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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問罪使

第十八章 問罪使

接著,家康盯上福島正則的繼承人福島正之。家康收養「侄子」松平康成的女兒,嫁給福島正之。
「這樣做只是白費力氣。」
「內府說了厚顏無恥的話!」
(此人有何居心?)
「做啥?」
「彈劾他。先君葬禮尚未結束,便在光天化日之下踐踏遺法。我這個奉行是否未盡職責?」

「說服中老和奉行,遣人將眾人意見傳達給家康。」
伊達政宗強調自己完全沒有責任。
不用左近說,三成就派密探去確認傳言真偽。數日後,一切真相大白。三成下城之後,即刻叫來左近,說道:
適才高虎告辭之際,正信送他到玄關,高虎低語道:
秀吉尚處於全盛期時他就看到了這一步,因為秀吉無子。未久,秀賴出生,他又看出秀吉活不到秀賴成人,於是轉身投向家康。
左近表態。三成大大點頭說道:
「理由呢?」
起初家康覺得此人蹊蹺,心中提防。之後高虎頻繁傳來殿上機密。終於,家康視其為珍寶,成為德川家不可慢待之人。平時,正信總說:
左近莞爾一笑。

家康與正信看到了這一步。他倆深知正義意識過剩的三成的性格,可謂特意設下圈套。家康覺得現階段最理想的就是儘可能讓事件叢生,豐臣家如果平穩無事,那就甚麼事也辦不成了。
承兌口頭陳述的結尾,這樣說道:
「老賊竟敢膽大妄為!」
若不具備足以懲罰家康的兵力和決心,不以此為後盾,縱然寫下一百張抗議書,家康眉頭連挑都不會挑一下。但是面對關東年祿二百五十余萬石的家康,十九余萬石的三成,有能力挑戰嗎?
「哎!」
「那件事屬實。」
三成說道。
三成的宅邸位於城東北的備前島。嚴密說來,這不是島,是淀川中的一塊沙洲。河水沖刷著宅邸周邊,陡立的石牆緊臨水涯,宅邸外觀貌似小城郭。走出宅邸大門,河上九*九*藏*書架有大橋,即著名的京橋。過橋后是大坂城京橋口城門。佔據這位置的三成宅邸,儼然是保衛城東北的角樓。
家康以帶有膛音的聲音問道。四名來使膽怯地視線朝下,緘默不語。
家康問道。他的心情不壞。高虎這樣嗅覺敏銳的人拋棄了豐臣家,把自己命運賭在德川家的未來。
「誰送來的情報?」
「老賊眼中已經沒有豐臣家了。左近,我來做!」
「不可饒恕!」
左近斬釘截鐵地說。家康絕不會因如此程度的抗議而驚詫。家康這樣的人,已經充分算計到三成會如此出手,必然備好了反擊手段。
家康的臉上露出了略顯輕蔑的淺笑。藤堂高虎是秀吉一手培養大的大名(伊予板島城主,年祿八萬石),此間,這個莫名其妙的人主動擔當德川家的間諜,及時送來殿上的情報。家康說道:
「呵呵……」
這類型的武士在源平時代和鎌倉時代不曾有過。
其後,高虎的功名與其說來自戰場,毋寧說來自他的人際周旋才能。半生里侍奉過六位主公的他,以熟諳人情的「聰明人」著稱於世。其能力特別長於調解人事糾紛,深得秀吉重用。
「請回答!」
這是豐臣政權重要的法律。條文這樣規定:
「粗心大意,忘了遺法。老了,忘性太大。」
元和元年(一六一五)的大坂之戰,高虎與和德川家譜代大名井伊直孝同為全軍先鋒,在河內長瀨堤與大坂方面長曾我部盛親的大軍交戰,苦戰後打敗敵軍。此為先例,德川時代三百年間,德川家軍制規定,先鋒是彥根的井伊家和伊勢的藤堂家。幕府末期「鳥羽伏見之戰」時,藤堂家也和井伊家作為幕府軍先鋒,開往京都,修築炮兵陣地于山崎台地,與薩長聯軍對峙。然而,藤堂炮台一夜之間叛變了,不僅叛變,還炮轟由鳥羽伏見方向敗走而來的己方會津藩兵、新選組、幕府步兵,read•99csw.com決定了德川方面的敗北。當時敵我雙方都對藤堂軍頗有惡評:「藩祖高虎的人品和手段,好似滲入了藩風之中。」
禪客承兌的聲音都有些顫抖了。大概是怯懼家康的威儀。與承兌並列的三名中老,儘管是身經百戰的老將,來到家康面前卻臉色蒼白,眼神無力,微微低頭,不帶問罪使的派頭。
「啊,是他呀。」
「我和故殿下是表兄弟,和秀賴公是親戚,允許我用羽柴姓,續為一門的後裔。因此我和家康大人結親,是為秀賴公好,是為了豐臣家江山萬萬年,才這樣做的。」
