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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五章 芳春院

第三十五章 芳春院

「我一無所知呀!」
翌晨,旭日東升,橫山長知一骨碌爬起來,剛要穿衣服,身旁人建議:
說實話,對在大坂發生的這次事件,利長茫然不知所措。他多次說道:
「我該如何是好?」
(糟糕!)
橫山目不轉睛地盯著家康。
「我去。」
而且竟然決定讓小松城主丹羽長重擔任北伐軍先鋒。
橫山就以這副形象登城。
家老橫山山城守,懷揣利長的辯白書,從大手門一上馬就加鞭,疾風般離別金澤城下,飛馳在北國街道上。馬不堪這般飛跑,每到自家驛站就換。在其他家的領地則說明緣由,花錢買馬,快馬加鞭騎到馬累垮為止。第三天抵達大坂。
「對方是一隻有名的老狸。」
「說我家主公忘卻太合厚恩,背叛亡父,此次對幼君懷有二心等流言蜚語,實屬莫大惡名。全體家老戰戰兢兢。」
言訖,利家就過世了。然而,聰明的芳春院認為,遺言不可行。利家若在,另當別論,但兒子利長不是出類拔萃的人物,不是「作為豐臣家柱石、任前田家主公」的材料。他的才幹充其量僅能維護前田家。不愧是母親,芳春院比誰都更了解自己的兒子。
確實,頭髮蒙旅塵,亂蓬蓬翹著,灰塵與鬍鬚把臉龐弄得一片黑不溜秋的。
家康不想接,氣哼哼地把臉轉向一邊。
「沒用。這次若是普通使者,我會當即攆他回金澤。聽說使者是你,特地來見一面。空疏的辯解已經夠了,你儘快回國為宜。」
「那麼,你趕快回國,與中納言商談!讓芳春院來大坂,對解決此事非常重要。」
「我家已屈身家康。一度屈身,二度說我家不講理髮兵征討,我等束手無策。」
「按你的才幹,只考慮如何保全前田家就行了。你的才幹充其量只能顧及這些。」
——大坂的內府鬧騰著要討伐前田家。
商定的結果,不得不接受家康的要求。家老當人九九藏書質尚可,將芳春院本人交給家康,這件事如何處理?芳春院是與先輩利家一起建起了前田家的最大功臣,不僅兒子利長知道,重臣也都無人不曉。最後,利長要求單獨見芳春院,和盤托出實情。芳春院泰然不驚。
家康臉色不悅地頷首,接下來緘點無言了。橫山懼怕家康的緘默,剛想高聲說話,家康忍無可忍:
橫山長知拒絕了忠告。
(這可真夠氣派了。)
這消息傳到了金澤。恰好趕上回到加賀的利長胞弟利政聞聽此事,火氣來了。他在胞兄和重臣面前論辯道:
(難以開口喲。)
橫山繼續陳述,洪亮聲音鎮住滿堂,連紙門似乎都被震得微微發出迴響。橫山知道,面對這般荒謬的嫌疑是講不出道理的。歸根結柢,橫山的戰術是靠凜然大聲講下去,從生理上壓住對方。他繼續大聲進行空洞的陳述。漸漸地嗓子沙啞了。
「首先,家康能將天下一分為二,你沒有與他決戰的才幹。」
「若按這般態勢,往後會有第三、第四個要求,我等必須沒完沒了地屈身呀!」
「是抗戰還是投降,必須二者擇一。」一個家老這樣建議。在利長看來,這建議也十分荒唐。
信使抵達之日,芳春院派人去了公務室,傳語道:
「此事在下實難立即答覆。」
