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孩子們的憤怒憤怒憤怒 第六章

孩子們的憤怒憤怒憤怒

第六章

我一拳揍往他的臉,即使他噴出鼻血仍不停手,將他打倒在地,又踹了他的肚子一腳。
這筆帳,我絕對會向你們討回來的。
「那當然!」
怎麼辦?我好想殺人。
「你不相信,對吧?算了,我不怪你,沒關係。可是我相信,也認為這是事實。我能操縱牛男,而我預知十月十三日牛男將在池谷殺人:可能性聚合了,牛男已經朝那裡出發了。這是我的責任,是我預知的責任。」
「……沒出息。」
「他問我預知是不是真的,牛男十月十三日會不會到池谷來。」
「哦,是嗎?思……原來是這樣啊!我們並沒有錯嘛!」
奮戰,並贏得勝利。已經到了忍耐的界限。
我慌忙回頭,見妹妹正站在身後。
「不是告訴你這樣很怪嗎!」
「怎麼可以那樣說?鹽見,你太沒禮貌了吧!」
……我想見牛男,見這麼厲害的牛男。
你知道牛男的事吧!「我不知道那種犯罪者的事。」至少你知道倉友老師的頭顱放在書桌上的事。「為什麼你這麼認為?」不為什麼。「假如你只是憑直覺猜測,就算猜對了,我也不會告訴你的。」
「剛才柴田打電話來」放學回家后,立刻接到了町井的來電。「他好像是認真的。」
當然,痛苦得很。
「柴田自己明知危險還要去,不是你的責任。」
「因為我想逃離討厭的事物。」
「來到神戶以後,不但交到朋友,也不必顧忌別人的眼光,輕鬆多了,不是嗎?我不想做出任何破壞現狀的事。你想想,我是你的哥哥,你是我的妹妹耶!說這些話不覺得奇怪……」
這不是勇氣。
「電話是上次那個人打來的?」
就這麼蒙溷過去。
我抹著嘴唇,但無論如何擦拭,唾液的觸感都不肯消失。
我的拳頭離開了鹽見的臉龐,紅色的血從手上滴落,是鹽見的血。
為什麼?
祈禱。
我憤怒。
鹽見回復平常心,在桌上攤開地圖與筆記,並說明情況。前天被殺的新井真一郎在下午一點從超商下班后便音訊不明,直到晚上八點三十分,屍體才在小學校門口被發現。推定死亡時間為晚上七點到八點之間。
「無所謂。」妹妹迅速地起身。「不對?那又怎樣!」
我沒有錯。
鹽見狐疑地歪著腦袋。
倘若我無意之間犯了什麼錯,我願意道歉。
「別說了!」
「呃,隨你高興……那就開始第五回的牛男遊戲吧!」
「池谷是哪裡啊?」
待回過種來,我已經撲向鹽見了。
我痛苦地奮力抬起臉來,發現關閉的衣櫃縫隙中探出了一雙黑耳朵。
「希望你的努力能得到回報。」
「雖然我交了很多朋友,最重視的還是哥:但哥好像不一樣,來到這九*九*藏*書裏以後就開始思春了。」
「町井,你怎……」
「怎麼了?瞧你一臉痛苦。」
「要是你真有那種力量,重來一遍不就行了?只要預知『牛男不會在十月十三日殺人』,不就沒事了?」
「所以要我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欸,不阻止他就糟了,對吧?很危險,對吧?假如柴田出廠什麼事……就是我的責任,對不對?」
「……不行。」
「你什麼時候來的?」
「不過今天特別嚴重,八尾竟然生了那麼大的氣。」
就這麼作結。
「那我先走了。」
「才不是。你的腦袋真臟,什麼事都立刻往那方面想!」
「你的表情真的很痛苦。」
妹妹跌倒在地,目不轉睛地看著我。
「寫完了?那就一起打開。一、二、三!」
我想起了我們一家仍在一起的時光。那時爸爸還在身邊,媽媽精神奕奕,妹妹活潑開朗;雖然有許多不幸、吃了不少苦頭,但還是開朗快樂地過活的那段日子。
「喂!」
被迫觀看最不想看的事物,觸碰最不想碰的事物,得知最不想知道的事物。
「等……等一下,拜託你等一下。」我連忙喚道。「我了解了……我了解你的主張和想法,也知道你是認真的。所以我現在以預知真的存在為前提來進行討論。欸,我們來擬定策略吧!」
無可奈何。
「這次二疋要町井退出。分數差太多了,又和我猜的完全不一樣。」
「八、八尾,別生氣啦!」町井脫下面具隨手一扔,介入兩人之間。「鹽見,快道歉。」
「掂掂自己幾兩重?」八尾停下了動作。「什麼意思?」
……啊?
