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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三章 逃出領國

第四十三章 逃出領國

從頭說來,他出身關東當地的地侍之家。履歷複雜得一言難盡。他于武藏國大里郡用土(今埼玉縣)呱呱墜地,父親在用土有一座小城。當時關東為越後上杉謙信的勢力範圍,藤田侍奉上杉家。謙信死後,小田原的北條氏勢力逐漸擴大,信吉轉從北條氏,出仕上州沼田城,挖空心思玩盡權術,成為沼田城的守將之一。天正七年(一五七九)信吉殺死了北條家守城的將士,竊取沼田城,將其拱手送給甲州的武田勝賴,再屬武田家,在沼田的金剛院建起了豪宅。武田家為織田信長所滅,織田家的武將、關東探題瀧川一益到來,信吉從屬瀧川。天正十年(一五八二)信長一死,關東發生變動。信吉在沼田坐立不安,帶領一族和同黨八十三人遁逃,跑到越后,傍依上杉景勝。
他提高了聲音:
卻說上杉家的使臣藤田能登守信吉。
「為了豐臣家,這次你做得非常漂亮!」
接著,信吉本人受德川家保護,移居京都,住進了大德寺。
岩井的軍隊塵土飛揚地追趕,瞅準時機開火射擊。
「目前,」
信吉冥思苦索:
信吉心裏有了依靠,喝斥著眾人逃跑。追兵在山坡上下激戰,砍死了刑部。但信吉終得逃走,到了江戶。
(畢竟德川大人是關東二百五十五萬石的大大名,縱然與上杉、石田交戰一度慘敗,還可在關東割據稱雄,那麼崇高的身分,調動龐大兵力,與各方敵人交戰,遲早會有出頭髮展之日。有道是「大樹底下好乘涼」,我現在必須仔細想一想。)
信吉心生疑念。在這鴉雀無聲之中,只有信吉抖擻的話語聲發出空蕩蕩的迴響。
正信反覆強調。總之,話裡有話,大概就是想讓信吉採取有利於德川家的行動吧。
(他的話想表達甚麼呢?)
藤田信吉因為這個大功,獲得譜代大名的待遇,領地在下野國西方,年祿十一萬五千石。大坂戰役的翌年,元和二年(一六一六)信吉死去九-九-藏-書,終年五十九歲。信吉無嗣子,領地被沒收,成了絕後之家。
自始至終,景勝嘴裏只吐出這麼一句話。
藤田能登守信吉這樣認為。按照他的判斷,家康的實力再強大,一百二十萬石的景勝若起而叛亂,也是極難對付的嚴重事件。他認定,讓事件消弭于未然,就是效忠家康的行為。憑信吉的智力,他怎麼也不可能想到家康正暗自翹盼景勝叛亂呢。
他們急切趕路,四月十三日進入了會津若松。
信吉有此自負。他雖無直江那樣的教養,卻具備戰國戰亂中倖存地侍的奸詐狡猾與世俗智慧。信吉的直覺迅疾,擅於洞察時勢,敏銳得如同動物。
未久,選出德川家的一將、伊奈圖書頭為正使,五奉行之一的增田長盛之家老河村長門任副使,四月一日,離開大坂。
信吉穿過修建工事的現場,心懷恐懼,回到了若松城下。在更衣宅邸里換下旅裝,立即登城拜謁景勝。
下一個時代,肯定是由家康統治的天下吧?
(以威脅令其停止謀反之念,也就等於吻合了家康的心理。)
「罪狀明明白白。臣想建議,以景勝對秀賴懷有二心為名目,招集大名馬上東征。但如此一來,世間恐會認為主上輕舉妄動。所以目前先向會津派去問罪使,勸說景勝前來大坂。他若拒絕,再擁天下之兵討伐上杉。臣認為,這樣的步驟顯得穩重。」
連大白天都將側屋當作安樂窩,狎妓縱酒。
「臣重申一遍,現在家康公已是名副其實的天下人了。」
景勝坐在上座。
藤田信吉紅臉禿頂,半張臉長滿灰白鬍鬚,膚色油亮。看上去有豪傑之氣,唯有眼睛異樣,像從別人臉上借來似的,又長又細。那雙眼睛即便在荒淫之時也沒笑過。
一行人停宿于金谷,租用某富豪宅邸為旅館,叫來當地的煙花女子,每天吃喝玩樂。
次日,若松城向四面八方派出傳令兵,向領地內的各城主傳達:「彙集若松九*九*藏*書城!」
「不行。」
「嚴守『七口』!」
家康心想,正信這種擁有大器有才之人,沒辦法像信長和秀吉那樣電光石火般發揮才智,對已經明白了的問題還要深思熟慮。
事態嚴重,秀忠驚詫,當即遣急使奔赴大坂稟報家康,同時命令信吉:
(難道景勝和直江都聽說了嗎?)
