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你帶游泳衣了嗎？」
明鏡點點頭：「行，你去弄吧，我再睡會兒，小少爺回來，叫我一聲。」
李秘書兩眼烏青，哭喪著臉：「明先生，我，我被人襲擊了。眼睛被打瘀了，鼻樑骨也，也斷了。」
明台把衣服硬塞給阿誠：「我不管，我今天晚上要穿。你不就是去看一個塌鼻樑的日本女人嗎？不去會死啊。」
程錦雲淡然一笑。
「阿誠君，一直以來我都很器重你，但是，如果我知道你一直都在欺騙我，如果你今天打這通電話僅僅是為了自保，我會把你挫骨揚灰。」南雲造子掛斷電話，用小手指一勾，身邊的大漢立正站直身子。
「工作歸工作，生活歸生活。」
兩人配合，一左一右，終於開啟了密碼櫃。
與此同時，沙龍的大門也被猛地推開。沙龍里的人紛紛轉頭向後面望去，明鏡也轉臉看了一下，一臉厭惡。明樓一邊聚精會神地聽音樂，一邊看了看阿誠，阿誠站起來說：「我去看看。」
南雲造子接起了電話，但她沒有先開口，只聽電話里傳來阿誠的聲音：「南雲課長，我有重要發現向您彙報。」
「日本人也要養家糊口。」李秘書一副狼狽模樣，「汪處長。」
「我要一個期限。」
明台不能脫身，求死意決。
「若說到圖色謀心，其實是我的初衷。不過，我現在改主意了。因為，你帶的這把槍。」
「日本領事館最近會加強防範措施，他們的安保一直以來就做得不錯。聽說，最近把能跟領事館連通的蘇州河的河道口，都加了鐵絲網。」
明台的眼睛瞬間睜開。
「嗨。」
「是啊，保密工作做得很好。」阿誠嘆道，「要不是今天出這一檔子事，我都不知道李秘書是日本人。」
明台臉上掛不住，拿劍請戰：「大哥，來殺一場。有言在先，不準作弊。」
「也許一開始就錯了。」
明樓只好抱歉賠笑。
「哦，製造混亂，好渾水摸魚。」明台貼近程錦雲，「編碼號？」
走進洗衣房，明台脫下軍服和軍帽扔進洗衣桶里，把一大堆臟衣服擱在洗衣桶上，順手拿了一套乾洗好的燕尾服，扯掉洗衣牌，套在了身上。穿戴整齊后從洗衣房出來，他閃身進了洗手間，把一直捏在手裡的洗衣牌從馬桶里衝進了下水道。
「你行事一直謹小慎微，很少犯錯，但是一旦錯了，就是彌天大錯。」
很快找到密碼櫃的編碼37號，程錦雲貼上去開鎖：「密碼是雙向的。」
「有人接應我們，走。」說著，二人迅速離開。
「我猜也是，耍少爺脾氣，折騰人。」
南雲造子饒有興緻地問：「你也感興趣？」
「他是銀行的股票經紀人，如果有重慶方面攪亂上海金融市場的情報，記得錄給我一份。」
此時，樓道上傳來雜亂的腳步聲。
李秘書拿出一張派司，由於著急，張口便用日語說了一句：「我叫你給76號汪處長打電話！」
程錦雲在一名日本軍醫官的陪同下，高貴典雅地出現在酒會上。一首曲子結束，程錦雲走到一張華麗的餐桌前，環視了一圈，趁人不注意剛準備在一杯紅酒中放些什麼，就看到穿著黑色燕尾服的明台正在微笑著向自己走來，手又縮了回去。
不等明堂開口問話，明台就識趣地上前笑吟吟道：「大哥，我來給您捧場。」
「你個臭婆娘！」巡警被打了一個激靈，恨道。
「話可別說得太早，沒人是常勝將軍。」
「少喝點。」明鏡道。
「怎麼？你不應該害怕嗎？」
「怎麼回事？什麼叫封鎖沙龍？」明堂走進貴賓化妝間，面色不悅地詢問著助理。
「這種事，先斬後奏比較好。」
明鏡微笑著鼓掌對明樓低聲道：「小弟就喜歡給我們驚喜。」
「好，我信你。阿誠君，這一次抓到『毒蜂』，帝國會向你敞開懷抱。」
緊接著，阿誠已經把盛好的甜湯端到明台面前，明台這才接過湯喝了起來。這時，阿香從門廊里走出來，給三個人遞擦汗的毛巾。明樓邊擦著汗邊對阿誠問道：「李秘書怎麼樣了？」
「大妹，你瞧，我還有一堆事要做，一大幫朋友要應酬，你們是自家人，我就照顧不周了，改天一起喝茶。」明堂客氣地下著逐客令。
此刻，台上結束演奏，明堂、明台聯袂謝幕。
明台和程錦雲互相掩護，黑暗中潛行。二人持槍，互相掩護著進入拱門。看到拱門，明台嘆道：「安全了。」
拱門下有潺潺河水流動。
窗外暴雨如注，雷聲滾滾。汪曼春端坐在辦公桌前，審視著李秘書：「你居然是日本人，田中慧子？」
貴賓室里，明堂一個窩心腳踹倒明台，明台「哎喲」一聲，又賠笑著爬起來。
「比我想象的還要糟糕。」于曼麗感慨道。
「看見他臉了？」阿誠又問。
「你為什麼不當面直說？而選擇悄悄拿走它？」
明台和程錦雲就要潛身遊走的瞬間，假山大樹突然被雷電劈斷，半截樹樁砸了下來，眼看就要砸著程錦雲，明台眼疾手快推開她，樹樁狠狠地砸在了他身上。他疼得一哆嗦，腳一抽筋，滑了下去，一隻腳被池塘里的水草死死纏住，直落淤泥。
蘇州河面，于曼麗看似平靜，內心卻焦急萬分，直到看見明台游出水面才安心下來。
說完，就往衚衕口跑去，巡警驚呆地看著，自言自語道：「打成這樣還能跑？」怔了一會兒，才反應過來，急忙追了上去，邊跑邊狂吹警哨。
「你是值得我信任的吧？」
說話間，一陣敲門聲傳來。
室外是一片警鳴聲，室內卻是一片優美的鋼琴聲。
池水已經漸漸湮滅明台的面頰。
整潔乾淨的辦公室，唯獨燈光很是幽暗，窗帘捂得死死的，把明亮的月光全部鎖在了窗外。
「一定，你放心，沒事。」
明台雙眉一展。
阿誠回過神來：「剛才我們說到哪兒了？」
電話鈴聲響起，南雲造子並不著急接起電話。很明顯，她一直在等這個電話，第一遍響完后，第二遍又隨之響起。
「好的，好的，大哥。那我們就先走了。」明鏡笑臉盈盈，「生意興隆啊，大哥。」
梁仲春繼續道：「明先生，也真夠邪乎的。這日本領事館守衛森嚴，都不知道兇徒是怎麼混進來的？」
程錦雲閉氣潛入水中，用刀割斷水草，清除淤泥。
南雲造子提槍返回領事館大廳，指揮日本憲兵：「封鎖大門，跟我來……」帶兵向外衝去。
離開領事館，阿誠開著車在街上緩緩地前行著。後座上的明樓陰沉著一張臉，許久突然蹦出一句話，語氣嚴肅：「你做的好事！」
阿誠沒聽明白，但也沒追問。打開車門，待明樓坐進去后收了雨傘，才上車發動汽車，駛離明公館。
「你跟我說說，那個穿海軍制服的人到底怎麼一回事？」
明台不睬，繼續往前走。
程錦雲取出一份備份的「第二戰區兵力部署」文件複製本。
