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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第十七章

又一個謊言。錢是一部分,但他想要的不只是這部分榮譽。他想要別的東西。
購買日期正好在上一次旅行期,箱子裏面還有換洗的內衣,一件藍色的粉紅蕾絲花邊的連褲緊身內衣,與他們在莎拉家發現的那條內褲是一個系列的,一件銀色連衣裙,各種面霜和乳液被轉移到適宜飛行的小瓶子里,裝在盥洗用品袋裡,外面套上透明的塑料自封袋。莎拉一直在服藥。
莫羅傾聽著,她聽到了莎拉站在遠處發出的模糊不清的柔和聲音。她看到了在任務下達會上那些警員們空洞而冷漠的眼睛,他們都急著想回到各自溫暖而安全的家中。
「她定期下載照片嗎?」
「正想回家,」她把東西收攏,「我認為莎拉·埃羅爾給人的印象是,她只是一個英國上流社會的時髦女子,但實際上不是這麼簡單,我們訊問過她的律師,她——」
莫羅看著那隻白色小旅行箱,它躺在那裡,敞開著,裏面是一小堆摺疊整齊的衣服和一個透明的盥洗用品袋,旁邊躺著一大本用玻璃紙包著的書。
「但是她在11個月內去過七次,在第七次后誰還會像這樣拍照?」
「她回復了嗎?」莫羅問。
「我從不記得下載,我的手機快被老照片擠爆了。」她皺著眉頭看著那部手機,這似乎很奇怪。
「我不想讓哈里斯承擔太多工作,」來了,他低垂的眼睛發出了重要信號,「你為什麼不多用用懷爾德?」
莫羅笑了。書裏面的中央,在一些粗糙的黑白立體拼貼畫中間,有人剪出一個凹陷,放進一摞500面值的歐元,用兩根橡皮帶纏著,厚如磚頭。莎拉可能反覆攜帶同樣的目錄冊,為了有一張日期吻合的收據而買一本新的,重新包裝它。這解釋了她辦理行李託運的原因。如果她隨身攜帶,目錄冊從肉眼來看可能是新的,但安全X射線掃描則會顯示出一個灰色的長方形,以及紙張的不一致性。紐約的照片只是她裝作普通遊客掩入耳目的手段之一。
麥卡錫站在桌子的另一邊,著迷地看著那摞錢,魯瑟也湊了過來,一名年輕警探站在桌上,踮起腳尖看。
麥卡錫打開一封。P會去倫敦出差,從一個朋友那裡聽說過她,他知道比分和價錢,希望他們能聚到一起玩玩。他給出了自己的酒店名稱和一個電話號碼。他們是通過網路勾搭上的。
她取出車鑰匙,對準玻璃紙的邊緣,割開一個read.99csw.com口子,把包裝扯掉,再用鑰匙邊緣翻開書。
「你能聽見莎拉的聲音嗎?」
鐵拳:老闆用語,好像可以用鐵拳打出這些人的熱情似的。這些人年紀更大,更自信,不是剛剛從警校出來的。
他裝出很糊塗的樣子,「這樣的事不會再發生了。」
莫羅盯著他,看到他的臉一陣潮|紅,「出去。」
「這個案子我要親自接管一部分工作,莫羅,」他毫無歉意地說,「因為那筆錢,很讓人擔心,不只是因為它出現在那個地方並且數額巨大,還因為是歐元。」
辦公室的門敞開著,莫羅匆匆穿上外套,檢查了一下包里的鑰匙和手機,這時魯瑟輕輕敲了敲門。
聽完第二遍后她擦乾眼淚,聽了聽走廊外的聲音,然後悄悄溜出警局大門。她繞過巨大的花圃,沿著牆根走到停在街道暗處的汽車旁。
他瞪了她一眼,一個警告,「你要回家嗎?」
馬克·麥卡錫的臉色像血友病患者一樣難看,是莫羅在警員中遇到的看起來最不健康的典型。她總是感到很驚訝:他怎麼沒有被調派去緝毒組做卧底工作?
