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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用腳偵訊 第二節

第五章 用腳偵訊

第二節

「就算我們說謊,你也會馬上看穿,最後我們還是非說實話不可。他是一個令人嗤之以鼻的人。不只我這麼想,大家都這麼想。」
「我們沒有要殺他,是要把他趕下社長寶座。我們希望他從社長退位,去當個會長什麼的都好,讓更明白工會運動、更有經營手腕的人來接管公司,比如說,其實我們是希望現在人在國外的副社長能夠升上社長的位置。」
「先來填飽肚子吧。等等,在這之前先打個電話通知薩滿教比較好。」
「如果你們需要我們的不在場證明,請快去跟那個車長確認。要是拖太久,他的記憶模糊掉的話,我們會很傷腦筋的。」
兩人默默地走了一陣子,心中都在仔細琢磨著剛才談話的內容。從正對著道路的麵店飄來了湯汁的香味,他們聞到這味道時突然感到一陣飢餓,兩人看向對方。
「是啊。」
「你們對死去的社長有什麼想法?」
「對了,私信檢閱是真的嗎?如果是真的,他們看其他人的信有什麼用?」
「十一點四十分……也就是二十三點四十分吧。」
鳴海秀作又把另一張北陸本線的書頁,翻給刑警來看。刑警接下書本,掃視著數字的部分。原來如此,「日本海」的確是在二十三點四十一分離開金津車站。如果真的如他們所主張的搭了這班列車,在本案發生時,他們應該在離東京千里之遙的福井縣。須藤雖然不願意,但還是要按照程序訊問他們。
「我不記得。」
他又張開大嘴笑了出來。或許是對自己的不在場證明有絕對的自信吧,他的笑容非常開朗。
「好像是上鋪與中鋪的吧?」
「社長他其實另有私心,他想在下一次的眾議院議員總選舉被保守黨提名為候選人,但就連那個自戀狂都知道,憑他的一己之力是絕對無法當選,因為他的選區已經有某個大人物出馬,社長的敗選已經是昭然若揭的事。那麼,他該怎麼辦才好呢。社長腦中想出的好方法,就是讓各工廠的員工一起加入薩滿教當信徒。因為人數眾多,薩滿教當然會樂開懷了。但相對的,等到選舉的時候,薩滿教要幫他把選區中信徒的票全都吸收過來,這樣一來他就能順利當選了,這就是他的策略。對薩滿教來說,這也是一場不錯的交易。於是社長與教祖很快就達成了協議。」
他的外表纖細,卻似乎是一位相當優秀的理論家與雄辯家。不過要不是如此,他也不會被選為工會的代表吧。
「我來說吧。」戀之窪介面說道,眼光轉向兩位刑警。他那樂觀的圓臉,在刑警九-九-藏-書們的眼中看來充滿自信。關覺得他真是個惹人厭的男人。
但是,西之幡社長卻在這次的罷工中答應信仰自由的項目,容許員工大量退出薩滿教。他的態度為何突然改變了?刑警們對這件事實在無法理解。
鳴海露出想起了什麼似的表情。
「有人可以證明你們在案件發生的時間正在那班列車上嗎?」
部長刑警面無表情地點頭,關刑警以機警的眼神等著對方繼續說。
「為什麼?」
這個可說是戀之窪最佳拍檔的男人,把發言權完全交給戀之窪,從頭到尾不發表任何意見,只是一直觀察著兩名刑警。
戀之窪的圓臉像是看不起卑鄙的詐騙伎倆一樣,露出無聲的嗤笑。
須藤迅速換了個問題。巧妙的切換方式與聽起來好似有陷阱、又漫無目標抓不到重點的問題,讓之前流暢回答的委員長,第一次出現了猶疑的神色。
「你們之前經常口出狂言,說要給社長送葬,這裏也有貼這種標語……」
