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徐玉真臉色鐵青，冷靜地克制著自己的情緒。

「不會吧？」榮華說。「除非你見過這朵帝國之花！」

夏躍春和湯少到這裏來喝茶，有一個特殊的緣由。一個月前，夏躍春家開的「春和醫院」接到政府徵用地皮的通知。夏家的醫院是屬於祖產，夏躍春有一萬個理由不能搬。他上上下下跑了幾處政府的辦公機構，說了不少好話，打點了不少鈔票，陪了不少笑臉，總算人情上有了一絲迴旋餘地，叫他跟日本人搞合資，只要有日本人入股「春和醫院」，「春和醫院」就可以雷打不動地巍然聳立原處。把個夏躍春氣得當場就昏厥過去。湯少開車把他送到阿初的家，他一進去，抱著阿初就失聲痛哭，不能自控，連自縊的心都有了。

「不用了大哥。這是我的家事，應該由我親自動手。」阿初一邊說，一邊用力一拉，把黑漆仿唐屏風拉回原處，把黃三元、夏躍春和湯少等人隔開。雅間內恢復了短暫的平靜，三人當面，各懷經緯，眼光精射，魔道爭鋒。

韓正齊感覺自己的身心已經無處可藏了。

「先生！」韓正齊知道，一場不可逆轉的噩夢終於變成了現實。這場夢，絕對不象午夜夢回后，你可以輕易地腦海里刪除掉、消滅掉自己所經歷的一切觸目驚心的往事，不，完全不可能。「您不了解，先生，有些事實，是無法說清楚的。」

馬上有日本女招待低頭哈腰地小跑進來，用生硬的中國話問：「先生需要換什麼樣的茶具？」

「回家路上，逢鬼殺鬼！佛擋殺佛！」阿初冷漠地笑容凝固陰鬱的臉龐。

「怎麼樣？」

「請用。」徐玉真恭敬地向阿初敬茶，她的心態茶藝的展示中，漸漸趨於平穩。「滋味如何？」徐玉真問。

「不，你因此而撈取了高官厚祿。」

茶室的擺設很精緻，雅間和雅間之間用大而寬的黑漆仿唐屏風隔開，銜接得當，設計美觀。屏風上描金飛漆，畫得都是有關中國和日本茶文化的交流和發展故事。畫風典雅，處處透著古香古色，古意盎然。

「我得到的，原非我所願。」

「什麼樣都好，只要是中國的茶具就行。」阿初鏗鏘有力地說。

「中國茶道，博大精深；中華茶藝，源遠流長。阿初不過淺嘗輒止，略顯中國茶道冰山一角而已。不過，微而顯著，小而見大。師傅就是師傅，徒弟還是徒弟！」

這一次，韓正齊真真切切地感到阿初的可怕。他原以為，此言一出，山崩地裂。阿初的正常反應，應該先是震驚、繼而震怒，或者進退維谷，或者驚心動魄。

「這個世界，有沒有要埋自己兒子的母親，我不知道。但是，我知道，從古至今，中國就不乏兄弟相殘的例子。煮豆燃豆箕，豆釜中泣。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

「我兒子怎麼樣了？」韓正齊滿臉是汗。他的神經瀕臨崩潰的邊緣。

「你等著。」韓正齊收起槍，走到精緻的仿古電話旁邊，搖動電話的手柄。簡短地說：「接海關總署。」

「沏茶者心不潔凈，心不靜，則茶無品。」楊慕初說。

「是她們運氣不好！」徐玉真身體僵直地挺起來，情緒激動。「我也不想的。」

「你以為你是誰？你只是楊家的一隻狗。別把你自己當人看。你以為，你保全了他，他就可以寬恕你嗎？你跟他父親的女人上過床。」

「你別想借屍還魂，除非我承認你是楊慕初，除非我讓你進楊家。否則，你一分錢也拿不到。」

「出賣你的人往往是你最親近的人。」阿初突然反手給了韓正齊一茶壺，他動作狠毒，攻勢凌厲。紫砂茶壺韓正齊的額頭上崩裂，他被打倒地。「你最信任的人，寄予厚望的人，往往是背後傷害你最深的人！」阿初的面色因過激而潮|紅。「你窮途潦倒之際，承我楊氏恩惠，得以安身立命之所。我父親待你不薄，你也親隨有年，你怎麼敢跟我父親的女人有染？一度春風，你就出賣了靈魂，默許罪惡發生，象一個路人一樣袖手旁觀！可憐我姐姐，隻身突圍，一路驚險。不得已，向死而生，下嫁朽木之夫，做人堂下之妾！可憐，她到死，到死心中仍然藏著對情人誠摯、熱烈的眷愛；她到死的那一刻，也不知道情郎遠二十年前就背叛了她，選擇了厚祿高官！你因循苟且，岌岌顧影，你到底是怎樣的一個人？啊？」阿初酣暢淋漓地發泄，導致韓正齊腦海一片空白，心底一陣抽搐。

