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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第十一章

「是的。」凱大聲回答道。
「懷爾德,」在他向班納曼點頭致意時莫羅說,「開車帶我們上路,怎麼樣?」
「是的。」
「你好,嗯,我叫瓦爾·麥克利,我是法庭心理學家。丹尼爾·麥格拉思把你的電話號碼告訴了我。」
她是變了,她知道,但這不是化學的變化,有一對雙胞胎即將誕生的事實足以徹底改變她的人生。他知道傑拉爾德已經死了,他似乎認為她現在願意談談感情了,願意被觸摸了,願意得到特別津貼了。為了阻止自己說出什麼愚蠢的話,她轉過臉,看著打開的門。
「不是,錢。」這是班納曼的典型特徵,為了直奔能帶給他榮光的東西而去,他會從一具女屍上爬過。即使這筆錢與毒品無關,他仍將成為斯特拉思克萊德地區警務通訊頭版上的一個亮點。上司們都會閱覽這份通訊,他們也是這份報紙的唯一讀者。他們感覺這份報紙讓他們與下屬保持聯繫,而班納曼也樂於自己的大名出現在上面。
莫羅看看下面的路,林蔭路上還沒有車燈亮起,「沒有,恐怕沒有。」
「我得走了。」
「不,」他舉起一隻手,毅然閉上眼睛,「按照規定一輛車任何一次的運載量最多不能超過7.5萬英鎊,根據我的計算,我們需要9輛車。」
「警員們對現場的慘狀無動於衷。」她平靜地說。
「把那個東西關掉!把它關掉,聽我的!」
她聽起來親切可愛,通情達理,莫羅不介意與人談談自己的背景,無需審查或解釋,但是那樣的話丹尼會知道,他會把她的行為解讀成一種偏袒或關心。
莫羅看見過他開來的車,應該有足夠的空間裝下那堆錢,「不,你能裝下。」
莫羅和班納曼道了別,懷爾德輕快地跳下台階,向汽車走去,莫羅跟著他上了車,繫上安全帶。他們開著車經過前門時,班納曼和司機正爬上台階向前門走去。
莫羅假裝困惑地說:「還好,是的。」
她們咧著嘴笑看著對方,懷爾德突然沒理由地發動引擎,凱眯著眼睛看著他,「啊,他,那個混蛋!」莫羅透過擋風玻璃看著懷爾德淡棕色的臉,凱繼續說,「今天上午他和我說話的口氣好像我是他媽的拖把夫人似的。」
「五個月。」
燈光越來越近,運鈔車在岔路口減速,上斜坡,轉彎,爬上陡峭的坡道,燈光穿透濃湯般的黑暗。
「就是通過約翰的過去,確定他在未來犯罪的可能性。」
莫羅不應該說什麼,但她了解並且信任凱,「毀容了。」她指了一下自己的臉。
莫羅根本不在乎,「我明白。」
莫羅皺起眉頭以忍住笑,朝房子裏面呼喊懷爾德警探過來。
「個頭非常大!」
「對你而言是不是難以九九藏書承受?」他朝房子點頭。
凱打斷了她,「是的,他是。」
「好吧,」女子耐心地說,「有沒有更合適的時間我再打過來?」
「你知道我是一名警察,沒有人知道我的背景,我不必要牽扯進去——」
莫羅不知道怎麼對他說,那些人之所以沒有同情心,是因為死去的這個女人陰|部外露。他們很守舊,對於那些穿著高腰內褲、雙膝併攏的女性心懷同情,而稍微一點關於女人淫|亂的暗示就會否定他們的感情。莫羅努力不去想它,嚴謹地扣好自己的襯衣領子,一直扣到脖頸處。
「好吧,」她說,「好了,你繞到後面去,看看那些錢,我希望你們按照原樣帶走,在木板上。」
「這個問題你來解決吧,」她對班納曼說,「確保沒有任何移動——」
原來他沒有,這次呼叫是從辦公室電話轉移過來的。
「雙胞胎。」
莫羅感謝他能這樣說,這句話緩和了她對他的情感,要知道她一直就不是很喜歡他。他的皮膚是淡棕色的,幾乎與他的頭髮一樣,即使對一個警察而言,也有點太深了;而且他從來沒有說過什麼有趣的話。她懷疑他和哈里斯一樣,是那群好鬥的笨驢的中心人物,但她並沒有真正的理由這樣想,除了一開始她就不喜歡他這個事實。