問罪使詫異,問道:
「確實,我承認聯姻一事有過錯,但稱此為有叛逆之心,是何道理?」
福島正則的回答則吻合他那過激的性格,豈止是迴避責任,還袒護家康:
「我已心裡有數。」
根據事態發展來看,為做好交戰的心理準備,利家向駐在大坂諸將下達了備戰令。於是大坂和伏見兩城街道上,兵馬往返奔跑,已經到了戰鬥一觸即發的邊緣。
淀川水勢渺茫浩蕩,向西流淌。北岸鋪展著北攝平原;南岸高聳著巨城,即大坂城。
家康恢復了微笑。
「只有交戰!」
「剛才說的,是在大坂受命帶來的口頭陳述,並非我等在內府大人面前說三道四。不過,聯姻之事我等知道。內府為何無視遺法,做出那等事來?若能弄清事情原委,我等的任務就算完成了。」
(豐臣家一代必亡。)
「口頭抗議,根本無濟於事。」
「敬告內府大人,自去年太合殿下歸天以來,內府大人的舉動——令人費解。尤其是與諸位大名的聯姻。」
高虎的履歷複雜。他出生在近江淺井家的家臣家裡。姉川一戰,淺井的家運驟衰,十七歲時高虎成為浪人,又侍奉近江阿閉淡路守。他看阿閉家的將來沒有大發展,不到一個月就逃之夭夭,寄身磯野丹波守秀家帳下,數月後read.99csw.com離去。繼而侍奉織田信澄。信澄是織田信長的弟弟之子,其妻是明智光秀的女兒。信澄因本能寺事變而沒落。高虎辭別其家,轉而侍奉秀吉之弟秀長。
「高虎竟說出那種話?」
「是個好兆頭。」
陳述完畢,承兌無力垂下了雙肩。
至於伊達家、福島家和蜂須賀家,也派去身分相應的問罪使,回來后都報告了結果。關於違法一事,深刻道歉的只有蜂須賀家。至鎮在問罪使前雙手抵席,低頭說道:
伊達政宗以權謀豐富著稱,他的回答充滿了智巧。
家康臉上失去微笑,眼神銳利,逼視四名問罪使。
「中了。」
當時城內住有女僕五千人。僅此便可知曉其規模如何巨大。據說城裡可容納十萬人。秀吉在世時,外國傳教士見之,咋舌驚嘆:這是君士坦丁堡以東最大要塞!
「內府無罪!因為聯姻不是內府找我,是我主動找人家商量的。」
藤堂高虎通風報信的翌日,即二十一日,大坂來的問罪使進入伏見的德川宅邸。三名問罪使是豐臣家的中老:生駒親正(贊岐高松城主,年祿十七萬余石)、中村一氏(駿河府中城主,年祿十七萬五千石)、堀尾吉晴(遠州濱松城主,年祿十二萬石)。此外,還跟著一位老僧,即相國寺的承兌。三名問罪使都是武將,無學無識。三成擔心他們難以進行思路清晰的議論,選承兌為「善辯員」。豐臣政權的高官之位,幾乎都被無學無識者佔據。故秀吉很早就將飽學的禪僧置於自己身邊,用於撰寫解讀與明朝、朝鮮之間的外交文書,承兌是其中一人。
僅此而已,問罪使草草離開家康宅邸,返回大坂。
「據岳父講,家康從去年十一月前後開始,令家臣奔走于大名之間,頻繁締結姻親。」
家康高興地說。
有一件事,家康記憶猶新。秀吉病重期間,高虎來和他閑聊,說道:
「啊,中了嗎?」
至於蜂須賀家,對read•99csw•com象是名為至鎮的繼承人。小笠原秀政的女兒相當於家康的曾孫女,家康將她改為養女,嫁給至鎮。除了伊達政宗,福島與蜂須賀都是豐臣家譜代大名之最。家康巧妙地以姻親形式將他們拉攏過去了。
——禁止私婚。
人們覺得,家康再大胆,也不會犯下違法的事。
「我等晚輩低祿,難以拒絕內府的命令,明明心懷顧忌,卻無可奈何地承諾下來了。」
島左近對三成說道。他和三成由伏見遷來大坂宅邸的第三天,主從二人談及了這個話題。
「沒、沒有的事。」
「在下願與德川家共命運。若有在下能效犬馬之處,謹請吩咐。」
正信點頭。他說的圈套,即通過頻繁的聯姻激怒三成,向三成發起挑釁,讓事態陷入戰亂。不發動戰亂,家康無法取得天下。這是家康與正信暗中採取的基本方針。
「藤堂大人是個值得感謝的人。」
「忘了。」
「我也有耳聞。」
「拜聞意外事件。」
三成說道。這是殿上熱議的消息。但論者都半信半疑:
此處為冗筆。後來,藤堂高虎雖是旁系大名,卻被視作「大忠者」,和德川家譜代大名受同等待遇,身分大大提高,任伊勢津城主,年祿三十二萬余石。
家康岔開了話頭。
「請把在下當做貴府家臣,同樣驅遣吧。」

