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結果該當如何？」正信看透家康內心所想，得意得搬弄口舌。

（我奉太合之命，前去召開軍事會議。如水看我年輕，態度輕慢。他輕慢我，就等於輕慢太合！）

一、清正與協同部隊長小西行長多年不和。他認為「老子的作戰意圖和行動沒有必要告訴藥商（行長）。」由於清正凡事都保密，作戰成為一盤散沙。

長盛張口結舌地望著清正。清正頓足離席，揚長而去。

那是秀吉健在的時候。

——石田治部少輔大人惠臨。

三成南下博多途中，順路去了堺港。他以前下令建造運送複員軍人的百艘新船，現在開往朝鮮釜山了。同時，各地集中來的三百艘船隻也相繼開往釜山。每艘船上都載有足供複員軍人食用的軍糧。釜山到博多間往返多少次能運送多少人，三成都做了極精確計算，規定了每支船隊的工作量。讓三成從事這種業務，他有著超人的本領。

（太合怕我。）

「對了對了。還讓治部等著呢。」

「總之，大人也令我心不暢。我們在戰場上歷盡苦辛，回到伏見城下，過自家門前而不入，人不解征衣就到府上拜訪。但是，大人的態度如何？我登門拜訪，一般人都會到門口迎接。『主計頭（清正），歸途一路平安吧？戰場如何？掛過彩沒？在軍營中身體可好？』這些話至少應問候一兩句。大人如何，那是接待沙場歸來者的禮儀嗎？端坐客間，讓我進來，晃著腦袋，連一句安慰話都沒有，到底何故？」

秀吉這樣表態。於是，如水回到了自己平素的居城豐前中津，正在閉門反省之間，迎來了關原會戰。

「那是錯的！」

長盛強調，三成是如此程度的實權派。長盛說，三成是秀吉信任的秘書官，「先與他和解，是一個老成者的聰明選擇。」但是，清正是個單純而剽悍的實戰家。

「甚麼？軍事會議？」

「讓他們先到別的房裡等候！」

——跛子的臉，我不想看！

（是那個黃毛小子呀。）

「八幡大菩薩，實所照鑒！」

將士們匯聚一堂，三成和同僚淺野長政正式公布秀吉的死訊。諸將在朝鮮戰場上已有耳聞，如今二度落淚。長政代表五奉行慰勞諸將的辛勞：

「虎之助，你這九-九-藏-書小子幹得漂亮！」秀吉向清正發了感謝狀。

「你笑為哪般？」

「啪」，如水下了一顆棋子。如水是穿過了戰國風雲的老人，眼下雖說頗不得志，內心卻有個想法——「是老子讓太合打下了江山」。因此，他不喜歡秀吉在天下安定后提拔起來、令大名畏懼的官吏三成。

三成向秀吉這樣報告。三成的報告從性質上看，重視「事實」。而這種毫不帶私情的報告方法，在如水看來，就是「讒言」。如水回日本后，想拜謁秀吉，秀吉卻拒絕接見。

「與這般不知禮儀的大人協商事情，是我的過錯。現在咱們絕交！」

這兩名使者都是秀吉的心腹家臣，一是美濃高松城主、年祿三萬石的德永式部卿法印，他是僧侶出身的老武士；另一個是秀吉的旗本、年祿五千石的宮木丹波守。出發前，兩人再三受叮囑：

「遵昭太合殿下的遺令，這是贈給諸位的遺物。」

「哼，孺子懂啥！」

「說是協商軍事會議。」

清正下巴的鬍鬚抖動著。長盛這深謀遠慮的高人揮手制止道：

清正這樣認為。他越來越生氣，說道：

清正思忖著。他氣勢洶洶奔向伏見。在那裡等待他的，是家康及其謀臣本多正信。

長盛回答。長盛的性格不善於旗幟鮮明表達己見。他認為，說壞話與事實與否並沒有絕對關係。

「我清正終生不想與治部少輔那廝和解了！縱然就這樣被下令切腹，也決不向那傢伙開口！」

家康擅於聽人講話。這種人用古琴比喻，他相當於演奏家。老臣正信則是古琴，只有被家康巧妙操縱才會奏出美妙的聲音。

（這傢伙也是太合的親信。仔細想來，與治部少輔那廝是一丘之貉。）

「非也。」

清正不愧身經百戰磨練的武將，具有極其善於建功揚名的特點。第一次朝鮮戰役時，小西行長和清正分別擔任第一軍和第二軍的司令官，分兵兩路北上，激烈競爭，「皆快馬加鞭前進，看誰先攻進京城！」

眼觀此狀，感到「痛快」的，是家康及其謀臣本多正信。某時，正信低聲笑著說道：ｈttｐｓ://ｒｅaｄ•99csw•ｃoｍ

「或許吧。」

「有進讒言者，此人就是石田治部少輔。他和敝人多年來不睦，所以，他在太合面前說了我的各種各樣的壞話。」

為察明他的罪責，秀吉遣人赴朝鮮，把他叫回來。清正很悲痛，當時他正從事晉州城的修建，便將此事轉交鍋島信濃守負責，自己僅帶了極少的隨從，經海路回大坂，立即去伏見，拜訪了五奉行之一的增田長盛，請求道：

