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量了一刻鐘左右，終於想出一個對兩方都說得過去的良策。

彥兵衛沒有立即答覆。

「會像故太合那次一樣，大獲全勝。此戰必然亦如是！」

此後，彥兵衛帶領家臣團隊來到原野上，在領地內名叫今村的村落建起了臨時城寨，住了進去。爾後，彥兵衛于關原決戰後拋棄美濃，隻身逃往北國，一度潛伏在加賀，不久又改名「圖書」，服侍加賀的前田家。

「我解釋一下。我如此決定並非偏袒關東。本意是維護武家的自尊。請對治部少輔大人解釋清楚。」

彥兵衛這樣回覆來使。

慶長五年八月八日，三成人在他的居城——琵琶湖畔的佐和山城。

三成問左近。左近回答，確實如此。

諸城當中，有一座名叫福束的小城。

「恕難從命。」

「遵命。但是……」

三成在黑暗中下山，倏地這麼一想。三成狠下心腸不回首返顧。縱使失敗了，俸祿區區十九萬石的大名，調動了天下大軍，歷史也會永遠銘記此事。下山坡的三成腳步加快了。身邊百余馬回武士高舉著大火把，驅散黑暗，與三成步調一致，跑著下山。

「作為主公，實屬罕見。」

「明天是凶日，後天是吉日。敝人認為，推遲出發為宜。」

臨揖斐川，小到微不足道，不過有船舶碼頭，是河流交通的要衝。來自伊勢海的船舶直接上溯揖斐川，到福束的河港卸貨。

左近終於可以相信三成了。最近一個月左右，三成的將才器量似乎成長擴大了幾輪。

（是敵人吧？）

島左近擔任先鋒。

「大一大萬大吉」

此城並非天險。只有西南城外流淌一條牛屋川，勉強可當作天然屏障。三成將本丸、二丸、三丸組合一體，相互勾連，作為唯一的防禦體系，只不過是這樣的一座平原城。但大垣城極難攻克，遐邇聞名，在戰國百年裡的美濃動亂中，發揮了堅忍不拔的防衛力量。

