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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七章 福島軍營

第六十七章 福島軍營

「是真的嗎?」
正則唾棄似地說出此言。通常情況下,正則聽此一言,必然大怒:
長政驚嘆。這是家康有數的頭盔中他最愛用的一頂,世人皆知。
「是某某新左衛門的兒子來了嗎?已經大到能獨自外出旅行了呀。」
相反,自己若表態:
但是,僅靠勇猛不足以擔任大名。還須有智謀,敏於政治,具備行政管理能力。正則沒有這些才能。若無秀吉這層關係,正則大概終其一生就只是個騎馬馳騁的武士吧。
家康滿臉堆笑,立刻又平靜下來。
(當然,這全靠我的武功和才能。)
正則受到如此優厚的待遇,源於秀吉對他發自心底的關懷。
——自己為何當上城主?
兩人相距有一張榻榻米寬,這消息讓老謀深算的家康高興得要起身去握長政的手。對家康來說,此前無論如何也無法釋懷的就是正則的動向。
關於此間眾人的感情,借用古代文獻的蒼古氣味,表達如下:
當夜,福島正則的軍營里風雨交加。雨中守在庭前篝火旁的哨兵們也在議論此事。
長政反覆說這句話,模糊了事態的本質。
所有大名都有這種強烈心情。
——可憑依的唯有一門同族。
睡在野外營房的步卒們似乎都處於亢奮中,今夜無人入眠了。
「聽說明天在小山召開議決會。」
他是清洲某桶匠之子,少年時代就跟父親學習刨削桶板、捆紮桶箍的手藝,幫助家業。
「哎呀,請放心。正則對三成恨之入骨,我從這角度勸說,意外簡單地達成了一致意見。人心沒有比憎惡更可怕的事了。」
「這可是珍貴的寶物啊!」
秀吉這樣提拔正則,正則卻沒有體會,他是個自信很強的人。
就連家康也這麼推測。
市松逃離尾張,走山陽路進入姬路。當時,織田家九*九*藏*書一將、羽柴筑前守秀吉常駐姬路城,將此地作為進攻毛利的戰略據點。
不過,正則是個感情變化幅度很大的人,或許是天生的躁鬱症性格。他做如上得意思考之際,
秀吉心裏大概如此打算。此時年祿和別人一樣,只有三千石的清正甚至頂撞秀吉:
正則被安排在這樣的位置上。他多少帶著些孩童般的愉悅,欣賞眼下的自己。
「偏心!」
(是讓家康獲勝,還是讓大坂一方獲勝,關鍵握在我手中。)
會場必定頓時陷於混亂。與己同調的大名,將超過半數吧。若此,不知家康的命運將會如何?行軍至此的諸將,除了感念豐臣家的恩澤,更牽挂置身大坂的家眷安危。他們人在陣地,對大坂牽腸掛肚。
開初,市松不是兒小姓,無具體任務也無俸祿,只幹些跑腿送信的差事。元服之後,秀吉提拔為小姓。與市松情況相同、由羽柴家撫養成人的還有加藤清正。
他們說道。
長政就此告辭。因為這樁大功,後來長政獲賜筑前國五十二萬三千石的大大名高位。

但正則的這番純情,並非由智慧得出的結果。
「我家另當別論。」
秀吉受這種心情影響,他接連拔擢正則,到超出他實力的程度,終於高陞到如今的大名地位。
總之,清洲城是阻擊家康的要塞。正因如此,秀吉才將少年時代就獲得提拔的正則放到該城城主位置上。對秀吉而言,一切都是考慮到秀賴時代而刻意安排的。
