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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第五章

莫羅指著箱子說:「把這個提進去,我要打開看看。打電話問問美國移民局,她的簽證表上會有她在那裡入住的旅館及時間。」
「多少錢?」
「小心……」跟在她身後的哈里斯低聲道。
「是啊,」哈里斯說,「我不記得了。」
「也許吧。她還有別的包嗎?」
「上帝,是的,看到那些東西,我也禁不住想為我的母親攢錢買撲熱息痛了。」
「哪裡?」
哈里斯不置可否地哼了一聲。自從上一輪加薪后警探們的報酬提高了許多,每次加班都能得到加班費。這是一個災難性的決定。現在這些探員們比探長掙得都多,而且還不需要連續工作多日直到案件結束。現在指出某人應該被提升就相當於背叛,聰明人會躲在蠢驢後面。班納曼的粗魯無禮使這些人刻意隱藏起鋒芒,他們越是低調越能在群體中獲得尊嚴,好像干好自己的工作是在幫助班納曼這頭蠢驢。他們處在一種交戰的狀態。莫羅感覺她正在看著一種習慣演變成一種文化。
哈里斯跟在她身後,踏上最後一級台階時,她竟然蹣跚起來,她感到他的手掌在輕輕掠過她的背。她才懷孕四個月,塊頭卻已經龐大起來,雙胞胎的每個小動作都會讓她失重。她回頭給了他一個微笑,他也嗤笑了一聲。
「那是喬治亞風格的典型特徵,不過屬於喬治王時代晚期。」她指著六級台階上面正方形門廊處的綠色大門,「那也是喬治亞風格的,你在巴思和都柏林都能看到這樣的門。你看到後面那些橢圓形房間了嗎?」
「那是她的……?」莫羅指著靠在前門台階旁的一條鋼製的坡面匝道說。
哈里斯停頓下來歇口氣,她感到了一絲畏懼。她討厭性謀殺,所有人都討厭性謀殺,不僅僅是出於對受害者的同情,還因為性犯罪對社會及個人情感極具破壞性,會把他們帶到自己大腦中可怕的黑暗一角,使他們懷疑和恐懼,而他們所懷疑和恐懼的不總是其他人。
司機來了個左急轉彎,沿一條林蔭大道向事故現場開過去。遠離主幹道的這些房子甚至更新,米黃色磚塊砌成的豪宅模仿了那些老別墅的風格,所不同的是這些新房子有雙車庫,雙層玻璃窗,一切都是成雙成倍的。
「上帝,我不知道,幾十萬吧?」他咧嘴笑了,「等你自己看吧。」
她真不應該那樣說,她確信自己的措詞是很無禮的,「這很不尋常,不是嗎?我一直以為你不可能既是一個擁有大量土地的富豪又是一個天主教徒……他們不能世襲土地……」
她走過去,吸了一口氣,試圖去查看受傷害的部位,但結果卻把目光移向樓梯的扶手:精細的支柱,溫暖的深色木頭,現場取證工作人員正在樓梯上已經凝固的血漬中提取纖維。他們穿著白色的制服,帶著工具箱,白色的塑料手提包雜亂地扔在台階上。
她看著死者皮膚上一處鈍挫撕裂傷口,感到腹中的胎兒正在慶祝這片混亂,跳著一支緩慢而優雅的芭蕾。那塊被撕開的肉突然顫動起來,莫羅本能地後退一步,以為這東西還活著。
哈里斯看了一眼道:「警探塔姆辛·倫納德。」
如果是毒資,那它可能會涉及到團伙,一個大型國際運作團伙。他們可以辦一個漂亮的案子,獲得額外的報酬。
