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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衝突大爆發

第九章 衝突大爆發

孫明傑伸出拳頭:「那麼,為了我們各自的目標,攜手共進?」
余滿江喝酒不上臉,所以從臉色看並無異樣,甚至走路的姿勢如常穩健。他走過來,一步,兩步,三步!到第三步時,忽然身子一歪,賀子勝沒來得及扶,眼睜睜看著他沒能攀住茶几,皮球般滾倒在地。趨近一聞,渾身酒氣;大概又淋過雨,發問有一股沖鼻濕氣。
沒想到,特勤中隊用登高平台消防車為市民取鑰匙的事情,次日登上了《江臨都市報》的頭版頭條。
正說到這裏,孫明傑「噗」地笑出聲。蔣一娜轉移視線,將憤怒的目光投向他,「你笑什麼!我說的不對?」
余滿江一拍桌子,「還吵!」
賀、孫兩人只覺得晴天霹靂「轟隆隆」從頭頂滾過,整個腦袋比被火場煙熏過還要迷糊。
賀子勝和孫明傑坐正身軀,同聲答道:「請進!」
賀子勝點頭,「任老那脾氣,拗。如果自己不能拐過這個彎想通,別人左右不了的。」
余滿江一把鼻涕一把淚地哭嚷:「我對不起老任呀,對不起我師傅……」
孫明傑說:「我從光明路中隊李大達那兒得知一個震撼性消息。」
這麼一提醒,賀子勝馬上回憶起來,孫明傑在搶救首一電影院火災中被砸傷,當時確實有位刁蠻的護士堅決不許他出院。好了,這下不是冤家不聚頭,居然兩人再次碰到一塊兒。
蔣雲對中隊進行一番巡檢后離開。隨後,中隊接到出動命令,增援光明路中隊的一起小型商場火災事故處置,由孫明傑帶隊。
孫明傑瞪眼,有點兒氣急敗壞:「你就是當初那個驕橫護士!」
傍晚時分,孫明傑歸隊,拉住賀子勝攀談。
孫明傑嘟囔一句:「我也有錯。」
賀子勝看看這兩個冤家,朝孫明傑使個眼色,示意他說句話道歉,孫明傑不回應。賀子勝陪笑打圓場:「我替他道歉,蔣一娜同志,對不起。」
賀子勝不以為意,「路透社,還是透露社?」
賀子勝嘆口氣,心頭鬱悶。在任老的心中,火警瞭望哨是他最後的陣地、惟一的希望。賀子勝不敢想象,任老失去這個陣地後會怎樣地失落。
夢沒能困擾住賀子勝,他從來不是一個沉湎於幻想的人。很快,他陷入新一輪的忙碌中。經過選拔,他與孫明傑分別被任命為特勤中隊長和指導員。對於這個結果,孫明傑自然不滿意。對此,支隊領導分別對兩人進行過談話。
蔣雲將信將疑,「真的?就為這個?」
兩人馬上住嘴。
門被推開,走進一名身材修長的年輕女子,穿紅藍相間的格子襯衫,牛仔褲,平底波鞋,朝氣蓬勃。
賀子勝連聲追問:「怎麼回事?」
對孫明傑的談話是:明傑同志,你現在是科班出身的消防人,這樣的專業人才在全支隊百里挑一。任命你當指導員,是支隊黨委對你的信任,你沉穩、踏實、能幹,與賀子勝同志是最好的搭檔。黨委把賀子勝同志交給你了,他有時衝動,你得看著他,努力搞好團結,把特勤中隊擰成一股繩,做出點成績來!