「但是,」他可悲地繼續說道,「我們還沒有可以調用的9輛車,因此,我們需要分批運,卸載后再回來。」看到他們的笑容,他誤解了,「是的,太多了,毒資,是吧?」
莫羅不耐煩地向他招手示意。在把對這筆錢的責任交付完畢之前她無法離開這裏回辦公室。他慢慢走過來,在距離10英尺遠的地方停下來。班納曼怒目而視,似乎在挑釁他膽敢再走近一步。
「如果你願意,我可以上門拜訪,也歡迎你到我的辦公室來。」
「他還會再乾的。」
這些運鈔車司機都受過心理素質訓練,面對叫嚷和威脅,他們可以做到無動於衷,保持冷靜,直奔指定目的地。她能聽到GPS小姐用溫柔的聲音指導行車路線,雨刷在擋風玻璃上發出尖銳的摩擦聲,司機用單音節詞回答著:不對,是的,這裏,不是這裏。
「老大,他們已經有了關於她的笑話了。」
氣氛變得劍拔弩張起來,這是在浪費時間,律師在警察局等著她,在回家之前她還需要審閱一些初步報告。她的心頭湧起一瞬間的惡意:她想不給他們任何警告,帶他們經過莎拉·埃羅爾的屍體。但是她克制住了,「你們應該繞到後面進去,他們正在搬動屍體,現場很恐怖。那兒有一扇廚房門,他們是從廚房的窗戶進來的。」
「是呀。」
從台階向外望去,莫羅尋思著九-九-藏-書莎拉·埃羅爾這個人。比她年輕,獨自住在這裏,一直住在同一個地方,這是很奇怪的事。她對這棟房子太熟悉了,所以她不再看得見它,這些石頭、花草、台階、牆壁,都被她累積的生命記憶所取代,那些瑣碎的小事、小小的裝飾圖案和影像,沒有可識別的理由,都被記在了法醫的詳細資料中。莫羅看到一隻黑色的鞋子。在用力踩踏。這是警方從那些鞋印中獲取到的全部信息,黑色絨面革。鞋底看起來像是運動鞋的,帶著深深的防滑紋,沒有跟兒。兩雙幾乎相同尺寸的鞋子。
「你在這裏做什麼?」
罵人可不是他一貫的風格,他急切地想趕到這裏來,是那筆巨款的誘惑,未知的數額,難以想象的來源,無限的可能性。
凱仍然低著頭,「很友善,很安靜,」她微微笑了笑,「她母親很瘋狂,像把刷子。」
「在路上,在我負責保潔的一家房子附近,我以前在那裡工作過,」她指著山上的格萊納沃,「我說過我會上來看看有什麼丟失的東西沒有。」
「什麼,繞到後面去,因為屍體在那裡嗎?」班納曼邁上一級台階,「我能接受,我知道很糟——」
「是這樣的,我在代表法院進行一項風險評估,我想知道能否向你了解一點背景情況。」
「——直到拍完照,這一點我很清楚,莫羅。」班納曼咧嘴笑了。
他小心地把車繞過運屍車,沿著瀝青碎石車道陡峭的斜坡朝山下開去。
「四個。」她溫柔地笑著,「四個青春期的小混蛋,讓我像是生活在地獄里。」這是很老套的矯情,看似在否定,其實流露出的是掩飾不住的驕傲,「最近我還想著你呢,聽說了你家約翰的事,真是瘋子。」
懷爾德從前門走出來,忐忑不安地看著在台階上一起傻笑的班納曼和莫羅。
真正負責任的做法是坦白交待約翰。她已遠遠地看到了在他身上發生的事,從瘋子傳給瘋子,知道他成長中的混亂,而她什麼也沒有做。當她還在上大學時,有一次,她在一家酒館外面看見他,當時是夏天,他被捆在嬰兒車裡,被獨自扔在酒館外面,看起來很可憐。他穿著涼鞋,,腳趾很臟。他不認識她,但是她可以抱走他,任何人都可以。她站在角落,看著嬰兒車,直到孩子的母親出來。她站在那裡時想到過偷走他,但是她沒有錢,沒有地方可去,而且他的母親很暴力。
「風險評估?」
「噩夢。」凱笑了。
「掉頭,馬上。」
「全能的上帝,」凱說,「你看起來還是12歲。」
這是令人悲哀的。
「我在警察局工作。」
她在等待答案,而莫羅的眼睛卻始終盯著林蔭路,「嗯。」
