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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三章

第四十三章

「他們剛剛殘忍地殺害了一個無辜的女人,我不認為他們會停下來檢查你的駕照。」莫羅取了一塊蛋奶餅乾,咬了一口,咀嚼著,直面無辜的神父,「你沒有並車送——」
「什麼時候能用懺悔洗刷罪行?」
「幾天前呢?」
「我們是警察,正在調查莎拉·埃羅爾的死,」莫羅說,「我們知道你掌握了一些相關信息。」
「沒有。」
他們看著門。
「莎拉被殺一天之後?」
雖然希望渺茫,他們還是決定去學校看看。
「然後你發現她因為一天的長途旅行,在床上睡著了。你驚醒她,恐嚇她?」
「那天你有沒有離開過醫院——」
哈里斯笑了,「和倫納德說得一模一樣,她說這就是拿破崙掌權后的局面。」
這是地方政府的一處房產,整潔的小房子像迷宮!樣一間挨一間,和城裡的那些老房子一樣是清一色的灰色。
「誰在做懺悔?」
「你做了什麼?」她的聲音很溫柔,「神父,你做了什麼?」
「是的。」他們聽到有人沿著石頭走廊走過來,「你有沒有擔心沒有人接管會發生政變?」
他沒有準備好回答這個問題,「我不知道。」
教區的這套房子整體上比市政府的房子要好些,緊挨著市中心街道的教堂旁,窄而尖的窗戶上針狀的塔尖以及門上的尖角與教堂的建築風格遙相呼應,不過石質的牆體顏色並不協調。教堂是用本地的灰色石頭建起來的,而緊挨著它的這套小房子是紅色的,窗戶四周是金色的花飾窗格。
「你偷偷溜進了她家,跑到樓上她兒時的房間里去了嗎?」
「你以前有這樣的問題嗚?」
「他在撒謊,為了保護一個人,」莫羅說,「我覺得是另一個牧師。」
「哈格蒂神父。」
哈里斯不想回答,「也許。」
神父攪動了一下紅茶,眨了眨眼,一個微小的抽搐。莫羅不知道是因為宿醉導致眼部針刺般的疼痛,還是因為自己提到了莎拉的名字。他終於說話了,聲音很低沉,略帶一點愛爾蘭味的西海岸口音九九藏書。他所說的話聽起來是經過深思熟慮的,好像是在法庭上作證。
「不,我沒有那樣做。」
很顯然他是一個受到良心束縛的人,他是在保護某個人。她不知道他為什麼要這樣做,她發現這一點很煩人。
他們穿過門廳走出去。那個年輕人從客廳出來,向他們招手,試圖引起他們的注意;他想聊天,但莫羅關上了身後的大門。他們回到汽車旁,上了車。
正門有兩級台階,很陡峭,阻擋著閑逛的人。
「就這些?」
「肖爾薩姆神父沒有?」
她注視他一會兒。他感到了她的注視,抿了一口茶,咂咂嘴唇,品味茶的苦澀。
「好吧,那我們好好回憶一下:你非法闖進了她家?」
出來后哈里斯告訴莫羅,肯定會有一些人每天早上都去做彌撒,可以向那些人打聽那天早上是否有人在彌撒之後把神父叫到一邊或者和肖爾薩姆說過很久的話。
女管家很高興透露她知道的有關肖爾薩姆在莎拉死後那天的一切行動。她非常生神父的氣,不過她看起來是那種每天早上醒來都會生氣的人。她不斷地問他們是什麼使一個有信仰的人喝成那樣子?他為什麼要那麼做,把自己搞得那麼可笑?為什麼?