接警員沒有回話,為難地看著賀子勝。
賀子勝在原地轉悠兩圈,失落地回到中隊部。
剛關上抽屜,聽到敲門聲,然後是朗朗的問話:「可以進來嗎?」
有一天,賀子勝與孫明傑正在議論接警電話的事情。兩部「119」接警電話早已安裝完畢,定好這天開通,以便次日特勤中隊正式接警處警。可時間到了,電話沒開通,聯繫郵電局,答覆是已經開通,疑因線路故障所以無法使用。賀子勝便催郵電局趕緊派技術人員前來檢修。等了一個多小時,技術人員沒有到。賀子勝心裏急,對孫明傑說:「咱們現在是聾子,要是明天繼續聾,算啥事?」
「我憑什麼不能得到尊重!三年前不准你出院,是出於醫務工作者對患者的愛護;現在來你們單位,是為朋友兩脅插刀!」蔣一娜現在雙手叉腰,長長的臉蛋因怒意蘊上一層潮|紅,天氣熱,汗水在額頭流淌,抿嘴,那兇狠凌厲的目光簡直能將孫明傑的臉皮剮下一層,「小子,我給你3秒鐘時間,馬上向我道歉,不然,我跟你沒完!」
在製藥廠外,他倆簡單地交談幾句,知悉她已經大學畢業留校任教。他足有3年沒有見過她,再度相逢,第一印象是她更加美麗,那是濃郁的書卷氣與優雅舉止結合而成就的美麗,這令從火場滾打出來渾身像煤球的賀子勝自慚形穢。
「我是直爽,實事求是。」
余滿江走後,賀子勝咳嗽一聲,率先開口:「明傑,這件事是我的錯,我道歉。」
接警員耐心地:「您好,請問你有什麼需要幫助嗎?」
孫明傑帶隊九*九*藏*書出警了。
孫明傑詫異地說:「姓馮?嗨,賀子,你從哪裡認識一位姓馮的女孩?」
余滿江醉眼惺忪,將水杯推開,「你哄我,這是酒,不是水!」
孫明傑側身附耳低聲說:「賀子,你也見過這潑婦的,三年前,王中隊長犧牲,我住院那回。」
他夢見馮媛媛。在夢裡,馮媛媛依然身穿那條紫色長裙,居然站在他的家鄉的櫻桃樹下,櫻桃結果紅彤彤,她紫色的長裙在風中翻飛,他感覺她在等待他,於是朝她飛奔而去。他跑呀跑,眼見馬上就會到達她的跟前,誰知腳下一個趔趄,摔倒在地。他趕緊抬頭,她瞬息之間如煙霧般消失得無影無蹤,他手中滿滿的……不知何時,竟握了滿手的櫻桃果。
「聽你話里的意思,我帶隊取鑰匙是貪圖榮譽,想上報紙顯擺?」孫明傑生氣了,「是因為我不服氣你當支部書記、中隊長,我當副手,所以特別地想露露臉?」
賀子勝私下搖頭。他承認,自己對這個女孩有好感,不過從來沒有考慮過追求她。他與她的世界,隔得太遠。
孫明傑怪笑,「別不好意思假正經,一定是那位姓馮的女孩。上次你沒見到人家,瞧你回中隊部那副魂不守舍的模樣。」
展路急忙一拍胸脯以示忠誠,「嗨,我能說什麼?肯定把中隊長你誇上天唄。」又湊近賀子勝,低聲說,「她還問我,賀中隊長的愛人在哪裡工作啊?呵呵,我回答,咱們賀中隊長還沒女朋友呢。」
賀子勝知道對付醉酒的人得哄,說:「你沒醉,沒醉。」
沒過多久,余滿江開始哼歌。他一大老粗會唱什麼歌?翻來覆去,無非《三大紀律八項注意》、《說句心裡話》和《打靶歸來》,聽得賀子勝想找塊破布將耳朵堵住。