「既然大家都是中國人，為什麼要按照日本茶道來品茶？」

「你我之間，有既往可供憑弔嗎？」徐玉真反問。

「可是，可是真正的真相，是殘酷的，是無法見光的，對您而言，不知道比知道要好一萬倍。真相一旦揭發，您未必有心理準備啊，先生。」

「索然無味。」阿初答。

「我也告訴你，我不會再受你擺布。我不怕你狠，我跟你賭命！你把陳年流水簿子全翻出來，我也無所謂！二十年前慈雲寺，是你，你設下的圈套，你給我下了葯。你用下三濫的手段害我道義全喪。是你，一夜之間，碾碎了我的自尊，我的人格。是你，親手毀掉了我的幸福，我的愛情。」

「因為這裡是日本人的茶藝館，我們入鄉隨俗而已。」

「坐。」徐玉真說。

「我是走投無路，無以為計。」

「你欺騙他！」

阿初的家，沒有請傭人，通常是嬤嬤阿岳照顧飲食起居，有時候，阿初也是自己下廚，所以，並沒有多餘的人來伺候這位煙鬼。阿初免不了親自動手，替湯少燒了兩個煙泡。好不容易才讓家裡清靜了一刻。

「我說，我幫你清理乾淨了。」阿初神情亢奮，清晰而緩慢地說：「今天早上，我派人接韓公子來這裏喝茶，碰巧，你派去的人先到了。我的手下就請他們先到了舍下喝茶，他們告訴我，同濟醫院的TNT炸藥就是你派他們送去的，他們都有分參与，我想，早也是做，晚也是做，就把他們先做了，屍體扔進黃浦江了。不好意思，忘了給您打招呼。不過……」他湊近徐玉真的耳朵，壓低了九*九*藏*書聲音。顯然，這句話他不想讓隔壁的夏躍春和湯少聽見。「我叫人把他們的手和腳都卸下來了。做為見面禮送給你。」

「你必須選擇。」

當天晚上，阿初拿了自己的名片，去了法國巡捕房，登門「拜碼頭」。由於「禮金」豐厚，黃三元很客氣地接見了這位上海灘幫會中的「後起之秀」。不曾想，兩人言語投機，互有惺惺相惜之意。於是，開香堂，拜了把子。

徐玉真滿臉狐疑。

原來如此。

「我不是來尋花問柳的。」韓正齊一無旁視地喝了一口茶。

「不，你的兒子，我手上。」阿初回過頭來，兩眼凝視著韓正齊，清清楚楚地說：「韓禹我的車上。我們的賬，慢慢清算。」

「不，不是三口棺材，是四口，還有你兄弟，我兒子。我們四個人是一家人，死，鐵定死一起，埋，也要埋一處。」

「你覺得我聽到這個『真相』后的態度，十分反常？是吧？」阿初主動來解謎了。「原因只有一個，這個所謂的『真相』，只是一個幌子，一顆煙霧彈，真正的『真相』是『背叛』、是『謀殺』、是一個，從一開始就設計好的、精心策劃的『騙局』、『陰謀』。」阿初迎著韓正齊走過來，低身俯就般蹲下，韓正齊的耳邊說：「我要告訴你一個截然相反的故事。雖然故事結構還不完善，而且乍一聽起來，彷彿荒唐難信。不過，我要告訴你，我說得每一個字都是事實。無可爭辯的事實。」阿初緩緩直起身來，一字一頓地說：「我的的確確是徐玉真的兒子。我不否認。」

「他是冒充的！」

「得不到的，永遠是最好的。」徐玉真笑了，笑得詭異而自得。「經緯萬端，各得其宜。你不要貪婪得過了頭，到頭來，落得個死無葬身之地。」

可惜，他無力回天。

「我沒有蓄意綁架韓禹，是我的人，從徐玉真的人手底下把韓禹搶回來的。你不再受人脅迫，應該感謝我，而不是害怕我。」阿初平靜地說。

徐玉真示意他放鬆自己的咽喉。韓正齊鬆手，徐玉真劇烈地咳嗽。「你，你真野蠻。」徐玉真自己給自己做喉管的解壓、放鬆運動。「我不會輕易地死去，你知道嗎？除非你肯犧牲掉你的寶貝兒子。」

所以，阿初的茶藝，非同凡響，只是他深藏不露罷了。

「好的。湯少，躍春，替我送黃先生。」阿初貌似和藹地安排湯少和夏躍春先送黃三元走。

無論如何，他決不願意阿初傷害韓禹的父親，雖然他知道，韓正齊阿初眼裡積罪尤多。

「你也坐吧。」阿初招呼呆立良久的韓正齊。

「您還活著，不就是最好的證明嗎？」

「正因為如此，我拒絕選擇。」

「我不會一錯再錯！」

她痛苦地呻|吟，她的心痙攣抽搐，她的牙齒錯錯有聲，就算她行將毀滅，她也要毀滅前的一瞬間，毀掉這個城市。

徐玉真仰面冷笑。「嗬，口氣忒大。我學習日本茶道工夫也有二十年的光景了。所謂：和、敬、清、寂，爛熟于胸。古代的日本武士，最重視茶道的尊嚴。同樣的茶會上，同樣的杯子里，喝不到同樣的茶，你猜他們會怎樣？他們會維護茶道的尊嚴，維護武士的尊嚴，而切腹自殺，血濺當場。不象你……不象我們中國人，隨意糟蹋茶藝，大街小巷隨處可見擺放的茶碗，茶水就象河水一樣渾濁不堪。簡直侮辱了茶道的精神。師傅自甘墮落，弟子有何可敬？」

