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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前往大坂

第十七章 前往大坂

(打江山時期的太合,確實具備了如此氣度。他除了利家那樣的「一言」,還具備了治部少輔的敏銳與機智。)
「家康明顯有狼子野心!」
事後,聽說了家康這一舉動,倒使三成大驚:

(我又如何?)
其實,三成一方並無夜襲和暗殺家康的計劃。
(確實如此。)
三成盛怒。在三成看來,家康確實每日發瘋一般奔走於伏見城下大名宅邸區的小巷裡,活像成了一個「訪問鬼」。
家康和利家一起加入了陪同隊伍,來到大坂。家康在大坂沒有住處,夜泊片桐且元的宅邸。家康住在大坂之夜,流言傳揚,有人前來報告:
總而言之,政權中心移至大坂了。
——這一點不是將領之器。
秀賴驟然移居大坂之事一公布。殿上與城下儼如發生交戰,一片騷亂。其後兩天,連深夜裡路上人馬也往來不絕。
「那個肥粗的老頭子胸中藏著狼心,外面披著羊皮,出入諸將宅邸。左近,有無良策將之驅趕出去?」
左近露出了微笑。此笑並非諷刺,而是事實。眼觀異常衰老的利家,已是風中殘燭。老人殂落之後,足可以為豐臣家驅除家康野心的能人,在有數的幾個大名中,唯有石田治部少輔三成一人。這一點,不僅左近,誰都看得明明白白。
「各位有何高見?」
左近認為,主公三成也具備利家的氣質,但三成的正直與忠誠大概被過度絢爛的智慧過度包裝了,反倒失去了魄力。
左近露出不快的神色接著說道:
(那股堅強精神從何處來?)
一、家康在伏見,代替秀賴管理天下政務。
三成出身官僚,有過於墨守成規的毛病。他覺得在這一點,左近的法令解釋很靈活,下結論果斷大胆。
當然,秀賴遷至大坂城,作為其家臣的大名們也必須全部撤出伏見,移居大坂。留在伏見的只有家康,家康必須留在伏見。按照秀吉的遺令,規定如下:
那個場面情景,左近好像親眼目睹似的,雙眼濕潤,為利家老人的風骨所感動。
秀賴移居大坂一事,三成不和同僚奉行商量,他打算直接求教大老前田利家。三成認為,與其進行那種絮絮九*九*藏*書叨叨的議論,莫如聽利家簡潔宣告:「你就這樣做!」倒會令事情順利發展。
三成雙眉顰蹙。確實,倘若遍訪了所有大名,結交下來,眾望必然都歸於家康一身,當人們覺醒之時,或許家康運籌帷幄,已經掌握了天下大權。
「是指加賀大納言。他老人家若能再能活十年,家康的手段就不敢施展了,可保豐臣家的安全不受危害。然而……」
利家堅信,扞衛豐臣家安泰的手段,唯有忠實扞衛秀吉的遺言和遺令。那語氣總表現出這一點。因此,淀殿也不得不保持沉默了。
(但是,僅此不可能鎮住眾人。)
當時左近對三成的大胆和機智再度深感驚嘆。然而,這能表示三成具有將才嗎?
「是的。瘋了似的。內府大概認為,現在應該不端架子隨和地向大名示好。照此下去,內府會遍訪在伏見城設有宅邸的大小大名。」
「言之有理。」
時程如此慌忙,眾人大為吃驚,只剩三天了。淺野長政說道:「日期太早,我們也收拾準備不好啊。」
(心情變了。)
「有何高招能制止他的活動?」
(還有一點區別,那就是二人官階的相異。)
利家質問道。眾人沉默。家康無言,表情不悅。然而,意外阻礙發生了。關鍵人物淀殿和秀賴反對此舉。理由是「目前天氣還冷」。淀殿頑固堅持繼續住在伏見,等到四五月天氣暖和之後再遷居大坂。以這為理由的淀殿遇上同樣頑固的利家卻完全失效。
「太可惜了。」
三成好像有些不好意思了,言歸正傳:
三成流露出這種表情。左近無言,感慨地歪著頭。他想起三成許多逸事。
年長的淺野長政仰起了又瘦又黑的臉時,三成突然覺得自己和這個愚劣小人物共商大事,實在荒唐。三成這個微妙的人,盛氣凌人地緘默著。為了打圓場掩人耳目,他講了一些其他瑣事,恰到好處地結束了會議,三成自己一下子站了起來。
三成問道。此話指的是讓秀賴移居大坂之事。
然而,按照左近聽到的傳言,前田利家一見到年輕大名,就以《論語》中大意如下的一句話,對其說教,即:「九*九*藏*書自己做學問已遲,當令眾人皆做學問」。令利家最感動的《論語》名言是:
「十日。」
「正是。有我的主公治部少輔大人在!」