余滿江說了這番話,酒勁再次上頭,歪在沙發上,拉住賀子勝的手,來來回回地說:「我知道他生氣,這輩子可能不會再認我這個徒弟。不過時代發展,時勢變化,消防工作必須順應時代呀。只能這樣,沒辦法,沒辦法……」念叨到第25遍的時候,腦袋一歪,總算睡著了。
賀子勝心想,這倒是真的,咱們仨一個模子印出來的——拗,不肯服輸。
「哦,這樣的,我家住7樓,鑰匙不小心掉家裡,沒辦法開門,聽說消防隊有登高消防車,能不能幫我取鑰匙?」
接警員特意按下免提,「您好,特勤中隊119!」
女子冷笑一聲,扭頭坐上辦公桌對面的木椅,順帶將斜背的牛仔挎包挪到面前,翹起二郎腿,說:「咱倆確實沒見過面,你確實沒得罪過我。不過,你開罪馮媛媛,那就是得罪我蔣一娜!」
這下輪到賀子勝驚詫:「怎麼,你倆認識?」
「好勒,沒問題!」蔣一娜歡快地回答,沖蔣雲和賀、孫兩人搖手,「那我先走,再聯絡!」
蔣一娜怒道:「我在醫院工作,當然要這麼形容。」忽然止住話,張大嘴看面前的孫明傑,「我認識你!你,你是……」
人齊了,得掀鍋蓋開飯。特勤中隊建成時,生活、工作、學習的配套設施已經全部配齊,不過,新中隊開張猶如兩口子新婚次日做飯,切菜的時候發現刀鈍,舀湯的時候發現沒勺,第一次總是沒經驗,缺東少西常見。司務長頭天給賀子勝列了一長條購物清單,第二天電氣線路這邊短路那邊斷路,第三天文書叫嚷缺乏參考資料,第四天登高平台消防車的曲臂一柱擎天,彎不下來了……總之一句話,那些日子賀子勝和孫明傑真沒辱沒「消防隊」的稱號,在特勤中隊里四下「滅火」,既當爹又當媽不容易。
腦子裡亂七八糟混沌一片,不知不覺鼾聲如雷。
余滿江將人造革公文包夾到腋下,站起來說:「大熱天,跟你們說話費勁。都一把年紀的人,啥時候讓我省省心?我走了,你們自己好好掂量,別讓我把你倆撤換嘍。」
這下說得賀子勝惻然。是啊,憑什麼?雖然他確實冤枉,比竇娥還冤三分,沒吃早餐就出警,想到歸隊時會誤中餐,出警的戰士跟著自己餓得頭暈腦花,哪裡有心情觀看心儀已久的江臨師範大學美景,甚至壓根沒想到馮媛媛這個人。然而,他沒有料到馮媛媛對自己有那層意思。有那樣一個美好的女孩子喜歡自己,還為自己流下珍貴的淚水,不由不讓他感動,不由不令他為自己的疏忽抱愧。
賀子勝瞪著孫明傑,「喂,好像是說找我的吧?」
孫明傑其實有些心虛,畢竟在中隊部罵女孩為「潑婦」,說出去不是一件長臉的事情。但是就這樣服輸道歉,太掉份兒,太堵心,把脖子一梗,揚頭說:「別作夢,有本事拿消九-九-藏-書防斧砍我的頭。讓我低頭?『紅門』沒這規矩!」
不能不說,孫明傑潛意識裡確實有這樣的想法,這下遭到賀子勝擠兌,自感有些羞愧,但表現在行動上是反守為攻、絕不認賬。他惱火地抓起那張報紙,一把撕起兩片,「跟你這種人沒法搭班子,我不幹了!」說完,揚長而去。
賀子勝點頭,「是啊。」