「三成這廝，依仗受太合之寵，頻進讒言。」

「治部這廝走了。博多要熱鬧起來了。」

這是事實。家康是秀賴的代理官和首席大老，出於職務性質，家康和同僚前田利家聯名，向身為奉行的三成下達了命令。

三成以這種推理稟報秀吉。此外，如水是個英雄氣質的男人，在軍中往往獨斷專行，做了不少超出秀吉命令的事。

清正哇地獨自大笑起來。

「此話怎講？」

如水的視線沒離開棋盤。

這種流言，在以清正為首的反三成派諸將之間，形成了定論。清正認為，黑田如水的悲劇就起因於三成的讒言。對此，他像自己的事一樣怒火中燒。靠著對三成的憎噁心理，他們逐漸團結起來了。

正如正信所言，三成作為秀吉的秘書長，與秀吉的諸位野戰將領關係非常不睦。舉例如下。

「這有何奇怪，那兩個人會演出『犬猿大戰』的。」

——監督朝鮮戰場上的諸將作戰。

「列位現在開始北上伏見，向秀賴公做歸國報告，然後就可回到各自領國，洗掉積年的征塵，休養一年。明年秋天再進伏見城。」

——本該老子贏啊！

二人趕來一看，三成不見了。早就頓足離席回去。三成不能饒恕如水的無理。他有一顆傲慢、易被恥辱傷害的心；對於非正義和怠慢，他有一顆近乎病態追究到底毫不饒恕的心。

「軍中諸將，以加藤清正為首，都對治部這廝怒火滿懷。清正氣沖牛斗，聲稱要生啖治部的肉。並且剛從戰場歸來，性格暴厲。哇哈哈哈……」

他聲嘶力竭大喊。

「駐朝軍隊急速講和，立刻撤退！」

——我死後，諸位認為，何人能取得天下？這是助興的遊戲，所以不必顧忌，暢所欲言。

他掃視諸將。人人表情尷尬，裝作沒聽ｒｅａｄ•99ｃsw.ｃｏｍ見。

「漁翁得利。」

九月上旬，三成抵達博多，住進海濱宿舍，每日從事運輸業務，不斷向朝鮮派出迎接複員大軍的船隊。不久，當寒風吹到博多灣的時候，朝鮮戰場的將士陸續進港了。

「我們的方針是，觀望兩派爭鬥，暗中火上澆油。目前只能一直這樣做。」

（根據三成管理的規模和對業務的詳細程度看，他可擔任大規模作戰的司令官。）

「甚麼？是石田嗎？他來此有何貴幹？」

「休息一年，再進伏見城時，久別重逢，我打算在城內舉辦茶道會，犒勞辛苦的各位。」

「對我方將士，也不可泄漏太合的噩耗！」

對此，三成一一做了事實調查后，向秀吉報告：

後來如水聽到秀吉此言，心中暗忖：

因此，如水感到了自身的危險。為明哲保身，他將權力讓給長子黑田長政，迅速宣布引退。如水是他隱居時的法號。

「在博多，三成那混蛋與清正會鬧出些事來的。」正信以此為樂，坐候情報。

三、清正在致明朝的外交檔中，未經許可，擅自使用了豐臣姓，署名豐臣清正。

卻說在朝鮮的三成。他必須和同是秀吉轄下的官員大谷吉繼、增田長盛一起，去和軍監如水一起召開軍事會議。於是，他們造訪黑田如水位於東萊的宿舍。如水的家臣傳達道：

「虎之助這混蛋，只熱衷於自己的武勇虛勢，破壞了整體方策！」

家康發出了苦笑。

「怠慢職務，而且違反命令之事也很多。」

接下來，三成也向諸將發表慰勞講話：

如前所述，黑田如水、淺野長政、加藤清正對三成恨之入骨，共同的「憎惡」促使他們結黨。增田長盛儘管是膽小謹慎的文官，也厭惡「清正那混蛋」。近來，長盛越來越親近三成，兩派之間的鴻溝日益加深了。

如水心懷這樣的想法。偏偏此時下棋的對手又是與三成不睦的淺野長政。

此話將要結束之際，清正大喊道：

「殿上情況，請對我講一講。」

「喂，各位說，對不？」

如水下令後繼續對弈。對局剛開始，一時半刻不能結束，好不容易下完了。

三成領受秀吉這道命令，抵達朝鮮。當時軍中有國內派來的黑田如水擔任軍監。如水名曰官兵衛孝高，後來成為筑前福岡httpｓ://read•99ｃｓw•cｏm藩主的鼻祖。如水的父親是播州名曰小寺家的小大名的家老。後來，如水跟隨秀吉，作為秀吉的名參謀長協助創業，是身經百戰的老人。

