心翼翼地尋找著其他證據,真的找不到了。在這種持續乾燥的天氣里,腳印肯定是沒有的。
「不,我現在就想知道事情的全部真相,」我說,因為這時候一個人理應作出這樣的反應。
每個人,只要是認識璧德的,都知道不可能是這樣。我稍微思考了一下。
璧德開始喝第三杯。她坐在寬寬的護牆上。
下一周,我的運氣來了。其時我的計劃也已成熟。我隨身帶了個裝有野炊食物的籃子,想勸說璧德作一次突發性的郊遊。
「你的朋友璧德出事了,」他以最溫柔的婦產科大夫的聲音說道。
「我們先回趟家,」她提出建議,「我得先把我買的東西放到冰箱里,把泳衣晾起來,把頭髮吹乾。」
星期一早上,我的身體也未見好轉;我給辦公室打了個電話,向他們報告說我病了。腸胃引起的流感,我告訴他們。同事祝我早日恢復健康,讓我不必起得很早,再趕回公司上班什麼的,他https://read.99csw.com們知道我以前那種對工作的責任感,不得不如此提醒我。
我用手指了指客廳,並且已經感覺到,他的到來並不是什麼好事。
我嘆息著說,喝茶已經喝得我反胃了。我從前的經驗告訴我,嘔吐時喝點可樂對身體有好處。
羅默爾太太又來了,狗兒已經走了,我又傻傻地想,我現在無法和狗兒而只能和自己說話了。
另外,我的心裏恐懼極了。眼下我根本無法控制住自己的心情;如果有哪個人過來,只要對我稍加懷疑,我的行為立即就會敗露了。
兩個不眠之夜過後,我沉入了長長的夢鄉。
「怎麼會發生的呢?」
「海爾特女士,最近一段時間您越活越年輕了,這真是一個奇怪的現象!」
我的第一個念頭就是:別開門!接下來的一個念頭就是:我現在如此醜陋不堪,是無法出現在人家面前的!但我突然想到,我已經正式請過病假了;很有可能是我的上司將我桌上的急件交給了我的一位同事,然後她過來有什麼問題要問。可是她為什麼不打電話給我呢?難道會是上司本人來了嗎?絕不可能;畢竟我從不缺席,在我病假的第一天,他既不必來檢查我是不是真的病了,也不必給我送花。那麼說就是警察來了。
我用雙手對著她棕色大腿猛烈一擊,隨著慘叫聲響起,一隻手裡拿著香檳酒杯,另一隻手裡拿著雞腿的璧德跌落到塔下。
我坐在沙發上,用火辣辣的眼神看著他。維托德仍然顯得那麼憂心忡忡。
一小時后,我穿一條絲絨裙子和一件花紋襯衣坐在一座豪華飯店裡,看見了我的前任男友。我幾乎認不出他來了。雖說哈特穆特以前也不怎麼英俊——他得過粉刺,但他那時瘦高,臉也長得勻稱。他個子還是一樣高,但對他現在的身材,你怎麼懷疑他的營養不良都不過分。他本來勻稱的臉變得肥胖,臉上紅紅的在出汗,看起來很不舒服。我的天哪,我要是和他結婚的話,那會怎樣呢!我恐懼地想。事實上我真是高興啊,我沒有和他繼續發展下去,而現在有緣愛上了維托德這樣的男人。
「你的籃子沉嗎?」她問道,「即便這裏禁止行車,我也可以沿著運送木材的專用通道再往前行駛一段,這樣我們就不必拿著籃子走很長時間了。」
我一下子舒服多了,可怕的想象已經漸漸消失,而在我面前出現的將是一幅充滿希望的畫面:明天他又來了,朝我微笑。一切都會好的,我只要堅強地挺過去。
我看了看璧德的車,沒有發現還有我的東西在。指紋嗎?即便車上有指紋,也是挺正常的,畢竟我經常和她在一起的。
他令我反感。我想回家去。哈特穆特堅定地握著我的手,他是喝醉酒了。最後他懇求我去他飯店過夜。
晚上九點,電話響了。正是我所希望的。我特地讓電話響了一會。是萊茜打來的。
雖然我倒更願意聽到他老婆不斷欺騙他的消息,不過他說上面這些我覺得也還行。
夜裡,我病了。我發燒,上吐下瀉的,睡也睡不著,吃的鎮靜丸連同發汗藥甘菊茶全都嘔了出來。我輾轉于床、衛生間和廚房間,冷得發抖,同時在出冷汗,我知道心理壓抑把我擊垮了。
時間很寶貴。現在是中午,剛過十二點,大多數旅行者都在小憩,我希望。步行到我的車子那兒挺遠的,要不我乾脆開璧德的車走?以後要是人家看到這輛車,也許會想到是自殺或者事故之類的。可如果沒有車在這兒,那人家無論如何會以為還有第二個人參與其中。
我的制服穿在身上始終很合體。包括我在家裡以外露面時穿著的所有衣服,也都非常講究和整潔。可當我躺在自己那張孤零零的床上時,我就不必考慮什麼了。我的長睡衣,我得承認,很舊很破,但穿著非常舒服,我覺得沒有任何理由把它們塞進以後準備送給窮人的紅十字會包里。我上次去療養時,給自己買了兩件新睡衣,後來就一直擱在衣櫥里,正等待機會穿呢。也許我是該先去趟醫院,然後再拿出來穿上。