明堂也哆嗦了一下：「告訴……」
桃子小姐身子略有酥軟，臉色泛著紅暈，輕輕推開明台的手：「我們上樓去吧。」說完，不待明台回應，就噔噔噔幾步朝前走。而後回身來，對明台回眸一笑，很具情|色的挑逗意味。
「我錯了。」
「馬上包圍上海飯店，我守在門口等汪處長。」李秘書怒吼道，「快去，打電話！」
「幹嗎買玫瑰？」
「我師哥有問題嗎？」
一道電光再次劃破夜空，雷聲滾滾。
阿誠開車，明樓坐在副駕上，明鏡和明台坐在後座，緩緩駛向門口。明台通過車窗看見搜查嚴密，故意做出有些害怕的樣子，向明鏡身邊靠了靠。
「看來，你我這次目標一致。」
阿誠忍著笑意，不開口。
阿誠不解，從口袋裡掏出那塊被震破錶殼的手錶。明樓接過去，臉色更黑暗。
黃浦江邊貨船上，于曼麗默默地看著郭騎雲清點貨物，一箱箱的鴉片壓滿了貨船。
程錦雲含著淚：「我們不該掉以輕心。」
明鏡笑笑。
明台氣鼓鼓地站在原地。
明台訝異：「大哥？」
「『毒蜂』在上海跟南雲造子斗過兩年，兩年來，南雲造子一直想抓住這個她從未謀面的對手。她曾為了自己的抓捕失敗而一度沮喪，我們現在給她『毒蜂』存在的確鑿證據，給她抓捕『毒蜂』的希望，這是你拖延生存時間的唯一出路。」明樓冷靜道，「馬上給南雲造子打電話，給她想要的！」
明樓和阿誠頓時都不敢再說話。
劉秘書掏出手帕替阿誠擦擦衣袖上的水漬。阿誠一瞥那塊手帕，腦海里轟地閃出一個畫面：「喲，高木君，您的臉。」高木下意識地掏出手帕來擦，阿誠看在眼裡。
桂姨臉上有些灰暗，訕訕應著聲，下去了。
「我們只有一條路可以選擇，用『毒蜂』的行蹤做誘餌，為這塊『伯爵表』編造一個新主人。」
明台躲著明堂的打，應著聲，狡辯著：「我一早就來了，大哥忙，沒看見我，真跟我沒關係，您看我像惹是生非的人嗎？您真不用擔心。」
「我看見他背影了，我記得他的背影和他說話的聲音，他穿著海軍制服。」
阿誠話還沒說完，明台甩手自顧自地往前走，越過明樓也是一副愛答不理的架勢。
「此次會晤，屬於高度機密，我保證……」明台正經道。
不容程錦雲多問，明台拉著她便潛下了池塘。
阿誠審視著現場，拍照取證和尋找可疑物品的人，不經意間看到走廊黑暗角落裡一塊閃閃發光的東西，不容猶豫走了過去。
果然，又一道拱門前安裝了鐵絲網，明台打著手電筒，拿出鋼絲鉗，剪斷鐵絲網外緣，取下一整塊鐵絲網后，穿了進去。
李秘書急問：「在哪？」
此時的領事館大廳已是混亂一片，一名日本軍官喝了紅酒後，心臟病突發倒在地
九_九_藏_書上，不省人事。「跟我來。」明台提高警惕，拖起程錦雲的手，走出機要室貓腰奔向桃子的辦公室。
程錦雲急問：「哪裡傷了？」
「這話說得沒錯。」
「聽說日本陸軍總院高級病房收了一個級別很高的共產黨叛徒。」
阿誠重重地點點頭，在明樓示意后撥通了電話。
就在李秘書即將邁步走到拐角的瞬間，特工本能讓她預感到了什麼，及時收住了腿。明台手指夾著刀片，心裏默數著，覺得不對勁才慢慢離開。
「聽見沒？」明台對阿誠說道。話剛說完又覺得不對勁，轉對明樓叫嚷道：「誰是傻子！你才傻呢。大哥，下來殺一場。」
剛走進陸軍醫院的走廊，阿誠就看到南雲造子穿過走廊，走進特殊重症監護室。阿誠沒多想，觀察了一下路徑，拐彎離開。
明鏡放低了聲音：「你身邊怎麼會安插日本人？你事先不知道嗎？」
程錦雲不鬆手。
「現在就|去|日本領事館嗎？」
「謝謝大哥。」明台接過禮服，穿上。
「我的習慣是，第一個彈倉不上子彈。」緊接著，又對準女間諜的頭補了兩槍。
「你什麼都別跟我說，跟著我就成。」
明台突如其來的一句話讓程錦雲摸不著頭腦：「啊？」
明台游到船邊，于曼麗伸手把他拉上船，天空隱隱約約傳來不間斷的雷鳴聲。
日本士兵趕緊跑向大廳方向，程錦雲趁機飛奔上樓。
李秘書急道：「明先生這是在罵我。我雖說是日本人，來中國也兩、三年了，在這裏安了家，我也要養家糊口……」
二人不寒暄，直入主題。
上至二樓，兩人很快穿過了警戒線進入桃子的辦公室。
阿誠笑出聲來：「我跟你說，我真沒讓，大哥讓著你是真的。練了幾年劍了，誰讓誰都看不出來，還說不傻。」
「喲，別急，別急。我不是那個意思，我的意思是，咱們四個人甭管哪國人，還得精誠團結，一起共事不是？」
明台點頭：「我想睡一會兒。」
明台委屈，負氣道：「每次都這樣，多少回了。大哥輸給我，阿誠輸給大哥，我輸給阿誠。好玩啊？玩我啊？作弊。阿誠哥有種別輸給大哥。你殺翻他一次給我看看。」
「客人，進去了。」門童如實相告，「我不知道客人的房間號碼。」
阿誠不悅道：「你怎麼說話呢？」
「有沒有人告訴你，你的頭髮很漂亮，我喜歡。」明台有些氣餒，「今天會不會就是你『送』我回『家』的日子？」
阿誠笑而不語。
「嗯，明台從沒失手過。」
李秘書很認真地盯著台下的一片背影，卻忽略了台上的正面相對。汪曼春走過來，問：「怎麼樣？能認出來嗎？」
細雨綿綿……
雨後的天空浮現斑斕朝霞，晴空萬里，一片光明。明樓一身休閑裝扮坐在椅子上看著草坪上阿誠和明台擊劍。
明樓來了興緻，解了襯衣領扣，拿了一把劍，走進草坪中心位置。兄弟倆揮劍致敬，開始擊劍。明台攻擊兇猛，步步緊逼。兩兄弟在一陣攻擊、防守，還擊、反還擊中來回穿梭，劍光閃爍。很快，明台被明樓劍指咽喉，明台一愣神，明樓趁勢挑了他的劍，只見劍脫手而出，飛到草坪上。
「跟誰學誰嘛。」
「也許是有人特意安排的，我們都不是一個人在戰鬥。」說完，程錦雲蹲下，迅速開鎖，機要室的門被打開了。
李秘書表現得很虛弱：「明先生，真是對不起，還麻煩您親自來看我。」
琴音連起，一曲流暢的《夜來香》鋼琴曲在四隻修長的手上流淌出美麗的音符。
程錦雲微微一笑轉身欲走，又被明台反手拉住拽回懷抱：「文件我還沒拍呢，怎麼可能放你走。」
阿誠疑惑。
「你去見的那個前輩就是我的老師南雲課長吧？」汪曼春猜測道。
「我把你派到政府辦公廳去的時候，你可沒告訴我，你是日本人。」
程錦雲沒有任何反應，此刻對於她而言最好的回答就是在水底一刀又一刀地切割著淤泥浸泡的水草。
阿誠一臉緊張，求助地望著明樓，道：「我們怎麼辦？」
明台微弱地開著最後的玩笑：「就算你一直讓我仰視你，我也算儘力仰視了。」