「真是巧合啊，楊先生的姓名恰與我過世的犬子相同。」

「請找韓禹接電話。」數秒之際，韓正齊的眼睛喪失了神采。他頹然靠牆上，他的心很痛，象針扎一樣，這種愁急煎心的痛，只有為人父母的人最能理解。

怎麼不記得？那一夜的溫軟芳香，致使他痛悔了一生。

「不吝賜教。」徐玉真說。

「死無葬身之地的人，應該是你。」韓正齊突然站起來，戴上了雪白的手套。「這一次，我不會心慈手軟。」

夏躍春和湯少一身黑色西服，站屏風一側，湯少燒著捲煙，說：「楊太太，你的手段也太黑了，你知道嗎？那天，我也差點被炸死。哇，你夠狠。」

「但是，我的母親應該二十年前就已經香消玉碎了。」

「中國的茶道能與日本的茶道相提並論嗎？」

阿初輕蔑地譏笑。

「二十年前？什麼時候？」

「好的，不過，你也不必鋪張過甚，我喜歡刪繁就簡，你就安安心心地替自己辦身後事吧。」阿初細長的睫毛上含著笑意和輕蔑。

徐玉真眼光敏捷地捕捉到韓正齊臉上的微妙變化。絕對有機可乘了。「打個電話，試一試。」徐玉真十分虔誠地慫恿說。「看是真是假？都二十年了，你怎麼還是如此莽撞呢？你以為背水一戰，就足以致我于死地嗎？那你也太小看我了。我能夠一無遮擋地走進來，自然也可以毫髮無傷地走出去。把槍收起來，小心走火，兩條人命。」

徐玉真彷彿鬼門關前開了一線天，她不失風度地向阿初俯首致謝。「後會有期。」就她前腳跨出門的一瞬間，阿初說話了。「等等，楊太太。」他走近徐玉真，含笑說：「我剛才忘了告訴你，你派去綁架韓禹的四個人，我已經幫你清理乾淨了。」

昨天夜裡，還被底溫存，今天下午，陰陽阻隔，一死一生。

「哼。日月同輝？櫻花終究是短命的。」

「您不怕失去您最心愛的孩子嗎？您一定要做出一個明智的選擇。就象二十年前一樣。選我，或是選她。現是，選一個過氣的少爺？還是選自己的兒子？」

「我已經回報了。」

「To err is human. My advice is that it's best to forgive and forget.」夏躍春對阿初說。阿初微笑，不答。「I hope you will give favorable consideration to my suggestion.」夏躍春繼續堅持地說。「你不妨想想自己常ｒｅaｄ•99ｃsｗ.ｃｏm說的一句話。To err is human，to forgive divine.」

「我的觀念守舊，你應該感到慶幸。我之所以還肯與你對話，因為你，曾經是楊羽柏先生的女人。不然，我就直接把對話降格為謾罵了。」

徐玉真開始為二人沏茶。

「住口啊！！！」韓正齊斷然喝止徐玉真咄咄逼人地進攻。「你住口！蛇蝎女人。他是你的兒子，不是嗎？」

徐玉真自己都不知道是如何狼狽地離開茶室的，她手腳僵硬，宛如一具行屍走肉。劉阿四替她雇了一輛黃包車，把所謂的「禮物」擱置她膝下，然後，放行。

她的手撫摸著黑色的箱子，這裏面有她「初戀」情人的血，他的手，他的腳。他是她生命里第一個男人，他就這樣不聲不響、不明不白的去了。他為了她的事業，遠渡重洋，他為了她的存而存。他的手曾經是那樣溫暖地摩娑過自己的手，他的腳尖曾經和自己的腳尖疊放，他們的血曾經交融過，他們唇齒相依，互相黑暗裡舔食對方的傷口，象狼一樣月華下嚎叫，彼此分享狂野的愛。現，這一切，都成了過眼煙雲。

「不，她不能走。先生。」韓正齊突然插話了。「我的兒子，她手上。」

「來者是客，品茗清談，原是雅事。何必大動干戈？您說是不是？初先生？」徐玉真強顏做笑，臉色很難看。

「明白。」慕次突然又回頭看昭和四年這幾個字，他很迷惑地說：「這筆跡，我哪裡見過？」

徐玉真將茶碗轉動一圈半，恭敬地遞茶給韓正齊，併發出誘人的微笑。具有矯情意味的獻媚笑容，淡淡溢出靡靡之色。

「不，你欠我的命債！」

「他很好。只要我平安，他就一定長命百歲。你看你，急得一頭汗。」徐玉真試圖替他揩汗。

「先生？」韓正齊滿臉狐疑。

「黃口小兒，也懂茶道？」徐玉真實忍無可忍了。

「天，天性純正。人，所謂……」阿初端起一杯茶來，指杯而言。「杯托為地，杯蓋為天，杯子為人。天大、地大、人為尊！」緊接著「砰」地一聲，放下茶杯。抬頭凜然地說：「和，和氣春風，和顏悅色，以和為貴；一，一塵不染，一妄不存。這就是中國人的茶道，以人為本，益思啟智，返樸歸真。」