這件事他們已從灰原那裡聽過了,但須藤卻裝出第一次聽到的表情,因為他打算看看他們要在什麼地方撒什麼謊。
鋪著木板的事務所中響起了一陣工會成員離去的腳步聲,所內很快便安靜下來。四個男人圍著長方形的桌子面對面坐著,鳴海把桌上散亂的茶杯放到一旁,然後用手帕把濺出的茶水擦乾淨。
「不記得沒關係,那記得卧鋪的號碼嗎?」
「坐北陸本線的話,往大阪的快車只有『日本海』這一輛了。請工會方面幫我們買車票后,我們就坐了那輛車。從長岡發車的時間是……」
「社長的死亡時間是昨晚的十一點四十分。」
「這我也不記得了,我從沒留意過這種事。大家都是一樣的不是嗎?很少人會把自己搭過的每輛列車的車廂號碼,給筆記起來吧。」
「好色又是怎麼回事?」
「這個我知道。」鳴海在一旁插話。
「他們真的搭了北陸本線的列車嗎?」
「他可是個酒色財氣樣樣來的糟糕老頭啊。我們有專門收集公司情報的秘密機關,所以知道得一清二楚,打字員辦公室里,所有打扮得稍微漂亮一點的女人幾乎都會被社長寵幸過。我想你們應該已經見過灰原秘書了吧?性好漁色的社長居然會選擇男人當秘書,這你們一點都不覺得奇怪嗎?」
「你在開什麼玩笑,我們怎麼會知道社長是什麼時候被殺?」鳴海的口氣很沖,充滿質問的意味。
「就是社長被殺害的時候。」部長刑警不疾不徐地重複說了一遍,手上啪啪地揭著扇子https://read.99csw.com,口氣像在聊天一般悠閑。
「你們還真清楚啊。」戀之窪揶揄般地說道。
「這是誤會。」副委員長一點都沒有慌張的樣子。
「不知道,不過,他們兩個看起來倒是很有自信。」
「說得簡單一點,只要看看薩滿教的問題不就知道了。社長以給我們精神食糧為由,要我們勞工全體加入薩滿教,但事實上真相併非如此。」
須藤不予置評地輕笑了一下。
問完話,關拿著鉛筆的手被汗水弄得濕透了。
「你們搭『日本海』抵達大阪應該是今天早上的事吧。不過你們動作真快,這麼早就回來東京了啊。」
「完全不會耶,社長很好色的事我是第一次聽到。」
「對你們來說,薩滿教有這麼討厭啊?」
「大家都說灰原是個很會算計又很冷漠的男人,證據就是他沒有朋友。就算他跟別人交上朋友,當對方沒有利用價值的時候,他馬上就會把他一腳踢開。他的個性既無情又冷酷。他是社長的跟屁蟲,也是他忠實的代言人。我們怎麼可能會欣賞他呢?」
「如果我們說他是個值得尊敬的人,你也不會相信吧?」鳴海微笑著替委員長回答。
「我們兩人出門也只能坐三等車廂,不過長岡工廠的人體諒我們坐夜行列車的辛勞,所以捐給我們車錢,讓我們可以搭三等卧鋪車廂去大阪。不過,理所當然,車站售票口那卧鋪車廂的票已經賣完了。搭上列車后我們有拜託車長幫忙,本來已經百分之九十九放棄了,但後來車長跑來通知我們,預定要從富山搭車的三個客人沒有上車,出現了三個空位,我們就移到卧鋪列車上去了,那是在離開富山站十分鐘后發生的事,所以應該是在二十一點前後吧。」
「所謂真相是?」
「沒錯,這件事得要查清楚才行。」
須藤像是要看透黃昏的街道般,張大眼睛尋找著電話亭。
「正副委員長會一起出差實在不尋常,總覺得這其中必定有什麼名堂。」
「說得也是。」
「如果這是事實的話,那他的確是相當老奸巨猾。」
刑警們看了看時刻表。的確,「日本海」離開富山站的時間是二十點五十八分,所以車長來帶他們去卧鋪的時間,應該是二十一點左右。不用說也知道,二十一點還在富山站的人,是不可能在僅僅二小時四十分后出現在東京來殺人的。
