會津若松城前來迎接的眾人，抵達郡山，為聯絡不暢深致歉意，接待左近和內膳如同貴人，沿著豬苗代湖北岸道路奔向會津。

「要是不停不化，奧州的悲憤就無從宣洩呀。」

儘管如此，與其他大名的城池相比，江戶城還是規模宏大。家康的家臣中，年祿萬石以上者不在少數。他們的宅邸鱗次櫛比，遍布江戶城內外。

若是這樣，一百二十萬石的領土全境必須化為一座大要塞。

藤田信吉從屬武田家之前，就是個因背叛不斷而遠近聞名的人。武田氏滅亡時，他採取了怪異行動，轉而侍奉上杉景勝，拜領了會津的大森城。

三成講起了左近外出期間大坂的形勢。當然，待在城裡的三成是通過大坂各種可靠途徑獲得了這些消息。

午後，山城守讓他人迴避，自己與左近促膝商量了戰略。

「雪化要到二月底，山腳的話，則到三月中旬還有殘雪呢。」

三成心裏明白，徜徉山野打獵，最利於偵察領地內的地形。

景勝說的話，只有這些。

許是出於主人的關愛，庭院的落雪已經掃完了，苔蘚高高隆起。

對於三成這般細膩的關愛，左近心裏非常感動，但他口頭卻只說道：

「出乎意料，竟是座小城。」

「看這城池，也能理解家康的心胸。」

「今年秋天，修造工程多少進行了一些。」

左近在馬上叫喊著問道。只要大雪不化，上杉家就無法進行任何作戰，石田家也不能奮起興兵，從而天下尚不能為戰雲籠罩。

左近和內膳在直江山城守陪同下，進入若松城，登上本丸拜謁了上杉景勝。

左近說道。

和養父一樣，景勝以少言寡語著稱，嗓音分外高。

同行的副使朝倉內膳也是一副浪人裝束。他倆各帶家丁一人，雜役五人。

「我軍徒為英勇殺敵于異國而自豪，僅僅熱衷於多取敵軍首級，此舉究竟有何意義？應該收藏至寶，以利萬世。」

「白河以南，有名曰越堀、蘆野的奧州街道驛站https://read.99csw.com。先向該處派出輕兵，對付北上的敵方大軍，一仗一仗漸打漸佯敗退逃，敵人必會追擊，自然就進了革籠原。」

庭院里又開始落雪了。

左近一副浪人的模樣。

「別說了，我明白。那是我和他的事。不打官腔了，總之，你回國后對中納言傳達：都是大老之身，圍繞天下政治希望相商之事，堆積如山，我希望他早早來大坂，兼而參拜豐國廟。」

左近問道。這個問題已經反覆推敲了若干遍，今後仍要繼續保持秘密聯繫。

左近且思索且走向平民區。海濱不斷填埋造地，相繼建起了新的街區。

天地一籠統，全是大雪。

「總而言之，這大雪，」

江戶真不愧是關東二百五十五萬石的城下町啊，左近心想。

最關鍵的城池倒是很一般。這座鄉野之城的圍牆多為攏土築成，石材極少，諸多城門中甚至還有草草蓋成的。左近發現家康的樸質務實正表現在這座城池上。

「合乎上杉家家風。」

當今天下，大概再沒有哪名武士如直江山城守兼續這樣文武兼備了吧。

「妙計莫過於此。在下若是山城守大人，也會這樣布陣。」

「我想將天下軍隊誘入會津之地，然後我軍恣意馳突攪擾，終使敵軍人困馬乏，再予以痛擊，令敵軍一敗塗地。」

「呀，是能登（藤田信吉）啊！」

信吉人稱能登守，原屬甲州武田家，為上州沼田的小領主。

即家康的勢力日益膨脹。

「用何計，誘家康軍深入？」

左近又開腔了。他問山城守：「交戰不能僅靠大道理取勝，還要靠時運。倘出現意外失誤，此戰失利，再做何計？」

「為何派他送賀禮？」

藤田信吉可謂有背叛習性之人。

左近為與上杉家取得聯繫，離別了琵琶湖畔的山城。此時已是大雁在湖面不斷鳴叫的季節。

一行人沿途兼遊覽，進江戶時，季節已入冬天。

上杉家的作戰理念read.99csw.com之一：焦土抗戰。

直江山城守說，要設此地為預定戰場。廣闊的盆地地形適合大軍決戰。

「但是，」

「似乎被家康收買了。會津的中納言和直江山城守會如何收拾這個心懷叵測歸國的藤田信吉呢？」

山城太守說道。他不可能沒想到，此戰若進展順暢，上杉家的領地將進一步擴大。但與此相比，可謂當世少見的觀念——儒教的大義名分——促使山城守熱衷於「討伐奸賊」。否則，一介家臣焉能輕鬆說出「上杉家全員同歸於盡」的壯語？