清正站了起來，身高六尺二寸。

凡此種種，皆是幹練的官吏三成必須報告的「事實」；但對於清正來說，則是不堪忍受的。

三成異常的正義感與彈劾癖，也濃烈地表現在這件事上。此外，關於軍情調查，三成這樣報告：

他向各位分發秀吉的佩刀和茶道用具等，說道：

「是跛子黑田！」

「主上為人也挺壞的。佯裝不知，卻做著頗有意味的事。是主上讓那混蛋才子南下九州博多的吧？」

「彈正（淺野長政）呀，治部親自來召開軍事會議。」

「說得好！治部少輔的講話有意思。我們七載馳騖高麗戰場，竭盡全力不斷奮戰，眼下沒有一粒軍糧一滴酒，更別說治部少輔提及的那種茶了。自由自在待在日本的治部少輔，將舉辦茶道會款待我們，真可謂奢侈極了。再不濟，我們也要煮鍋稗米粥回請治部少輔呀！」

三成連俘虜的證言都一一說出來了，提供為秀吉的判斷資料。身為秘書官，這樣做理所當然。但是，這對前線作戰部隊的感情卻傷害不輕。三成彈劾清正的如下罪過：

這時，為了消磨戰爭中的閑暇，如水正在下棋。

秀吉去世第四天，兩名急使出了伏見城，奔向朝鮮。使命是傳達命令：

（太合殿下歸天，再無可顧慮的對手了。故此，今後在伏見籠絡朋友，達到可與治部少輔這廝交戰時，我必復讎！）

秀吉忽然這樣提議，眾人都來了興緻。有的說，是德川大人吧？有的說，不，蒲生氏鄉大人更卓越；有的說，不，論善於作戰，還是前田利家大人。如此這般，列舉許多人名。秀吉一一否定，然後表態：

他切齒不服，頓時心生一計，當場派急使奔往身在肥前名護屋大本營的秀吉之處，稟報道：

如水年輕時代患過梅毒，長著一顆斑禿的腦袋。他曾入敵城囹圄，因而腳有殘缺。秀吉稱他「跛子」。這一愛稱包含了他對如水天才的始終嫉妒與喜愛。

故秀吉生前曾經這樣透露。然而，三成成長於戰國末期，作為秀吉的近臣度過了漫長歲月，沒機會指揮秀吉所說的那種「大規模作戰九*九*藏*書」。

正信年輕時是僧侶，讀過《戰國策》等中國的謀略典籍。「漁翁得利」這成語故事的內容是，一次，水邊沙灘上鷸蚌相爭，漁翁走來，將雙方都抓住了。寓意趁著雙方相爭，無關者從旁獲取了利益。正信老人說道：

「作戰失敗和分歧，皆因為清正對行長的不協作。照此下去，統一作戰只是畫大餅。敵方嘲笑日軍內部同夥分裂，他們喜氣洋洋。」

「清正大人最近數年來盡忠征戰，天下皆知。遲早太合殿下會知道的。在此之前，與石田治部少輔和解吧。此可謂是識時務者，能夠理性分辨的人。在下不才，願為二位和好居間調解。」

「大人是知道的，幾年來，敝人在朝鮮備嘗辛酸，一直比誰都更盡忠盡義，本應受到嘉獎，卻落到今天這地步，不知如何說才好。尊意如何？」

急使出發五天後，三成也離別伏見城，奔向博多。要務是在博多港迎接由朝鮮撤軍歸國的將士，處理複員事務。

長政也沒停止下棋。

「事實僅是如此，此外別無用意。令他擔任主管撤軍業務的總指揮。當今天下除了三成，再無人堪當此任。出於這種意義，派他去了博多。」

「歸根結柢，在博多上演的狂言劇，值得一看喲。」

清正的怒吼不僅衝著三成，也衝著對面坐的長盛。

「甚麼？與治部少輔那廝和解？！」

一次，秀吉和近臣閑聊，談論英雄豪傑。

秀吉聽了三成的報告，大怒道：

「緣何這般講話。當今天下，敢說『治部少輔那廝』的人，即使在大大名中間，也沒有啊！」

清正的語勢激烈。長盛點頭說道：

——我軍某月某日，進入京城。

伏見的德川宅邸里，對家康說這話的，是他的謀臣本多正信老人。

沒有使用「最先」和「先攻進城池」等謊詞。雖然如此，至於小西行長何日入城的事實，隻字未提。對清正來講，僥倖的是行長的使者尚未抵達名護屋，秀吉完全相信是清正先攻進了城池。

二、清正的家臣、足輕三宅角左衛門，盜竊了來到釜山府的明朝正使李宗城的物品后逃跑了。這是清正對部下監督不嚴。

這場競爭，清正晚抵達一天，輸了。他率領大軍來到京城時，城牆上只見小西的旗幟迎風招展。

增田長盛正要回答的時候，清正亢奮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