她的手機嗶嗶作響九*九*藏*書,又一個電話打進來,是個未知號碼,她告訴班納曼:「我有另一個電話進來。」她切換接聽,「喂?」
「怎麼會這樣?」
「明天見?」
聲音很輕柔,像是女孩子,「喂,請問是亞歷克絲·莫羅嗎?」
汽車前燈的強光沿著林蔭路舔噬著路邊的大樹,兩旁的灌木叢乍隱乍現。路邊的房屋隨著車子的前進而向後退去,屋內的燈光使馬路看起來像飛機跑道。他們幾乎到了林蔭路的盡頭時,看見了一個穿著雨衣的女人在路邊行走,她低著頭,手提包細長的皮帶斜挎在肩上。她抬頭看著車前燈,懷爾德咂了咂嘴,把車開到路邊在她面前停下。莫羅看見她一英寸長的頭髮,棕色中混雜著狂亂的灰白,因為風吹雨淋而變形的雨衣雙肩,以及手提包帶子上剝落的人造皮。
「祝你好運。」懷爾德輕聲嘀咕道。
班納曼在叫嚷:「把他媽的那個東西關掉!」
「他不是我家的約翰——」
不是同事打來的,但是其他人不應該知道這個號碼,「是的。」
這輛車表面上看起來並沒有什麼特別,只不過是一輛頂部裝有攝像頭的黑色小麵包而已。所不同的是裏面。後門打開后是另一扇門,是帶有定時鎖的保險箱門。保險箱被焊接在車廂的地板上,劫匪若想搬走箱子,必須把車子切割成兩半。這種車是用來運輸繳獲的毒品和巨額現金的,甚至連司機的培訓費也很昂貴。
「我也聽到了,關於她的腿。」
「從這裏繞過去嗎?」房子的側面現在很黑,他似乎不願去。
「莎拉?」
班納曼抬頭看著她,用聽起來很親密的口吻說:「你怎麼樣,沒事吧?」
「有可能見到你嗎?」
「不,不,與我沒有關係。」
「我沒有想到你們關係很近。」
「敬業危機,」他大聲地說,「他們中很多人只是混工資來的。」
「他們會改變看法的,我們會找到一些她孩提時的照片。」
「屍體嗎?」
冰冷的雨點打在莫羅的臉上。她踏上門前的台階頂部,雨水包圍著她,吞噬著她,風像個孩子,拉扯著她的衣服下擺。聽到班納曼在手機中叫喊,她笑了。
她舉起手機,離面頰再遠一點。
「好吧,我希望這個電話沒有打擾到你,是關於約翰·麥格拉思的事。他是你的侄子?」
「在哪裡?」
「凱,」莫羅想撫摸她的臉,「凱。」
「不,不,我沒事,雖然我確實感覺,」她撫摸著肚子,走下台階,站到他身邊,「我明天需要睡一個大懶覺。」
「不用了。」她把兩條線都掛掉了。
「那樣我就可以再看到你,」凱點了點頭,高興得要打嗝了,她看著莫羅的肚子,「還有幾個月要生?」
「不,你會擾亂現場,九九藏書錢在廚房裡。」她的目光越過他的頭,「司機,你,你叫什麼名字?」
他走開,在又長又濕的草地上跋涉,消失在一棵樹後面。
她想掛掉電話,稍後解釋說找不到信號,但這隻會使他再打進來,更大聲地要求得到司機根本就不願意遵循的路線指示。
凱看著車窗內,張嘴準備說話,但是她笑了,張大了嘴,由衷地欣喜。莫羅屏住呼吸:凱·默里,一點沒變。
手機離她的耳朵有好幾英寸遠,但她還是能聽到一個女人的聲音,語速很慢,聽起來像剛嗑過葯,「按照路線走。」
她對著房子嘆了口氣,「大房子,沒有為她哭泣的親屬,廚房裡發現來路不明的巨額現金。她的面部被毀。」
莫羅垂下下巴,放低聲音,「是丹尼給你這個號碼的?」她很好奇他是怎麼知道自己的工作手機號的,它並沒有被列在任何地方的通訊錄上,布賴恩甚至都不知道這個號碼。
莫羅打開車門,走出來,又用力摔上車門。
一道黃色的燈光出現在林蔭路的盡頭。
看著運鈔車在面前減速停下,莫羅像被抓住正在吸煙的女學生一樣感到愧疚,臉上擠出尷尬的笑容。
在溫暖的路燈下,凱把一隻手伸向腦後,用彎曲的食指撓著長長的脖頸。莫羅屏住呼吸,這個姿勢是如此的熟悉,像是她自己的一樣,只是來自一個不同的時代,那是一個更加柔軟的時代;有許多憤怒的年輕姑娘,她們有缺點,有不確定的未來,但感覺是那樣溫暖。