阿初十二歲起，就榮家替榮升買茶、烹茶，十五、六歲四太太的茶道熏陶下，可謂茶藝精進，納茶、候湯得心應手，沖茶、沏茶隨心所欲。榮升當年出國，除了四太太的堅持外，大少爺也執意要把他帶身邊。有一大半的理由，也是他「茶」功了得。榮升精緻的生活中，品「茶」的享受是必不可缺的重要一環。

茶室里，余碳微熱，茶水溫涼。

「回家路上，小心鬼迷魔障。」徐玉真冷笑。

「這是你的宿命。」

茶室里再一次徹徹底底地安靜了下來。

「二十年前的某月某日某夜，就你跟現這個『徐玉真』上床的時候。我的親生母親失蹤了，她不見了，被人殘忍地謀殺了，她遇害了。」

「我想掐斷你脖子，一了百了！」韓正齊幾乎是撲上去扼制住徐玉真的咽喉的，事發突然，徐玉真瞬時落於下風，她拚命地掙扎，喘息。韓正齊不給她喘息的機會，他用力卡住她的喉管。「我現輕輕一捏，就送你回老家。你知道嗎？你精明，會算計。我不跟你兜圈子，我要讓你空氣中象水分一樣蒸發，溶解，消失。我做得到，我不是二十年前的小卒子，我有生殺予奪的權利。你過來，過來看。」他五指冰涼地卡住她，往窗前拖。「嘩啦」一聲，窗帘被拉開，徐玉真看見日本茶室外全是清一色的警察站崗，自己帶來的保鏢全被押茶室的牆角底下。顯而易見，韓正齊是有備而來，有心殺「賊」。

自己的親生母親親手殺死了自己的親生父親，為了一己私慾，連親生兒子也不想放過，他不應該感到悲哀嗎？

「是嗎？」阿初一步步逼近徐玉真，說：「我楊慕初今日此指天誓日，我要堂堂正正地從楊家大門裡走進去！我要拿回你們從我手中掠奪的每一分錢，記住，是每一分。還有，你們欠下的每一條命債，都必須用你們的血來償還！我要從經濟上、精神上、肉體上，徹底消滅你們。回去告訴楊羽樺，要他準備好三口棺材，我要把你們一家三口，一個一個撕碎了放進去，聽清楚了嗎？」阿初英俊的臉因為怨憤而略顯幽暗。

「我一定會笑著回家！」

「你可看清楚了，這裡是租界，是日本人的茶室，是日本人的地盤。你別想胡來。」徐玉真強做鎮定地說。

「真相！真相是什麼？我要知道全部真相！」

一會兒，電話接通了。

「我需要你對我的回報。」

幽暗的燈光下，紅漆木板地顯得愈加深紅，榮華和慕次「華美書店」小閣樓上密談。數張疊放的「軍事秘密地圖」的照片攤開小桌面上，地圖右上角標有「軍事秘密，南支那五萬分之一圖，南昌料號」字樣，左下角則標有「陸軍測量部參謀本部」的字樣。

徐玉真吐出來，一地骯髒。

「還記得嗎？夜來的茶香？」女人溫存地問。

他的眼底，她象一朵遲暮的曇花。以招搖的姿態，瑰艷的俗，引誘著自己。割棄了多年的噩夢開始重新露出邪惡的笑容，這是他的前愆，他的罪孽，他難以面對卻不得不面對的魔鬼。

阿初此時此地設此茶局，無疑是做足了準備工夫的。韓正齊腦海里一片空白，原來，阿初派人跟蹤他不止一日了。

「是嗎？」楊慕次故意用異樣的目光掃視她。綿里藏針地說：「楊羽柏先生的女人，據我所知，她黃泉路上陪著先生，已經二十年了。你是出土文物？還是，死期將近？」

韓正齊精力俱疲地走過來，說：「屬下恭陪末座。」他心神不安地坐下。

「事前預期的打算和事發后的結果，太不一致。這種結果，我們都不想看到。我要殺的人，根本不是她！是她，她自己鬼使神差自己找死！她死，她死總好過我們死，對吧？這種局面，你九_九_藏_書以為是我想要的嗎？眼前的局勢，對你、我雙方來講都很不利。」