「我的秘書。」明樓道，「在秘書處工作。」
阿誠推門走進書房時，明樓正在接電話。「好的，我一會兒到。」放下電話，轉身對阿誠道，「南雲有點氣急敗壞，小傢伙得手了。」
「這錢也能報銷？你夠精打細算。」
貴賓室化妝間里，明台對著化妝鏡重新梳理了一個新髮型，經過一番細緻裝扮，儼然一個上海小開的形象呈現在鏡中。
「下更大的誘餌，冒最大的險，我們需要布一個更大的局，確保危險不再步步升級。」
「忘了我……」明台虛弱道。
「告訴我什麼？」不知何時明樓已經站在明堂身後，突如其來的一句嚇了明台一個激靈。
「上次『毒蛇』駁回了。」
程錦雲淺淺一笑：「真是人生何處不相逢啊。」
「當然。」阿誠肯定道，「如果『毒蜂』不找我，我都不用您來抓我，我自己到日本憲兵司令部去自首，您就把我當『毒蜂』給剮了！這筆買賣，您是只賺不賠。」
程錦雲尖叫：「不！」她緊緊抱住明台，「絕不！」早已精疲力盡的她此刻卻擁有了無窮的力量，緊緊地抱著明台，不讓他沉下。
蘇州河畔，于曼麗和郭騎雲聽到了槍聲，于曼麗感覺不好，第一時間想跑，郭騎雲拉住她：「你幹嗎？」
「明白。」梁仲春接過名單，問道，「不過，明先生，這樣做會不會打草驚蛇？需不需要秘密審訊？」
「我以為我是屬貓的，有九條命。」明台浮在水面上，像是在自言自語又像是在對水底的程錦雲說話。
明台立馬貼上去側耳傾聽：「一起來，這會兒有人進來，我們就中頭彩了。」
穿著海軍制服，壓低帽檐的明台低著頭快速離開日本領事館，早就等候在門口的李秘書從後面快步跟上。
汪曼春不想就這個話題深究下去，她心知肚明眼前的這個李秘書無非是日本人派來監視自己的，而巧的是自己又派她去監視明樓。
兩人經過一路獨自的無聲殺伐，在機要室門口相遇。
「你的身體好冷。」程錦雲道。
阿誠等的就是他這句話，就勢直接把禮服塞到他手裡：「周末愉快。」頭也不回地走出了家門。
汽車緩緩前進，到了門口。汪曼春看見明樓的車，循例，立正，敬禮，放行。
明台盡最後努力抱住程錦雲，親吻她的唇。
明台笑笑：「我的路子，你鐵定行不通。」
沒有人回答，明鏡站到樓梯口看到是明樓和阿誠，心裏有些許失落。
沖至洗手間，明台用力推開窗戶，天空劃過一道閃電，電光雪白。二人順著窗戶攀援而下，一個柔韌靈活，一個協調平衡，雙雙輔助，猶如空中雜技般順利而輕巧地落地。
明樓喊道：「明少爺，輸不起啊？」
「那是，那是。」陳秘書附和道，「都是為大日本皇軍效勞，不分彼此，不分彼此。」
「幹嗎一定要見『毒蛇』？」
「我知道，再請求一次。」
阿誠忙舉手示意她躺下：「你躺著，躺著。感覺怎麼樣？」
清脆的槍聲劃破夜空。
這憑空撒嬌的一句話讓明鏡有點兒哭笑不得：「我每次跟你提這事，你就這樣敷衍我。我要不是看在上次『櫻花號』……」
「不喝。」
「那你應該看見他的臉啊。」
程錦雲再也忍不住，哭了起來。
聽著明樓的話，阿誠知道事態嚴重了。
「是急性心臟病。」陪同程錦雲而來的日本軍醫說著便蹲下來，給昏迷者做人工呼吸和心臟按摩。
「你等著我。」
明台不說話，緊緊抱住程錦雲。
此時，飯店大廳門口，滿臉是血的李秘書拿著派司，對門童質問道：「有沒有一個穿海軍制服的人進來？」
狹窄的街道人煙稀少，一身海軍制服的明台快步穿行，很快身後的衚衕里傳來一陣警哨聲。巡警發現滿臉是血的李秘書，還沒開口問話，只見她搖搖晃晃地站起身：「快，打電話給76號，給汪曼春處長打電話，報警……快……」
「說是沒有受傷的。」梁仲春答，「凡是跟竊賊，不，凡是跟兇徒碰了面的，全死了，沒有活口。」
「浪漫。」
程錦雲佯裝著若無其事：「別裝情聖了，利用男色做武器，不費吹灰之力就能達成所願，這是你的本事。」
李秘書低下頭。
李秘書搖搖頭。
漫無目的槍聲和著人聲：「找到了，在地下管道！」
阿誠看了一眼汪曼春旁邊捧著臉的李秘書：「喲，你這是怎麼了？鼻樑打斷了？」
郭騎雲沒做堅持，轉身向著影樓的方向走去。于曼麗頓了一下，向日本領事館方向跑去。
梁仲春緊隨其後，剛走到門口就被日本士兵攔了下來，解釋了半天，還是被士兵趕下了台階。心中氣不過，一邊往下走，一邊在嘴裏低聲地罵著。
「找家旅館。」明台道。
阿誠給明樓打著傘，大雨如注，兩人穿過草坪，阿誠彙報道：「許鶴藏在陸軍醫院高級病區，守衛森嚴。」
「一本萬利，大哥。」阿誠也緊跟著出了門。
「知道了，大哥婆婆媽媽的。大姐，我去玩了。」說完，走出了家門。
明樓點點頭：「不買束花去？」
明台強調一句：「我今晚要穿。」也不管阿誠是不是答應，轉身又上了樓。
明樓點頭道：「我答應你。」
「您放心吧大小姐。」桂姨說著退了出去。
程錦雲重重地點點頭。
明台隨手拿走了李秘書手上的文件夾，跑出衚衕。
話音未落，桂姨端著熱湯走了過來，把熱湯端到明樓面前：「先生，喝點鯊魚薑湯，去去寒。」九*九*藏*書
日本領事館門口燈火璀璨，貴客盈門，「慶祝華北戰場取得勝利」的橫幅懸挂在門楹上。賓客們手持請柬，通過衛兵的檢查，陸續進場。
花廊彎道牆邊，明台向後退了退，李秘書也向後退了幾步，兩人就此分別離開。
明台「嗯」了一聲，徵詢道：「我能喝酒嗎？」
「先生有公務，剛才出門去了。大小姐放心，阿誠跟著先生呢。」
「你說的都不是重點，重點是混亂的現場怎麼把破案的線索給找出來。」
「你能進來，途徑一定比我更順。我看，我需要你的好路子。」
「第二戰區兵力部署計劃副本。」
「我的槍是用來充門面的，不是用來殺人的。」明台臉上帶著溫柔地笑，「我的彈倉是空的。」
阿誠臉色驟變：「大哥？」
「明長官非常優秀，為大日本帝國盡心儘力地工作，他沒有問題。」
阿誠的車越開越快，由於速度過快車子也有些搖晃不穩。
明樓厲斥道：「你有幾條命！」
耳畔是沙龍里明堂介紹新品的聲音：「我們現在把『明家香』研發的最新護膚產品贈送給陳萱玉小姐。並請陳萱玉小姐為我們做新品展示……」
「我傷心了。」
「明天不是要擺渡嗎？郭副官一個人忙不過來，你去執行擺渡任務吧。」
「對，馬上去。」
「別太憤世嫉俗，沒意義。」郭騎雲清點完畢，與上海站B區的行動員完成交接。郭騎雲道，「走吧，我們去喝一杯。」
巡警飛一樣地跑開，嘴裏暗罵道：「日本人！」