一連幾天,兩人互不理睬,原本吃飯時一個桌親親熱熱低聲商討工作,現在一人佔一桌,各吃各自的,偶爾眼神相撞,一個扭頭,一個低頭。
等到孫明傑放下話筒,賀子勝不悅地說道:「你這是幹什麼?我們該把電話轉到其他中隊去,咱特勤中隊不幹這陳芝麻爛穀子的閑事兒。」
8時05分,兩部電話同時「叮鈴鈴」響起,賀子勝催:「快接,快接!」
展路委屈地叫嚷:「我沒瞎說!你出警后,她把我拉在一邊打聽你的事。」
「你那是自以為是!」
他走進中隊部的時候,賀子勝正在研習新配置的有毒氣體檢偵儀的用法。
蔣雲點頭:「這主意不賴。特勤中隊的搶險救援任務重,啥時候請你們醫院的專家來中隊講一堂課,說說火場的急救知識。」
其後,馮媛媛隨周茹專程來首一中隊慰問消防官兵。然而,很遺憾,她們剛進營門,賀子勝恰巧帶隊出警。等賀子勝歸隊,人已經走了。
賀子勝頓時懂了,原來這才是余滿江醉酒的根本原因。
余滿江身穿便服,「砰」地推開門,走進來。賀子勝放下手中的裝備,正要上前敬禮,卻發覺不對勁。
「支隊黨委決定,既然建立消防指揮中心,火警瞭望塔可以正式退出歷史舞台。其實也對,所有的報警電話全接到指揮中心了,還要人瞭望做什麼?況且,現在啥都是現代化,不少單位配置計算機,電腦代替人腦,人工費力不討好,這火警瞭望塔繼續留下純屬浪費警力。」轉而,孫明傑又惋惜地說,「不過,消防這事兒,經驗很重要。在滅火方面,培養一名經驗豐富的戰士,怎麼也得一兩年時間;在防火方面,更要具備豐富的閱歷,才能對各行各業各類場所做好監督指導。任老一走,損失喲!」
「瞎扯,老余我明明醉了。」
話沒說完,蔣一娜嬉皮笑臉地沖蔣雲喊了聲:「小叔。」
「騙子!」蔣一娜忿忿,「媛媛說,她當時穿大紅色的長裙,特別朝你招手,你回頭看過她一眼,然後上車走了!媛媛傷心得很,回頭到宿舍哭,恰好我打電話過去,當下問了又問,她才肯說出來。你說,你說,你憑什麼……」
蔣雲板著臉,似乎不假辭色,賀子勝注意到,仍有一縷寵愛的笑意由眼角處掩飾不住地流露出來,「你在這裏做什麼?」
特勤中隊的兩個頭兒有了。不過,他倆是光桿司令,除了營門有位站崗的哨兵,底下尚無一兵一卒。工作的第一步是挑兵,從各中隊選取骨幹組建特勤中隊。這個活不僅細,時間更緊,支隊領導要求他倆半個月內確定人員名單。兩人先從全市各中隊戰士名單中初選,再逐個現場考察,全支隊57個中隊,每天至少得跑4個中隊考察,最遠的中隊得驅車4個小時,起早貪晚,總算在規定時間內將人馬湊齊了。其中,展路和楊勇都從首一中隊調配到特勤中隊。
賀子勝邊笑邊望著孫明傑:「你呀,這根一心往上爬的筋啥時能松下來?」
賀子勝發獃,大致回想一番,肯定地說:「沒有!」
蔣一娜狠狠瞪孫明傑一眼,對賀子勝說:「在30分鐘前,江臨師範大學宿舍發生火災,你去救火了,對嗎?」
這個夢太過奇怪,這是有生以來,除了母親和姐姐之外,首度有異性竄入他的夢中。這個夢暗示著什麼?暗示自己喜歡馮媛媛,想追求她?