「你今天叫我來的目的是什麼？」

「先生，請您放過我兒子。」韓正齊憋喉嚨管的一句話，終於擠出來了，他的汗水一直不曾停止過。

「你殺了我的女人。」韓正齊雙眼噴火，臉上的肌肉開始交錯，齒牙欲裂。「二十年前你答應過我什麼？你說過，永遠不傷害我的女人。現，你殺了她，殺了她！」

對於韓正齊來說，失去心愛的孩子的驚怖，遠遠大於失去男人的榮譽和信義。他的心痛苦中翻騰。

「是楊先生。」阿初糾正道：「楊慕初。」

自己拚命想報復的人全是自己的親人，他難道不應該感到痛不欲生嗎？

「人是要變的。」徐玉真勉強地笑笑。「歲月改變人生。」

「不？」徐玉真很意外，她不想失去這個百試百靈的殺手鐧。「你要知道，你鏗然斬斷的不僅僅是人間父子的恩情，還有，你韓家的血脈。」

黑漆仿唐屏風此刻被人輕輕地推開，兩間狹窄的茶室變成一個長方形的雅間。黃三元、夏躍春、湯少等人紛紛走進韓正齊的視線。黃三元蔑視的眼光和湯少的訕笑令韓正齊十分難堪。

空氣出奇的寧靜。

阿初挽起雪白的袖口，優雅自如地沖點、刮沫、淋罐、燙杯、滾杯，細水浮花，杯罐溢香。繼而灑茶、低斟，幾番「關公巡城」，高沖低篩，來回「韓信點兵」，斟出三杯同色同香同味同量的茶水。他動作準確到位，輕巧靈活，整套工夫宛如行雲流水，一氣呵成，給人的感官以精緻、精美的享受，讓旁觀的兩個人直看得目瞪口呆，不得不佩服之至。

「說得好。你來看，這張圖。」榮華扶正一張照片。「這裏繪有上海市主要街道和港口，地圖十分清晰準確。」慕次細看照片，圖紙上繪著：參謀本部陸地測量總局支那派遣軍之帝國之花測量。昭和四年。

「何謂『天人和一』？」

「那最好！」韓正齊說。「最近你做了很多事，與你身份很不相符。我很奇怪。一個為人之母的人，怎麼會做出令人髮指的『滅子』大案。」

當然，如果阿初單純跟他講這件事，自己一定不信，太過「天方夜譚」。

茶室的空氣里，有幾縷淡淡的茶香縈繞著，凝聚著，象陰沉的煙靄，散不去，解不開。

「那是你的心太過寡情之故。」她點起一支煙。「你直楞楞地看著我做什麼？」

徐玉真的臉上臉上擠出一絲難以捉摸地古怪笑容。這種笑，令韓正齊不寒而顫，這種笑，他二十年前見過一次，那一次，他終身難忘。

「我不能選，二十年前你讓我選，你用我最心愛的女人的命脅迫我；你用你的身體、你的美色勾引我，你逼我選擇；你製造殺人現場，陷害我，你強迫我選；現，二十年都過去了，你依然要我選。不，我不會選，不要說我現手上還有權利，就算我如今是一個凡夫走卒，我也絕不再選。大不了，魚死網破，你死我活！」

「我不是慈善家。」阿初冷酷地笑了。「自己的兒子，當然得由你自己救。」

「是，當然是。」徐玉真臉上的肌肉略微顫動。

「願瞻先生風采！」許久不說話的韓正齊，開始搭腔。

「你別碰我。」

湯少也弄得「兔死狐悲」，要替夏躍春去拚命，滿嘴地跑車，說：要到東京去宰天皇，要滅了小日本，最後鬧乏了，躺沙發上吐白沫，要煙抽。

「你，以前不吸煙。」韓正齊說。

「既然不能光明磊落地擺桌面上說，自然有你們不敢說、不想說、不願說、不能說的苦衷。這苦衷到底是什麼呢？」

「你殺了我吧。」韓正齊突然放棄了兇悍，他軟弱無力地靠牆壁支撐著身體。「殺了我，放了我兒子。」

無論如何表現，他都不應該是現這樣的無動於衷，這樣的從容自若，除非這個人是個瘋子。問題是，阿初不是瘋子。

「你這個瘋子。」

「不是！」

「墮落？什麼是墮落？日本武士因為喝不到好茶，就要自殺。這不是維護茶道的尊嚴，這是心理變態！是與茶道文化背道而馳的精神自虐。這才是自甘墮落！茶水，除了可供品嘗外，一樣有解渴的功效。茶藝是人的一種精神享受，是人類生活中的雅趣，情趣。決不是控制人精神的武器。日本茶道，從煮水到遞茶，每一步都規定得死死的，活像死去的殭屍做著機械的木偶動作，沒有生趣，沒有意義，而且代代相傳，不敢越雷池一步。我懷疑他們有偏執狂，精神病。」

「有『藝』無『道』，有形無神，徒有其表。」

他們一行人是上午就到了「國際大飯店」，交際應酬了兩三個鐘頭。本來，就要散了，阿初提議到一家日本茶室來聽一段日本「歌伎戲」，大家樂一樂。夏躍春原本不肯去，被阿初給硬拖來了，來了才知道，原來阿初的這個建議不止於「助人為樂」，其實「利己」的因素佔了很大的嫌疑，他們安安靜靜聽了一場「屏風后的大戲」，完全被動地知道了阿初的家族隱私。