「幾天前。」
「是的,很久很久。」
「你站在上面,用腳跟踏她的臉,一遍又一遍?」
她又咬了一塊餅乾,咀嚼著,看著他用紙巾擦臉,用力揉著眼睛,紙巾已縮成一塊薄荷糖大小。
「沒有。」
「這種事不可以。」
「你跟倫納德說過話嗎?」下車后莫羅問哈里斯。
「這是一個黑暗的地方,不是嗎?」
「她跑下樓,你在後面追,她從樓梯上摔下去?」
「你什麼意思?」
「你做了什麼使你成為『罪行的一部分』?」
他的臉方方正正的,五官特徵鮮明,是那種讓人自然而然就會信任和服從的臉,一張警察的臉。他們說明是從格拉斯哥過來的,但他並不正眼看他們,只是低垂著眼睛,看著廚房的操作台,給自己倒了一杯紅read.99csw.com茶,加了兩塊糖。
「好吧,你沒有開車送入侵者逃離現場?」
「那麼,」莫羅輕輕地說,「要麼是你參与了謀殺,要麼是你認識參与的人。」
哈里斯笑了,「我是個教皇。」
她讓他哭。哈里斯的雙手擱在桌子上,緊緊地握在一起。她遞給肖爾薩姆神父一張紙巾。他接過去,感謝她,擦了擦鼻子。她又開始發問。
「但是你已經很久沒有再喝了?」
「八年半吧。」
他拉出一把椅子,在桌邊坐下。
他試圖回答,但想不起來,「今天是星期幾?」
哈里斯系好安全帶,「找出向他懺悔的那個人。」
她舉手投降,「我不知道該說些什麼,不知道。」
「我能為你們做什麼?」一個身材瘦小的老婦看著他們,她上穿人造絲襯衫,下穿普通的百褶裙。
沒過多久,樓梯上傳來腳步聲,是拖鞋趿拉的聲音。加百利·肖爾薩姆神父走進來,做了自我介紹。
「那麼,你承認這是場政變?」
「有多久?」
「你覺得她有晉陞的希望嗎?」
這很有趣。莫羅有發現謊言和說謊者的天賦。她知道如何捕獲那些假裝說實話的人,詢問細節,過一會兒,等他們忘了自己所說的話以後,再問一遍,與前後不一致對質。她知道如何識別易受他人影響的人,如何識別撒謊的人,假裝不知道他們在撒謊,問奇怪的問題,看他們是否同意說是他們刺殺了肯尼迪。但這個人正在嘗試一種不同的欺騙,他從神學的角度處理問題,圍繞血腥的彌天大謊,非常謹慎地踮著腳尖行走,寧願被指控謀殺也不願投降。她感覺如果她問,他會說出真相,但她必須問對問題。
「是的。」他衝著茶杯說。
「沒有,我拔了八顆牙,他們給我做了全身麻醉,手術在白天,我晚上8點才出院。」
「不,」哈里斯打斷道,「探長的意思是誰向肖爾薩姆神父做的懺悔?」
他們不能從女管家那裡得到那天早上參加彌撒的人員名單。那天早上她9點鐘才過來,read.99csw.com儘管她經常參加彌撒,但那天早上她卻沒有。
「我明白了。」莫羅說,她不知道該表現得多麼嚴厲,神父似乎很脆弱,「這是不夠的,神父,因為你知道女孩死亡的細節,那是報上沒有的東西。」
她站起來,示意哈里斯跟上。
「你怎麼知道的?」
「我在報上讀到的消息,然後和人們聊起它,我很愚蠢,浪費了你們的時間,讓你們大老遠跑到這裏來,真是對不起。」
「很好,很聰明,」他沒有提倫納德是否性感,這一點莫羅很滿意,「她懂建築和文物,」莫羅緊跟在他後面,等著穿過繁忙的街道,「她很聰明。」
他知道這個喝酒的借口是胡說八道,他知道那是莎拉死後的一天。莫羅責備地看了他一眼,他羞愧地垂下眼睛。
「他是不是在用懺悔洗刷罪行?」
「回到教區的房子,我還住在那裡……那時。」
哈里斯笑得更歡了,因為這樣說是很荒謬的事情,他能看到她在多麼努力地嘗試。
他們回頭看了看房子,看見肖爾薩姆神父站在廚房的窗前,看著車中的他們。
「星期四。」
「沒有人,」女管家說,「沒人向他懺悔,哈格蒂神父接受懺悔。」
「沒有。」
哈里斯看起來有些驚恐。
「我能不能問你喝酒的事?」
「沒有,按預定的安排他在下午5點接受懺悔,但是他出去散步了,當他回來時,很明顯他己喝得爛醉。他根本沒有得流感,早上他撒謊了,哈格蒂神父發現後代替他做懺悔,並把他帶回來。我們安排他睡覺,從此以後,他每天都喝得酩酊大醉。」
「罪行的一部分嗎?」
她不知道該說什麼,「好吧……你真行。」
「然後你去了哪裡?」
「好吧。」他尷尬地說。他也不知道該說什麼。
