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腳步聲穿過前廳，他們在低聲交談，但泰萊恩夫人今天話很多，並沒有被迫做事的緊張之感。

「你在這裏停下就是來打趣我的嗎？還是有什麼我可以幫你的嗎？」

「誰殺了她？」

她平靜下來，攤開一些衛生紙，擦去濺在洗手盆上的水珠，把盆壁擦得鋥亮，把紙扔進馬桶，沖走，從衛生間出來，提起放在走廊上的袋子，離開了泰萊恩夫人的家。

門鈴響個不停，穿越了整座房子，凱轉過身想看看是誰，透過廚房的窗戶可以看到院子和前門。

透過落地玻璃窗，她看見女警在帶夾的寫字板上填寫一份表格，這一定是某種對周邊社區的窺探計劃。這種事可以讓馬格麗來做，她可以把那些虛偽的好朋友們全部邀請到家裡來，用馬基餅乾和小得可憐的三文治招待他們，假裝自己過得還不錯，而事實上她幾乎身無分文，她的內心充滿了恐懼，她害怕離開這座房子，她常在半夜醒來，傾聽丈夫的心跳，只是想確認他還沒有死亡。

「你曾在山上的格萊納沃工作過？」

「告訴誰？」

「你們想要……」她聽起來似乎要發火，她知道情況確實如此，但她也不想惹惱泰萊恩夫人。

凱取下掛在衣帽鉤上的外套，穿上，又拿起自己的手提袋，把背帶挎在肩上，提起那隻廢物回收袋以及自己的塑料袋，這時她突然想上廁所，她砰的一聲關上櫃門，把袋子放在走廊上，走進衛生間。

「啊，天哪。」她匆忙繞過汽車的引擎蓋。

遠處傳來汽車發動機的聲音，凱又吸了一口，這一口非常糟糕，她把香煙扔在地上，然後用腳後跟碾碎，走開。一直有人投訴垃圾箱旁邊的那些煙頭。她提起那隻可回收廢物袋，想著去她媽的馬格麗，打開一般廢物箱的蓋子，把那ｒead•99ｃsｗ•ｃom袋可回收垃圾扔了進去，就在這時，那輛汽車開了過來。

他們互相看了一眼，她知道他們已經說過了。

「那隻袋子難道不應該放進可回收廢物箱嗎？」

帶輪垃圾桶和廢物回收點是本地人爭議的焦點。沒有一個人想看到這些垃圾桶，或看到它們擺放在自家的房子附近，最後達成了一個折衷方案：專門辟出一塊空地，大概兩輛汽車的長度，用碎石瀝青鋪蓋，用四四方方的高大樹籬圍起。這個處理措施總是讓凱想發笑，好像管理者對於需要使用垃圾桶的事實感到很羞愧似的。這是一個自然的風障。她靠在那裡，又吸了一口，這一口感覺很不錯，她把對馬格麗的怒火深深地吸進肺里，從胃中驅散。

凱於是看著兩個警察，從頭到腳打量他們，那個男人也傲慢地看著她，翹著鼻子，正視著她，那個女人則身體前傾，伸出手來。

凱離開廚房，砰地關上身後的門，跺著腳穿過長長的客廳，牆壁上的小窗一扇挨著一扇，明亮的陽光從窗戶流淌進來，像是一串串打在她臉上的耳光。

「她24歲……」凱在計算著莎拉與自己孩子的年齡差異，她比喬大8歲。

女警再次嘗試著問道：「對不起，你們之間很親近嗎？」

「房子被盜竊了嗎？」

凱是不會和警察握手的。她舉起潮濕的雙手，女警只好放下自己的手。凱對很多人是不尊重的，警察在她的眼裡地位低下。

凱總是提前半小時到，這個30分鐘是沒有報酬的，只是花在了傾聽馬格麗的悲嘆和抱怨上，因為她很孤獨，又有這麼多煩惱，她不能和高檔會所的夫人們訴說自己的煩惱，因為她們當中沒有人承認自己有煩惱。今天上午在擦洗那些愚蠢的小茶ｈｔtｐｓ://ｒｅａｄ•9９cｓｗ.ｃｏｍ杯——那些小的甚至都沾不濕老鼠舌頭的茶杯時，凱花費了20分鐘才讓馬格麗答應她一天至少會出去一次，離開家出去走走對她有好處，今天她的遠征任務是去100碼以外的廢物回收箱那邊。