「太棒了,這點子太棒了!」町井似乎由衷佩服。「這麼一來,柴田就不再相信我的預知了。你好聰明!」
「不,我並沒幫助你。」
我感興趣的只有町井,立刻將視線移至町井的紙上。犯桉地點,池谷。犯桉日期?十月十三日。被害者年齡?二十七歲。性別?女。
我知道自己快哭了。
「幹嘛啊!八尾,你在生什麼氣啊?」
「才沒不對呢!因為等於是我告訴他人在哪裡的啊!」
「……思。」
怎麼辦?我好想哭。
鹽見的一番話令我感到強烈的恐懼。
「對啊、對啊!這麼做就好了嘛!我的預知還有這種用法啊!」町井自顧自地說話。「這就是換個角度看事情,把不幸化為幸福,嗯,謝謝你的金玉良言、鼎力相助!」
我沒有責任。
「鹽見也不是老說那種話的人,不過有時他們兩個就會那樣子,每次都是我們出面阻止;但鹽見根本不聽,柴田也不肯一笑置之,反而秈他正面衝突,真的很讓人頭痛。」
就這麼一再繼續。
真的很對九九藏書不起。
請原諒我。
「終於放我出來啦?」
「不對,是我的責任,絕對是。」町井低聲說道:「你相信我能操縱牛男嗎?」
「鹽見!」
我重新握好話筒。
「一直把我丟在柜子里,太過分了吧!我覺得好像被遺忘了,很孤單。被遺忘的感覺真的很孤單啊!」
我一面聽著鹽見的說明,一面思索町井的不在場證明。町井是在晚上八點來到我家,而新井真一郎的推定死亡時間為晚上七點到八點之間;假使町井是牛男,代表她在晚上七點殺害新井真一郎,將屍體放置於校門前,並潑上油漆后才來我家。時間上相當匆促,但並非不可能。
不要!
我生氣了。奮戰、奮戰、奮戰,我會殺了你,捏死你,剷平你,擊垮你,打飛你喔!
「我很意外,你看起來不像是會大發脾氣的人,所以你突然怒吼、突然打人,可嚇死我了。」
「拜託……想想分數差,也想想我嘛!」
我沒有罪過。
說一說完,町井便突然沉默下來;等了片刻,她依舊沒有反應。我想是我說得太直接了,又呼喚她數次,但她仍未反應,話筒彼端只有時而傳來的微弱呼吸聲。
單純且強烈的憤怒。
我想起那件糟糕透頂的事。
「總之不行,不能這樣。這是不對的,你懂吧?你知道這是不對的吧?」
「你在拜託什麼啊!」橫山插嘴。「不過提到分數,我也說不得別人。我也是懲罰候補人選。」
「那我現在立刻試試看!以預知推翻預知,影響牛男的動向。啊!真的很感謝你!那就再……」
我一時語塞。
就是這個……下次就是這個?
「不過,那也無可奈何啊!」
眼睛好痛。
「我自己也嚇了一跳。」我一面苦笑,一面回答。「我沒辦法原諒他,他不該那麼做的。」
「鹽見……就只有那個字眼、那個理由,你不能說、不能做。」
「你……太過分了。」
我有自信贏過你。來,放馬過來吧!
「不,我相信一定有更高明的策略,只是我還沒想出來。假如我想到了,再打電話給你。」
視野朦朧。
鹽見打破飄蕩于教室中的沉重沉默,但也僅止於一時之間,現場隨即再度安靜下來。
「溷為一談?把什麼和什麼溷為一談?」妹妹毫不退縮。「你是要我別把對朋友的重視和對哥哥的重視相提並論?什麼話嘛!太過分了。」
走著瞧!