孫明傑想了想,說道:「賀子,其實你說得對。我得老實向你承認,我確實嫉妒你,確實想壓壓你的勢頭。嗬,你別這樣看著我,我說的是實話。你應該知道,我希望走得更遠,飛得更高,拿破崙也說過,不想當將軍的士兵不是好士兵。當然,我愛消防事業,這兩者之間不矛盾。所以,我倆一定要團結。團結,對於你來說,咱們特勤中隊才有可能出成果;對於我來說,只有出成果,才能『進步』。」
賀子勝想,可憐的明傑,今天「火場」的中心無端轉移到他那兒。為兄弟情誼,還是將中心轉移回來吧,插嘴上去:「蔣一娜同志,你剛才說我對馮媛媛既避而不見,又攆人家走,還視而不見,天大的誤會!你得聽我解釋,她第一次來,我確實出警,不是躲避她;第二次嘛,我正在為工作著急,https://read•99csw.com沒有留意她來;至於什麼視而不見,這完全沒有的事吧,我冤枉得很!」
轉過頭,接著罵孫明傑,「孫明傑,這件事你也有錯。指導員是幹啥的?除了業務,你得會做政治思想工作。該忍的時候得忍,該通的時候要通,現在可好,針尖對麥芒,兩名主官吵架,吵得全特勤中隊聽得見,這種不團結的形象樹立起來,叫中隊的戰士怎麼看你們?他們在彙報工作和思想的時候,會不會為難:該向中隊長,還是向指導員彙報?如果只朝其中一人彙報,會不會得罪另一個?」
孫明傑一拍大腿:「快請人家上來!」崗哨應命而去。
蔣一娜說:「當然是真的。另外,還有一件事,我們醫院院長派我來聯繫,想讓醫院跟特勤中隊搭對警民共建文明單位。」
「哎,我不是說大事小事問題。我是說主業,主業!當初支隊黨委對特勤中隊是寄予厚望的!有取鑰匙、掏馬蜂窩那點兒工夫,咱們的戰士能開展多少次技能訓練,能研究多少次化工、高層建築滅火救援預案?不能圖一時的榮譽,把正經的工作任務給荒廢掉!」
賀子勝說:「我倆工作理念不同,擰不到一起。」
蔣一娜說:「你是那個不聽話的消防隊員!幾年不見,換身虎皮,還真當自己是老虎?!」
賀子勝被余滿江的酒氣熏得半醉。他趴在木沙發的扶手上胡思亂想。一會兒想到任老,滿懷悲愴;一會兒居然想到馮媛媛,他對自己說:知足吧,賀子勝,天上掉餡餅地讓你入黨、提干、當特勤中隊長,現在還掉下那麼好的姑娘,你得對她好。轉念又一想:賀子勝,你少自作多情,你以為你誰,餡餅只往你嘴裏掉?說不定人家受到打擊不會再來了,你已經錯失寶貴的機會了!
蔣一娜繼續念:「二——」
「賀子,你知道嗎?是我提出改分散接警為集中統一接警的,是我提出建新建消防指揮中心的,是我建議撤掉水塔瞭望哨的,」余滿江坐起來,抱住腦袋低聲哭,「我親手朝老任的心窩子里狠狠剮上一刀。我有罪呀,我有罪!」
一個月很快過去。這段時間內,特勤中隊接到的報警電話林林總總幾乎全是小事,包括取鑰匙、掏馬蜂窩、用液壓剪斷開卡住女入手指的戒指、用液壓多功能鉗撬開發生故障的電梯門……也處置過不少家庭火災事故,偶爾增援其他中隊的戰鬥。
蔣一娜隱約聽到「潑婦」二字,當即跳起來指著孫明傑罵:「你懂不懂什麼叫做尊重女性?沒文化,沒教養!」
賀子勝哭笑不得,只得立即關上門,半拖半拽把余滿江拉上木沙發平躺。
果然,蔣雲一進門,首先把目光聚焦在蔣一娜身上,賀子勝連忙上前解釋:「支隊長,這位女同志……」
「解釋?」余滿江發出一聲苦笑,「擬定正式報告之前,我專程去瞭望塔,話沒說完,直接被趕下來,這是第一次。寫好報告,我再次去,想好好向他解釋一番,他看也沒看,將報告撕成兩半。」
賀子勝暗自汗顏,對於分散接警的弊病,自己只知道發牢騷,余滿江卻在積極想辦法解決,真是天壤之別。不過,新建消防指揮中心與任老有什麼關係?他那麼熱愛消防事業,怎麼會主動要求提前離開?