「不過沒關係。」
「我搞不明白這個地方,」她說,「商店在哪裡?為什麼你會把這樣好的房子建在山下,那座破敗的老房子下面?」
他搖搖頭,「我剛過來一個小時左右,街上除了體力勞動者和園丁,一個鬼影也看不見。」
「是的,戈比,他很高興能坐在那裡。」
「誰發現她的?」
「房子後面的中間幾間房,都是半圓形,那也是喬治亞風格。那兒,那一處擴建出的部分,」她指向房子一側的附樓,雖然是用同樣的石頭建成的,但是窗戶又高又長,三扇一組,「那是新古典風格,更晚一些,屬於維多利亞時代。」
「當然,我知道——」
她感覺很沮喪,此情此景讓她想到了丹尼和約翰,以及家庭的脆弱性,儘管一切都還在原來的老地方,但這一切的一切,是多麼容易轉瞬間變成一堆垃圾。
「是啊,她母親是坐輪椅的。」
她正要轉身時,看見了一個女人的兩隻腳,相距很遠,塗著猩紅的指甲油。莫羅稍稍側轉身體,就看到了完整的景象,她嚇了一大跳。她曾預料過噁心,對此她是有防備的,但是面對令人窒息的可怖景象,她軟弱無力,毫無思想準備。
「還在這裏嗎?把他帶到局裡去。為什麼他還在這裏?」
她想起了一張犯罪現場照片。一架直升機墜毀在西部群島的一九_九_藏_書個山坡上,為了讓畫面投射到警察學院的電影屏幕上時飛行員的身體清晰可見,直升機的前面已被切除,飛行員直挺挺地坐在那裡,右手仍然輕鬆地搭在油門上。她還記得當她看著那張臉時的困惑:鮮紅但不血腥,沒有眼睛,沒有嘴唇,但牙齒還在那裡,鼻子短得不可思議。她還記得她的眼睛在照片上游移時的迷惘,直到她突然看見了蒙克的名畫《尖叫》,它像一隻泄了氣的氣球懸挂在飛行員的旁邊,他的臉原來被旋轉葉片削掉了。
穿過一扇內門就進入了氣勢雄偉的接待大廳,大廳沒有窗戶,有兩扇寬大的橡木門,一扇通向巨大而空曠的起居室,藍色的絲絨牆紙已經退色,另一扇門通向一間破舊的圖書室。右手邊的牆上有一個大平拱,通向樓梯。
聽起來不太對勁。
他聳聳肩,「兇手落下的,或者是她的,還不能確定。這種東西可以在美國買到,」他回頭朝手提箱點點頭,「從護照看來,她經常去美國,幾乎每月一次。」
黑白相間的瓷磚地面已有凹痕,裏面積滿污垢。奇怪的是,像門廊一樣,接待大廳里也沒有擺放傢具和裝飾品。她可以看到一些地方瓷磚顏色相對較淺,牆紙顏色較深,可以判斷這些地方曾經擺放過傢具,掛過畫,只是被挪走了。她指了指這些地方。
哈里斯猛吸一口氣,「入侵者是從後面繞進來的,我們正在那裡做法醫取證,但是也試圖不讓他再回到屍體旁,暫時還不能動,算是被困住了吧。」他清了清嗓子,「大家稱她『美|腿』。」
「你怎麼知道的?」
「啊……」他仰頭看了看台階上的綠色大門,又縮回脖子,低頭看了看她的肚子,「我不知道……」
「一片狼藉。」他平靜地回答。
泰瑟槍有可能是兇手留下的。犯罪現場可追蹤的物品有時是隱蔽性的,落在汽車座位底下,滑入沉重的傢具底下,掉進長靠椅的內側,或者是完全被留在眾目睽睽之下。大多數人在離開房間時會仔細檢查房間,但一些機警的罪犯有時會記得帶走煙頭卻忘了他們停在外面的汽車。
「不是我家的。」