「其實，」聽到馬格麗的聲音，凱回過頭，看到她緩過神來的樣子，「你能不能把可回收廢物帶出去？」

她忍不住又想點燃一支煙了，以緩和激動的情緒，她意識到現在馬格麗正獨自一人在屋子裡，陪伴她的是又一則突然死亡的消息，又一個讓她恐懼的緣由，「你們還沒有告訴她吧？」

她看見他的目光停留在她的乳|房那裡，當他看見她已經注意到這一點時，他甚至沒有覺得不好意思，這很不尊重。她疊起雙臂抱在胸前。

男人和女人先自我介紹，泰萊恩夫人問了一些什麼問題，凱聽不清細節，然後她聽到有腳步聲過來。對此她很反感，因為她還有一些零碎的活要干，她承諾過自己完事後要在板凳上坐一會兒，抽一支煙，然後再去坎貝爾家的。

聲音在門口停頓下來，門被推開，泰萊思夫人站在門口，穿西裝的人跟在她身後，凱疑惑地看著她的臉。泰萊恩夫人稍頓片刻。冷靜。她有點興奮。她不應該感到興奮的。

凱擦乾手。她知道自己看起來很生氣，在去公交交車站的路上，她向自己承諾她還會回來，解釋她為什麼不喜歡警察，不信任他們，因為她與他們之間有過麻煩。

「我是警探倫納德。」

她手上的肥皂沫滴落在剛剛清潔過的地板上，又多了一件要做的事。

凱就快完成手中的活了，她正在清洗和擦拭那些從來沒有用過的玻璃器皿，這種大規模的清潔工作一年有兩次。她幾乎可以肯定泰萊恩夫人已經三年沒有使九*九*藏*書用過這些紅色小花瓶了，但花瓶是她的一個孩子送給她的，她很喜歡。凱把它們泡進熱水裡，看著上面的油脂漂起來，玻璃恢復了原有的光澤。她對著撲面而來的蒸汽微笑，蒸汽像人工汗液一樣附著在她臉上，讓她感覺很涼爽。

泰萊思夫人邁著小碎步，動作優雅地小跑著，穿過大廳，打開門。凱回過頭繼續水槽中的工作，把那些花瓶拿出來，放在排水板上，她的冥想被好奇心打斷了，從大廳里傳過來的交談聲很微弱，她伸長脖子偷聽。

汽車在她身後停下，她轉過身來，以為迎接她的會是一個本地人對她亂扔煙頭行為的指責，但不是，是從馬格麗家過來的警察。

馬格麗向她回敬了一個撇嘴，她不喜歡凱當著客人的面直呼她的名字。她們用力對視著彼此，直到馬格麗移開視線，在廚房的一把椅子上坐下來，「我寧願讓你帶走它們。」

他的嘴咧得更開了，凱可以看到他的舌頭捲曲著，閃著光。

門口站著一男一女，都穿著西裝，顯得信心十足，不像一般的推銷員表現出很抱歉的樣子，沒有緊張地晃動著公文包，也沒有練習微笑。

「我很好，」她低聲說，想到馬格麗的那些抱怨，她點點頭，知道自己是對的，「只有願意給予的人才能得到。」

男警不再咧著嘴笑了，「這就是我們要找出的答案。」

「如果她真的那麼在乎環境，她可以自己來把它取回去。」凱陰沉著臉說。

「嗯，」女警似乎突然意識到凱聽到這個消息后很難過，「恐怕是這樣的，對不起，我不該以那樣的方式告訴你……」

馬格麗·泰萊恩聽起來緊張不安，聲調很高，有點顫抖。無論他們是誰，如果是煩人的推銷員，她當然知道把他們帶到凱那裡，凱會讓他們立即滾蛋。幾乎每隔一九*九*藏*書段時間就有推銷員光顧這裏，因為這裏住著既富有又彬彬有禮的老人，他們爆不出粗口，需要僱工告訴這些推銷員應該到哪裡去。

