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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不在場的宴會 第二節

十、不在場的宴會

第二節

「歡迎歡迎。另外一位已經到了。」
女佣人把魚住的旅行袋並排放下,看了看四下。
魚住屏住氣息,看了幾秒鐘。好像看了很久,也好像只不過一瞬間而已。他突然砰的一聲關上門,火急地奔到門外走廊上。他緊緊地關上門。氣息也急了。
魚住語無倫次,逃一般地出了玄關。
推開壁櫥,惠子的洋裝掛在那裡。魚住也聽到洗澡水的聲音了。
魚住忽然恐懼起來了。這一刻,是不是有人在追蹤我呢?我是女人去等候的伴。這一點旅社的人也知道。只不過不知道是何人,住在何處罷了。
……如果不是幻覺呢?
魚住放心了。矮胖的女佣人接過旅行袋,走向玄關。
並且,惠子是瞞著吉他手丈夫跑到九州來的,她自己的名字不用說,魚住的名字也絕對不敢說出來。對酒吧同事們也是絕對秘密的。
不過旅社方面想必會向警方報告逃走的男子的面相和特徵。魚住最擔心的,是那個矮個子女佣人。旅社的女佣人,通常都很會記住客人面相。據說,最近光憑目擊者的陳述,就可以造出巧妙的蒙太奇照片。
惠子是第一次來九州。同意這個約會,一方面也是因為想瞧瞧這陌生土地的好奇。那家https://read.99csw.com溫泉旅館也是讓她自己從東京預約的,她必不會爽約,在那裡的一個房間里等著才是。魚住想像到晚上的賞心悅樂,覺得從來也沒有看到過鄉下平凡的田園風光竟是這麼美妙的。
「是的,把東西忘在車站上了。擔心丟了,所以要趕快過去看看。」
「先生也馬上洗澡嗎?」
魚住有點慌張地坐下來。女佣人是到本館去取旅館的便服吧,那就有的等呢。洗澡水聲越發地大起來。他的神經往那邊集中過去了。
魚住從會客桌邊起身,走到水聲傳出來的門邊。走廊盡頭的門過去好像就是浴室,他輕敲了幾下門。沒有回答。通常,浴槽還在另一扇門后,所以聽不到敲門聲的吧,他想。也許,她一身赤|裸,畏羞著不敢回答嗎?
女佣人問了一聲。
「是在洗澡呢。」
這家旅館叫新泉館。沿坡路上去,往右一拐,就有一座櫸樹的大門。女佣人急步走過來,迎接從車上下來的魚住。
「咦,好像出去了?」
在回東京的火車上,魚住一逕地這麼想著。腦子裡似乎一片空虛,渾身燥熱。身邊是什麼樣的旅客,他都渾然不覺。那一眼成了個界線,世上所有read.99csw.com的事物,一下子就轉變了。
「呀,您要出去?」
魚住提起了自己的旅行袋,推開格子門,出到廊上就走向玄關。剛才的女佣人一手抱著旅社衣,另一手捧著茶具走過來了。這位矮個子的女佣人看到他,吃了一驚就站住了。
然而,這樣的樂趣,從南九州到此地,魚住已經享受了四個晚上,膩了。
實在不好意思馬上回答。
女佣人先喊了一聲,這才進去,並在紙門下跪,為魚住推開那扇紙門。
「那旅行袋……」
這一刻細想,覺得記憶好像都模模糊糊了。白蒙蒙一片。那蒙蒙的電燈光,照出了這一片蒙蒙,白白的女身橫躺在瓷磚地板上。大股的溫泉水,從浴槽發著聲音溢出來。女人身旁有盆子、肥皂。這些,那麼清晰地留在腦海里。可是,如今那女身從視覺里消失泰半了。他看到的是印在白白喉嚨上深陷的捏痕。而且那部分還異樣地泛紅著。此刻回想,那紅紅的顏色也差不多在白蒙蒙一片里模糊不清了。
不會是她的丈夫知道了兩人的秘密,跟蹤到這裏,闖入旅社的浴室報復吧。那未免太迅速。那以前必定會有某些預兆才是。惠子的丈夫是吉他手。是個危險的老公read.99csw.com。在魚住,這也是一件冒險。但是,惠子從未說過她與丈夫之間有任何的麻煩。