蔣一娜上前挎住蔣雲的一邊肩膀,邊搖晃邊說:「我來向消防官兵學習,聽說他們從江臨師範大學的宿舍樓里救出1名學生。」
這番談話下來,有揚有挫,有鼓勵有壓力,兩個人心理上都找到了平衡。然後,一塊兒搬進新建成的特勤中隊。
那天中午,賀子勝處警歸隊,誤過午餐時間,食堂給他煮了碗麵條,正在中隊部「忽忽刷刷」地吞咽,崗哨上來報告:「中隊長,營門口有位姑娘指名道姓找您。」
「你救完火,沒看見媛媛在路邊朝你招手?」
賀子勝摸摸自己的臉龐,疑惑地自言自語:「不會吧,我至於那樣?明傑,你少來調侃我。」說歸說,他三兩下收拾好碗筷,收撿乾淨辦公桌,順帶拿毛巾擦擦嘴,再將略帶污痕的毛巾藏到辦公桌最底層的抽屜里。
正說著,營門哨兵跑來報告:「中隊長,營門外有位姓馮的姑娘找您。」
「多嘴!」賀子勝情不自禁地笑出聲。
哨兵得意地回答:「我按照您的指示,說您不見她,她已經走了。」
賀子勝正急得上頭,張口就說:「什麼縫?我們現在需要補!把接警電話線路修補好!去,我現在什麼人也不見!」
這天晚上,賀子勝接連出了兩趟警,凌晨1點才睡覺,感覺疲憊至極。往常遇到這種情況,基本上一覺睡到早操哨聲響。奇怪的是,這天晚上,他九-九-藏-書居然做了一個夢。直至次日早操時,這個夢仍然異常清晰地在他的腦海徘徊不去。
賀子勝一怔:這不是馮媛媛。只是,此人看上去又有幾分面熟,似乎在哪裡見過。便帶笑問:「請問,您是?」
「哦,醉了,醉了。」
展路第一時間神神秘秘踱到中隊部,對賀子勝說:「中隊長,你注意到沒有,那位周董事長的女兒對你有意思。」
賀子勝和孫明傑馬上立正,支隊長蔣雲喜歡搞這套突然襲擊,突擊檢查人員在位情況、裝備車輛保養情況,甚至有一天半夜跑到中隊查哨查鋪。今天,任何異常沒有,賀、孫兩人很自信。惟一的異常,是在中隊部多了位地方女性。得為這位女性的來龍去脈做好彙報準備,而且,一時半會講不清,麻煩。想到這裏,賀、孫兩人同時暗暗瞪蔣一娜一眼。
蔣一娜想到與孫明傑的事情還沒有了結,扭頭正準備說話,賀子勝急得要命,連連朝孫明傑使眼色,把話題拉回:「真的,我確實不明白什麼叫視而不見,給我點提示行不行?」
孫明傑不屑地嘟囔道:「你也得照照鏡子,看自己值不值得尊重!」
孫明傑也急,還是勸慰賀子勝:「你別跳腳,人家指不定也很忙,郵電局也不是為咱消防隊開的。」
馮媛媛離開后不久,郵電局的技術人員到達,很快搞掂線路問題。
也不知怎的,這件事情居然被余滿江知道了,他親自跑到特勤中隊,關上中隊部的房門,問:「你們倆怎麼回事,搭成的班子剛湊合幾天?針眼大的事情,倆大老爺們居然學小孩子鬧脾氣,你們也好意思?」
當晚,酩酊大醉的余滿江「突降」特勤中隊。
賀子勝拿過來仔細看,新聞的標題叫做《消防特勤登高取鑰匙解民憂》,配發的照片用的長鏡頭,一名戰士站在登高消防車的工作籃里,正在打開住戶的窗戶,站在車旁的孫明傑露出大半個臉,作指揮狀。
孫明傑「嘖嘖」說道:「你多大年紀,罵人這麼毒。」
「幹了事,憑什麼不宣傳?」孫明傑不以為然地翻看報紙,「你不要以為非得干大事才行。有時候,小事情更能讓群眾理解和支持咱們消防。」
余滿江鼻子里哼哼,「賀子,我醉了沒有?」
蔣一娜一臉不信,斥責道:「別狡辯!你們男人,既愛撒謊,又會狡辯,只有女人傻,居然會相信。」
賀子勝沒有好臉色,第一個報警電話居然要求特勤中隊取鑰匙,大材小用!