俄頃,家康抬起了厚厚的眼皮。
別無他人。
次位家老藤田信吉獲准上前,膝行至景勝身前,仰起大臉盤,開始陳述大坂形勢。
從東海道的舞坂、濱松一帶開始,天就一直下雨,到了掛川,雨才小了些。走到金谷,大井川泛濫,人過不去,不得不滯留數日,等待水位降低。
下座的首席家老直江山城守兼續,身穿藏青色無袖外套禮服,獨自隨侍景勝。
不言可知,景勝和兼續翹首盼望問罪使到來。
「去向何方?」
信吉沒悟透真意。我在上杉家做何事,才能有利於德川家呢?他專註地琢磨著這件事。
(本多佐渡守正信擁有老狐般的智慧,在德川家中並不受歡迎,但眾人都評價他從不食言。他焉能欺騙我。)
「殿上熱烈議論家康公何時下達出徵令,今日或明日?諸大名爭先恐後自告奮勇,屆時願當先鋒。目前形勢就是如此。按照這種趨勢,天下大名很可能悉數跟隨家康公。這樣一來,我上杉家將重蹈太合在世時小田原北條氏的覆轍。臣為上衫家滅亡在即而驚恐,就快馬加鞭趕回來了。」
然而沿途百姓一眼就能看出,這支隊伍的目的非比尋常。信吉的妻妾、子女、侍女均在其內,不僅如此,以栗田刑部為首的主要家臣也攜家帶眷,全都夾雜在隊伍中。搬運家財的馬夫不絕於途。
藤田信吉再度走東海道,進了大坂,不解旅途裝束就登上西丸,拜謁家康,同樣事又複述了一遍。
「不宰了他,將來必與上杉家結仇。看那人的前例。」
第五天,雨停了。
「能登守好像要出賣read.99csw.com上杉家呀。」
正信並沒這麼說。這種話決不能出口,但他說了十分近似的話。
「正是。」
「回去稟報:『老臣得知了。』」
傳令兵也來到了城下的信吉宅邸。信吉故做笑容接待,回言道:
不過,該日託辭舉辦法會,實際上要幹甚麼,上杉諸將心裏一清二楚,該是發表「打倒家康宣言」和舉辦首次軍事會議吧?
(上杉家已無前途了。)
此舉對信吉來說理所當然。看景勝和兼續的那副態度,再待在上杉家,自身就危險了。
「臣認為,還是只能採取秀賴公派出問罪使的形式,才有利於天下視聽。為了日後將逐漸發展的征戰態勢,不給世間留下是德川、上杉兩家私戰的印象,必須始終堅持公戰的形式。」
「你必須背叛主公上杉家!」
「臣到大坂一看,德川內府的勢力如旭日東升,西丸特地建起了天守閣,每個休息間都擠滿了前來問候的大名、大名的家老、京都的公卿、各大寺院的僧侶、神官等,與太合在世別無二致。京都大坂的黎民百姓紛紛議論:家康公已成為天下人了。在下親眼一看,那威勢已遠遠超過傳言了。」
(老子是拿自己筷子吃自己飯的人。)
景勝依然緘默。信吉只好繼續講下去:
彙集的名目並非軍事會議,該日正當先代謙信公第二十三回冥誕,將在若松城舉辦盛大法會。
藤田的隊伍正在山坡上,夾帶著婦孺,行動遲緩,按這種狀態無法逃脫。
少言寡語的景勝一直保持沉默,臉不變色,也不問話。
此人好像有特異嗅覺。離開大坂,他騎馬走東海道,一路琢磨:
景勝鐵青的下巴微微一努,視線朝下,凝視信吉。俄頃,說道:
向家康提出的彈劾狀,恐會成為公開的挑戰書。
然而,兩人依舊沉默。信吉無奈,只得以自己的話聲打破場面的沉默。
事已至此,信吉只得逃走,準備跑到江戶的德川秀忠帳下控訴。
正信的那席大坂密談在信吉胸中read•99csw•com閃耀著明燈般的光輝。
信吉在座位上又待了片刻。景勝一言不發,信吉不由得失去了沉著。
「……」
為觀察景勝和兼續的反應,信吉停下了話頭。