「可惡的司機把我帶到鄰近的格萊納沃去了。」
莫羅也笑了,「你呢,有寶寶嗎?」
「我討厭死警察了。這是怎麼回事?」
對方一時語塞,頓了頓,「好吧,請問有沒有可能我們見面聊聊?」
他告訴了她,但是他的聲音因為安全面罩而模糊不清,莫羅反正也沒有聽,她只是在表現自己對下屬的禮貌。
「好,我們過來了,雖然很慢,但我們來了。」
「是的,沿著它繞到後面,裏面開著燈,你會看到敞開的門。」
她轉過身去,邁開沉重的步子,靠邊挨著樹,莫羅看著她走遠。
「向上走,在這裏拐彎!」
她們曾一起度過年輕的歲月,一起在街頭閑逛,莫羅常常想起她,想知道她現在過得怎麼樣。然而,一個人要麼在凱的生活中,要麼與她失去聯繫,她不是那種沒事愛喝杯咖啡敘敘舊的人。她是和你一起看樂隊、追男孩、做傻事的人。
班納曼看了一眼莫羅,兩人都忍不住笑了。
「我不願意。」
司機小心翼翼地下了車,他戴著安全面罩和手套,掃視著周圍,確定沒有劫匪。看他認真的樣子,莫羅猜他是剛剛培訓出來的,為他感到可惜。他望著站在台階上的他們,躊躇不前九-九-藏-書,看到班納曼還在那裡,竟然不願意過去。
「是嗎?」莫羅感激地說,好像凱是在幫她的忙,「你能等到明天過來嗎?明天10點以後我會再來。」
班納曼乾笑了一聲,「啊哈,我想我更喜歡你懷孕的樣子,荷爾蒙讓你更加成熟溫潤。」他以一種以前從來都不敢的方式輕輕拍了拍她的背。
「我在這裏,督察。」
「是的。」
剛剛4點半,但是天已經黑下來了。在山上這樣高的地方是沒有街燈的,屋裡的每盞燈都開著,從科學實驗室帶來的明亮的白色聚光燈補充著室內照明。離台階底部20英尺以外的地方,是不能穿越的無邊黑暗。
「她是個什麼樣的人?」
車燈漂白了她的臉,她抬頭看著車,眼睛眯成一條縫,朝車窗走過來。
她含糊地哼了一聲。班納曼並不是真的在發表觀察后的批評意見,他只是在重複與高爾夫球哥們兒有過的憤怒談話。這些人有權利要求獲得應有的薪酬,但問題實際上更加深刻,他們越來越頑固地缺乏承諾與敬業精神,這種缺失已變成一種榮譽徽章,一種他們相互吹噓的東西。
司機又出現在房子的側面。他已取下頭盔,露出一張胖乎乎的大娃娃臉,「頭兒,我們還需要幾輛車。太多了。」
莫羅在凱的臉上看到了一滴豆大的淚珠,在看到另一滴前,她還以為那是雨。她突然意識到凱不僅僅認識那個女人,她們甚至還可能是朋友。她伸出手,放在凱的肩上,好像要試圖抓回自己犯的錯誤,「對不起。」
凱覺得很尷尬,從莫羅身旁走開,低著頭說:「不,沒事,不是——」
「莫羅?莫羅!」班納曼在朝她叫喊。
司機拉住手剎,車子像嚇了一跳似的猛然停住。班納曼打開乘客門,爬出來,砰地關上車門,怒氣沖沖。他跺著腳走向她,好像她並不知道他很生氣。他在台階底部停下,低聲詛咒著司機。
「不會吧!」
「你們倆在哪兒遇到的?」
莫羅突然意識到:凱是正確的,莎拉·埃羅爾不只是一個被砸碎的拼板玩具,她是一個年輕的姑娘,她死了。
凱的額頭突然皺起來,她低下頭,「神聖的上帝。」一「你認識她?」
「對不起,對不起,沒有,我已經——你現在打的是我的工作手機,使用的是呼叫轉移功能。」
「是的,」女子猶豫了一下,感覺似乎打的不是時候,「很抱歉,你現在不在倫敦路警察局嗎?」
凱內疚地迴轉身,「並不是你想的那樣,我只是……愛流淚,那姑娘死了,真令人悲哀。」
「嘿,他是你家的,是你家的就是你家的。」凱抬起頭,看著馬路上面燈火通明的房子,有些猶豫,「那裡——呃——那裡什麼情況?」
「我失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