山城守展開領內地圖。

左近逗留數日後，再度冒雪沿奧州街道南下，經中山道回到了近江佐和山城，一五一十覆命。

這是指領地內的軍事土木工程。初秋剛動工就下雪了，現已暫停。

在白河古關，一行人買馬，再認真齊備了蓑衣、斗笠、草鞋等雪地裝備后，向北走進了郡山。

信吉必定是地據會津、遙望天下，做出了這樣的推斷。

「凈講些沒用的話。」

「高見。」

左近凝視地圖，思考少刻，抬起頭來。

「對家康而言，將金銀米鹽用於築城，不如都儲存下來，用作軍費。城池再粗糙，將來若打下江山，屆時命令大名協助，便可以一舉建成壯麗的城池。這位老人的聰明，就表現在土城的粗糙城牆上。」

（雖說是講求嗜好情趣，但太合大興無用之土木，耗盡天下資財；家康則努力自戒，不仿效秀吉之弊，此城就是家康的形象。）

家康說道。猿樂散場后，家康喚來信吉，一番長談。

山城守認為，左近和自己是日本最傑出的軍事家，彼此意見一致，令山城守的神情非常明朗。

（令人佩服的是，無論哪家宅邸，都建得都比鄉間武士住宅還樸陋。）

家康在信吉面前流露出令人毛骨悚然的親切。

內膳說道。人們從各國雲集至這座新興都市，其人口增長率遠遠超ｒｅａd•９９ｃsｗ•ｃｏｍ過京都和大坂吧。

「春節期間，大坂發生了許多奇妙事情。」

左近頗有感觸。這並非表明家康軍團貧弱，反倒顯示其樸素剛勁、蓄積資金的風格吧。

「猿樂就要開演了。彌八郎，帶他去吧。能登啊，你輕鬆看戲吧！」

家老直江山城守三十萬石的居城在米澤。根據迎接者的話，眼下直江住在若松城內的更衣宅邸里。

（是個不易擊敗的強敵。）

「將根據『義』，討伐欺負太合孤兒寡婦（秀賴和淀殿）、企圖盜取天下之人。左近，你和我家山城守商議，訂定戰術！」

翌晨，在山城守的更衣宅邸里，左近一覺醒來了。

事實上，家康稱霸日本的構想中，大概沒有固守江戶城這一項吧。

（百姓有直覺。來到江戶就有工作，物品會暢銷，除了這種眼前利益，他們一定切身感覺到江戶不久會成為天下的中心。）

家康說道。信吉剛要回話，家康又開口了。

左近如此想道。

「奧州恐怕降雪了吧？」

「這雪何時能化呀？」

景勝大約年滿四十，尖下頦，黝黑臉上沒有鬍鬚，剛刮過的臉，鐵青色十分明顯。

上杉家的使者到大坂送賀禮並不足怪。

「你看，我這麼健康。治部少輔大人一切安好吧？」

（是個文雅的男子漢。）

「家康焉能盤踞這座城池作戰。」

「是島左近、朝倉內膳吧？」

其中有附帶卓見註疏的《宗板漢書》、《左傳》、《史記》等。這些書籍正如山城守所期待的那樣，為江戶時代的儒學發展做出重大貢獻。

「希望來年二月可以再開始。按愚見，三月里大體可以竣工。三月十三日，是先代謙信公二十三回冥誕，明年想盛大紀念。以這場法會為由，將國內諸將招集到若松城，宣布發動義戰，說明作戰概略，然後公開進行國內土木工程。若是如此，三月後可以隨時開戰，但我覺得理想時機當在七月後、十月前，東西呼應奮起，能如此安排則最佳。」