三成覺得這樣的左近有點奇特,不覺嘴角微微一笑。左近似乎對這話題挺感興趣。
「拿米袋當土袋,趕快扛去加固大堤!」
若說有抵觸,是與此條抵觸。套用的話家康可能會反駁:「甚麼,那是增進感情啊。連增進感情也能稱作結為黨徒嗎?」
三成立時登上本丸,入政務室后,召集同僚奉行。奉行們到來之前,三成重新思考了一遍這個構想。「我死後五十日,便讓秀賴移居大坂。」秀吉這句遺言之目的僅有一個,就是考量到秀賴的安全。秀吉相信大坂城是天下名城,面臨任何大軍也不會崩潰。為此,病中的秀吉修葺、擴建了大坂城。秀吉遺言的后一段還命令:「秀賴十五歲之前,不可讓他出城外一步。」大坂城就是這般堅固。
(從二月二十九日算起,死後五十天則進入四月,這就太遲了。若等到四月,如左近所說,家康會訪遍全部大名宅邸。)
留守伏見城的家康表態:
左近低語道。
那日之後,利家就病倒了。會議延至次年召開。慶長四年一月七日,利家好不容易登城,並要求同僚大老德川家康、中老和五名奉行登城。會上,利家老人以冷淡簡單而鄭重的語氣說道:
家康訪問細川宅邸的次日,三成唾棄似地對島左近說道:
「那麼做理所當然。」
家康非常心細,對拜訪的大名家家老從不使用居高臨下的語言,只是殷勤點頭,努力收攬他們的心。臨歸,從來不忘說些令主人喜悅的話:「哎呀,老夫一輩子也沒這麼朗暢開心過。實在讓我增壽了!」
左近時常這樣指出。不過,三成心想,對於此刻這種快|感,有點煩人的左近也會接受吧?
「是啊,太合今年八月歸天,大名們眾所周知。從八月算出五十天,如今秀賴公還住在伏見城,已是違背遺令。」
「治部少輔,有何貴幹?」
最近,利家身體欠佳。為慎重起見,三成來到大老值班室探望,偏巧利家登城歸九*九*藏*書來了。三成探問了利家的病情后,提起要事。利家頷首而言:
三成話音剛落,百姓「哇」地一聲蜂擁而上。聞聽這一消息,附近村落的人群也蜂擁而至,轉瞬間,應急補強工程竣事。之後三成調動這些人,耗費數日,改用標準的裝土袋子加固堤壩,至於換下的米袋,三成說到做到,悉數送給參加勞役的人們。
「為了送行,我也陪同前往大坂。」
「這隻老狸,瘋了!」
「對,秀賴公移居大坂,就沒問題了。」
利家回答。
「左近,可以強行實施不?」
百姓大為驚訝,遲疑著不敢上前。
三成半似問自己,半似問左近。問題是家康的活動是否違背了秀吉的遺令。今年夏天,秀吉臨終前,家康等人寫下的《誓言書》中,有一條是:
「全部?」
「於是,內府一言不發。為了向內府盡忠獻殷勤,彈正(淺野長政)那廝頻頻反對,也因大納言一聲大喝,他閉口無言了。」
利家僅僅追問了一句,話語帶著膛音。他故意不看淀殿,只望著大藏卿局等女官。
「有人策劃夜襲宿營地!」
(還是稍有區別。)
「能在戰場上統率大軍的是利家那樣的人物。一言,穩住全軍;再一言,全軍慷慨赴死。加賀大納言深知語氣的力量,一貫使用這般語氣。是否能夠有此『一言』,便可判斷該人是否具備將才。」
三成問道。左近回答:
「難道家康瘋了嗎!」
十二月六日,家康強行闖入了島津家,五日後,家康又站在五位奉行之一的增田長盛的宅邸門前。
「如此說來,縱然上陣戰鼓已響,彈正(長政)大人也強調還沒準備好,不派人上陣嗎?」
「左近,不必嘆息,還有我在!」
若遭到這樣的反擊,根據將顯得薄弱,反將落得被動位置。
三成走在檐廊里,獨自點著頭。他這個人有股怪勁兒,和深思熟慮相比,他的頭腦更長於機敏機智,一得出結論便付諸行動。別人會如何看待、接受這些行動?對此,不知何故,三成缺乏領會的能力與天性,三成的「傲慢人」這一評價,恐怕正是源出這裏。
三成身為官吏,能力超群。轉眼之間,將五https://read.99csw•com六十艘座船集中到伏見。三成規定了陪同前往的人數,按預定計劃完成秀賴入住大坂城的大事。