阿初對徐玉真說：「我，一定讓你滿意地受教。」他高聲喊了一句：「換茶具！」

自己的姐姐，拿他做復讎工具，要他親手殺死自己的親生母親。雖然沒有得償所願，但是，二十年姐弟親情原是虛幻……他不應該難過嗎？

徐玉真清白的面龐風中顯得更加晦暗和陰沉。

「說得頭頭是道，不知茶藝如何？光說不練是假把勢。」徐玉真公然挑戰了。

「你笑什麼？」

「真相？我不是已經跟您說過了嗎？唯一保留的，就是，就是，不堪入耳的骯髒的被人嫁禍的故事。」

「阿初有分寸的，我們別管人家的家事。」湯少過來打圓場，並客氣地對韓正齊說：「祝您好運，伯父。」湯少就勢拉過夏躍春，索性就往門外走。「阿初，我們下面等你。」

「哼。」阿初冷嘲地笑笑。「知道茶道的創始人是哪國人嗎？是中國人。唐朝的陸羽。不羡黃金罍，不羡白玉杯；不羡朝入省，不羡暮登台；千羡萬羡西江水，曾向竟陵城下來。」阿初ｈｔｔps://ｒeａｄ•99ｃｓw.ｃｏｍ笑起來，笑得很驕傲。「中國的茶葉是由日本的遣唐使節帶回日本的，中國的茶道和日本的茶道是師徒關係，是父子。你懂嗎？弟子見師傅要懂得持弟子禮。」

「那就再好不過了。」

頗有日本特色的小磁壺，壺嘴呈傾斜狀態水線流暢地澆茶杯底，含蓄玩味的一雙手，手指冰涼地舉起杯，香艷的唇沾了沾碧綠的茶水，曖昧地伸出舌頭來，試了試茶溫，然後，平靜地等待訪客。

「你必須做出選擇。」

「上級命令我們，從國家的利益出發，儘快將這些照片透露給國民政府，希望他們儘快將潛伏上海的日本間諜一網打盡。還有，第三共產國際即將派要員到上海來參加中央特委的擴大會議，我們負責與會人員的接送事宜。中央特科書記向成發是我們這次任務的直接領導人。明白了嗎？」

劉阿四把一個黑色手提箱遞到徐玉真手裡，徐玉真的手發抖，黑色皮箱里沉甸甸的，不斷往外浸著血漬。濃烈的腥味滲出來，令人心膽俱裂。

喜訊傳來，夏躍春譬如百死中覓得一生，暗地裡感激阿初，要分他一分股份，阿初辭謝了。不過，叫他一定要請「辦事人」喝杯茶，夏躍春敢不欣然從命，一切均由阿初一手操辦。

一個曾經救過他性命的女人。

「毒蛇握，不一定能控制全局。」阿初笑盈盈地說。黑漆仿唐屏風后，站著「金龍幫」的兄弟們，還有「洪門」的老大黃三元。

「我要聽一聽，一個走投無路，無以為計的人，當年是如何背信棄義的？」阿初接近冷漠地說。

「怎麼樣？不合你胃口啊？」阿初對徐玉真說。

「既然如此，我就小試牛刀。」阿初應戰。

「沒有！」

「你的命，不值錢。」徐玉真滿眼都是鄙夷之色。「選擇吧。」

上海法國租界，日本茶室。

「這個世界上，只有不想說的『事實』，沒有說不清楚的『事實』。您說是不是？您一直撒謊！彌天大謊！你們給我編造了一個又一個的謊言，我詫異的是，你們居然當真以為我會全盤接受？你們考驗我的耐性，以為我很有耐性！我現告訴你，我是一個完全沒有耐性一遍遍聽謊言的人。」

「你請我來，不會是單純的憑弔舊事吧？」韓正齊板著臉說。

韓正齊推開了茶房包間的矮門，躬身而進，濃烈刺鼻的香水味道放肆地充斥著整個房間，榻榻米上的光線很幽暗，橘紅色的燈下是正襟危坐的徐玉真，他過去的女主人。

「來呀，把我給楊太太預備的禮物拿進來。」阿初吩咐門口站著的手下劉阿四和陸良晨。這兩個人以前一直跟著榮初，以闖江湖為生。

諱莫如深，諱莫如深。

「你背叛了他的姐姐。」

「你激我啊？怕死啊？」阿初爽朗地大笑起來。「呵風罵雨，搶不得機鋒！」

「滅了他，他就什麼都不是了。」

徐玉真替他沖茶，死氣沉沉的瓷碗面上漾起春色溶溶的碧漪，彷彿死灰復燃。碾得粉碎的茶葉末漫上碗口邊，被杯蓋輕輕一刮，紛紛打旋，露出幾分貪淫悅己的本相來。

訪客來了，儘管來的很不情願。

「昭和四年？1929年。」慕次喃喃地說。

「你企圖遺棄我？毀滅我？你以為你做了一個小小的警察局副局長，就可以遮天蔽日嗎？你別妄想。當年如果沒有我的幫助，你早就餓死街頭了。你別忘了，你是一個什麼樣的人？你以為你的身上已經褪盡了江湖匪氣和野蠻的下等人的氣息嗎？不，沒有，不可能的。別做夢！新寡的孀婦，以為扇幹了墳頭上的土，就會變成剛出閣的新娘！背叛信義的人，永遠不會重獲新生。除非他死！我覺得我有必要提醒你，你欠我的風月債！我是一個苛刻的債主，你我身上榨取過多少快|感，我都要原原本本從你身上討回來。」