魚住一再試圖拉回正確的記錄。惠子被殺了。不,不,是假定被殺。誰乾的呢?門都沒有上鎖。她在洗澡的時候,誰都可以進去。
掌柜和幾個女佣人紛紛敬禮致意,魚住從玄關走過了長長的通廊。好像是裡頭的房間呢。下了幾級梯子,又出到鋪上地毯的通廊。女佣人說,這以後是「新館」。
女佣人機靈地退下。
「鞋子,我的鞋子……」
……會不會是幻覺呢?
「我是從東京來的河合。」
再拐一個彎,女佣人就推開那裡的格子門。
在那片刻間,他的思維激烈地擺盪成兩種。它們相激相盪。其一是馬上告訴旅社的人,另一是不管一切逃開,那是為了避免自己被捲入這種災禍里。他在一瞬間的決心裏,選擇了後者。
「對不起。客人到了。」
確實覺得那一瞬間是那個樣子,可是如今想起卻像是幻覺。那時候,他就懷疑過自己的眼睛的,所以凝望了片刻。那是突然看到不可信的事物的狀況。
魚住通了姓氏。是惠子預約時用的。
那麼是旅社的掌柜嗎?或者其他旅客。其他旅客較可能。弄錯了房間進去,https://read•99csw.com看到女人一個人在洗澡,忽起邪念。那可能是我被女佣人引導著進房以前半個小時就發生了也說不定。
惠子是新宿的一家酒吧的女人。二十四歲。好不容易地才說服她同意在九州碰面的。今晚,還有明天一整天,可以相處在一塊。她可和胖成一條薯蟲般的鄉下藝伎不一樣呢。
想到惠子在四小時以前就已到達,正在等他,魚住在計程車裡禁不住感到心跳了。如果接受了廠長他們的招待,至少得浪費三個小時吧。幫那些人博取一頓免費的飲宴,多無聊。如果不是另外有事,也算一快朵頤,未嘗不是樂事。高踞上座,廠長以次的幹部分在前面卑躬屈膝而坐,為了討取一杯而向他恭敬地伸出雙手。兩旁有地方的藝伎。酒過三巡,大夥便亂成一堆……
魚住興緻勃勃起來了,推開門。果然那兒是更衣的地方,鏡子前擺著化妝用具,下面,一隻箱子里塞著旅社的便衣,下面可以看到惠子的貼身褻|衣。另一扇門嵌著毛玻璃,掛著的一些小水滴透明玲瓏。水聲更高了。魚住於是再敲了敲毛玻璃門。不過這次不是真正地敲,敲畢立即抓住了門把一拉。
可是房間里沒有人,倒可以看到木板間上擱著一隻女用旅行袋。
「我看九_九_藏_書……」
女佣人這才發現到似地加了一句。
距離這個城市大約一個小時車程,有一處溫泉地。魚住課長在那裡下了車。
田園告終,車子忽然開進亮著熱鬧的火光的街路上。街道入口處有個拱門,上書「歡迎」兩字,並有溫泉旅館協會的名稱。車子爬上坡路,過一座溪流上小橋。一路來,兩旁都是旅館和土產店的風景。
「不用啦。裡頭有件東西要交給一個朋友。在等著我。」
「我馬上送衣服來。」
他相信自己還沒有被追蹤。
從車站雇計程車到溫泉地,還要四十分鐘。路兩旁都是廣闊的田畝。田野盡頭,夕照開始泛紅了。山裾一帶已是暮色蒼茫,農舍的燈也亮了。
他囈語般地向掌柜說。
浴室里霧氣騰騰。由於玻璃門被推開,外面冷空氣吹進,撕裂開騰騰霧氣。在那裂縫裡,他看到橫躺的白色肉體。
魚住儘可能把想像移到光明的一面。他的臉極其平凡,也沒有特徵。那女佣人也不過看了幾分鐘而已,不可能詳細說出面容細部。還有,他在溫泉街叫了計程車到車站,為了慎重起見,他先搭下行的普通列車,然後換乘普通列車上行到有快車停靠的車站,這才搭上往東京的快車。每一個車站都沒有看到警察人員開始警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