莫羅看著黑暗的大廳,「廚房裡的現金可能是她的繼承所得,藏在那裡是為了避稅。」
「很沉?」
上去的坡道很陡,汽車向上攀爬時,她們都伸長了脖子,莫羅急不可待地想快點上去,重新感受一下歲月的痕迹。她根據司機的總結判斷這條車道不是最初的車道,因為一匹馬或四輪馬車是不可能爬上這麼陡峭的坡道的。這是一條新車道,是在真正的車道賣給下面那棟別墅后修建的。莫羅第一次仔細打量著司機。她是新招來的,但是年紀稍微大點,30多歲吧,舉止有些拘謹,像剛剛脫下軍裝的那種人。她長得很漂亮,膚色偏黑,面部輪廓有點像美麗的波斯人,但事實上她是英格蘭人。
「不多。護照上的近親是她的母親,已經去世。我們發現了她的國民保險號碼,但是看起來她似乎從未工作過。」
「你對這個區域了解嗎?」
莫羅抬頭看著這棟喬治亞房子的屋頂,假裝仔細檢查房子的外觀,很高興有一個挺起腰背的借口。
哈里斯聳聳肩,「也許他們是皈依者?」
「這又是什麼風格?」
「現金放在哪裡?」
「教皇的家嗎?」她說完,立即後悔自己的措詞是不是太唐突了。
莫羅看到,屋頂的瓦片密密地擠在一起,排列不太齊整。一些枯枝敗葉從屋頂四周的排水溝里探出頭來。沿房子側面,可以完整地看到一個污物凈化池,被銹跡斑斑的金屬支柱支撐著,似乎要跌落下來。在遠處的角落,一扇窗戶上面,是一隻六邊形黃色小盒子,封裝著警報器,但是塑料久經風吹日晒己失去光澤,上面的藍色字體模糊不清。
「也許這筆錢就是為了那個?」
莫羅低頭看了看下面的豪宅,明白了司機的意思,她的腦海中浮現出這個村莊成長變化的過程,有一種奇異的虛擬變成現實的興奮感。
「沒有,可惜的是那張臉,」他嘆口氣,「一團糟。」
「這足夠引起他的不祥之感嗎?使得他要跑一趟?」
莫羅吃了一驚,「錢從那裡來?」
莫羅責備地看了他一眼,「看在上帝的分上,別這樣。」
女人的臉有點紅了,「嗯,好吧,這裏的一切都顯得四四方方的,窗戶小得可憐,看到二樓那三扇窗戶了嗎?」莫羅抬起頭,只見二樓牆面等距並排著三扇小小的上下推拉式窗戶。
「是的,」哈里斯朝司機皺起了眉頭,「挨家挨戶訪問,具體這樣問:看到過什麼?認識這裏的人嗎?還有他們最https://read•99csw•com近是否到這裏來過。我們需要知道是否有什麼東西被偷走,懷爾德會帶你去。」
「她是誰?」莫羅等這名女子走出聽力範圍后問道。
她皺起眉頭,看了看房子。她知道答案,莫羅看得出來,也明白她為什麼不願意回答。建築藝術方面的廣博知識並不會讓她在餐廳變得更受歡迎。作為一個女人,年齡稍長的女人,而且還是英格蘭人,這些已經足以拉開她與其他人之間的距離了。她需要一種歸屬感,她希望在提到自己的同事時說的是「我們」而不是「他們」。
「怎麼樣?」她問,「很糟糕?」
倫納德不明白髮生了什麼事,「是吧?」她不確定地說。
「你在那裡做什麼?」
這個女人是沿樓梯跑下來的,匆匆忙忙的,也許還扶著欄杆。她一定是向後摔倒了,兇手就在她摔倒的地方殺死了她。她的雙腿在膝蓋處向外張開,私處像一朵綻放的蘭花,刺目地裸|露著。脖子仍然完好無缺,身體的其他部位很明顯沒有被碰觸過。非常美好的身體,修長的雙腿是棕色的,被陽光親吻過的大腿。