「出土文物也好，死期將近也罷。今日與你邂逅相遇，也算彼此有緣。我想借茶室請你品茶，聯誼敘舊，不知初，不，不知楊先生雅意如何？」徐玉真臨危不亂，倒有幾分大將之風。

「這還不夠。我要你旗幟鮮明地表明立場。不能讓『金龍幫』借屍還魂。」

「寡淡如水。」

「死了三個人，其中有兩個人是完全跟這件事情毫無關聯的！純粹是無辜被害！」

「你說什麼？」韓正齊忍不住心腔兒猛地瑟縮。「說什麼？」他拔出手槍來，直指徐玉真的頭，眼睛通紅通紅地吼。「你信不信我一槍打死你！」

韓正齊驚惶失措。

「我沒瘋。」徐玉真說。「瘋掉的是你，自己兒子的命重要，還是姓楊的重要？」

阿初知道，夏躍春這幾句話，是說給自己聽的。

「那麼，我回家去等著你，掃閣焚香，嚴陣以待。」徐玉真企盼自己可以順利脫身了。

「果然聲色並茂。」韓正齊贊一句。

「中國的茶道，沒有日本茶道的做作和虛偽。中國人的茶道講究的是『天人和一』！」

「先生？」

不過，現，就算阿初一個字不說，他也大約知道事情的全貌了。

「你太虛弱了。你需要我的幫助不是嗎？你需要我的憐憫。不要急於擺脫我。你想想，當年不是我救你，你會怎麼樣？蓬首垢面？奴顏婢膝？粗茶淡飯？」

「這些地圖的照片是哪裡來的？」慕次問。

「是嗎？這個世界有要埋自己兒子的母親嗎？你簡直不是人。」

黃三元拍著胸脯說：「楊兄弟，洪門裡的規矩，淫人|妻女者，五雷轟頂；紅杏出牆者，死於亂刀之下。你要是下不了手，不用你撒鈔票，只要你咳嗽一聲，大哥替你做。」

「沒有。」韓正齊矢口否認。

「那麼，先生的意思，肯放我父子一條生路？」

「你是中國人嗎？」阿初突襲式地問。

「沒有！！」

「你可別忘了，這裡是中國人的天下！」阿初上前，大力地把窗帘撕落。正是下午時分，紅日高照，茶室外的警察早已不見蹤影，全部換上了法國租界的巡警，還有「金龍幫」的兄弟。

「很好啊，一槍兩條命。一個是被你『先奸后殺』的情婦，另一個是你的親生兒子。我賭得起！你敢賭嗎？韓副局長九-九-藏-書？」

「該死的人不一定有罪，有罪的人不一定該死。」

「幫會的事情，我無能為力。」

韓正齊神情麻木，阿初的每一句話、每一個字，絲絲縷縷寒徹骨髓，他感到前所未有恐懼和悲涼。

「我來替他選！」清清朗朗的一句話，突如其來的從屏風後傳來。

徐玉真的心被劇烈揪緊了，她震驚：「你，你說什麼？」

「不。」韓正齊喘息。

「你，阿岳嬤嬤、我姐姐，包括徐玉真，你們所陳述的過去的故事，我從頭至尾一遍又一遍、認認真真地梳理過去你們告訴我的每一個章節，每一個環節。坦率地說，你們每一個人都撒謊！撒不同程度的謊！包括我最親愛的姐姐。她我面前也隱瞞了部分『真相』。」

韓正齊面無表情地坐下。

話音未落，韓正齊身後的黑漆仿唐屏風被大力的推開，韓正齊和徐玉真還沒來得及眨眼，阿初素色長衫，儀態華貴地站了出來。

「你怎麼不說話？」徐玉真專心留意地注視著他的眼睛。

「想不到，一個留洋的博士，觀念卻如此守舊。」

「這不是錯，躍春。」阿初說。「這是罪孽！」

「是嗎？」

「茶藝如何？」

「可是，日本人的茶藝館是我們中國人的土地上做生意，應該是他們入鄉隨俗，而不是我們。」

「你不要，一口一個我們，我跟你沒有任何關係！」

「必須選。」

「我也不是人盡可夫的。」徐玉真正色分辯了一句。「茶味如何？」

「老實說，我無法平靜，平靜不下來。每當午夜夢回，睡意朦朧之際，所有隱藏的畫面都聯翩而至。所有支離破碎的記憶都重新粘合一起。你知道，我看見了什麼嗎？」

「我不選。」

徐玉真哭。

「你放心，我一定會把那顆會哭泣的豆子，先從釜里撈出來。」

眼見得碾得精細的茶葉白天目茶碗里掙扎。嫩葉的肉沸水的衝擊下捲縮，一片片膩綠愁態，彷彿斷雲含雨。

「伯父，沒事的，我們和韓禹是好朋友，誰也不能傷害您。」夏躍春竭力地安慰韓正齊，他並不願意這件事傷害同學之間的情分，儘管，他知道一些「江湖」的規矩。但是，他認為，所謂的「規矩」，也應該因人而異。