「你瞧,」我在想象著如何懇求她,「我還從沒有像熱戀恩格斯坦一樣地熱戀過其他人。你現在一切都有了:在青年時代有了男朋友,在適當的年齡有了婚姻,有了孩子。現在你有了一個很有意思的工作,有一個男朋友,也有一個很大的朋友圈。這一切我過去沒有,現在仍然沒有。請你把他交給我吧,璧德!我還從沒有向你要求過什麼,我也從沒有向其他人要求過什麼。說這句話我也感到很吃力:請你給一個為了愛情九-九-藏-書而急不可耐的老姑娘一點憐憫吧!」
「你這種病是不適合喝飲料的,你還是多喝點茶吧。」
「嗨,璧德,我寧願坐著,我有恐高症。」
順便提一句,第二天晚上哈特穆特從柏林辦公室打來電話,以五十年代老派紳士的方式給我道歉,說是自己「有點失禮」;他這裏一切都安排妥當了。
雖然璧德對一位婦女兩次點點頭,但看來只是一般認識而已。她開車沿著上山的路,直至林中停車場。
璧德指了指一座很高的眺望塔。
我接過了他的話,儘管我知道他只是說說而已。
這樣是否可行?我的左輪手槍在我最大的一隻手提包里,藏在拉鏈層里。我幾乎希望這一切一定不會成功,肯定會有散步的人們看到或者會有開著吉普車的護林員聽見。
我在等著他給我委派什麼樣的特別任務。
維托德馬上稍稍收回了自己的諾言。
「過來呀!」
他搖搖頭。「我下次再和你說吧,」他迴避道。
恰恰這是我不願乾的。回到家的話,馬上就會有她家的萊茜或是其他什麼人過來給我們開門,另外城裡半數的人就會看到我和璧德一起在車裡。
「哦,對了,羅茜」他嘆息道,喘著粗氣,臉上在冒汗,「我後來還老是想著你呢。是我當時不好,不過我已經為此受到了懲罰。也許我們又可以做朋友了。」
維托德抽出一支煙來,注視著我富有同情心的臉,又重新將煙放了回去。他猶疑著。
「後天。我到車站去接她回家;她當然也會把狗兒帶回去。」
「哦,你知道,」我回答道,「沒必要這樣。我也不是有很多很多的時間。你的頭髮在太陽下幹得很快,而一旦你的車停放在陰影處,你的蔬菜在兩小時內是不會壞的。難道你還有需要冷凍的東西嗎?」
另一方面,要是她提出同樣的請求,我是絕不會放棄的呀。於是我決定最好還是免開尊口吧。在這個問題上她同樣不再是我惟一的朋友,而是我必須戰勝的對手。可是想和她談一談的念頭始終很強烈。
維托德在沙發前蹲下,量我的脈搏,急忙奔到廚房,拿了一條很濕的毛巾,堅持擦我額上沁出的汗水。千萬別開口,我剛剛嘔吐過,我想道。
我得和璧德在哪兒見個面,一個沒有人的地方;誰也不知道是我和她在一起,誰也不能見到我。這並不是一件輕而易舉的事兒;假定我打電話和她約定,那璧德肯定會以她一以貫之的羅嗦方式和業餘大學的什麼人、她的孩子、朋友、鄰居或者最後是維托德談起我和她即將會面的事的。但我的優勢在於她完全相信我,我可以把她引誘到一個什麼地方去;另外對我很有利的是,我非常了解她的習慣,了解她的辦公時間甚至那些培訓班的時間,暑假過後她現在又開始很勤快地參加這樣的培訓班了。
維托德點點頭。
璧德將泳衣和毛巾擺放在汽車後座上。
「我倒知道有一個很漂亮的地方,好,我們就到那兒去,」璧德說道。到了現在我可不準備再提出什麼反對意見了,但要是那個地方遊客很多,那我的計劃今天又要泡湯了。
他朝我微笑著,我的心也因而融化了。
「你知道嗎,羅茜,」萊茜的語調和她媽媽的一樣,「我和璧德已經約好了的。我們本來要去達姆施塔特的理查德那兒,然後再一起看戲去。可她根本就不在,她的車也不在。我覺得總有點不對勁,因為去看戲的事她也寫在日曆本上的。這種事我有時會忘記,可她從來不會那麼粗心大意的。」
我在車子里等著。我可以從遠處觀察到哈雷浴場的出口。大約十一點,璧德終於露面時,我趕緊從車子里鑽了出來,頃刻之間出現在她面前。
哈特穆特見到我非常興奮,畢竟他認識我的時候我還只是一個平庸的女人。可我現在變得多麼漂亮、優雅而年輕!吃飯前他將兩杯酒一飲而盡,汗出得更厲害了。我只好跟他談起了我往日的生活,但給他的版本是經過我美化了的。
從那時起,我的心裏只有這一個念頭。
到了星期天,我的身體也不見好轉。我努力在說服自己,我有權追求幸福和愛情,所以我才不得不這麼去做。但我覺得這個理論是成問題的。璧德!我哀悼璧德,我在哭泣,為我惟一的朋友而於心不安,我看到她被摔死在多石的林地上。我做了一些我永遠無法收回的事情。對希爾柯·恩格斯坦,我的良心幾乎沒有受到什麼譴責,但對璧德,我差不多真是太不象話了。
「我還能為你做些什麼?」他問道,「購物,泡茶,做護士,給你安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