當他們共用一間辦公室時,他的桌子上總是擺得滿滿的,好像主人在大聲宣告「我是個什麼樣的人」。莫羅什麼也不信,但是她覺得讀起來很有趣,可以磨鍊她識別表象背後的技能。班納曼午餐時吃健康的條狀食品不是因為他有健康意識,而是因為害怕發胖。她也沒有被那個衝浪板鎮紙矇騙:他並不喜歡戶外探險,只是偶爾曬個日光浴罷了。她討厭他,因為她看到他是如何處心積慮從警員中脫穎而出的,知道他可以做到是因為他野心勃勃,而且他的父親是一名警察,他知道遊戲的規則。
「因為他是個混蛋。」
「給我看看那些在紐約拍的照片日期。」
「是有犯罪記錄的人嗎?」
「我知道,我看見了。」
麥卡錫點點頭,但她可以看出他是剛剛才意識到這一點的,她不在乎他之前是否知道,她只是想讓他順便把這一點告訴其他人。
「該死!」莫羅故意說得這麼有力,她真正想得到的是一個有同樣犯罪記錄的人的家庭住址,這樣她就可以馬上回家了。
「那好吧,」她帶著怒氣說,「明天見。」
伴著關門時的咔嗒聲,她輕輕咒罵了一句。
「他們不是那種隊員,督察。」
為了給她留下深刻的印象,他已經把這些東read.99csw.com西整理出來了:他來回移動滑鼠,打開電腦屏幕上的一個音頻文件,然後從菜單中選擇「複製」,把它拖到U盤中,等著下載完成,最後點擊退出U盤,遞給她。忙碌了一天,看到太多人毫無掩飾的冷漠態度,此時的莫羅真的有些感動。
她在一堆照片中發現了一個銀髮男人的三張照片,她記下筆記,想看看它們是不是在格萊納沃的什麼地方拍的。再老些的照片是莎拉母親的,一位個子矮小、行動遲緩的老婦人穿著過時的衣服,後來的那些照片顯示她盯著攝像頭,穿著嶄新的睡衣,淡藍色的、粉紅色的,膝蓋上搭著毯子,坐在廚房的扶手椅上,坐在床上,坐在窗戶邊。這些照片上的老人顯得慈悲而溫柔。莎拉不得不蹲伏著,與母親的眼睛保持在同一水平線上,所有照片的燈光都很柔和。一些在廚房裡的照片,凱出現在背景中,微笑著回頭看著己故的埃羅爾夫人,看起來充滿母愛,莫羅摸著屏幕上凱的臉,笑了。
麥卡錫看上去很受傷,「這仍然是個好東西,不是嗎?」
手機里87張圖片,有些是人,但不少是很奇怪的東西。他們打開照片,可以看到一些黃頁內容,列著蓋屋頂的工人和化糞池的工程技術人員,她之所以把這些東西拍下來,大概是因為這樣就不必拿筆記下來吧,其餘的東西是最近的,有許多是紐約的街景、公園,以及在一個陽光燦爛的日子乘船離開曼哈頓時胡亂拍的一些乘客。
另有許多電子郵件是寫給薩賓的,要在某個時間在某家酒店共度美好時光,但是對於具體做什麼卻含糊不清。她做出這樣的事真是不幸。警察對性工作者是毫無同情心的,無論他們受過多少次的培訓教育。激發大多數警察同情心的唯一辦法是把受害者定位為被騙的孩子們,稱他們「女孩」和「男孩」,或者他們不慎成了癮君子:他們為了藥物才那麼做。無論是哪種原因,他們都別無選擇。
莎拉撥完號到說話之間的那段停頓使接線員以為這是一個無聲呼叫,把它接到了錄音機上。無聲呼叫通常是那些酒醉的青少年或愛出風頭的白痴們乾的,或者是5歲的小孩子在媽媽洗澡時玩電話,無意撥出來的。錄音機是一個基於數據統計的實用系統,用於淘汰浪費時間的呼叫。幾乎總是這樣。
「謝謝,魯瑟。」
「他們有沒有檢九*九*藏*書查過這筆錢是否涉嫌毒品?」她問。