「我將甲州當作自己的分身,故而贈以頭盔和駿馬。煩你代替我努力奮戰吧!」
正則這麼認定,一切聽憑黑田長政安排。雖然如此,站在正則的立場,他心裏有各種疑念交雜,卻也有其道理。
儘管如此,市松也不便https://read.99csw.com直接拜託秀吉。他先依靠秀吉的部將、尾張山賊出身的蜂須賀彥右衛門,申明意旨。彥右衛門再向秀吉轉達。
他們這些議論,被正則下令前去探知情況的親信聽見了,將之稟報正則。
對於當上尾張清洲城主一事,他也是這麼認定的。關東家康若興兵西進,秀吉看重的最大防衛據點就是清洲城。
(血濃於水。市松這小子是同族,我想讓他成為我家將來發展的柱石。)
當然,正則可謂一員猛將。戰場上的勇猛無與倫比。
剛來到二十歲上頭,青年們在賤岳之戰的追擊戰時,遵照秀吉命令,神速猛烈襲擊敵人,都取得了敵將首級,世人美稱「賤岳七本槍」,威名大震。秀吉以此為契機,將七人提拔為頭領,分別封為三千石的身分,唯封正則五千石。
正則悶悶不樂說道。
正則並非武士出身,家中也非名門。原本是尾張清洲城下一介不良少年。
親戚很少的秀吉,聞之大喜。
「我家主公跟隨哪一方呢?」
家康問道。老實說,家康覺得進展太順利,還不敢馬上徹底相信。不管怎麼說,來自大坂致出征大名的催促函,是以秀賴名義寫的。家康判斷,如果看見秀賴那份命令書,正則再討厭三成也一定會心生動搖。
家康若打敗了以三成為盟主的豐臣政府軍隊,天下政權將如何轉移?對此,猛將正則並不具備能夠鮮明看透本質的思考力。
一思及此,心情又忽地低落下來,有種幾乎要窒息的感覺。
他頻頻反思此前與黑田長政密談時的口頭約定:
正則一邊思索事態,一邊自我欣賞,臉色不由得舒展開來。市松是正則的通稱。
這是平民的心情。他們不能參与政治,總是懷著遠離利害的正義感來看待時勢。read.99csw.com家康趁著主公秀賴年幼,妄想奪取豐臣家政權。眼見家康如此動向,他們沒有忘記對之嚴厲批判。
(有勇者無智,正則就是這樣啊。)
「有道理。」
「下等人不明白其中奧妙。」
「真想馬上飛奔回大坂。」
此夜,天地間雨氣滿溢。他們一想到自己的今後去向不由得鬱悶起來。
——竟敢背後議論主子!
他這樣下定決心。因為曾是不良少年,正則的情感要比擅長理智思考的石田三成等人都純粹得多。
其後,豐臣政權建立,賜予清正肥後半國二十五萬石,賜予正則領地尾張清洲二十四萬石,身分大致相同。不過,官位上正則稍高。正則受賜姓羽柴,事實上已獲得了同族待遇;清正則不然。
「我家與豐臣家同族,豈能跟隨德川大人去攻打秀賴公的城池?」
(投靠羽柴大人當武士。)
此刻不容許中立。既然如此,只有跟隨家康。
不過,並非說福島正則是個蠢貨。而是他對三成的強烈憎惡遮蔽了透視事態本質的眼睛。
「非也。我還有頭盔和戰馬。左衛門大夫正則的事既然定了下來,征討三成那廝,我就不需要頭盔和戰馬了。」
清正的不滿是:「市松是同族的話,我也是呀。而且戰功彼此難分高下,為何這般不公平?」清正是秀吉母親堂兄的兒子,說來與秀吉相當於從堂兄弟關係。從血緣濃淡來看,秀吉認為還是市松較近。
正則如此認為。他缺乏客觀思考自己立場的能力。
(往年的市松,如今變成了不起的男子漢了!)