「探長?」和懷爾德站在一起的倫納德匆匆忙忙跑過來,「督察打過電話,說你的手機關機了,所以把電話打給了他,」她回頭指了指懷爾德,他站在百碼以外,手拿工作手機,看起來鬼頭鬼腦的,他很聰明,所以才不親自過來傳達信息,「想和你談談。」
她突然非常憤怒,「你的確一直在說很糟糕,哈里斯,是的,你已經成功地克服了。」
「我會查清楚的。」
他們看著倫納德走到懷爾德身邊,並對他說「我找不到她」。懷爾德把手機給她,莫羅很高興看到倫納德舉起雙手向後退去。
「莎拉·埃羅爾。」
「兇手落下的?」
司機點點頭,朝正在警車邊溜達的警探懷爾德走過去。
「嗯,這一棟,我們要去的這棟房子,是這裏位置最高、年代最久遠的。看出那些新舊房子的排列規律了嗎?越老的是不是越遠?所有的土地曾經都屬於這棟房子。他們一直在一點點地出賣莊園土地,最初是最遠處的,然後再近一點,再近一點,最後是這些距離最近的巨宅。」
「可能是對的,她可能依靠家裡的錢生活。」
「這就是那種價值昂貴,保養費用也不菲的房子,是不是?」
哈里斯檢查了一下筆記,「24小時護理。在客廳發現了一些賬目。」
這很自然,她知道,當傷害達到這種悲慘的程度,沒有什麼能固定住你的注視,人文地圖沒有起點,你需要堅強的意志力迫使你的眼睛在那裡停留,需要冷酷的決心來引導你自己。
「誰?」
莫羅又嘗試著把視線移到死者身上,但是她的眼睛就是不忍停留,她把臉撇向一邊,向樓梯上方的窗戶望去,接著是牆上掛著的一幅灰狗油畫,最後是旁邊樓梯上一隻血淋淋的腳印。
哈里斯看著她,「O」型小嘴看起來像一個還未送出去的飛吻。
其實回到警局看照片更容易些,對於尋找圖案或痕迹來說也往往更有效,但是大廳里的警員們在看著她,他們會看到她仔細地觀察這個女人,互相轉告,基調就是這麼定下的,沒有廢話,沒有歇斯底里,直視著它,並說出你所看到的。
「因為你很聰明,所以你知道,低調,還有,嗯,」莫羅突然意識到時間是多麼短暫,很快自己就會是個毫不相干的人,她想幫對方,但是又沒有什麼實質性的東西可以給予,「我會接受你的觀點,當成我自己的,傳遞給別人。」
莫羅忍不住笑了,「那麼,受害者的名字?」
「她似乎並沒有去過其他地方。」
莫羅以為在走廊上會看到一排威靈頓防水長筒靴,出人意料的是,一雙優雅的黑色天鵝絨高跟鞋被隨意地丟棄在地板上,一隻立著一隻倒在一邊。鞋是新的,猩紅色的鞋底幾乎沒有划痕。旁邊躺著一隻簇新的手提行李箱,非常乾淨,綠白相間的英國航空公司行李標籤還掛在手柄處。她走過去,低頭細看,從紐約到格拉斯哥國際機場,日期是昨天,名字是埃羅爾。對於一件帶到紐約的行李,這隻箱子顯得太小了。
警方已經來了近一個小時。莫羅不僅僅是因為葬禮而來晚了,她在過來之前不得不先把自己的車開回警局,因為警員是不允許使用私家車辦案的,以防被人跟蹤。
「不管怎麼說,是有良好組織性的,因為不是鬆散的現金,上面有銀行的束帶。」
「莊園?」莫羅向前坐起身子。