在江戶,他鑽進榊原康政的宅邸,備述景勝謀反一事,又通過榊原康政牽線搭橋,拜謁了中納言秀忠。
家康誇獎信吉,特意從秀賴的器物庫里拿出一柄刻有豐臣家徽的短刀,以「秀賴賜予」的名義贈予信吉。
沿途到處砍倒大樹架起柵欄,石材堆疊堡壘,道路修築得重載的車馬也能通過。大規模防衛工事開始了。一問才知道,從會津仙道招募的民夫竟達八萬人。
「應該拆毀所有新建城池,再解散新招納的浪人,然後主公儘快親自去大坂解釋。否則上杉家走向滅亡之勢,明若觀火啊。」
將傳令兵打發回去后,信吉慌忙帶領幾個隨從,夜以繼日奔回居城大森城。大森城遺址在今日福島縣東海岸的大浦村。
二人沉默片刻,山城守開口了。
他只說了這些。一旦開戰,信吉可以發揮無與倫比的作用,景勝許是愛惜他這一點吧。
藤田能登守信吉通過會津南山口下到盆地時,已經是三月初了。
問罪使既然是公事公辦,上杉家的回答也可以公開于天下。以正式公文彈劾家康的陰謀,以彈劾狀喚醒天下大名心中的正義感,這是景勝和兼續的本意。
「更令人驚詫的是,我上杉家謀反一事,連大名宅邸里的僕役都無人不曉。大坂的殿上與城下,四處都在談論這件事。」
「大森城主想逃出領國吧?」
信吉趕來后,家康將本多正信喚至上房一室,研究對策。
「嗯。」
直江山城守下令封鎖七個出口。直江特別重視通往江戶的南山口,命令家老之一的福島城主、岩井備中守信能率軍追擊。
——你作為此事證人,馬上去上方!
「辛苦了!」
「江戶!」
家老栗田刑部策馬靠近信吉說道。
藤田信吉返回會津途中,不斷夜泊驛站。他的隊伍有騎兵九九藏書十人、步兵三十人,再包括其他雜役,共有六十餘人。
接下來,二人開始細膩磋商具體對策。
信吉即刻喚來了心腹家臣,下令道:
「……」

「能登大人,世道無論如何變化,我一定保證大人發跡。畢竟大人的出生地是武藏,上溯祖先是坂東的望族畠山氏,和統治關東八州的德川家可謂緣分不淺。無論何時、發生何事,德川家都不會疏遠藤田大人。」
十一日,信吉辭別大森城。不消說,表面裝做去若松城參加謙信公的冥誕法會。
到達南山口,天已黎明。不出所料,藤田能登守信吉的長長隊伍正趕著攀過此處。
信吉不是上杉家的譜代家臣。
一旁的直江山城守,視線宛如刺人一般,盯著信吉。信吉坐立不安,趕忙施禮,告別退出。
「可以。有其他想法嗎?」
十二日夜裡,這情報紛紛傳到了會津若松城裡。
(景勝果真下定決心了嗎?)
景勝似乎也這麼想。他露出與山城守同樣的笑容,頷首回答:
「趕快準備,逃出領國!」
之後直江山城守雙手置膝,望著景勝,微微露出苦笑。
岩井信能火急追趕。
「看看再說吧。」
信吉的稟報與建議到此結束。
直江也一言不發。
招集日為十三日。
景勝搖頭。
「這裡有末將任殿軍,斬殺防衛,主公快逃!」
如今,信吉是一百二十萬石上杉家的高級官僚,日月過得從容安定。然而,青年時代作為關東獨立的小豪族,每當關東的政治形勢發生變化,他就巧妙遊動,汲汲於傍依勢大力強的一方,同時保留一點自己的獨立性。這一點,信吉不同於直江山城守那種官僚出身的人。
信吉好像拿定了主意。從金谷出發一路東進時,此人臉頰浮上了獨特的明朗爽快神色,心事好似全悟明白了。
信吉畢竟是身經百戰的老將,在上杉家立下殊勛,尤其是平定佐渡一國,戰功卓著。景勝愛其武才,上杉家轉封到會津若松時,賜他大森城,任家老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