菱沼文江忽然看了看手錶，敦子跟著看了一下。已經超過閉館時間快十分鐘了，警衛很快就會上來巡邏。

菱沼文江不見了，只有她的手提包與手帕掉在厚圍牆上。染上了夕照的手帕，看起來像朵橘紅色的薔薇。

「我有一點不太明白。」敦子說道。她似乎被沉默給壓垮了，說話聲音變得非常小聲。

「放心，我在戰時是待特務機關的。我決定好不說的事，即使受到嚴刑拷打，也不會透漏一個字。日本警察的拷問根本算不了什麼。」

「還有看到的人告訴我，鑒識人員在大宮站的陸橋驗出血液反應。所以我所做的事，警方應該已經知道九成了吧。但他們到底是怎麼看穿，犯罪現場不是上野車站陸橋的呢？只有這一點我怎麼想都想不透。」

「哪裡不明白？」

從東京灣的方向，一陣風隨著夏日傍晚特有的涼爽空氣吹拂而來。悚然佇立的敦子，在那瞬間卻以為這是秋風，一陣穿過胸中空洞的秋風。

「可是，要是往大阪的車誤點的話，不就糟糕了嗎？」

菱沼文江的視線，一直集中在屋頂的一處，對敦子連看都不看一眼。四周已經是一片昏暗，只有她的眼睛在閃閃發光。

山脊線與鋪上深褐色裝飾瓷磚的地面，形成了一個黑色的三角形，獵帽似乎隨時會從那間小屋的陰影中冒出來。雖然如此，敦子不論怎麼等，都看不到刑警露出他的頭。

「十五號在長岡，會有一場入土儀式，我非得去參加才九*九*藏*書行。那時我會在長岡給你三百萬，剩下的錢，就一次五十萬，分四個月付清如何？」

「那又為什麼不需要保密了？」

須磨敦子照著文江的話，緊盯著轉角，等著看躲在小屋之後的，是什麼樣的人物。

過了一會兒，突然間，須磨敦子隱約聽到，離自己背後有點距離的地方，似乎有東西在移動，那聽起來像是用鞋子摩擦堅硬牆壁的聲音。敦子不禁回頭一看，然後停止了呼吸。

他少有表情的臉，第一次露出了訕笑的神情。

為避免造成妨礙，文江在殺社長的時候，讓傭人大桑代放假回家，這次文江把她叫了回來，為自己的計劃做準備。另外還跟母校的人事課尋求了一位工讀生。剩下的就等勒索者上鉤之後，按下計劃的啟動鈕了。

勒索者聳聳肩，一副自以為是偉人的樣子。文江誇張地大大嘆了一口氣，裝出總算放下心頭大石的樣子。

「為什麼你要跟我說這些話呢？」

「我殺知多的時候，理論上我應該還在信越線311次列車中，所以，說我得快點回到311次列車，讓人看到我真的有坐在列車上。」

沉默突然降臨，汽車排氣管的聲音從遙遠的地面傳了過來。敦子回過神來，發現文江仍在凝視著屋頂的一處。

「我騙你幹什麼？我去了就沒打算再回到內地，就算你的追溯期限過了，我也不會回來。就像那些歌曲會唱的一樣，這狹小的日本我已經住httｐｓ://reａd.９9ｃsｗ.cｏｍ膩了。」

菱沼文江的視線前方，有一處曾是象籠的水泥小屋。

社長的入土儀式將在長岡市舉行一事，其實很早就已經決定好了。文江也已經在知多來訪之前的五天中，擬好利用長岡的入土儀式，殺害他的計劃。

「因為這一切的一切警方都已經知道了。刑警查出了我向植辰問阿源住址這件事，植辰在刑警找過他后，第二天就跑來跟我說了。」

「事實上，這問題是很好解決的，根本不需要著急，只要搭上十五點五十一分，從長岡站出發、前往大阪的列車的話，時間可以說非常充裕。這個列車到達第七站，也就是北條站的時間，在時刻表上是十六時三十七分，列車會在這裏停靠一分鐘(請見列車時刻表⑵)，而我理論上要搭的信越線311次列車，則晚那班列車一分鐘，在十六時三十八分到站，十六時三十九分離站(請見列車時刻表⑶)。所以在這裏下車后，轉乘311次列車到長岡就可以了。」