阿初彷彿精力過剩，承載了二十年的冤氣一下爆發出來，有些不能自制。他的內心頗有些瘋狂。

「那麼，先生的意思是？」

「他一定會殺了你！與其死他手上，不如殺了他，換你兒子的命。」

「他是『金龍幫』的領袖。」

「虛張聲勢啊？！你別詐我，老子不是嚇大的。」韓正齊的氣勢已成強弩之末。

「你想幹什麼？」

「他是楊先生的兒子！」

「嗨！」滿臉塗著白粉胭脂的日本女招待腰彎得更低了，頭幾乎低到膝下，躬身而退。少頃，日本女招待捧來了一套中國宜興產的紫砂茶具一套，然後，有禮貌地說：「請用。」隨手關上了推拉門。

黃三元既是法國巡捕房的大探長，也是江湖上「洪門」的首領。腳踩「黑白」兩道，權勢熏天，上海灘是一個炙手可熱的大人物。

「是嗎？不過，我聽說楊太太原來的身份是個通房丫鬟，一個丫鬟出身的姨太太，沒有資格稱自己丈夫的孩子為犬子，你應該叫他少爺，不是嗎？」

韓正齊知道任何徒勞的辯解，事實明確、證據確鑿的情況下，都會變得蒼白無力。這種力量懸殊的情況下，不激怒對方，以實言相告，是唯一解脫困境的辦法。「我告訴您真相，所謂的真相，其實只有一句話。」他的喉管再次發出一種抑揚顫動的聲音。「徐玉真是您的親生母親！」

「我一向都是先禮後兵的，這件貴重禮物，請轉贈楊羽樺先生，以示我回家的決心。並請姨娘，轉告叔父，末日即將來臨，請盡情享受這最後的春光。謝謝您。您可以走了。」阿初格外有禮貌地躬身相送。

沒過多久，夏家醫院搬遷的事情忽然有了戲劇性的轉機。政府土地管理局通知夏躍春，「春和醫院」的地皮範圍內的兩棵香樟樹屬於「前明古迹」，是急需保護的國家財產，所以，不僅現不用搬遷，就是將來政府改建規劃，也要繞道而行。

「這道茶你醞釀了二十年，我若是不飲，豈非不恭。」阿初一抖長衫，一撩袍角，乾淨利落地盤膝而坐。

「我現依舊是楊羽柏先生的女人。」徐玉真說。

被肆意拉扯開的窗帘病怏怏地倒地上，陽光沒了遮擋，咧開了嘴招搖，從明亮的窗子外，長驅直入，強而有力的光線霎時淹沒了茶室里的陰霾。

徐玉真完全懵了，她的呼吸急促而又渾濁。

「您？」

「去年，日本帝國主義悍然發動了九·一八事變。蔣介石下令『絕對不抵抗』，東北軍一槍未發，即讓出瀋陽城。日軍得寸進尺，4個多月內，遼寧、吉林、黑龍江三省全部淪陷。你看看這些照片，日本人吞噬我中華之心不死。他們不僅要我們的東三省，而且，還想吞併中原。」榮華神情嚴峻，把照片一張張理順。

「您不了解。我是最息事寧人的了。可是，是他們，他們不放過我。我沒想炸死他們，我只是警告，警告而已。」

「她們都是無辜的！！是你該死！你二十年前就該死！這一切的一切，都是我的罪！我罪無可赦！」

「飲者無心，故而無味。」徐玉真說。

「其中，好像有一個是日本人，叫酒井一郎。」

「是長期潛伏我們國家的日本間諜繪製的。這些照片是我們的特工從特高科手中得到的。日本間諜機構『立洋社』很早就上海崑山路建起東洋學館。日本特務頭子土肥原賢二派遣了大批日本間諜潛入我國，其中有許多女間諜。他把她們比喻成飄零到大陸的櫻花花瓣和與日月同輝的璀璨明星。」

他的獨生子韓禹，今天早上沒去海關總署上班，同事上班途中，發現了他的軍裝掛一棵樹上，韓禹失蹤了。

「臨流自鑒，脫不了婦人之態。你終究只是楊慕蓮調|教出來的一隻瘋狗，你不是男人。是男人，就光明正大的跟我搏一場。而不是象現這樣，偷偷摸摸的我背後做手腳，把我死死地困這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