「此言令人htｔpｓ://ｒeａd.９9csｗ•cｏm驚詫。」

使者動身奔向大垣城。

「所謂『大將須知』，首先就是坐鎮大本營。」

「倘若秀賴公加封二位十萬石，二位還會言稱今天是凶日，而對秀賴公的加封令堅辭不受嗎？」

「充其量不過是座小城。」

三成開進了大垣城。

而在美濃和尾張擁有城池的東軍諸將，諳熟當地情況，深曉福束城在戰略交通上是如何重要。

他們即刻沿街道東進，包圍大垣城，遣使進城勸說。彥兵衛大驚，說道：

三成擔憂的是相互融合的問題。丸毛兼利是個自尊心很強的人，他不僅不歡迎諸將支援，恐怕還會發生衝突。

然而必須儘快打消丸毛兼利的這一說法，因為它事關全軍士氣。

明天八月九日是凶日，三成心裏一清二楚。但他根本不理會這些世俗信仰。

城裡和城下準備出征，一片混亂聒噪。三成穩坐天守閣，一動也不動。

二人身分不高，卻是西軍死心塌地的夥伴，三成出征表美濃，要前來當嚮導。

福束城的規模，動用美濃本地東軍各城主把持的兵力就足以攻克了。

美濃苗木城主、年祿一萬石的川尻直次。

於是讓出了城池。

「主公呢？」

三成並沒介意，但障礙立即就發生了。三成送往大坂的信件，有幾封被福束城的佔領軍奪走，內容全部泄露給東軍了。

「這個嘛……」

另有人回答。亂糟糟一片。但由於三成所在巍然不動，一片雜亂中存在著統一的穩定。

關於三成，左近早就這麼認定了。唯有今天的三成，他感到異乎尋常。

「但不知城主能否將城讓給我們？」

「東西兩軍哪一方能勝利，我不關心。關鍵是只要能保住伊藤家的三萬四千石就行。有何良策？」

老將德永式部卿法印壽昌是美濃松木城三萬石的城主。他曾是柴田勝家的重臣，勝家為秀吉所滅后read.99csw.com，轉而服侍秀吉。

黎明前月亮已落，只有星斗綴滿了湖東的天空。三成走下了佐和山的天守閣。

「只交給丸毛兼利即可。」

當初左近曾向三成提出疑問。

（彥兵衛是敵是友？）

彥兵衛令來使暫且等待，他將家老伊藤賴母、伊藤伊予喚到了密室。

（這可是出人意料。）

三成得知這個非常重大的失敗后，卻依舊泰然自若。三成相信自己的作戰韜略，他覺得只要能在即將發生的主力決戰中獲勝，丟失個福束城這等小失誤算不得甚麼。

他發出軍令：

又竭言補充道。

霧靄湧來，向西流去。三成的軍旗迎風招展，向東行進，好似在霧海中游泳。

六個大字。這面不可思議的旗幟在豐臣家的大名中十分有名，卻無具體意義，只是這六個字都表明了事情的發端或吉祥，這一點或許能使三成武運多幸。

「逼他交出來。」

「在天守呢。」

三成這樣判斷。原因之一在於他沒認識到福束城的重要性。

「正是。此乃主公治部少輔的懇切願望。」

城主伊藤彥兵衛感到驚愕。

「是的。明天黎明前從佐和山城出發，拜託擔任行軍嚮導。」

三成的佐和山城與加藤清正的肥后熊本城一樣，是諸大名居城中規模最大者。連綿的山峰溝谷全部嚴密要塞化，相互之間由山坡或石階複雜相連。

彥兵衛覺得狼狽。照這種形勢，從道理上講，難免不被捲入西軍。但西軍果真能獲勝嗎？

然而，整個美濃國並沒因此全部進入西軍的保護傘下。

在福束城的防衛問題上，三成失策了。

「是這樣吧，左近？」

其實，眼前這場動亂髮生以來，彥兵衛一直在思忖何去何從。猶豫不決之間，形勢向前發展，自己的城池所在地美濃平原，卻成為預定的戰場。此間，西軍諸將不斷湧進了城外的原野。

丸毛兼利好像有難言之隱。

三成在垂read.99csw.com井驛站聽到了這結果。

三成立即答道。

城主年祿三萬四千石，是個微不足道的大名，名曰伊藤彥兵衛。其父伊藤長門守過世不久，就趕上日本發生了這場動亂。伊藤彥兵衛還沒獲授爵位，所以還沒有「守」的稱呼，自稱彥兵衛。

他前導全軍，已經走過了鳥居下面。跟隨左近隊伍後面的是蒲生鄉舍、小川平左衛門、新藤縫殿、后藤又介、百百宮內、分田伊織、淺井新六率領的軍隊。第二支隊伍由舞兵庫任大將，後續的有中島宗左衛門、大場土佐、大田伯耆、香築間藏人、三田村織部、町野介之丞、馬渡外記、川崎五郎左衛門等人率領的部隊。

得知福束城陷落的消息，不諳美濃地理的三成說道：

「福束城只交給原城主防守，是否合適？」

指揮全軍從事出征準備的島左近，覺得三成頗為怪異。左近熟知主公三成的癖性，他頭腦過於敏銳，過度明事悟理，每逢這般混亂情況都會坐立不安，必然插嘴發表意見，參与指揮。

日頭升高了的時候，大軍越過美濃國境。太陽西傾時分，抵達中山道旁的美濃垂井驛站，部隊分別駐紮于附近各處。

軍旗是白色的，上寫：

「城是武士家的據點，我們現在若恬不知恥出讓城池，這是對武家祖先的羞辱。還不知要承受世間多大嘲諷哩。片刻也不能出讓。」

又往下走了一段，腳下各座角樓開始吹響出征的螺號。在螺號的咆哮聲中，三成繼續下山。

（這樣一來，或許能勝出。）

「無可奈何。」

二人拜會了三成，「明天出征嗎？」首先問了一句。

德永壽昌任聯合部隊的盟主，組織了一支兩千人的混合部隊。八月十六日，驟然起兵包圍福束城，兩天就攻陷了。

（骰子上只有偶數和奇數，如果西軍的骰子轉為失敗，把城借給治部少輔，這是大罪，無論如何也難逃罪責。）

若果真如此，三成認定ｈｔｔｐs://rｅａd.99cｓｗ•coｍ儘早摧毀彥兵衛為宜。他叫來了盟軍的豐后杵築城主福原右馬助長堯，美濃垂井領主平塚因幡守為廣，命令道：「顧不了那麼多了，發兵奪取大垣城！」