「你跟我們來嗎？」女警從車窗內朝她叫喊。

他並不氣餒，繼續咧著嘴笑，他說得很慢，口音也淡了一些，生怕她聽不懂似的，「難道你不關心環境？」

「凱，他們是警察。」

凱感到自己很愚蠢，有一種被欺騙了的感覺，好像與馬格麗曾分享過的那種親密其實一文不值，好像她又被踢回到了自己的地方。但她的悲傷太深，她知道這其實是因為喬伊。她並不喜歡馬格麗。她只是試圖用馬格麗來取代喬伊。她和喬伊曾經那麼親密，那種溫柔體貼的、有時是母親有時是孩子的親密。她看著這個廢物回收袋，感到一隻小小的乾枯的手在撫摸前臂，她不得不清清喉嚨，抑制住淚水。

「是的。」

凱突然很生氣了，撇了撇嘴，「你不能自己帶出去嗎，馬格麗？」

她洗著手，看著鏡中的自己，她埋藏深處的東西開始顯現，她可以看到一絲絲灰白的頭髮，她看起來不僅僅是疲倦，她看起來很失敗，是被打敗了的樣子。她後退幾步，稍稍側轉身，以偏離刺目的陽光，她看著鏡中的眼睛，溫柔地笑了，她很喜歡自己所看到的。

「被殺了？莎拉？在家裡嗎？」凱意識到自己的聲音有些顫抖。

「馬——泰萊恩，泰萊恩夫人？」

她打開前廳的柜子。那裡端端正正地放著可回收廢物袋。這是凱為馬格麗放在那裡的，靠近門邊，手柄朝上，隨時準備被主人拎走的樣子。

「你能跟我們上去看看有什麼東西被拿走了嗎？」

那個曾試圖與她握手的女警朝車窗俯過身來，「你是凱·默里嗎？」

寒風陣陣，好像要下雨，在這樣的風中是不適合室外抽煙的https://read.99csw.com，它很難讓你享受到香煙的美味，但是她仍然很享受，因為這是她啟己的時間。這是她現在唯一自己真正擁有的東西，雖只是兩段工作之間的空閑時間，對她而言，已經足夠。

泰萊思夫人撅了撅嘴。凱向門口走去，經過泰萊恩夫人時輕輕地碰了碰她的前臂，以使她明白自己並不是生她的氣。

她緩和語氣道：「好吧，如果你不介意，今天就干到這裏。」

「是的，直到兩三個月前埃羅爾太太去世。」

「稍後，」凱一邊全速向泰萊恩夫人的家奔去，一邊大聲回答，「我稍後過來。」

她知道泰萊恩夫人會看著她走出家門，看著她笨拙地走在鋪墊間隔極不均勻的石板路上。凱沒有回頭，但她在想，她應該回家，把喬伊的照片取出來，她不打算再騙自己了。她明天是不會早點來的，她會準時過來，她決定在回家的路上買一瓶染髮劑，也許還要買點護手霜。

泰萊思夫人勉強笑了笑，「如果你不介意……」

她一直高昂著頭，直到她確定泰萊恩夫人從廚房的窗戶看不到自己為止，然後她取出手袋裡的香煙，點燃一支，在拐角處漫步，享受著香煙的味道。她知道現在去坎貝爾還有點早，不必太趕。

她怒視著櫥櫃中的瓶子，在心裏詛咒著，罵自己是個傻子。她轉過身，通過客廳的窗戶向廚房望去。

男警在開車，他按下車窗，咧開嘴露出一個誇張的愚蠢的笑容，緩緩地點著頭，好像她是一個頭腦簡單的傻子。

「可惜莎拉已經在昨晚被非法入室者殺害了，泰萊恩夫人說莎拉正在變賣傢具和陶瓷器具等東西，我們不知道入侵者拿走了什麼。你能過去幫我們看看有什麼東西丟了嗎？」

凱皺起了眉頭，「問問莎拉·埃羅爾，她在家，我想。」

「我們不知道，不知道有沒有丟掉什麼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