林蔭大道在盡頭處分出了兩條車道,其中一條是全新的,打著黃色的V形標誌,沿著山坡向下通往一https://read.99csw.com座現代牧場風格的豪宅,向上的那條則是碎石瀝青鋪成的,參差不平,通向一座搖搖欲墜的灰色鄉間別墅。
她抬起頭,一名幽靈般的犯罪現場警官站在樓梯的頂部,面部模糊不清。樓梯口的一扇門已經打開,燈光轉到了屍體上。
莫羅不滿地哼了一聲。調查剛開始一小時就給受害者起了個沒有人性的綽號,對死者是極不公平的。讓這些男人對死者表現出關心和同情太難了。她想,只有一種情況比暴力死亡更糟糕,那是一種羞辱加暴力死亡。當沒有人真的在乎時,調查的質量也會受到影響。
「女性,24歲,她的母親最近剛剛在這裏去世。」
哈里斯聳了聳肩,「也許。」
「不,」他終於說話了,語氣不是很肯定,「表面上不是。沒有性侵犯,雖然她很漂亮,很苗條。我們應該把性侵犯作為一個可能的動機,也許吧,」哈里斯深吸了一口氣,朝房子側著頭,眉毛懷疑性地揚起,「不是開玩笑,很糟糕,頭兒。」
「她的律師本來和她約好在辦公室等她,要討論她母親死亡後有關這處房產的細節,她沒有去,所以他就過來了……」
哈里斯不自在地點點頭,「嗯。」
「什麼時候發生的?」
她再次抬起頭。這棟房子曾經一定是某個人的至愛:前面花園裡的蘋果樹碩果累累,因為沒有人採摘,許多熟透了的蘋果已經落在雜草叢生的草坪上,正在慢慢腐爛。花壇的土被翻弄過,但是並沒有再種點什麼。
她不得不撒謊。她已經說過父親死了,父親的死亡是一個她不準備承認的謊言,切斷與臭名昭著的麥格拉思家的聯繫讓她得到解脫。當父親還活著時聲稱他已經死了,讓她感到一種勝利的喜悅,讓她感覺就像是自己已經殺死了他。
「聰明嗎?」
哈里斯對著手中的筆記本點點頭,「你家的葬禮怎麼樣?」
齊腰高的木鑲板和點綴著金色斑點的棕色牆紙加劇了房子的黑暗。所有的光線來源於右邊一道開放的拱門,通向那座維多利亞建築風格的附樓。大廳左側的棕色牆紙因為陽光照射形成了一道斜拉下來的亮橙色圖案:彷彿時間留在牆上的一道蒼白無力的塗鴉。
「很貴嗎?」
但是在莫羅看來最糟糕的是,死者很顯然不是被擺放成這個樣子的:她的兩隻腳|交錯著,莎拉·埃羅爾是摔倒在這裏的,她死在了這裏,被棄在這裏。兇手並沒有看著她,思考怎麼羞辱她,把她置於一種沒有尊嚴的境地。他們以一種冷漠的方式離開了她。她的脆弱讓人無法忍受。莫羅現在理解了那個關於她的腿的冷漠玩笑了:警官們對莎拉·埃羅爾的鄙視只是個時間問題,好像是她自己選擇被發現時的樣子的,因為真實的情況實在太可憐了。
憤怒是她的王牌,這種情感能夠幫助她克制或掃除悲痛。保持憤怒,保持距離。她工作時每個人都在擔心她,因為她懷孕了。她能感覺到自己正在上司們的眼中消失,成為一個隱形人,死在他們的眼中。他們做出可笑的暗示,說懷孕可能使她健忘,情緒化,無能。而事實上懷孕讓她的思維更加敏銳,帶她進入真正的生活。她從來不希望結束。她知道自己的恐懼部分原因,是因為兒子的突然夭折,但是作為警察,她曾在特護病房呆過,她被派送到那裡保護一個等待被收養的新生兒,因為孩子的母親曾試圖扎破自己的肚子,來解決這個小東西,他們害怕那個女人會從病房跑出來,再次向新生兒下手。