或許是因為話題轉到攻擊社長上了吧,他的口氣充滿濃濃的火藥味,眼神也跟著閃閃發光。
「那個教對我們來說是天大的麻煩。首先,我們被迫早晚都要做禮拜。所謂的禮拜可不是鞠個躬就好了,天氣好的日子我們會被趕到廣場上,花很長的時間誦唱一堆不知道是什麼意思的經文。誦完經后,我們還要敲著破鼓、圍成圈圈,跳著不合季節的像盂蘭盆舞般的舞蹈,光誦經跟跳舞就要花三十分鐘,而且不只早上,連傍晚下班筋疲力盡的時候,也被強迫跳舞,感覺根本像是被關在極權主義國家的強制收容所里一樣。」read.99csw.com
「社長被殺害的時間,是在晚上十一點四十分,當時『日本海』正停靠在金津。」
「前幾天的團體協商中,我們收到了社長給我們的最後通牒。」
「我們到大阪的宿舍吃完早餐,正要準備開始開會的時候,就傳來了社長過世、而且還是被殺害的消息。不只我們,連大阪方面的人都嚇了一大跳,社長死後情勢完全改變,現在開會也沒有什麼用,於是我們就回來了。」
「當時你們兩個在哪裡?」
「他是怎麼個狡猾法?」
「可是那麼重要的場合,正副委員長一起出席應該是理所當然的吧。如果罷工行動得勝的話,委員長自然會自己一個人抬頭挺胸出門,但這次他倆可是要去為自己能力不足道歉哪。」
鳴海對著戀之窪說道,然後他起身,把放在房間角落的小型行李箱提了過來,翻開塞在皮箱中的換洗內衣褲與裝盥洗用具的袋子,拿出了一本時刻表。
「十六點四十八分。在這裏。」
「這我知道。」
「你們知道西之幡已經過世了吧?」須藤問道。正副委員長沉默地點頭。
這次由戀之窪接手回答,他張開大嘴笑著說道。他們兩人就像網球的雙打選手一樣,依照自己負責的區域,決定哪個人反擊敵方打來的球。
「我們工會對他的評價也很差,就跟公司很討厭我一樣,我跟他算是半斤八兩吧。」
「說不定得要請你實際去確認了。」走了一會兒,須藤忽然吐出了這句話。
「那是為了讓夫人安心的手段。找男秘書等於對夫人無言的宣示:『其他社長都找妙齡美女當秘書,只有我是男秘書,你看我的修道之心有多麼堅定啊!』對了……」
戀之窪用鉛筆尖指著鳴海翻開的那一頁上,寫著「日本海」的那個欄位。(請參考列車時刻表⑵)
「不過這樣一來就需要他們的照片了。他們有清晰的相片就向他們借,沒有的話就要拍他們了。」
離夏至有三個禮拜的這段時間,九*九*藏*書是白天最長的日子,但當兩人出了工廠的大門,足立區特有的毫無秩序又雜亂的街道,已漸漸籠罩在昏暗之中。
「社長那傢伙不管做什麼都是這副德性,所以我們才認為他是狡猾且卑鄙的男人。」
鳴海的說法與秘書灰原的說法可說是天差地遠,不管是部長刑警還是關,都不知道該相信誰才好了。
「沒錯。被人用懷疑的眼神看待,我也覺得很不舒服,就像委員長說的,希望你們能早點查個清楚。」
「我連作夢都想不到會發生這種事,所以沒有記他的名字。鳴海,你記得嗎?」
「你們記得車長的名字嗎?」
「幾號?」
「我明白了。」部長刑警向正在做筆記的關看了一點,然後繼續說,「那麼,你們對那個叫灰原的秘書有什麼想法?」
「他是個狡猾的利己主義者,一點都沒有道德觀念,喜歡玩女人,而且猜疑心還比別人重一倍。這種人哪一點值得尊敬?」
「您的意思是去見『日本海』的車長嗎?」