家康與三成的戰鬥。可謂「頭腦戰」。又過了五日,一月二十日,在伏見的德川宅邸一室,謀臣本多正信說:
毫無疑問,文祿四年(一五九五)八月頒布之際,家康也署過名的。然而,秀吉辭世剛過數月,家康就隨隨便便踐踏了條文。據傳聞,家康正和伊達政宗、福島正則、蜂須賀至鎮這三家聯姻。此外,與加藤清正的聯姻尚未成為傳言。
承兌慌忙擺手:
此時的高虎正食豐臣家俸祿。
左近習慣性地眯著右眼。
高虎如此頻繁跳槽,更換主公家,是因為他武藝高強。高虎任秀長家臣、攻https://read.99csw•com打播州別所時,獲得顯赫功名,博得秀吉青睞,成為直屬家臣,年祿四千六百石。
「如何彈劾?」
「沒換過七位主公,不能稱為武士」,藤堂高虎正是這種戰國末期武士的典型。他自選主家,打開始對主公就沒抱持著中世特色的忠誠心志。在喜歡中世武士道的家康看來,高虎是個有些費解的人。
「我不說無證據的事。說甚麼將我從十人班列開除,而命令我輔佐秀賴公的是故殿下。列位想放任私意,違背故殿下的遺志嗎!」
承兌來到家康面前,高聲說道:
「總之,主上以外的四位大老、三名中老和五名奉行,以相國寺的承兌(別名西笑)和尚為使者,要來質問我家。根據主上的回答,要將主上趕下大老的職位。現實就是這般嚴酷。」
「對此的回答,若不分明,內府將從十人班列(五大老、五奉行)中開除。」
三成作為揭發者,對德川的聯姻事件立即實施行政處理。迅速、且以快刀般的鋒利,運作此事。
「藤堂高虎。」
三成神色不悅。首先,家康看上堪稱奧州之霸伊達政宗的適齡女兒,派井伊直政前往提親,最後定下,成為自己的六男忠輝之正室。
「難道這是真的嗎?」
(恐怕三成會如此出手。)
福島正則思考了片刻,狡辯道:
(與其說是武士,不如說是老江湖啊。)
高虎具有特殊嗅覺。
家康綽有餘裕地回答。
家康這樣認定。至少,在家康培養的德川武士團里沒有藤堂高虎這類人。若存在,家康會毫不留情地趕走。
這件事,並未就此不了了之。位居第二的大老前田利家,大怒道:
「理由啊,」
三成說道。
「媒人是堺的商人今井宗薰。宗薰是個商人,大概不曉得遺法吧?責任完全在他,要指責就去指責宗薰。」
「三成那廝,正中了我們的圈套。」
「世間真是甚麼人都有。」
「諸大名家涉及婚姻大事,須獲得主上恩准,方可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