「怎麼會……」

「我走出家門時，有刑警一直在我身後，躲躲藏藏地想跟蹤我，你有發現嗎？」

「你要一直盯著那裡，他很快又會把臉給探出來的。是一個頭戴獵帽、臉色陰沉的人喔。」

「這次的計劃，就是隱瞞我去長岡時，是坐上越線的事實，並誤導警方以為，我是坐信越本線前往。」

「天啊。」

須磨敦子對知多被殺一事，早就沒有意見了，因為她九-九-藏-書自己如果夠膽量，能一刀刺死那隻社會害蟲的話，心裏一定會覺得很痛快吧。

「請你先前往長岡吧，我先付十萬給你，當旅費與住宿費。」

「我沒發現。」

「這一點我已經考慮到了。殺死社長的時候，往青森的列車也誤點了三十分鐘啊。實際上我為了以防萬一，是在北條站的前一站，也就是越后廣田站下車的。這樣一來，就有長達十三分鐘的備用時間了。」

把他帶進會客室后，文江馬上開口問道。

「我想先問清楚，你從我這裏拿到錢之後，接下來你打算怎麼辦？警察認為你是兇手喔。這樣下去，你總有一天會被逮捕的，你接受偵訊的時候，要是把我給供了出來的話，不就糟糕了嗎？」

「我搭的不是信越線，而是上越線這件事，警部也從阿代口中問出來了。」

「就算我說不要，你付不出錢來的話，我也沒轍。只好等了。」

「真的嗎？」

菱沼文江說明信越本線311次列車與上越線729次列車，雖然車號不同，但事實上，從上野站發車時，這兩輛列車會先連成一輛，而走上越線的那班，會早四小時四十二分鐘到達長岡。

須磨敦子是第一次聽到魏寧格有說過這樣的話。她雖然不是非常理解，但文江的說法，的確自有它的道理。對前輩親切的建議，敦子銘記在心。

菱沼文江說話速度變得更快了。銀座的上空在反射光的彩繪下，好似出現了極光一般。這家百貨公司也差不多要關上後門了ｒead•99ｃsｗ.ｃoｍ。如果不快點結束的話，兩人可能就要被關在裏面了(請見列車時刻表⑵)。

菱沼文江用生硬的語調，說出自己以掉了集印冊為由前往車長室，讓車長記錄她的姓名與住址的前因後果。她暗沉的嘴唇開合，敦子呆望著在唇瓣之間的白色牙齒若隱若現的景象。然後，文江的說明告一段落。

菱沼文江指示他要去長岡的哪間旅館，並決定好聯絡方式與會面地點后，給了知多十萬圓並趕走了他。她的計劃就這樣步上軌道了。

「我就簡單說明吧。」她開口說道，說話的速度又更快了一點。

「我要偷渡到台灣，加入那邊的軍隊，再大鬧一場。那邊的朋友也一直找我過去。」

「這世上的人，不論青紅皂白，就是愛惡意批評他人，但是我希望至少有一個人，能夠知道這件事情的真相。」

「嗯。」

「你待在東京太危險了。就像我剛剛說的，如果你被抓到的話，你一定會馬上供出我的名字……」

「因為已經沒有必要保密了。」文江回答，她拿出手帕，壓了壓額頭以抹去汗水。敦子也拿出手帕擦拭自己的額頭。因為聽得太忘我，都沒發現自己臉上已經汗水直流了。

「嗯，付錢方式用這種方法如何？」文江重新坐正，進入主題。

「正經的人看不起妓|女的手段，但拿來對付男性的時候，妓|女的手段可是非常有效的。我也是靠它，才能夠操縱知多到最後，能跟外子相處和睦，想想應該也是托它的福吧。我現在說的，可不是開玩笑，我是真心覺得，女人在結婚前，可以的話，應該要學習這種手段才是。如果有人可以設立一間『誘惑學校』，教導女性挑逗、迷昏男人的方法，那是再好也不過了。我記得魏寧格也說過，夫婦之間的相處，需要使用妓|女的手段。」九-九-藏-書

「那個熊籠的對面，有一間灰色的屋子對吧？他就躲在那邊的轉角，從剛才就一直看著我們喔。」

「那麼，錢的事你打算如何？」

「具體來說，我們搭的上越線729次次列車，會在十二時五十六分到達長岡，我馬上要阿代到旅館休息，然後按照約定，到北長岡的車站旁，跟知多見面，把他誘到不會被人看見的地方，刺殺了他。我事先讓他喝下了摻入鎮靜劑的茶，他那時候已經是半睡半醒的狀態，所以，在我刺殺他時，他一點都沒有反抗。」

她說到最後，幾乎像是含在嘴中一般，聲音越來越小。當她再次開口時，她的情緒似乎激動了起來，聲音中帶著些微的顫抖。

菱沼文江從報紙與收音機的報導中，知道警方認為知多涉有重嫌，正全力追緝著他。而知多半平本人不知道，是去哪裡躲過，又是怎麼躲過這五天的，他精神奕奕地在約定好的那一天，悠然地出現在文江家。被警方追緝，對他來說反而是一種遊戲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