此時,望著蔣一娜咄咄的眼神,他想說點什麼,又覺得不知道該說什麼,或者叫做說不出口。表態,說自己一定不再犯同樣的錯誤?算了吧,人家不是來祈求你的,你當自己是神,高高在上?不妥。道歉?更顯得荒唐可笑,而且在某種意義上還包含拒絕的暗示。賀子勝頭一回發現自己的智商和情商有大問題,他似乎不懂得表達、傾訴和解決個人情感問題。
賀子勝皺眉,「好吧,既然你說要去,這趟警你帶隊。」
「啊?」處在急躁中的賀子勝一拍腦袋,霎時反應過來,叫聲「糟糕」,連忙跑下樓,跑到營門口,問哨兵:「那位姓馮的……呢?」
馮媛媛!賀子勝心裏「咕咚」一聲,想到上回的「誤攆」,那樣掃一名女孩的臉面,委實有愧,這位蔣一娜想必是為這件事情興師問罪來了。正想解釋,只見蔣一娜「啪」一拍桌子,把幾份文件震到地上,「姓賀的,你有什麼了不起!一個女孩子三番兩次撕下麵皮主動找你,你要麼避而不見,要麼攆人家走,要麼視而不見,你什麼意思!你以為我們馮媛媛嫁不出去,非得找你?告訴你,從中學開始,追求媛媛的比醫院門診部的病人還多,車來人往……」
賀子勝實在沒想到,馮媛媛竟是周茹的女兒。
第二天吃過早餐,賀子勝和孫明傑一左一右守在接警電話旁邊,心情萬分激動,等待特勤中隊的第一個報警電話。
孫明傑說:「賀子勝中傷我!」
賀子勝無可奈何,轉身倒一杯白開水,說:「喝白開水,稀釋酒精濃度。」
聽著蔣一娜的腳步聲消失在樓梯口,蔣雲帶笑無奈地搖頭,「我這個侄女呀,從小被寵壞了,驕橫跋扈,放肆放縱,今後還真不知道誰能管得住她呢。」
「明傑,說句老實話,當上特勤中隊長,我既高興,壓力也挺大。一心想做出大事、干出成績,證明咱們特勤中隊有實力,證明我自己有能力。所以,我確實急躁了,請你原諒。」賀子勝望著孫明傑的眼睛,誠懇地說道。
賀子勝差點把水杯掉地上,追問怎麼回事。
孫明傑說:「聽說余參謀長向支隊黨委提出建議,他認為分散接警的方式不科學,九九藏書影響滅火力量的調配,建議新建消防指揮中心,實行統一接警、實時調配力量。」
賀子勝將自己的拳頭碰上去:「達成共識!」
賀子勝和孫明傑被罵得面紅耳赤,啞口無言。
賀子勝警惕地看著展路:「你對她說些什麼?」
賀子勝把報紙扔給孫明傑,「兄弟,你有必要這樣?取鑰匙是咱的正經事?沒辦法的時候,干就幹了,還四下宣傳,惟恐別人不知道?讓市民認為消防隊沒事幹,今後取鑰匙這種事全賴上咱們。這下可好,咱們徹底搶走鎖匠的飯碗了,明天別有一群鎖匠到咱們中隊門口示威請願!」
這個時候,崗哨衛兵及時出現,沒有拉警鈴表明不是警情,但上氣不接下氣,「報告中隊長,蔣支隊長,來了。」
哨兵瞧見中隊長火氣正沖,連忙答聲「是」,溜之大吉。
「啊,消防隊吧?太好了,總算接通啦!」
「三。」蔣一娜念。
「你倆多大啦?剛入伍的新兵?要不要學潑婦罵街,或者你抓我一把,我吐你一臉?」余滿江轉臉先罵賀子勝,「賀子勝,孫明傑說的沒錯,你小子現在越來越自以為是了。你別忘你是誰,你是特勤中隊支部書記。你的責任是什麼?是團結,是帶領。有不同意見,你要接納,你要協調,你要爭取,你不能總是拍著桌子說『聽我的』,那是匪氣!我以前也有這種匪氣,妄自尊大,你得改!」