莫羅看著一塊足有6英尺高的鮮亮牆紙,想到這裏一定長時間擺放過一隻巨大的穿衣櫃,「要是那樣的話,他們需要一輛超級大貨車。」
「有人在那裡?」
莫羅看著她,對於像她這個級別的人來說,她的西裝太昂貴了,「你到底是從哪裡來的?」
她看著莫羅,堅定地點點頭,眼鏡後面是謹慎的目光。現在沒有人承認自己有野心。
哈里斯不知道看到兇案現場后她是不是真的不會有事。她想,裏面的情況一定真的很糟,要知道哈里斯一向是鐵石心腸。
法醫取證小組仍在處理現場,她可以看到他們的影子在牆壁上移動,聽見從角落處傳來清脆的紙張揉搓的聲音。
「進去過嗎?」她問。
「在廚房裡,」他揚起眉毛,「比我們想象的要多,是歐元。」
司機假裝不明白莫羅沒有說出來的話,但是在拉住手剎的那一刻,她的嘴角還是溢出了沒有抑制住的微笑。她們坐在車裡,看著哈里斯走過來。他的皮膚具有典型的蘇格蘭人特徵,白中泛青,即使不|穿著格子呢也能看出他是蘇格蘭人,眼睛很小https://read.99csw.com,黑頭髮,嘴巴更是小得可笑,幾乎不到兩隻鼻孔的寬度。
「被盜了?」哈里斯問。
「那麼,難道你不會把這些錢存在銀行里嗎?如果沒問題的話。」
莫羅咕噥了一聲,她們正在接近愉快的交談,這是危險的。她不知道所謂的「搭檔」是特指「女同性戀伴侶」還是薩里地區對合作夥伴的常用稱呼。她看起來並沒有男性化的特徵,但現在同性戀女子不再個個都是男性化。
台階頂部的大門是綠色的,沉重而堅固。一位法醫取證人員正跪在那裡,在銅鎖上刮取碎屑。入侵者並不是從這裏進來的,但警方必須證明沒有使用其他方式進入。最近一起家庭入侵案以失敗告終是因為一項狡猾的防禦工事創造出合理的推測,暗示可能有另一組人採取第二種入室方法。命令是上頭髮下來的:因為毛髮和纖維在門廳里到處都是,他們不得不利用有限的資源證明否定的觀點。
「高面值的?」
「那是什麼?她媽媽的手機嗎?」
努力正視受害者使她的呼吸變淺,心跳減速,血液停止流動。她是那樣安靜地站著,腹中的雙胞胎誤將母親的恐懼當作睡眠,開始危險地翻筋斗。
「現在還沒有發現。」
他們用眼睛的餘光看見倫納德已悄悄走遠。
她們打開車門,幾乎同時跨出去。哈里斯的出現讓莫羅鬆了口氣,因為她們終於可以結束對話了。
「英格蘭的薩里。」
「那個呀,」哈里斯笑了,「那是一把偽裝成電話的泰瑟槍,發射電力達到90萬伏。」
但是這其中一定是有些讓人憐憫的地方的:哈里斯臉色蒼白而悲傷,他的目光在沙礫中搜尋,好像丟失了什麼東西,讓他很擔心。
司機不太願意亮出底牌,「只是……看過許多建築節目,在電視上。」
「以500歐元一張的嶄新紙幣形式?」
「是的,沒錯。」他們走進去,邊說邊思索,哈里斯在本上速記。她又一次想到哈里斯不追求升職真是一件遺憾的事。對於哈里斯而言不單是錢的原因,還有人的原因。他憎惡班納曼。她注意到每當班納曼的名字被提到,哈里斯就會後退,每次班納曼針對手下的某個人進行常規性的羞辱性訓話,同事們都會朝哈里斯望去。她希望時機成熟時離開這個部門。
莫羅感覺自己對這棟房子產生了興趣,「她有這麼多錢但是不花?也許是別人的?她可能不知道這些錢在那裡。」