三成說道。
左近覺得,這一言或許是學者教給利家的。所謂大丈夫,是指親友臨終時,足可託付遺孤的男子漢。秀吉與利家幼年為友,成年任其主君。利家受秀吉之託,保護秀賴。必是《論語》中的這一句話,寄託著他自己的感慨。
左近這樣認為。他將利家老人與自家主公做了比較。確實,三成官階不過治部少輔,職務不過奉行,俸祿額不過江州佐和山的區區十九余萬石。利家不然,他是加賀四郡和能登一國的大領主,作為公卿是大納言。在豐臣家他是大老,與家康平起平坐。如此背景份量,自然令利家那正直忠誠的一言增添力道。
(伏見就只剩下家康一人了。)
左近這樣思忖。
片桐宅邸里,人們手執長槍和火藥槍,徹夜戒備森嚴。長夜漫漫苦苦熬到黎明,便向伏見開拔。沿淀川大堤返回伏見的家康隊伍,約有二百人,火槍裝好引線,急急向前趕路。家康的轎子里坐著替身,家康身穿粗衣,混在騎兵隊伍里,剛過了枚方一帶,家康下令急行軍,一口氣跑回伏見城。
二、利家在大坂城,擔任秀賴的傅人。
「太合歸天還不到五個月,就想違背遺言嗎?」
「何出此言?」
利家主張立即宣布決定。這位老人的事物判斷標準,只有忠和不忠兩項。在這一點,這位老人只要弄清了事物真相,不愧是標準的武將,處理起事情明快扼要。
三成單騎從本丸趕到京橋口城門,集合附近的百姓數百人,大胆打開城裡米倉下令:
未久,四名奉行匯聚政務室里。
當夜,三成下城后,將家老島左近叫到茶室。已是夤夜,沒有烹茶。以爐火燙酒,主從二人對酌,無拘無束,親如一家人。三成談及今日殿上利家老人的威嚴,左近非常感動欽佩,說道:
「『風聲鶴唳,草木皆兵』見諸《晉書》〈謝玄傳〉,卻原來是寫家康的事啊!」
——同僚之間,不可結為黨徒。
三成點頭,難以壓抑發自肺腑的快|感,臉上浮現出使壞心眼似的微笑。三成有九-九-藏-書這癖性,不,是有這樣的性格。
三成的聲音顫抖著。與其說對家康憤怒,毋寧說三成憎恨那些已看清家康的野心、卻款待之的豐臣家同僚。
左近琢磨著。恐怕是因為他沒雜念,不考慮其他,一心專註于豐臣家的大事。對他這種堅定不移的正直與忠誠,人們不得不表示服從。
「可以托六尺之孤。」(出自《論語?泰伯篇》)
「遵照太合遺言,我們應陪伴秀賴公遷居大坂。今後,以大坂為據點。」
翌日,家康出現在長曾我部盛親的伏見宅邸里,盛親是土佐二十余萬石的國主。十二月十四日,家康來到了細川幽齋宅邸。幽齋是豐臣家裡資歷最老的武將之一。在任何大名府上,家康都只是笑容滿面享受美食餐餚,一句不涉及政治話題。
三成說道。在連字都不大會寫的大名居多的現實中,三成深通《論語》,幾乎能背誦下來。歸根結柢,教養如此豐厚的自豪,令他蔑視同僚。
「真是絕頂痛快!」
「不愧是加賀大納言,果然是踏過血戰沙場歸來者。」
「最近,殿上時常議論說大納言將儒學家喚到自宅,聆聽學問。」
「有。」老軍事家左近頷首。他說:眼睛只盯著家康,所以束手無策;我們可以琢磨方法,將大名們從家康那裡剝離開來。
「雨停水消之後,袋中稻米全分給大家拿走!」
秀吉還在世的時候。大坂附近連降暴雨,某夜,三成政務室里接到緊急通知:枚方方面的淀川大堤潰決,京橋口堤防也岌岌可危。
左近這樣認為。利家老人沒有三成那樣的機智,但他的人格具備了那「一言」的份量。大將有此威嚴足矣,其「一言」,可令數萬將士奮勇躍進。
有這法令家康無論如何厚顏,也不可能與大名們一起遷往大坂。
三成的臉頰泛上了血色。此前忘了一件事,即秀吉遺言中「我死後五十日,便讓秀賴移居大坂」這一項。秀吉未公開發喪,定何日為「死後」,恐怕會眾說紛紜。但閣僚會議的決定是:「故太合的歸天日,定於翌年二月二十九日。」也就是說,秀吉死於二月二十九日。
利家僅說了這點話。奉行淺野長政上前問道:「幾時遷居?」
「別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