「有過。」對此,他似乎感到了更深、更真誠的恥辱,比暗示自己參与了謀殺更加羞愧,他的聲音降低到了極點,幾乎是在耳語。他看起來就要因為太過悲傷而不能再張嘴說話。
「有時。」
「沒有。」他的聲read.99csw.com音很乾脆,但是眼睛掠過桌子周圍,試圖勘察出問題的角度,搞清楚伏擊來自哪裡。
「沒有,我沒有開車送他們,我不在現場——事情發生時我在醫院,在拔牙。」
神父看著莫羅的眼睛,尋找同情,但是沒有找到。他失望地收回目光,看著桌面。
這一點他已經知道。他一口接一口啜飲著茶,發出很大的響聲,故意不抬頭看他們。
她在桌子上輕輕拍了拍手指,「你在這裏等著。」
「你用全身的力氣踩斷了她的鼻子,你踩得那麼用力,她的眼珠都——」
他點了點頭。
「斯特拉思克萊德警察局的,」莫羅說,「我們想了解一下肖爾薩姆神父。」
門開了。
他只是在傳遞倫納德的一個有趣評論,但卻暴露出他確實和其他警員談論過安全呼叫熱線服務,使這種行為變成了一種運動。他們看著彼此。
「不,可以減輕罪責,不是嗎?」
莫羅起身和神父握手,介紹了自己和哈里斯。她低頭看了看,神父的雙手很大很柔軟,右手背上有一塊青腫,一定是在捶打什麼東西時不小心受了傷。
哈里斯走上去,伸手按了按門鈴,鈴聲聽起來像是在宣告死亡。
她可以看見他在推算,「星期二開始的,我想。」
「你認為她怎麼樣?」
肖爾薩姆神父清醒時通常會吃早餐,然後8點鐘在隔壁參加早彌撒,彌撒過後直到下午5點以前,這個期間不再接受懺悔。那天早上他開始喝酒,她注意到他的行為很奇怪,但他說他患了流感。他去參加了附近一所學校的會議,她以為他真的有流感,他看起來和平時不一樣,他在學校吃的午飯,然後回來,在房間里做禱告。他沒有接聽任何電話,這一點她很清楚,因為電話在前廳里。莫羅很急切地想知道下午茶時間的懺悔,但是女管家不停地講述他在房間里的禱告,她說也許這是直接的導火索,一個人為什麼會那樣喝酒,傷害自己——莫羅打斷了她。
「那麼,教皇先生,我們現在該怎麼做?」
哈里斯清了清嗓子,read.99csw.com「我現在掙得更多……你知道,加上加班費。」
「班納曼可能被停職接受調查,我們將需要有人前進一步,承擔探長的職位。」莫羅說,回到在加油站的話題,「我希望是你,但是,你知道的……」
「是嗎?我又開始喝酒是因為做了手術……他們給我開了鴉片製劑鎮痛……我很糊塗。」
「你什麼時候又開始喝的?」
神父瞥了她一眼,目光迅速移開,盯著茶杯。
一個頭髮很短、眼神憂鬱的年輕人開了門,他穿著寬鬆的長褲和襯衫,沒有一件合身。他歡迎他們,把他們帶到廚房,端上茶和一盤蛋奶餅乾。肖爾薩姆神父在樓上,一會兒就下來,他知道他們來了。
「你真行,」她又說道,「那麼,到底是怎麼回事?就因為有人向他懺悔了,所以他不得不承擔罪過?」
「不,他發過誓永遠不重複別人在懺悔時說的話,但是現在他違背了誓言,對天主教而言,這是可怕的罪行,所以他試圖以犧牲自己來彌補罪過。」
他開始哭泣了,低聲說:「不,我沒有做那些事,沒有。」
「我不能開車,我的駕照被吊銷了……」
他內穿一件灰色T恤,外面套著灰色毛衣,黑色褲子,藍色拖鞋。拖鞋是絨面革的,上面布滿乾涸的斑點和污漬。莫羅不願去猜想是什麼東西濺上去的。
「不,」哈里斯很肯定地說,「有人向他懺悔了,他因為喝醉了,脫口說了出來,現在他正試圖通過承擔罪責來拯救自己的靈魂。」
「也許我是這起罪行的一部分。」他說,眼裡流露出深深的悲哀。他喝著熱茶,想把悲哀壓下去。
「是這樣的,我要休產假,我們需要一個探長,一個……控制局面的人。」門閂發出刺耳的響聲,「他們會調入過來,不知道會是什麼樣的人,你知道嗎?會出現一個權力真空的局面。」
他皺著眉頭,搖了搖頭。
車子啟動時,莫羅回頭看了看,肖爾薩姆仍在望著他們:一個悲傷的男人站在窗前,雙手無力地垂在兩側,手指微微彎曲著,等待著上帝對他的審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