「現在為止我們知道她多少?」
「好。當你被提拔到比他們更高的位置時,他們會說那是因為你是女性。你很聰明,這對你不利,所以,做只鳥,做英格蘭人,還有——你明白,是吧?」
哈里斯聳聳肩,「有可能,但不太可能,等著,等你看看那些錢在哪裡。」
這又是一間空蕩蕩的大房間,壁紙因為時間久了而呈出泛黃的奶油色,帶著藍色的脈紋,點綴在上面的紅色鳥兒已經退色成幾乎看不見的粉紅。拐角處,有一把樓梯升降椅,白色塑料制的,折平了靠在寬大的木製樓梯井底部的扶手上,很新很乾凈,扶手上裝著遙控器,隨時可以啟用。
「你怎麼判斷的?」
「不知道,她有可能在國外工作過嗎?或者結婚了?有另外一個名字?」
莫羅抬頭看了看台階上敞開著的大門,一位穿白色制服的犯罪現場警官正朝里跪在地上檢查門鎖,但是裡屋一片黑暗。
莫羅指著手柄說:「只是一隻手提箱,但是她辦了託運,為什麼?」
他們朝台階走去,莫羅是在假裝難以抑制的憤怒,哈里斯面帶微笑,不再替她擔心。
「不出24小時,大概是昨天晚上。」
哈里斯在筆記本上潦草地記下她的指示。
「現在嗎?」
「她的腿怎麼了?」
「那是最初的莊園房產。」司機輕聲說。
莫羅深吸一口氣,強迫目光落在死者的雙腳上,這是出於對這名女性的尊重,也是做個榜樣。她的一隻耳朵的邊緣已經脫離開,耷拉在肩膀上,形成一個肉乎乎的逗號,帶著粉紅的斑點。
她的意思是開一個愚蠢的玩笑,但司機再次向她表示感謝,她們的聲音混合在一起。
莫羅沒有給她壓力。在山頂,瀝青碎石路面變成了純粹的沙礫路面,汽車放慢了速度。她們繞到房子正面,看到警探哈里斯正一臉焦灼地站在兩輛警車旁,還有一輛法醫取證車。
大門裡面淺淺的門廊處有一塊黑色石頭地板,旁邊有一隻老舊的橡木板凳,在其上方有一排衣帽挂鉤,挂鉤上除了一件灰色羊毛外套外什麼也沒有。這不是一件尋常的外套,圓形翻領,腰圍處緊束,下擺的垂感很好,非常別緻,紅色標籤上金色的字體剛好可見。門廊側柱的釘九*九*藏*書子上掛著一個聖水池,裏面有隻半圓形的小海綿,已經乾澀發黃。
「很顯然非常不合適。但是她一向很守時,總是會出現在她說好要去的地方,文件很重要,所以他跑來找她,而且找到了。他還在裏面。」
在通往樓梯井的過道上,一個東西引起了莫羅的注意,是一部靠在牆邊的紅色手機;之所以引人注目,是因為它看起來很笨重,短短胖胖的,舒舒舒服服地側躺著。她停下來,看著它,這可與大廳里的天鵝絨高跟鞋搭不上。
莫羅把這個東西歸檔,意識到每當發現一件不協調的東西時,自己會顯出一種出奇的平靜。當她在洗澡時,當她在夜裡往肚子上擦著嬰兒油時,當她在躲避一個給她的強|奸犯侄兒做評估的心理學家的電話時,她都會反覆思考這些問題。當別人在期待一場足球賽,一場音樂會,一夜酒醉的狂歡時,她在憧憬著溫暖的未來。
「莎拉·埃羅爾。」哈里斯的臉色略微有些蒼白。
「謝謝,探長。」她說得很快。
「那就好。」
「我想這可能是她的,最近有過威脅或非法入室的事情發生嗎?」
他們看著眼前的房子笑了。500歐元一張的鈔票通常意味著洗錢,通常是毒資,在當今可信賴的貨幣中是價值最高的,其所需要的存儲空間要遠遠小於百元紙幣。