「他只考慮到資方的利益。我們工會要求加薪,跟其他的大工會那種,把罷工當成定期節慶活動的情況是完全不同的。我們要是不這麼做的話,根本就活不下去。沒有多餘的薪水可以儲蓄,到了退休年齡被迫離職后,明天的吃穿就沒有著落了。我們卑微的心愿,只是希望至少能免於不安,過著像人的生活而已,這絕不是錯誤、無理的要求。公司的錢多得像山一樣,我們要求的薪水公司是有辦法負擔的,但是社長卻無法理解我們的心聲。既然他小時候也曾嘗過困苦的滋味,希望他稍微聽聽我們的理由,這應該不會太過分吧。」
「你知道社長怕我們晚上去暗殺他,所以天天找不同旅館住宿的事嗎?我們又不是赤穗浪士,怎麼可能會做出夜襲這種蠢事。我想社長自己應該也很清楚才對,為什麼他還要一副自以為是吉良上野介的樣子,四處躲來躲去呢?因為這樣他就能以躲避工會激進分子襲擊為由,在待合茶屋跟妓|女相會了。而且這樣一來,連他那位歇斯底里的夫人也無法過問他的行動。這是社長為了能安心地跟藝妓大玩特玩而打的如意算盤。」
「如果你不喜歡太清楚的話,用十一點四十分前後也可以。」
「你說社長是利己主義者,可以請你說得具體一點嗎?」
「你說的『當時』是指什麼時候https://read•99csw•com?」
「會傷腦筋的可不止你們,我們也是。」部長刑警諷刺地回了對方一句。
「你是107,我是207。」
如果拿著看起來不像本人的照片去的話,反而會引起糾紛。關年輕時會有過一次慘痛的經驗,之後還被主任罵到臭頭。
「這是為了壓制抱怨薪水太低的聲音。」這次又換鳴海回答。
「如果不這麼做,他也當不上資本家吧。」
「很多女員工出身外縣市的農村,現在住在工廠宿舍。她們要是向父母透漏出對低薪的不滿,或者父母寄信過來推薦她們去其他待遇更好的公司上班的話,被公司視為封建時代女奴的她們就會逃跑了。公司最害怕發生這種事,所以他們打開員工的私信檢查內容,藉以不讓外界知道員工的不平與不滿,也避免員工逃跑。」
「這對工會而言是重大的打擊,因為我們已經兩個月沒拿到薪水了,尤其我們還是薪水少、沒有什麼積蓄的受聘員工。那些操持家計的員工妻子們已經叫苦連天,所以理所當然,工會成員中也越來越多人聽老婆的話,向工會提出希望到此為止,要我們先向社長投降,等到下次有機會再繼續的意見。總之,我們——我所謂的『我們』是指我跟鳴海——得聽聽長岡工廠與大阪工廠的意見,來決定未來方針才行。所以在三十一號的早上,我們先從上野車站搭上越線到長岡,當晚與翌日一號的整個上午都在進行討論。我想結論就不用在這裏說了,應該說這是工會的機密,所以我不能告訴你。接下來我們坐上當天下午的列車離開長岡,前往大阪。」(見附圖二)
雖說如此,關還是無法輕易接受部長刑警這種單純的想法,戀之窪與鳴海兩人一起出差,以及他們兩人不在東京時社長被殺,他總覺得兩件事連在一起看,似乎湊巧得有點刻意。
「有,車長可以幫我們證明。」委員長立刻回答,快得就像是已經準備很久了一樣。
「其實是因為選區的情況改變了。這一年之中有兩個大人物過世,只剩下一堆小角色。不只如此,他還代替死去的議員正式得到了黨的支持,這樣一來他已經是無所畏懼了。既然已經確定會當選,就不再需要薩滿教的後援了。向一個來路不明的詐欺宗教的教祖低頭,社長應該會覺得很不愉快,而且他也捨不得那些每年繳給薩滿教的巨額捐款。」
部長刑警像是要打斷對方的話般堅決地說道。被外人對搜查方向說三道四,並不是件愉快的事。
「你也不用這麼凶嘛,我們警方也會有疏忽的時候啊。」部長刑警態度不變,笑咪|咪地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