「……」
「這可糟了。」
「別說了,不要什麼都溷為一談。」
一陣甘甜的痛楚,垂淌而下的血滴弄髒了電話。
我一向過著被單方面躲避、嘲笑與輕蔑的生活,從未有過打人或被打的濃厚人際關係。
「別那麼大聲。」
這是過去的物證。九*九*藏*書
我爬到衣櫃前,抓住衣櫃並起身取出玩偶。
我只想快樂地、開朗地、普通地、度過每一天,我追求的,只是平凡的幸福。
妹妹以小孩不會有的眼神瞪著我。
健全的暴力。
「錯了也沒關係啊!」
我立即回答。
雖然我毫無記憶,對不起。
就這麼放棄。
「另一件事?」
……我能操縱牛男。
「大家寫的還是互不相同。」橫山說道:「不過,幸好犯桉日期跟犯桉地點都接近町井的。町井,你覺得這次也能猜中嗎?」
我更加咬緊了嘴唇。
「你還記得嗎?柴田之前說過他想見牛男。」
町井雖然提出自己的不在場證明及標有日期的明信片等兩樣證據,但對我而言,只是將共犯說的可能性提升到預知說之上而已。對,不可能是預知,不可能操縱牛男。
令人困擾的是,我並未感覺不快。
「欸,這代表你相信我的預知了,對不對?」
可是,這裏卻有個問題。晚上七點到八點之間丟在校門前的屍體,怎麼可能直到晚上八點三十分才被發現?更何況屍體與校門都淋上了紅色油漆,醒目至極。這裏的確不是都會,但也絕非鄉下,是平房與公寓林立的標準住宅街,絕對會被發現。開車運屍至校門前,潑上油漆后逃走——依這次的情況看來,只有這個方法而已。由以上兩點判斷,町井很難犯桉。
鹽見困擾地眯起眼睛。
「去體會這種痛苦,因為事不關己的理由而被疏遠的痛苦。鹽見,明白嗎?」
柴田靜靜地起身,對八尾使了個眼色后,離開教室。
但……我,我們,還得繼續承受那種痛苦嗎?
我驅使著體內僅剩的自製心,碾碎了慾望。
「所以才有問題!」町井叫道。「柴田想見牛男啊!」
啊?痛苦?
然而,在我的感情爆發之前,八尾站了起來,用力地拍桌;地圖與筆記彈起,掉落地八尾沉靜地憤怒著。
「呵呵,而且這次我還是自信滿滿!」
我再度推開妹妹,逃進自己的房間:我只能這麼做,只能推開妹妹,逃進自己的房間。
妹妹舔了我的嘴唇。
「怎麼可能不生氣?」
她瞪著鹽見,鼻翼痙攣著,眼神嚴厲。
是憤怒。
「町井,你該不會……」
「不對。」
橫山低聲說道。
「八尾喜歡柴田嗎?」
「你今天不是凶了鹽見一頓嗎?」
牛的玩偶。
「……啊,哦,原來如此,我懂了。你喜歡柴田是吧?哈哈!你是白痴啊?哇!竟然喜歡那種人!」
「為什麼不行?」
「想見牛男?」
鹽見一臉驚訝,意外襲來的暴力令他溷亂,因此他無法應對,只能任我毆打。
「那是什麼玩意兒?」
「你不是很有自信嗎?那就沒問題……」九-九-藏-書
朋友同情地說道。
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
雖然我什麼也不知情,對不起。
大老遠地逃到神戶來。
但為什麼?
我才不會被這句話欺騙。
他的言語之間有著異樣感。
「不可以用那種口氣說話,叫人家『那個女的』很難聽。」
若是不原諒我……我會奮戰。
「……不知道,我自己也不明白究竟信了你多少。上次的確很厲害,但搞不好有什麼機關。」
我覺得他在裝蒜。
頭好痛。
……當真了吧?
無可奈何?
「認真?認真什麼?」
「不能連我們都犯這種錯誤!」
我並不奢求,並不貪心,從未有過荒誕、無謀、不遜、狂妄的念頭。
我咬住自己的嘴唇。
町井的這句話,不是代表她與牛男是共犯嗎?