家康以前田利長對豐臣家懷有二心為由,策劃北伐。利長為證明自己「無二心」,交出生母與家老當人質。理所當然,從性質上看,人質當歸豐臣家所有。家康竟突然說人質是他的私物。長盛和正家極力反對,但終歸力不能及。
芳春院是主公的生母,將她當作人質交出來,此事作為家臣身分的橫山,難以當場回覆。但他能保證家老可以當人質。家康服其道理,叮囑道:
這是本質之一。
芳春院說道。她豈止知道,還在利家枕邊親筆將之仔細記錄下來。
read.99csw.com「是關於前田家人質的事。那是我的人質,放在大坂像是豐臣政權的人質,難以區分。我要將她們送到江戶。」
橫山長知先到家康近臣井伊直政宅邸,拜託道:明天我想登城辯白,請代為周旋。當夜,他睡得昏迷不醒。
這時,再度傳來母親芳春院的催促。利長宣布商定會議結束,茶室安排好,等待芳春院。須臾,芳春院一身平素的白裝走了進來,坐在客座上,問道:
「討伐!」
「哎呀,可別說那種傻話了。家康根本沒有誤解,俗話說,『蠻橫者不講理』。他的智謀是將你設定為背叛者,以便驅動大名討伐金澤。再勝乘威勢,依次征討不順從他的大名,最後自己坐鎮天下。你不過被他選為誘餌。」
「那倒也是。」
人質以芳春院為首,還有村井豐后和山崎安房兩名家老。家康聞訊欣喜,與正信商議,又煞費苦心琢磨出一計,先喚來奉行。增田長盛和長束正家二人一到,家康就說:
利長回答。
這是本質之二。
就連以膽略超群廣為人知的橫山也目瞪口呆了。這哪是會晤豐臣家的一將家康,簡直是拜謁天下之主的陣勢。家康要用殿上的禮儀束縛本來想一對一全力以赴進行辯白的橫山。
芳春院心懷自負,自己開創了前田家。她想,若當人質是自己能做的最後一件事,也是可以的。不消說,芳春院精神抖擻地表態:
「那都沒用。」
「我早就料到家康大人會這樣做的。將來如何,不得而知,目前唯有我去大坂,才能拯救前田家。」
(若是這樣,我就滔滔不絕大聲開講吧。)
此事不僅在前田家內部,世間也都這麼議論。芳春院絕非一般女流。人們評價說,賢內助芳春院與丈夫一起穿過亂世,並將利家由一介武夫培養成大大名。芳春院觀察時勢的眼力,也許超過了兒子中納言利長。
芳春院住在金九_九_藏_書澤城內。她將死於大坂的丈夫遺體運回金澤,主持葬禮。之後就住在金澤城內。
橫山被安排坐在很遠的下座。
「母親大人。」
家康以如此心情端坐那裡。
此言意思是,事物有其本質,應當看準本質再商定。否則只會議論不休,卻無意義。
意即拿這些人當人質。對此,橫山詫愕。趕忙往腹中收力,吞下一口唾沫,答道:
「為何不附上誓言書?」
他說出這般不合情理的事情。大概是沒有要說的話了吧。
「是的。派橫山山城守長知任專使為宜吧。」
「哦——」
「抗戰也好,投降也罷,那都是以我方有作戰意圖為前提。我方根本就沒有作戰意圖,哪一項也不能選啊。」
「迫不得已。母親也說過,要按照家康的要求去做。」
「這個嗎?」
利長連使者的人選都決定下來了。
利長夾雜著牢騷說明。芳春院正顏厲色地說道:
利長神情不悅。說是「只考慮前田家」,然而,亡父利家的遺訓如下:
(此人緣何這般模樣?)