「那也應該打個電話回來啊！這孩子成心不讓人睡覺，出門的時候還叫他早點回來……」
此時，明台喝完了湯，也聽完了他們的談話。
飯店門口，汪曼春帶著一行人對從飯店裡出來的每一個人、每一輛車都進行嚴密檢查，一旦發現可疑人物立即抓捕。
「還有，今天你被襲擊，對方同樣遭到圍捕，受了驚，他是個賊也好，是個抗日分子也好，近期都不可能再有大動作，他肯定會收斂一陣子，放心吧，沒事。」汪曼春說完，才關心道，「回去吧，去看看病，治治你的鼻子，需要手術治療嗎？」
領事館內燈火通明，走廊上，清潔工用清水刷洗著地面上的血跡。明樓和阿誠走過來，南雲造子一回眸，叫道：「明先生。」
「嗨。」
車又開出去一段距離，阿誠問道：「大哥，我怎麼辦？」
「你快走，你不走，就死一起了。」
「都怪你，不該把他的劍挑了，太咄咄逼人了。」阿誠埋怨道，「好像我們合起來欺負小孩子。」
月光下，郭騎雲、于曼麗挽手同行。
明台故作不悅道：「不行，我受傷了，要求你帶著我戰略轉移。」
看著明台轉過衚衕拐角，李秘書似乎有些急了，加快了腳步追了上去。剛轉過街角，一件外套從空而降，罩在了頭上，隨即而來的便是一頓暴打。李秘書像一攤爛泥一樣癱軟下來，外套「嗖」地一聲拉起來，滿臉是血的李秘書倒在地上。
「生我氣了？」
明鏡坐在床沿上，聽著窗外的悶雷聲，心緒還是無法安定。
池塘里，明台的腿被水草死死纏繞。大雨傾盆，澆在明台痛苦的臉上。程錦雲一臉驚恐，急問道：「你怎麼樣？」
程錦雲猛地使勁托住明台的肩膀。
明堂笑著點點頭。
「『毒蜂』離開上海有三個月了，南雲造子會相信『毒蜂』會突然出現嗎？」
「是的，沿用的就是『毒蜂』的呼號，但是，指法不一樣，他們更換了發報員。」
明台痛苦地搖了搖頭，道：「你快走，別管我，敵人很快會來。」
明台得意起來。
明樓話裡有話：「我實話告訴你，我現在還真不敢小瞧你。」
李秘書鼓著腫脹的嘴唇，道：「我去經濟處送文件，看到一個穿海軍制服的人在詢問洗手間。我送完文件……」說到此處，猶豫了一下，繼續道，「去見了一個前輩，穿過花園的時候，發現這個穿著海軍制服的傢伙站在池塘邊，盯著池塘和外牆看，他根本沒去洗手間。後來，他發現我了，我就一直跟蹤他，走到一個衚衕口，他襲擊了我。」
「大姐，您也疼疼我吧，別再逼我了，您三天兩頭夾槍帶棒地罵我，我真是有苦說不出……我真是活得太累了，姐。」
「現在說有意義嗎？」
南雲造子吩咐道：「叫我們的人，從明公館撤回來。」
說話的工夫，三人已經走到車邊，阿誠替明樓打開車門。
阿誠上前接了湯，說道：「你去歇著吧，這裏不需要你了。」
于曼麗急道：「我跟你一起去。」
明台穿過花園，壓低帽檐走向大廳。門童看見來人穿著海軍制服，忙鞠躬扶門。明台用手擋著臉很快穿過大廳，眼睛在大廳一掃，發現「明家香」發布現場的廣告，心裏有了數，快步離開。
一梭子子彈打在水面上，子彈聲和大雨聲混合在一起。
「我們怎麼才能混進去呢？」
「我想看看誰在幕後操縱我，他幹嗎不想見我？是不敢見我，怕我？還是防範我？上下級居然不見面，真是少有。」
「繼續監聽，看能不能通過分區停電，找到毒巢。」汪曼春吩咐。
明台昏昏然繼續睡去。
「對。政府辦公廳看似安全，其實很危險。對吧？我呢，希望大家以後有什麼事，都別掖著藏著，你信任我，告訴我一聲，保不准我還替你們分憂解難不是。你們要是來來回回地跟我打埋伏，我可受不了。」
「我安排她今天上午在陸軍醫院做鼻樑接骨手術，下午我就去病房看看她，順路看看『老同學』。」
「那，去哪兒拍？」程錦雲問。
「大哥。」明鏡和阿誠緊跟著也走進來。「大哥，發布會真是太成功了，預祝生意興隆啊，我們家明台還不錯吧，真沒想到，他還能跟大哥一起四手聯彈。小傢伙都沒告訴我們，你們練了多久？」明鏡笑呵呵道。
程錦雲笑笑：「友誼地久天長。」
「你對組長有點信心好不好。」
「可別想耍花樣。」
「沒問題。」南雲造子微微點頭，「不過，你要有點耐心，他就快瞎了。」
明樓冷冰冰道：「有什麼好炫耀的，差點下不來台。」
「還沒呢，大小姐，這麼大的雨，小少爺說不定跑到哪個屋檐下躲雨去了。」
「重複一遍。」
不遠處，有人正在用塑料布包裹屍體。
看著劉秘書用的手帕和高木的手帕一模一樣，花色以及款式都是一致無二，阿誠略微出神。
「不吃。」
「送我走吧。」
「這塊表一定是明台和日本憲兵動手的時候摔裂的，表應該在門廊以外，怎麼會留在大廳的走廊上？這塊表明顯是挪過地方的。南雲故意的，她也知道這是一塊名表，絕不會是尋常人家之物。她一直盯著那塊表，視野清晰地看到你的每一個動作，你怎麼會犯這種錯！」
「當然，這信任的前提，是出賣。」
從領事館里出來，阿誠撐開了傘。梁仲春看到從裏面走出來的兩人，即刻又迎了上去：「明先生。」
「大姐，還沒睡呢？」明樓邊上樓邊關切道。
「不吃不喝要當神仙啊。」
程錦雲再一次從水底冒出頭來，換氣，深呼吸，又撲進水底。
明鏡打趣了一句：「你也有今天。」
「一個星期之內。」
「要不，我來洗？」
明樓一愣：「啊？」
李秘書挺直身子：「嗨。」
阿誠解釋：「我看見是明台的表，限量版伯爵，我怕雁過留痕……」
程錦雲搖頭：「保存體力。」
軍官、日本僑民、交際花應邀而至，場面異常熱鬧，花團錦簇，酒香四溢。桃子小姐彈奏著《夜來香》的舞曲，流光溢彩的頂燈下舞動著一群活色生香的紅男綠女。
「開不了，就等你來救。」
「我覺得是一定的。」明台篤定，問道，「惠小姐，有什麼可靠的途徑好介紹？」
「謝謝你送我一程。」明台微微嘆氣，毅然決然向水底沉下去。
阿誠拿起電話，還有一絲猶豫，眼中竟有淚光：「大哥？」
「你跟我還客氣，大家都是一個辦公室的同事，抬頭不見低頭見的，你出了這麼大的事，來關心你是應該的。你看，我還來晚了，劉秘書和陳秘書都比我早來。」阿誠客氣道，「李秘書是日本人，屈尊在我們政府辦公廳做一個小秘書，真是太委屈了，平日里我阿誠有什麼沒做好的地方，還望你海涵。」
明台準備跟去，很有意味地對程錦雲說：「其實男人有時候很脆弱，脆弱到經不起一個迷人的微笑。」
待朱徽茵離開，汪曼春繼續問道：「我跟你說的話，你都記住了？」
「可是，南雲……」