莫羅用責備的語氣「噓」了一聲,「冷靜,看在上帝的分上!」
「有護理人員在這裏進進出出?」
莫羅扭過頭去,輕聲低語道:「什麼,是性侵害嗎?」
她用手背拍了拍他的手臂,「說到殘忍的吹噓宣傳,你應該去做電影預告片。」
從車窗向外望出去,莫羅覺得這些房子的分佈很不可思議。在外圍區域,是高大的維多利亞式別墅,但是中心區域卻是20世紀70年代的建築風格,有著傾斜的屋頂和龐大的觀景窗。她懷疑這個村莊是不是曾經在戰爭中被轟炸過。
「仍然繳納所得稅,你會嗎?利息或什麼的?」
司機向上掃了一眼,「喬治亞。」
「說你找不到我。」莫羅突然轉過身去,問哈里斯,「那麼,到底是怎麼回事?」
莫羅在那裡時一個護士告訴過她,有關雙胞胎的統計數據。現在她認真地度過生命中的每個瞬間,儘可能地享受每一分每一秒,品味五臟六腑中的每一絲感受,食物的味道,睡眠的深度,體內溫暖的蠕動,她從來沒有比現在更敏銳地活在當下。
「我的搭檔在那裡找到了一份工作,我有自己的生意,做電子產品。」
她給莫羅留下了深刻印象,「好樣的。有野心嗎?」
「500元一張。」
她帶著哈里斯朝屍體走去,她能感到他故意呆在她的盲點區域,他在為再次見到已經看過的犯罪現場做好心理準備。
「是我姑媽的。」
從一個緊張的竊笑開始,有人在大廳里笑起來,她看了看四周,大廳里的每個人突然都笑了起來,尷尬在笑聲中得到釋放,這是對震驚和厭惡的正常化表達,是由衷的情感迸發。笑聲在大廳迴旋,沿樓梯蜿蜒而上,穿透了這棟老房子令人壓抑的沉寂。
她後退幾步,再次環視了一遍大廳,那部「手機」仍然讓她眼前一亮,非常明顯。要說是兇手不小心掉在地上而在退出去時又沒有看見,似乎不太可能;只要回頭一瞥就能看見它,大廳里什麼也沒有,不至於單把這個東西落下。
他低頭笑了,「是的。」
「污水順坡往下流。」哈里斯愉快地說。
莫羅朝通往新古典主義風格的附樓的拱門走過去。這邊有一個明亮的大房間,剛從黑暗的接待大廳走過來,這種明亮競稍稍有些刺眼。
桑頓霍爾所有的房子都很大,也因此顯得孤寂,即使是那些相對小些的平房,不是靜靜地立在氣派的大花園裡,就是在後面神秘地接出一片巨大的院落。馬路邊的樹籬被打理得整潔光滑,輪廓優美。
「查一下這家使用的護理機構,找出是誰在這裏出入,誰有鑰匙等等。」
他們一起踏上台階走向房子,觀察著地上的蛛絲馬跡。台階和欄杆上已覆上了斑駁的苔蘚,一隻鑄鐵靴擦已經腐爛,嵌入最底的一級台階上,兩側靠後各有一隻石獅子,鼻子和耳朵已經被歲月侵蝕,只剩一點殘根。
司機似乎突然局促不安起來,聲音含糊不清,莫羅不得不豎起耳朵傾聽。
房子正面是那種令人覺得舒服的對稱結構,用灰色的石頭建成,窗戶小小的,顯得很堅固,一段短短的六級台階通向房子寬大的綠色正門。
「聽著,」見哈里斯走過來,莫羅小聲道,「我不會告訴任何人你說過有野心的話。」
哈里斯嘲弄地咳嗽了一聲。
「你看起來不舒服,哈里斯。」
他聳聳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