「有,」他回到主菜單,選擇圖片文件,「這是一部老款蘋果手機,她一定很早就開始使用這種手機了:內存很小,只能存100張左右照片,我們正在查看她的筆記本電腦,」他指著桌上一台銀色筆記本,「但她所有的東西都有密碼,而且每個密碼都不一樣。」
他悄悄溜回走廊,莫羅叫他回來。
「噢,該死。」莫羅走進自己的辦公室,把包甩到辦公桌上,「開始幹活。」
莫羅沿著走廊來到班納曼的辦公室門口,門半開著,他正在和誰說話,「是的,是的」說個不停。她敲了敲門,走進去,發現他是在打電話,在對電話那端的人表示贊同。他看了一眼面前的椅子,示意她坐下,她坐下來,等著他,打量著他的辦公桌。
「好的,」他把手機從塑料包裝袋中取出來,指尖上還沾著搜索指紋時染上的黑色粉塵,「首先,我們取得了正面的指紋,不是她的,但是非常完好。」
「不,如果側邊有一個小箭頭,」他關上那封郵件返回到列表,「則說明這封信已經回復過了,這些信前面沒有。她兩個月前就不再回復郵件了。」
「是的,那裡有足夠多的歐元在流通,這是有可能的。」
她停下來,看著他,他真的已經接管了,她什麼也不能做了。
莫羅看著目錄冊,試圖用一隻手拿起它,太沉了,差點扭傷手腕。她抓住箱蓋,蓋上,看了看,然後又打開,然後又蓋上。目錄冊幾乎佔據了箱子一半的空間,她再次把它拿出來,放在桌子上,看著它。有什麼不對勁的地方,玻璃紙略微有些鬆散,接縫不一致,被人動過。
得到提升后,班納曼除了控制權以外什麼事情都不關心。
麥卡錫移動滑鼠到照片上,日期顯示出來,是在過去的一周里拍的,「這些全都是新的。」
「是的,還有……」麥卡錫點開電子郵件列表,每封郵件都以發件人的姓名打頭,大多數來自一個叫斯科特的人,主題是「格萊納沃」或「房產結算」,但隨著滑鼠繼續往下滾動,一系列更老的電子郵件出現了,全都來自「薩賓」。
看到莫羅竟然如此惱怒,魯瑟很驚訝,結結巴巴起來,「不,我是……我是在等你,初步調查結果放在你桌上了,麥卡錫一直在查看莎拉的通話記錄,她是一個出入高檔場所的妓|女。」
她滑進駕駛座,鎖上車門,坐在read.99csw.com黑暗裡,感覺到羞愧和疼痛,感覺自己不過是脆弱而愚蠢的孕婦。
莫羅咬著嘴唇看著,「過去的一年裡她去過那裡七次,還要這麼興奮地拍照片,你不覺得有點奇怪嗎?就好像她在假裝自己是一個遊客。」
「班納曼督察想請你去一趟他的辦公室,探長。」
「最後一次撥打的電話是……這是他們送來的。」
魯瑟永遠也當不成間諜,因為他的臉是如此具有表現力,光通過他面部表情上的細微變化她已經可以看到整個故事了:他的兩隻眉毛聚攏,因為他之所以遲到有一個很好的理由,而且那不是他的錯,然後他突然想起遲到不是件壞事,不會得到晉陞是好事,於是他的臉上露出一絲笑容,慶幸自己這麼機靈敏銳。最後他編造道:「對不起,我睡過頭了。」
「風紀既是你的工作也是我的工作,如果他們不能自律,我將不得不動用鐵拳。」
「晚安。」
如果莎拉提前5秒鐘開口說話,她是可能得救的,可惜事實並非如此。
她站起來,走到桌旁,查看箱里的東西。
她走到他的桌前,他笑著說:「搞到一個好東西,頭兒,這部手機上有你想要的一切。」
「我猜是紐約。」
他很高興地離開了。
箱子里沒有以防丟失的家庭地址,沒有照片,沒有雜誌,沒有備忘紙條,沒有舊票據,沒有任何多餘的東西。