明樓淺笑。
「37號。」
明台把落地窗帘拉開，才發現落地窗朝向大使館花園的一面有半圓形封閉式門廊，落地長窗將室內與室外連成一體。
「是。」朱徽茵應聲轉身離去。
「您說？」
「我想那塊表並不是在走廊摔壞的，一定是『毒蜂』在逃跑的時候，與人搏鬥中摔壞的。『毒蜂』能自由進入日本領事館，一定有內應。所以，這塊表就不止您一人盯著，還有『毒蜂』的內應盯著，我拿走這塊表，『毒蜂』的內應一定認為我是自己人，他一定會找我聯繫。找到了內應，我就能把『毒蜂』的人頭雙手奉上。」
梁仲春披著雨衣，帶著76號的人守在外面。
明台打開房門，探頭剛要察看就被兩隻黑洞洞的槍口對準了太陽穴。程錦雲射出一枚飛鏢，正中士兵咽喉，士兵一個倒栽蔥摔下樓去。明台順勢拉著程錦雲衝出來，由於手腕在石頭欄杆上劇烈摩擦，手錶帶斷裂開來，一塊名表摔落，摔得四分五裂。明台顧不上了，叫了聲「走！」拉著程錦雲撤離門廊。
門童回道：「有九九藏書。」
「明台，吃點點心。」
此時，桃子小姐已經走到樓梯口，明台大跨步地跑過去，雙手扶著桃子的肩膀，大搖大擺上了樓。
「好，好極了。」
明台一怔，舉起雙手，向後退了半步：「桃子小姐，您想幹嗎？溫情浪漫如果不合您口味，我們可以換一種方式交流。」
「今晚的動靜，還用你來打草？」明樓別有用心地盯了一眼阿誠，冷冷道，「蛇自己都快『站』出來了！打草驚蛇……」話沒再說下去，坐進了車裡。
「大哥，小少爺還在跟我們賭氣。」阿誠看著明台的背影，說道。
「一個人能開嗎？」
「謝謝。」
明樓直接走進書房，進門后徑自向窗戶邊走去。「他們一直跟著。」明樓透過濕漉漉的窗戶看著樓下的車，面色凝重。
明樓停了停手裡的活計，嘆道：「伺候小少爺呢。」
明樓回應：「南雲課長。」
汪曼春面無表情：「剛才有抗日分子襲擊了李秘書，搶走了一份秘密文件，我們正在逐一排查嫌疑人。」
「想走，可以。你跟我說一句天長地久。」
剛一進門，明台急忙反鎖上門。看到橫在地上的屍體，程錦雲調侃道：「你還挺多情。」
剛翻過圍牆，李秘書捂著臉也跑到街口，她抬頭看著街對過的圍牆。巡警氣喘吁吁地跑過來，詢問道：「怎麼，怎麼樣，小姐？看見賊了嗎？都被搶了什麼？」
「八九不離十。」
雨中，明台把外套頂在自己和程錦雲的頭上，勉強算是一個遮風擋雨的雨具，疾走在街上。
「一個星期之內，我要看到貨真價實的東西，否則我會讓你後悔為人！」南雲造子目露凶光，對於阿誠剛才的話，她還是選擇了信任。畢竟「毒蜂」是她心裏埋藏了多年的刺，而這根刺在阿誠的巧用下也確實發揮了它的作用，如明樓所料，奏效了。
明堂一指門：「滾！」
程錦雲把頭一扭，扔下他自顧自向前走。
明鏡問：「小弟，你傻愣愣站在那幹嗎？」
李秘書對工作人員吼叫：「所有的門都禁止出入，76號汪處長馬上就到。」
明鏡擺了擺手：「桂姨，你去廚房給小少爺熬點薑湯備著，明台一回來，讓他喝了薑湯再睡。」轉頭望了望窗外的瓢潑大雨，「這麼大的雨。」
南雲造子俯身拾起地上的手錶，雖然已經殘破但仍舊熠熠生輝。又抬頭望了望樓上，果決地判斷出這塊表是在樓上搏鬥時摔下來的。
汪曼春淡淡一笑：「李秘書，從現在開始，我不希望你再私下去向南雲課長彙報工作了，我要你每個星期向我彙報一次工作。」
李秘書點點頭。
「大哥。」明台叫道。
「美人計。」
于曼麗心思沉重，搖著烏篷船消逝在一片煙水中。
阿誠深吸一口氣，一呼一吸后，車子也漸漸平穩下來。
頃刻間，大雨傾盆，漲水了。
「是信任。」
雨水沖洗著護城河的牆壁，明台、程錦雲攀援而上，直達河堤。河堤的另一側，于曼麗隱藏在樹蔭下，看著明台和程錦雲安全脫險，于曼麗鬆了一口氣。
阿誠收了雨傘，關上車門，和梁仲春寒暄了兩句也上了車。汽車發動，梁仲春弓著身子，目送明樓的汽車遠去。
明鏡嫌惡起來：「你們能不能閉嘴！要談你們的破公事，回你們漢奸窩子去談。把我的車都弄髒了。」
關鍵時刻，另一條腿拚死往下一踩，踩到池塘里一塊堅硬的假山石，石頭插入淤泥，水草一下被石頭砸散，淤泥開裂。雙腿自由滑動，求死得生。
看到明樓，梁仲春忙走了過來，一臉憋屈道：「明先生，明先生，你說這特高課打電話叫我們來勘探現場，我們來了又不准我們進去。嗨，我說，你不讓我進去，那我回去成嗎？裏面南雲課長傳話，說不能走。我就不明白了，76號是給他們日本人看大門的嗎？」
阿誠回過頭，正好與此時望向門口的明樓目光交會，對他微微點頭表示一切正常。
「要走一起走。」程錦雲篤定，再次沉入水底。
「那我下次還讓著他。」
「進來。」汪曼春喊道。
阿誠走向汪曼春：「汪處長。」
南雲造子遞給明樓一份文件：「這是今天前來赴會的全部賓客名單，我一份，你一份。我負責調查日本人這部分，你負責調查中……」她想說「中國人」，卻沒說出口，反而改口道，「你們新政府的人。」
明鏡輕嘆一聲：「我以為是明台回來了。」
「你肯定？」
明樓站起來，把熨燙好的禮服拎起來：「熨好了，穿上看看。」
「對，對。這些抗日分子是沒有人性的，一定要注意保護好自己。」
「你幫我洗洗，熨好，我今天晚上有同學聚會，我要穿。」
汪曼春呵斥道：「蠢貨。」
「告訴我什麼？」明樓注視著兩人，明台不敢吱聲。
明樓看看天色，眼光深邃。
「你身上還有重要文件，把文件帶走吧。不要把我留在這裏，送我走。」
「你頭髮好難聞。」明台有些陶醉。
看著明台的背影，明鏡嘆道：「還是小弟好，乾乾淨淨，無憂無慮。」
「會有人找你嗎？」
看到明台的臉色略有好轉，明樓哄道：「明少爺，賞臉喝口甜湯？」
「他們這麼明目張胆地竊取一份文件，無非是想告訴我們，他們拿到了作戰方案，他們的企圖，不過是想讓第二戰區的部署能夠緩下來。」明樓揣測道。
于曼麗喃喃自語：「他從沒失過手。」
頓時舞台下掌聲四起。
明樓應付：「真是太驚喜了。」
「不清楚。」南雲造子搖搖頭，「看戰鬥力為一到兩個。」
明台順從地把頭埋下來，靠著明鏡的雙膝，閉上了眼睛。
「我覺得出事了，我得去看看。」于曼麗一臉擔憂之色。
明台大跨步向前走，李秘書也越走越快，幾乎跑步前進。
阿誠以為聽錯了：「什麼？」
「我，動不了了。」
李秘書肯定道：「這裏沒有，沒有那個背影。」