話音剛落,蔣雲已經出現在他的身後。
賀子勝沒有注意到,聽到這句話后,孫明傑的眼睛不著痕迹地亮了一下。
見女子氣勢洶洶,沒有握手的誠意,賀子勝收回右手,「同志,我好像不認識你。」言下之意,指她有沒有認錯人。
余滿江順手拍賀子勝一巴掌,「又瞎扯,你欺負我,我沒醉!」
孫明傑說:「你肯定關心這條新聞——任老正鬧著提前退休。」
賀子勝脫下濕漉漉的背心,光著膀子,一聽這話,沒來由心底一喜,卻故作嚴肅狀,「你瞎說啥?沒事多琢磨戰術操法!」
賀子勝這一驚非同小可。當年王偉犧牲,余滿江將淚水緊緊含在眼眶,由始至終,沒有放肆流淌出來。今晚的余滿江,躺在沙發上的余滿江,居然落淚了!不僅落下淚,甚至咧開大嘴,孩子般嗚嗚哭泣。
孫明傑掩嘴笑,「你說的對。不過,你的形容,哈哈,有你這麼形容人的嗎?什麼,什麼醫院門診部的病人……」
賀子勝不明究理,憑直覺感到此女帶著幾分興師問罪的意味,但仔細回想,自己可沒得罪過什麼人,便站起身,伸手,「你好,我就是賀子勝。」
對賀子勝的談話是:小賀同志,論業務技能素質,你與孫明傑不相上下,論理論知識水平,你不如孫明傑。之所以任命你為中隊長,就是看中你的闖勁,你的敢打敢拼勁,以及應對突發事件的判斷力。特勤中隊是全支隊尖兵中的尖兵,承擔最為急難險重的任務,你得承擔起這副擔子,給咱們支隊爭光。另外,多向孫明傑同志學習,有事多商量,別搞獨斷專行!
這時,孫明傑抓起話筒,和悅聲色地說道:「好的,沒問題。請把您的住址報給我。」
賀子勝冷笑道:「還真別說,就是你說的那樣!你心裡頭那點想法我不知道?你就想通過這一手把我壓一壓。別假公濟私!」
哼著哼著,賀子勝突然發現,此人的音調在變異,偶有顫音夾雜其中,接著,那顫音演變為嗚咽。
孫明傑說:「這有什麼辦法?現在實行分散接警方式,這位報警人在咱們區域,電話就直接接到咱們這兒。還真能有警不出?不合適吧!」
女子快步走進來,簡捷明了且理直氣壯地說:「我找賀子勝。」
文書樂悠悠地將報紙送交給賀子勝,手指新聞圖片上的孫明傑,說:「沒想到,孫指導挺上鏡的,帥!」
賀子勝覺得不理睬他方為上策,任由他睡一晚沙發吧,大不了夜半時分扔條薄毯給他蓋。於是索性回過頭,繼續研究有毒氣體檢偵儀。
「哦,是你?」女子走到賀子勝辦公桌的對面,側著臉將他從頭瞧到手,又從手看到鼻,然後撇撇嫣紅的嘴唇,「也不過如此嘛!論帥,比不過劉德華,論靚,賽不過張國榮;論權,消防小部門針眼大小一塊兒地,憑什麼跩上天!」
賀子勝勸慰道:「也許可以向任老解釋的。」
「我同樣的拗,明知道老任反對,還是把報告遞交上去。在我遞交報告的同時,任老也遞交上一份報告,列舉歷年來火警瞭望哨及時發現火警的案例,包括首一電影院那起。」余滿江嘆口氣,「不過,支隊黨委最終採納的是我的報告。」
孫明傑同樣地張大嘴,驚愕地手指對方,「你,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