「我跟隨大坂一方。」
市松這樣尋思。秀吉的發跡過程異乎尋常,成了尾張百姓憧憬的偶像,加之秀吉是市松的親戚。市松的養父新左衛門,與秀吉之父彌右衛門是異父同母兄弟。
跟隨家康出征read.99csw.com的大名,宿營于奧州街道沿途所有村莊,這個令人驚駭的消息傳遍軍營每個角落。
老人家康流露出他少見的歡快。
「是那麼說的呀?」
「甲州(長政),做得漂亮!」
卻說長政將正則拉攏過來后,就將此事稟報家康。
家康頷首聽著。
就連缺乏政治敏感度的正則也明白,自己若那樣表態,眼下跟隨家康出征的大名會雪崩似地倒向德川一方。
雨又下了起來。
十四歲時幫家裡跑腿,通過長柄川橋邊,看見一個步卒呈大字形睡著。當時的步卒因為總上戰場,大多數人都性情魯莽。
市松從對方身上跨過之際,腳後跟踢到那人腦袋。對方跳起來一把抓住市松,舉手就要飽以老拳。
「三成舉兵。」
「要是他,用不著見外試用了。先帶進城裡廚房,讓他吃飯!」
長政又說道:
加之,在正則看來,以下觀點是成立的。
「我們的敵方是治部少輔,不是豐臣家。」
(三成如果勝利,天下就成了他的。在三成政權下,我即便跟隨,遲早也會被他消滅吧。總而言之,太合去世后,豐臣家的天下已無力維持了。正像織田信長的兒子在豐臣政代落到僅是一介大名的身分。豐臣只能保全一家,而不再能擁有天下了。這是無可奈何的事。跟隨三成還是跟隨家康?看結果,還是跟隨後者要好得多。)
「祈願我家主公深思熟慮后能站到大坂一方。」
眾人議論,德川家此戰必亡。各自主公何去何從?眾人低語祈願主公跟隨大坂一方。最終過半人數心向大坂。——《平尾氏箚記》
所有士兵都懷著這樣祈禱的心情。他們樸素地推測大坂一方能夠獲勝。
與信長、家康不同,秀吉幾乎沒有可成為家業屏障的親戚。這是豐臣政權的致命弱點。秀吉健在時還好,到了下https://read.99csw.com一代秀賴,
故此,他可謂受到黑田長政欺瞞。
(那樣做,合適嗎?)
「看見沒?我是桶匠市松!」
然後恐怕就下令覓出議論者,親手處死。正則就是這樣的人。然而,這個癲狂猛將現在卻一反常態,俯首凝視酒杯。
「這樣一來,主上在戰場上就不方便了吧?」
(豐臣家萬一有事,我正則可以捨棄生命!)
儘管對方高喊著痛苦不堪,市松依舊狠狠轉動鑿柄,直到確認已經斷氣,他才拔出兇器。
家康相當喜悅,命小姓從背後的盔甲櫃中拿來頭盔相贈。這是家康于長久手之戰時戴過、前有羊齒飾物的頭盔。
雖說是戰國時代,但殺人就是殺人。市松當即潛逃了。這種殺人犯出身的武將實屬罕見。
「我將跟隨德川一方。明天小山軍事會議上,我第一個發言,表明意旨。」
市鬆手伸入自己懷中,裏面有精雕用的鑿子。他一把握住,猛地刺進對方腹部。
「那就多費心了,拜託。」
「德川大人說,為了清君側、除奸孽,保障豐臣家的安泰,必須讓左衛門大夫發揮作用。」
對此,正則的頭腦似乎有點無法理解。
「我有防備,萬一他今後有了二心,我與他交手動刀槍。正則的事就全權交給在下處理吧。」
「太合隆恩……」
各處篝火旁,只見眾兵士議論紛紛。
(就這麼定了。)
除了頭盔,家康還挑了一匹愛馬,連馬鞍馬具都一併致贈。
(正則是秀吉特別偏愛培養起來的,與其他大名不同,他對這次事態必然別有一種心情。)
不過,正則首先是個感情至上者。對幼主秀賴的忠誠和熱情,遠比同時代其他大名來得強烈。
他們會這樣想,理所當然。大坂一方是豐臣家,是政府軍。按照常識,他們認為一介個人的家康不可能勝出。
這時,正則多次頷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