「來，靠著姐姐歇會兒。」
忽然，明鏡的目光鎖住了樓梯上的明台。不知何時，明台已經站在了樓梯不上不下的位置觀察著樓下的大姐和大哥。
明台往後退了一步：「如果你是出於嫉妒，我會很開心。」
「訂了一束玫瑰，派人送到她病房了，以我們秘書處的名義送的，錢讓總務處報銷。」
阿誠看見一塊破碎的手錶靜靜地躺在地上。他沒動，站在那裡用最快的速度掃視各個有可能注視到自己的方位，皮鞋踩在了那塊破損的手錶上。
花廊池塘，明台和程錦雲剛剛雙足落地就聽到了槍聲。容不得耽擱，明台拉著程錦雲以百米衝刺的速度，跑向花園深處。
「日軍軍火庫的地點，閘北青石鎮。」
明台掩飾地笑道：「我剛要下來，看見大哥跟大姐說話，我怕打擾你們談話。」
明樓意味深長道：「祝你周末愉快。」
「這是戰時狀態。」
雷聲大作，汪曼春的辦公室外，朱徽茵警惕地貼耳傾聽著裏面的談話，見無大事才悄然無息地離開。
程錦雲看著噁心，不願再多看一眼。
「還不能確定，命令發自於『毒蜂』。也有可能『毒蜂』不甘蟄伏，開始行動了。」
「……以後真的要小心點。」
陽光透過樹葉，零散的光線照射在地面上。明台走過街道轉角處，用眼睛的餘光掃視著街對面。李秘書低著頭從街對面漫無目的地走著，明台知道自己被跟蹤了，身後這個女人敏銳的嗅覺讓明台開始懷疑是不是自己的計劃出現了漏洞。
「組長。」于曼麗頓了一下，「那你明天小心點兒。」
「你能替我暖暖嗎？」
明樓放下手裡活計坐在明鏡身邊，握住她的手：「大姐，我的心思大姐應該是知道的，實業救國是走不通了，我不得已才選了『重慶』這條路，既走了這條路，縱然是懸崖斷壁也得一步步走下去，這是一個起手無回的死局。」
「我不知道你是誰，不過，我知道你接近我一定有所圖謀。」
兩個英姿挺拔的男子，襯衣，長褲，揮舞長劍，動作敏捷、優雅、靈活，盡顯東方劍客的儒雅風采。一陣殺伐，阿誠有效擊中，明台像頭小獅子一樣，氣哼哼道：「不來了。」
阿誠一愣。
「梁先生，我這裡有一份參加今晚宴會的新政府人員名單，你就按圖索驥找到他們，跟每一個到會的人員做一份詳盡的詢問筆錄。明白了嗎？」
「我圖色謀心，這個答案您滿意嗎？」
「對。他們的目的已經達到了，文件泄密，軍部肯定要重新調整作戰方針，他們贏得了時間。」
明鏡以為他玩累了，關切道：「小弟，困了？」
明樓看看表，安慰道：「姐，估計明台今晚上會住在同學家或者酒店裡，這麼大的雨，外面又戒嚴了，他不會回來了，您先歇著吧。」
「一個人也沒有。」明台說。
跑至樓梯口，一名警衛士兵迎面走過來，程錦雲驚慌失措道：「和田君，和田中佐……暈倒了。」
明台頭頂著外套，滑稽地笑了笑追了上前：「按兵不動。」
汪曼春看了一眼文件：「是從前『毒蜂』的呼號嗎？」
「明天我跟你一起來吧。」
「是，他不准我們插手。」
明鏡坐下來，張口便問道：「那日本人是怎麼回事？」
「不，你回影樓看著電台，就算出事也不能全軍覆沒。」
南雲造子面無表情：「你說。」
明鏡搖搖頭。
朱徽茵推開門，拿了一份文件進來，走到汪曼春桌前：「汪處長，發現不明電波在向重慶發送情報。」朱徽茵瞥了一眼李秘書，又立刻迴轉眼神。
程錦雲一下從水底冒出頭來，深呼吸幾次，又鑽進水底。
「活該。」明鏡道。
「這種事沒有內應絕對進不來，一定得把這隻惡鬼給找出來，無論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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瘋狂的叫囂聲和謾罵聲中，一隊日本兵下了窨井蓋下的黝黑管道。
程錦雲收起備份文件：「走。」
所有的賓客都簇擁在病患者的身邊，程錦雲趁著人們注意力分散，從人群中抽身而出，悄悄走向樓梯側門。
這時，只聽門外一陣腳步聲紛沓而至。明堂二話不說拉著明台走出化妝間，向沙龍方向走去。
半躺在病床上的李秘書看到阿誠進來，趕緊作勢要起身：「明先生。」
「謝謝南雲課長，阿誠會向帝國交出一份最具誠意的答卷。」
「我的禮服弄髒了，你看，有咖啡漬。」
南雲造子的目光再次看向了阿誠，表情愈加怪異。
「獵物，獵物開始出錯了。」
「那，你明天要船嗎？」
明樓直起腰，左右看看：「姐，你放心，我有數。」
明樓截住他的話：「雁過留痕，不是他，而是你！」
「還有……給『毒蛇』發電，說我想見他一面。」
明堂應付地回以微笑：「嘿嘿，練了一個禮拜吧。」
「我發現了『毒蜂』的蹤跡。」
明樓彷彿不在意地看了阿誠一眼，南雲造子的眼光也掃向了阿誠。明樓感覺這一眼很是詭異，瞬間想到了什麼，卻不能有明顯舉動。
程錦雲對明台道：「我們活了！」言未盡，意無窮。
「喝點甜湯吧，桂姨專門熬給你喝的。」
一進病房，就看見劉秘書和陳秘書坐在病床邊，三個人閑聊著。
明樓緊隨囑咐道：「晚上有暴風雨，看路小心著點。回來的時候別摔著了，記住了。」
桃子獰笑了一聲：「那也要試試再說，裝門面用得著裝微型消音器嗎？你以為一個經過殘酷訓練的間諜會分不清左輪手槍里有子彈和沒子彈的重量嗎？」桃子毫不眨眼地對準明台的頭面就是一槍，「咔」的一聲，果不其然，一聲空響。桃子一愣的瞬間，明台攻勢凌厲地襲擊，反手奪槍。二話不說，對準桃子的肺就是一槍，桃子應聲中彈。
一聲雷鳴，乾脆響亮。明鏡猛然驚醒，打開床燈，披衣下床。不知為什麼此時心裏竟有點莫名的慌亂，明鏡打開房門，喊道：「阿香……阿……」
阿誠問：「怎麼了？」
「一共死了三個，裏面死了一個，門廊里死了兩個。兩個是領事館的憲兵，一個打字員，死在辦公室了。」南雲造子向明樓介紹著現場的情況。
阿誠有些不耐煩：「你真麻煩，我要出門……」
明樓突然問道：「李秘書到底怎麼回事？」
「她要指認那個嫌疑人。」汪曼春介面道。
日本領事館大廳內壁燈明亮，環形的辦公樓設計，明台從走廊上環形扶手往下望去，大廳里花香鬢影，紳士名流薈萃。
「犯更大的錯，一錯到底！把這一局扳回來！」
「陸軍醫院給安排了一個接骨修復的小手術……」
「現在，重新來過。」程錦雲未及反應，明台吻上她的唇。街面上的路燈光亮照射到明台和程錦雲身上，明台捨不得放手。