現代藝術博物館巨大的淡綠色目錄冊仍然密封在玻璃紙內,收據用透明膠帶粘貼在上面。
莫羅捂住臉,思考著莎拉的事。在某種程度上,莎拉應該知道要發生什麼事情,她所做的工作使得那一刻的到來更加可怕。無論入侵者的罪行多麼可怕,性工作者們總是自責。在做一個強|奸案的報告或野蠻的毆打行為的細節時,有一半的努力是讓她們承認自己是受害者。莫羅想象莎拉躺在地上,當一隻腳朝她的臉踩過來時,她最後有意識的思考竟是自責。
「這部手機有照相功能嗎?」
「她在那裡的確是在旅遊觀光,她正準備去博物館,你看,」他指著陳列桌上的一隻旅行箱,「她買了一本博物館目錄,她一定非常喜歡才購買的,因為這本書非常沉重,使她的行李重量增加了兩倍。」
她拉過一把椅子坐下,「給我。」
莫羅坐回身子,揉了揉熱脹的眼睛。天色己晚,房間里很暗,外面的走廊很靜。她想回家,和布賴恩一起躺在電視機前的沙發上。作為最read•99csw•com後一個苦差事,她戴上耳機,開始傾聽撥打999的那個音頻文件。
莫羅轉身看看他們,他們一個個大張著嘴,眼睛盯在錢上,但他們的心思已遊離到遙遠的地方,在賽馬會上,在汽車展示廳,在他們渴望所在的地方。夜班的分配情況不得不重新安排了,麥卡錫和魯瑟必須看護現金,直到運鈔車司機可以從床上被叫醒。儘管從這本冊子上找到任何與謀殺案調查有關的痕迹似乎不太可能,班納曼還是堅持要親自把目錄冊帶去實驗室處理。莫羅獨自一人留在辦公室查看那部手機中的文件。
魯瑟又一次出現在走廊里,她正好把怒氣發泄到他身上,「你打算整夜在走廊里晃悠嗎,魯瑟?」
莎拉手機中的電子郵件幾乎全是有關房子的。斯科特似乎決心要寫信告訴她有關銷售和地產結算的每一個細節,毫無疑問,每次都收費。這些郵件都經過精心措詞,充滿了阿諛諂媚的味道。她可以想象這種過分逢迎拍馬的語氣會讓莎拉愈發瞧不起他,並感到一種欺騙戲弄他的歡愉。
她不知道如何提起那些警員不會為他好好乾的事實,「督察:風紀,他們正在比賽看誰是最沒用的——不應該是這個樣子的。」
「看到這些郵件的標題了嗎?全都有個『回復』……這意味著這些郵件來自另一封電子郵件,而且講的全是同樣的事。」
他掛掉電話。
班納曼看了一下她身後,放低聲音說:「我知道,我已經注意到了,明天上午我要好好教訓他們一頓。」
「是的,目前我們是這樣認為的。」
「噢,是的,是的,還有呢?」
「任務下達會上你為什麼遲到?」
「也許她的確是個遊客。」
她聽完一遍后又聽了一遍。她發現自己在黑暗中哭泣,不只是為莎拉·埃羅爾,也是為自己死去的父親,為了JJ,為所有那些不被愛、不可愛的人。
「到目前為止還沒有找到匹配的對象。」
「在下午5點,你睡過了頭?」
「自從她母親去世后,」莫羅說,「她也不再需要支付護工費了,她母親在家一天24小時都需要有人護理,非常昂貴。」
「不,請不要——」
「是的,檢查過了,沒發現任何跡象,很少或幾乎沒有。莫名其妙的一筆巨款,好像是直接從銀行提出來的。至於說是哪家銀行還不太確定,錢的序號並不是連續的。我們正在調查這個國家的大宗歐元提款,但是這些錢可能來自任何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