因此從大坂經陸路伊勢路來的貨物與乘客，都是從伊勢桑名港乘船漂泊海上，過伊勢海進入揖斐川，再直接進入美濃，到大垣城轉入陸地運輸。住在大垣城的三成認為，福束城是聯絡大坂大本營不可缺少的要地。

美濃國里原初大名眾多，除了岐阜十三萬三千石的織田秀信，其他都是至多兩三萬石的小大名，密布國內，計二十二人。

但是，三成不會就此甘休。肯定再來進行強制談判。屆時再屈服。如果西軍大獲全勝，獲得賞賜是千真萬確的事。

使者是個拙口笨舌的人，就要告辭歸去。彥兵衛反倒慌神了。

三成進駐大垣城的時候，在美濃屬於東軍的小城主們暗中協商，做出了決斷：

「有道理。」

「那樣，將會如何？」

其中，以織田秀信為統帥的十七人加盟西軍，防備由東邊壓來的家康大軍。

美濃福束城主、年祿兩萬石的丸毛兼利。

「內府蒞臨之前，我們應當先立一功。最好是奪取福束城，阻斷大垣和大坂之間的交通。」

城主就是出現在本章開頭的丸毛三郎兵衛兼利，身分兩萬石，將士只有五六百人。左近建議的要旨是，是否應該讓其他武將支援福束城的保衛戰？

不過，都是野營。

三成滿不在乎地回答。大概因為他討厭這一帶吧。此外，他要向他人強制推行自己的正義。「我們為輔弼秀賴公，捨生忘死，以至要和關東打一場戰爭。由此看來，他們完全可以出讓一兩座城池呀。」此話是三成的理論。他完全根據這理論來處理事務。

三成需要城池。此後，西軍諸將接連不斷進入美濃路，作為前線指揮所的三成居所若是野宿，成何體統。

「令我借出城池，這可是世間稀有的『借來之物』reａｄ.99ｃｓｗ.cｏm呀。」

在彥兵衛看來，自己押在家康身上的賭注也實難捨棄。

三成命自家軍隊駐紮城裡，又將能和自己生死與共最可靠的盟將也調進城裡作為守備部隊，有福原長堯、高橋直次、秋月種長、垣見一直、相良賴房、熊谷直盛、木村勝正、木村豐統，大軍共計七千一百人。這些軍隊不用於關原決戰，而作為名副其實的大垣城守備軍。

「想借城？」

（真棘手。）

時間推移，到了翌日黎明前。

有人問道。

左近經常向三成呈上逆耳忠言。唯有今天，三成好像採納了。

未久，朝陽升起了。三成已經騎在馬上，馬頭向東，策馬前行，帶領大軍六千人。按照三成的身分，這已是他動員能力的極限了。

「明天黎明前，從城裡開拔，奔往表美濃！」

開戰以來，西軍首先攻佔了伏見城，接著又連克東軍諸城。而東軍首戰奪取就是這座小城。

這番話語立刻在石田家中傳播開去，舉家上下踴躍振奮。當時的武士認為，興亡成敗取決於運氣的微妙表裡轉化，所以許多武士將修鍊的山野僧和祈禱僧帶到軍營里，這是當時的通則。三成的上述觀點，避免麾下將士不必要的精神動搖。

黃昏時分，出征準備停妥，城裡和城下終於恢復了寧靜。此時從美濃來了兩位大名。

就是先拒絕一次。拒絕後，在家康面前就有了辯解的理由。

「恐怕不會吧？這場交戰旨在降服亂臣賊子，將其俸祿悉數奉還秀賴公，焉能說是甚麼凶日。當年故太合為降服惟任日向守（明智光秀），從播州姬路城開拔之日，若按老規矩論，也是個凶日呀。」

東方三公里處，有一座大垣城。這座城池作為將在濃尾平原上展開的關原大戰的指揮所，最恰當不過了。

「迫不得已，跟隨秀賴公。」

三成心裏沒底了。按照三成那過於理論化的性格，他缺少能夠推測非敵非友之人心理動態的那根神經。

（唉，還能返回這座城池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