滿大廳的賓客不明所以，面面相覷。
「阿誠君，你害怕嗎？」
阿誠看了看：「你怎麼弄的？」
偌大的客廳，明樓獨自熨燙著禮服。明鏡從樓上走下來，看到一陣忙碌的明樓問道：「你幹嗎呢？」
桂姨聞聲跑過來：「大小姐，有事嗎？」
于曼麗有點魂不守舍：「明少已經行動了吧？」
明樓和阿誠目光對接，一語不發。
「我要你活著！」程錦雲陷入絕望，「我要你活著，愛我。」
一具具的屍體被抬了出來。
「好的大小姐。」桂姨附和，「大小姐，薑湯太辣了，小少爺不愛喝，家裡還有一條小鯊魚，準備給先生燉鯊魚羹，不如用來作料，給小少爺熬點鯊魚薑湯，小少爺一準愛喝。」
「我已經選了，我跟『毒蜂』認識，這不稀奇。以前在重慶的時候，我跟明先生在周佛海先生家裡見過『毒蜂』，我們還在一起聊過天，那塊伯爵表曾經摔壞過，『毒蜂』托我幫他找表行修理過。所以我認得那塊表，那機芯還是我花錢幫他換的。」
「小弟，租界外面亂，你同學聚會，早點回來。」明鏡囑咐著。
「我怕黑，這裏就像一個冰窟。」明台已經顯得很是疲憊，眼神空洞。
「既然犯了一個致命的錯，唯一的彌補方法就是繼續犯錯。」明樓緩緩道。
「穩住了，阿誠。穩住了。」明樓不停地叮囑著，「我們現在是主動出擊，主動權還在我們手上，你要騙取南雲造子對你的信任。只要過了今晚，南雲造子放棄抓捕你的計劃，我們就可以把這盤死棋給走活了。相信我，也相信自己，好嗎？」
阿誠替明樓打傘，明樓走到門口向日本領事館一名負責人說了幾句話便走了進去，邊走邊對阿誠說：「今晚可能睡不了了，我們還有很多事要做。」
「惠小姐，需要我為你服務嗎？」明台的笑容仿似宜人的暖風拂過面頰。
桃子小姐穿著和服，臉上撲著厚厚一層香粉，朝明台笑臉相迎地走過來。但是因為香粉太厚，笑容顯得很虛偽，她用半生不熟的中文說：「小野君，你能來我真是太高興了。」
「走。」汪曼春像旋風一樣帶人撤出沙龍，李秘書捂著鼻子跟阿誠示意了一下，也走了出去。
明樓道：「眼瞎了，心不會瞎。」
「你擅自拿走了證據，難道不是企圖掩蓋真相？你怎麼知道『毒蜂』有那塊表？」南雲造子不相信，「阿誠君，你在考驗我的忍耐力。」
程錦雲從水底冒出頭，水淋淋的臉頰上已經分不清是水還是淚。
「今晚有暴雨。」于曼麗說。
「你是鬼啊！麻煩你走路有一點聲音好不好？別像個幽靈一樣。」明堂回過神來，「你嚇著我了！」
「你要獲得南雲的高度信任。」
程錦雲明白了：「原來不是捨不得我，是捨不得功勞簿上那一筆。」
對於明台來說，這是一條出路。
「同行嘛，要有風度。」
穿過橋洞，明台猜測道：「應該就是這了。」繼而身手矯健地攀上拱門，對於曼麗道：「在這等。」
南雲造子意味深長地說道：「阿誠君，我問你一句話。」
「我為什麼要害怕？」
「不用。這條通道是萬不得已才用的，我更希望從前門走出去。我給你的那份文件是從汪偽政府辦公廳發出來的，有關『清鄉』計劃和糧食儲存，你今天晚上摘要發給重慶。」
一聲炸雷撕裂夜空，日本領事館的花廊池塘邊假山大樹被雷電劈開了一道縫，藍色電光中，樹的傷痕顯得很猙獰。突然，一枝樹丫斷開。
花廊外傳來腳步聲，明台道：「我不怪你，你走吧，敵人來了。」
「『毒蜂』又開始活動了？」
巡警當即就傻了眼，趕忙自己掌嘴：「您候著，我去打電話。您日本人？」
大雨中，于曼麗徒手攀援而下，進入拱門。幹道里居然有微弱的燈光，于曼麗突然發現一名日本兵，手持長槍朝她衝過來。
明樓自言自語道：「李秘書竟然是汪曼春的手下。」
劉秘書重複道：「精誠團結，一起共事。」
「說是去日本領事館送文件，發現一個可疑分子，跟蹤到大街上，被人給打了。鼻樑打斷了，只看到一個背影，文件的批複也丟了。」阿誠邊開車邊說道。
明堂看看明台，明台暗地裡比了一個「OK」。
「你……」
南雲造子站在樓上也目送明樓離去，隨即又給身後的一名大漢使了個眼色，大漢心領神會，離開。
「毆打日本人？好，打得好。還有這麼膽大的人，敢打日本人？不要命了，汪家跟我們明家是有宿仇的，還好有明樓在……」自言自語地說著，一轉臉看到明台，頓時一愣。即刻，轉過臉又對助理吩咐道：「你現在去跟唐經理說，我們這沒有一個是剛進來的，都是從中午就入場的貴賓，叫他們別太放肆，告訴他們，我們明家上面也是有人的。」
明樓驚疑：「明台還沒回來嗎？」
汽車穿過重重迷霧，逐漸模糊。行過街道，不遠不近的距離，一輛汽車緊隨其後也開進了迷霧中。
明台推彈上膛，守住門口。
劉秘書給阿誠倒了杯茶水，猝不及防，阿誠口吐蓮花，指手畫腳地一碰，水灑了出來，差點燙著。阿誠「啊」了一聲，劉秘書趕忙道歉，詢問：「對不起，明先生。我給您倒茶來著，燙著沒有？」
南雲造子一下子坐直了，繼續聽著。
明台擺擺手：「你看著船，我一個人能行。」
得了自由的明台在水底拉住程錦雲的手，兩個人向河道游去。
此刻，阿誠蹲下來系鞋帶，暗自把摔破錶殼的手錶揣進口袋。看著他這一舉動，明樓臉色嚴峻，已經無法制止。
走進沙龍會場，明堂領著明台徑自走上簡易舞台。看到明台，明鏡驚奇詫異，明樓和阿誠對視一眼，心中各自起疑。
「那，你趕緊去醫院啊！這不有汪處長嘛，你一女孩子，破了相就糟糕了。」
明樓抬起頭，想說話但還是忍住了。
「剛才陳萱玉小姐為大家演唱了一曲《夜來香》，接下來，我和我的小弟為大家帶來一曲四手聯彈《夜來香》。」明堂說道，「希望大家喜歡。」
明樓看著門口的車子，皺著眉頭，似乎沒有聽到梁仲春的話，問道：「怎麼不通知救護車？」
「那可不一定。」
李秘書的眼珠子一陣亂轉，低頭不語。
「幾名兇犯？」
程錦雲的眼淚和雨水混在一起，明台的淚水也充盈了眼眶。親吻，似暖流順著血液流進心臟，暖了心。
于曼麗看看天色：「你跟我去喝酒，不用先告訴你的情人？」
明樓低頭想了想。
于曼麗無話，搖著櫓，船過河心。
李秘書沒有回答，只是專註地看著圍牆，發現有塵土落下的痕迹，心下暗喜。顯而易見，有人越九_九_藏_書牆而去。
一名特務跑過來：「汪處，洗衣房發現海軍制服。」
「昨天挨揍的日本女人。」
「待會兒你就知道了。」程錦雲賣起了關子。
「你再說一句謊試試……你，你再有下次，我，我告訴你大哥。」
明樓對明鏡勸道：「姐，您也歇吧。」