「可知家康大人的真意?」
「所以,在這種場合,完全不能有會被人家大作文章的言行。你立即派一個機靈的家老前赴大坂,對家康大人多方解釋。無論對方怎樣刁難糾纏,都必須一味點頭道歉。以此為原則,再做商定。」
利長畢竟是利長,他和家老們正針對此事展開討論。利長回言:「傳語稍等片刻。」
芳春院說道。
「我想拜謁中納言。」
「多謝!至少,大人可否披閱我家主公呈上的書信?」
家康住在西丸,大名的侍奉活動等全部模仿秀吉在世時的禮節,家康已成了事實上的天下之主。整個上午,橫山在休息室里焦候著。午後總算傳來消息,他被領進了大廳。
他立即將正信招到身旁,一陣交頭接耳後,抬頭望著橫山。
橫山之所以這麼暗思,是因為他蓬頭垢面。到大廳一看,在那遠九-九-藏-書得聲音達不到的上座,左右列坐著井伊直政、榊原康政、本多正信等德川家諸將。
「就這樣挺好。他會理解我是從金澤日以繼夜賓士而來的。」
家康勉強展開,視線投其上面。轉瞬抬眼。
「這世上已經沒有正義了嗎!」
「別提遺言的事了。」
未久,前田家的人質儀仗隊抵達大坂,先住進加賀宅邸,向家康的側近井伊直政報上了抵達的消息。
「前田家被誤解了。」
「利長,適才商定了何事?」
家康言訖,兩名奉行畢竟是豐臣家的執政官,就算再老實,此刻也表示了反對意見:「這麼做,不合理吧。」
家康厭倦地問道。
「但是絕不存在如此事實。譬如,只是譬如,縱然主公精神錯亂,錯亂過度,若有那種企圖,我們家老也不可能讓主公去做那等事情呀。」
「這令人覺得不是內府的風格。」
按照家康的說法,利長竟然對秀賴公懷有二心,在金澤加強戰備,企圖顛覆天下。但還不等此方辯白,家康就咆哮下令:
遺訓共有十一條,利長全能背誦下來。總之,遺言的基調是代替父親成為豐臣家的柱石。而且亡父暗中將家康設為假想敵。若遵從這份遺言的宗旨,利長須率領八千金澤兵,足音震天響地南下,與現駐大坂的胞弟利政的八千兵會師,置身動亂。
——芳春院可謂事實上的主公。
橫山這樣思忖。家康如此氣派,令他為之愕然。若從豐臣家大名這一點看,家康與自家主公利長是同格的呀。俄頃,家康就座了。
橫山毫不怯懦,先上前將主公利長的親筆辯白書交給家康的親信井伊直政。井伊畢恭畢敬接過,來到家康面前呈上。
——阿松,你要讓大家恪守這份遺言!
(不愧是罕見的多謀之人!)
橫山無可奈何。對方的臉不轉過來,橫山很難開口講話。
不久,以芳春院為首的人質團隊,成為家康的「私物」,被送到江https://read.99csw.com戶了。其後,只要芳春院人在關東,天下發生動亂時,前田家就不得不跟隨家康了。
橫山又起了精神,提高嗓門。
「誓言書其物,已在太合歸天之際交出若干份。其宗旨即子子孫孫決不背叛豐臣家。如今即便再寫同樣內容交出來,又有何用?我家主公的誠實神明可鑒。故意再讓他寫誓言書,等於寫廢紙呀。」
橫山返回金澤,在利長與全體重臣面前詳細彙報了家康的主張、家康的形象、大坂的形勢等。
「至少,洗個澡如何?」
他只能發出這樣的嗓音。家康身旁的正信俯首哧哧笑著。當然,臉上沒表現出來,誰也沒察覺。
「閉嘴!」
利政說,斷不該將母親送到江戶。利長哄勸他:
「然而……」
讀細川忠興派急使送來的信,芳春院獲悉了這一消息。前田家與細川家是姻親關係。芳春院的女兒千代姬嫁給了細川家的世子忠隆。有這一層關係,忠興在大坂非常擔憂。
加賀的前田家,有位女子名曰「芳春院」。她是前田利家的遺孀阿松。阿松十二歲時,嫁給了當時織田家的下級軍官利家,今天閏三月,她五十三歲時,夫君作古死別。阿松落髮,號芳春院。
「就這些嗎?中納言利長謀反一事,我掌握確鑿證據,再陳述也難以變動。」
「我死後,上方會發生事變,會有人背叛秀賴公。到那時,利政從金澤率八千人去大坂,與常駐大坂的八千人會師,保護秀賴公。交戰之際,切勿在領國內作戰,哪怕僅差一步也要到領國外作戰。」
「你說的多少有點道理。倘若前田中納言確無謀反之心,作為證據,讓芳春院和一兩個家老來大坂。」
橫山開始陳述,他那戰場上練就的大嗓門響徹整座大廳。對此,家康詫異,看著橫山。橫山努力捉住家康的視線,陳述道:
利長話音裡帶著哭腔。他只是陪同亡父遺體回到金澤,僅此而已。
橫山發出沙啞的聲音,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