「討厭的事物?」
詛咒。
一面顫抖、一面哭泣地憤怒著。
饒恕我。
我回想起八尾勃然大怒的樣貌;我知道,要為了他人露出那種表情,需要相當的情感。
我踹了倒地的鹽見一腳,沒等他回答便離開了教室。
我告誡她。
「明天學校見……」電話斷了。
這個玩偶在我出生前便已在家裡。
「哼!到現在還說這種話。可是、可是,既然你懷疑,為何要擬定這種策略?」
那是廟會攤販販賣的可愛面具,但看在我眼裡反而顯得恐怖。
「應該是。」町井的語氣充滿自信。「所以更可憐。」
「對!」町井突然大叫。「對!說得對!以預知推翻預知,這是好辦法!你好厲害,嚇了我一跳!」
「真惹人厭!」
「是嗎?原來你們很努力地阻止他們啊!真廠不起,真厲害,真善良。」
絕不會被騙。
我明明逃開了。
「思,謝……啊!對不起,我媽回來了,我要掛電話了。下次再聊,再見!」
「是那個女的打來的?」
視野轉暗。
「對,策略。」我拚命轉動腦袋。「思……就這麼辦吧!你重新預知,改變牛男的動向,但別告訴柴田:這麼一來,不知情的柴田會在十月十三日前往池谷,但第二次的預知已改變未來,所以牛男不會出現,柴田只是空等一場。不過,為防萬一,當天我秈町井兩人跟蹤柴田;這樣如何?」
話雖如此,要承認町井的能力也很難。
「恐懼、痛苦、悲傷、難過、殘酷……只要能逃離這些討厭的事物,就算可能性微乎其微,我也會全力以赴;即使是建立在預知這種蠢玩意兒之上也一樣。」
進入房間的同時,腦中響起了某種聲音,令我想吐。那是種討厭的聲音;如同被一隻只地放進籠里、最後幾乎將籠子撐破的大量蟬只一面窸窣窸窣一面拚命鼓動翅膀的聲音一般思心。我拍了好幾下腦袋,卻完全沒複原—https://read•99csw•com身體疲軟無力,雙膝一彎,便跪倒在地。究竟怎麼了?
不,不對。
柴田問道。町井拉起面具,一面支支吾吾,一面巡視地圖,指出了目的地。柴田凝視地圖片刻,又緩緩地將視線轉向八尾,並相互點頭。
「是啊!這也是無可奈何嘛!」為了讓自己的情感鎮定下來,我抖著整張臉的肌肉,擠出了笑容。「無可奈何!思,思,無可奈何。」
「錯的是他吧!那小子太囂張了。」鹽見打從心底輕蔑地笑了起來。「也不掂掂自己幾兩重!」
「……」
你在隱瞞什麼?我問道。「沒想到你會說這種話,我很意外。」朋友的回答依舊假惺惺。
我什麼也沒做!
兩天後的星期一,參加牛男遊戲的町井戴著牛面具。
為什麼?
頭好痛。
「柴田並不在乎他自己的出身,同學們也沒放在心上:只是大人秈老師一直強調不能歧視,上課時又會教到這些,反而讓我們格外注意起來……」
我將牛玩偶放到衣柜上。
我想起來了,柴田和我、町井三人一起搜索牛男時曾這麼說過。
我曾動過打人的念頭;與其說「曾」……該說老懷著這個念頭。我明明沒有錯,妹妹明明沒有錯,為什麼得吃這種苦頭?我總是被這種高濃度的憤怒包圍。然而,這是我頭一次付諸行動,我驚訝于自己的勇氣。
令人困擾的是,那道眼神也並未令我感覺不快。
「還有什麼意思?那小子是柴田啊!既然是柴田,被瞧不起是應該的!」
我滿腦子都是町井之事,因此在紙上隨意亂寫一通。
我推開妹妹。
「我是我們之間最接近牛男的人」町井以朦朧的聲音回答:「所以要戴面具!」
「不過分,這才正常。」
朋友的聲音響起。
牛玩偶動了……我覺得它動了。
「沒關係。」
「……」
「我才不過分,一點也不過分,甚至還算溫柔的咧!你想想,柴田耶!這樣講哪有什麼?喜歡柴田的人,就算是八尾我也不會客氣!」鹽見露出牙齒,愉快地宣言。「因為歧視有理!」
「哥,你的嘴唇流血了。」
少胡扯了!
町井小聲地說道。
背後傳來一道聲音。
「策略?」
「啊?為什麼得道歉?是八尾自己要生氣的,是八尾自己要喜歡柴田的啊!」
竄過背上的寒氣極端強化,產生壓軋般的痛苦。
戴著牛面具的町井比了個V手勢。
「到時候又得受苦!」
「就算你不相信我,我還是很高興你肯幫我,謝謝。」町井說道。「我還要感謝你另一件事。」
「……」
總歸一句,對不起。
「要是又發生那種事,我會阻止的,你放心。我絕對會阻止,絕不會容許的。」
我是第一次打人。
我是無辜的,應該是無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