說完，家康親九九藏書贈信吉時裝和銀錢。然後信吉到另一房間，與本多正信進行了長時間密談。

他從許多書籍中篩選出貴重版本，帶回居城米澤。

春節過去了。

「百姓的人數據聞一路增加啊。」

「我先談己見，左近大人若有異議，還請多多指教。」

首先，在「會津七口」的南山口、白河口、信夫口、米澤口、仙道口、津川口、越后口分別築起堅固城堡，整頓七條道路，使其富於機動性，可以運送軍隊和軍糧……說著說著，山城守的話頭轉向了秘中之秘的戰略說明。

「正是。主公治部少輔讓我問候大人，所以，躬訪奧州。」

一派朝氣蓬勃。就規模而言，雖然還無法與京都大坂相比，但市街上活動的商賈工匠，感覺都遠比上方兩都（京都與大坂）充滿活力。

左近喝著小姓敬上的煎茶，思考著山城守的事。

「這裏就是白河。」

左近這樣思忖著。他感受到這片遼闊雪原覆蓋下的土壤之肥沃。與上杉家一百二十萬石的軍事力量相結合的沃野，令人心中頓有依靠之感。

秋日將盡。

此人來到大坂，先到大坂城本丸拜謁秀賴，恭賀元旦，然後去西丸拜謁了家康。

「白河以南，是遼闊的革籠原盆地。」

「可真熱鬧啊！」

離別江戶，過了江戶川，入奧州街道，風物逐漸顯得蕭瑟起來。

上杉家的家臣回答。不久，一行走進會津盆地。群山遼遠，原野廣闊。

三成心中掛慮此事。

問題是藤田信吉。

山城守強烈的美感意識即表現於此。他不只對謙信崇拜至極，謙信的人品、言行，為人之英銳，這一切似乎都化作了一種宗教意識，活在兼續心中。太守景勝是個比山城守還單純剛烈的男子漢，自然其宗教式的美感意識也就更加強烈。

三成聽聞此事時，為上杉家感到遺憾。

走進白河之時，山野已經全為大雪覆蓋了。左近以為會有人前來白河迎接，大概由於聯絡不暢，他們還必須自力旅行，走進上杉的領地。

「主公中納言九-九-藏-書景勝以及上杉家，全員戰死！」

山城守微笑說道。

「多謝貴言。以前主公喜歡放鷹打獵，最近好像常常感到膩了。」

「風聞上杉中納言要謀反背叛豐臣家。」

直江山城守說道。

內膳似乎也這樣思量，他回頭一瞥左近說道：

「那麼，何時舉兵？」

三成說道。這季節派左近下奧州，三成好像分外掛心。

（奧州第一的穀倉。）

大坂城裡舉行元旦賀儀，西丸的家康不僅比照本丸秀賴的規格舉行，接受大名拜禮，還從一日到五日演出猿樂，大小大名摩肩擦踵前往欣賞。

「呀，左近大人也這麼想的啊？」

「留武士大義濃芳于萬世，乃此戰之目的。」

左近一行開始參觀大名宅邸區。

充分誘敵入侵革籠原后，先重創其先鋒部隊。目擊先鋒部隊崩潰，家康當會派主力部隊馳援。此時，于關山背面待機的景勝直屬部隊從左側一躍而出，高原上直江山城守指揮的部隊則從右側突進衝殺，三方包圍家康的主力部隊猛力攻打，最後一舉克敵致勝。這就是山城守的戰術。

直江山城守浩嘆。

「恐怕家康軍的主力會從白河口攻進來吧？」

這大概是因為信吉十分擅於機敏地觀察形勢吧。

山城守指向了地圖的一點。

奇妙的還不只這件事。會津上杉家的重臣藤田信吉，作為景勝的代理人，也送了賀禮。

於是一攻入敵城，山城守必定命人到處尋覓書庫。所謂至寶，指的是書籍。

「我景勝，」這少言寡語的男人又道：

左近又以老調子嘲笑三成了。

（下一個時代屬於家康。）

山城守親率上杉軍團奔赴朝鮮戰場，屢建奇功之際，他倏然察覺：

左近望著庭院里的陽光。山城守決定舉兵反抗家康后，離別京城大坂之際，曾賦詩一首。那美妙的詩句，浮現在欣賞庭院的左近腦海：

左近和內膳都是首次逛江戶。

「主公對家臣只須下令：『出征！』即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