明樓坐在沙發上悠閑地喝咖啡，阿誠衣冠楚楚下了樓，正準備出門，明台便拎了套燕尾服從樓上追了下來：「阿誠哥，阿誠哥，十萬火急。」
話音未落，李秘書抬手給了警察一耳光，厲聲道：「八嘎！」
「信任是雙方的，人不能腳踏兩隻船。」
「我開鎖，你守門。」幾乎沒有商量餘地，程錦雲奔向密碼櫃。
明樓迎合著明台，對阿誠嗔道：「你傻笑什麼？明台說得對，你不用刻意輸給我。傻子都能看出來，你故意輸。」
「得想一個辦法，爭取在他做手術前除掉他。」
「幾號文件失竊？」明樓問。
「明先生……」劉秘書叫著。
「桃子小姐，我答應過你，就絕不會失信于美人。」明台的手很不規矩地攬住了日本女人的腰。
「小少爺回來了嗎？」明鏡氣虛地問道。
「你這人真討厭，好好的非要潑一盆冷水。我們明家就你行，就你能幹，就你樂感好……」
程錦雲在水下鍥而不捨地用刀鋒割裂纏腳的鬼草。
「我更在意事實的真相。」
「你根本無需毀滅證據，因為證據歷來就是無害的，你不碰它，它就沒用，你一旦觸及到它，你的危險就來了。」
明台嬉皮笑臉地跑了出去，徒留明堂癱坐在沙發上，怒不可遏。
「大少爺呢？」
于曼麗徒手與日本兵搏鬥，扭住他的槍械，給予致命一擊。于曼麗從日本兵的手裡拿過手電筒，跑到拱門前，拔出鋼刀割斷鐵絲網穿了過去。
明鏡心裏總是不踏實，轉身又進了屋，自言自語道：「這孩子太貪玩了，明天回來得給他點教訓。」
「我會想你的。」明台深信，這一次他在劫難逃！
「惠小姐，你走吧。」明台的聲音和雨聲交織在一起。
明鏡心裏有事，始終睡不沉。聽見腳步聲，趕緊從床上下來，打開門喊道：「是明台回來了嗎？」
阿誠頓覺自己又說錯了話，不敢再言語，心中惶惶，默默地開著車。
「大哥教我怎麼做？」
「日軍軍火庫的地點，閘北青石鎮。」明台用著最後一絲的力氣說著，「記住了。」
「前面路口分手吧。」程錦雲道。
「好，好。」說著，明樓就叫起了阿香。
「錯是我犯的，我拿命來搏。」
于曼麗終於笑了。
汽車駛過飯店大門，明鏡冷冰冰的目光與汪曼春的目光對接而過。
「肯定。」
與此同時，南雲造子推開了桃子辦公室的門，發現了桃子的屍體，急忙拔槍，沖向門廊。再看到衛兵的屍體，凶相畢露，鳴槍示警。
明台喃喃自語：「我們剛剛開始互相了解，可惜，好景不長。」
「一起去。」
「給哪個倒霉鬼準備的？」明台眼睛環顧著大廳，低沉著聲音問道。
花廊另一側，一隊日本兵開始往花園深處搜索。
明台俏皮地一笑：「看在你救了我的份上，勉強通過。」
明台忍著笑意。
阿誠心裏「咯噔」一下，對李秘書問道：「你認識他？」
「至於那個穿海軍制服的對日本領事館有什麼企圖，我們一概不知，而且沒有任何證據，日本人……」汪曼春停頓了一下，「你們日本人最講究的是做事認真，無憑無據的是不能向上司呈文的，凡事要按規章制度來。你說對嗎？李秘書。」
「睡了，要叫她嗎？」
「你私藏了證據，一定有你的目的。南雲造子可以堂而皇之地拘捕你，搜查你的房間、辦公室，以及跟你有關的一切來往文書。再把你帶到憲兵司令部，嚴加審訊，非人折磨，直到你說出全部的真相，咽下最後一口氣。」
明台悄悄湊上去，在明堂耳邊調皮道：「大哥，合作愉快。」
「安靜得像陷阱。」
「飯店的唐經理過來說，76號的汪曼春處長來了，說是捉拿毆打日本人的抗日分子。」助理解釋道，「問沙龍里，有沒有剛進來的人……」
李秘書臉上包著紗布：「嗨。」
「是。」
待助理應聲出門后，明堂這才轉身面對明台。
程錦雲瞪著他，明台看出她的心思，說道：「我拍了就走。」
明樓很乾脆：「明白。」
明台不服氣：「這是不信任我。」
花廊池塘，一道閃電橫空劃過。靜靜的水面上突然彈出一顆人頭，明台抹了一把臉上的水珠，警覺地看著左右。游到池塘邊，看見領事館二樓洗手間的窗戶，確認路徑暢通后，又一個猛子紮下去，沉入水中。
「他用外套裹住我的頭，我什麼也看不到。」
明鏡點點頭，依舊驚惶未定：「阿香睡了嗎？」
「我告訴你小王八蛋，我可是本本分分的生意人，我守法良民，那姓汪的是什麼人，不要臉不要命的一個女神經病，你去惹她，惹日本人，我，我踹死你小王八蛋！」明堂氣鼓鼓喊道，「我跟你說，我什麼都不要聽，你只要記著你大姐，辛辛苦苦啊，把你養大，你安安分分的比什麼都強。」
此時的雨勢已經有所緩解，雨聲也漸漸弱了下來，淅淅瀝瀝的。日本領事館門口停放著軍用吉普車和火葬場的殯葬車。
「河道的水要漲，走。」
「組長，你明天讓我來吧，我想做你的後援。」于曼麗不死心，又請示了一次。
「贏得了時間，也就贏得了一半的主動權。」
「你在想什麼？」明樓問。
「是。」
「我在幫您拔除禍根。」
阿誠心裏有了數：「汪處長，您來一下。」說著把汪曼春帶到門口，「您瞧，今天不巧，是我大哥的『明家香』新品發布會。先生和大小姐都在，都來給明先生捧場。還請了最紅的電影明星陳萱玉，請到她可不容易，她可有日本軍方背景。您看，要不，就讓李秘書到飯店門口去指認。這，真不合適。」
明台穿出小巷，走到大街上，看看背後的牆壁，往後退了幾步：「上海飯店？」靈機一動，「嗖」地翻牆而過。
南雲造子又低頭摸索了一下手錶揣進了口袋，若有所思。
「沒事，沒事。」
「不，讓日本人從這走。」明台把窨井蓋半遮掩，彷彿有人剛下去一樣。
紅色的沙發，黑色打字機，系著蝴蝶結的相框，充滿浪漫情調的小空間。桃子小姐肆無忌憚地撲過來，明台只覺得香粉落在自己的鼻尖上，痒痒的。不能拒絕索性就親密地抱緊她，直接撲到辦公桌上親吻起來。桃子小姐的手從明台的脖頸摸索下來，瞬間，從他褲袋裡摸出一把手槍，黑洞洞的槍口對準了明台。
阿誠拾劍過來遞給他：「看見沒，我沒作弊，是大哥故意讓著你的。你小時候學劍心氣高，大哥常常輸給你，是讓你對擊劍運動保持興趣。你常常三分鐘熱度……」
「五天，五天。」明台趕緊比劃著，問明鏡，「大姐，我彈得好不好？」
「生意興隆。」明樓放下一句吉祥話，跟著明鏡走了出去。
水波蕩漾，水光粼粼的河道，蛙鳴聲、蟲唧聲此起彼伏。一艘烏篷船靜靜地駛來。于曼麗搖著櫓，明台穿了一身黑色的緊身衣，船上掛著一盞燈，河上映著半明不滅的星光。
「當然。」
「車不準停，你給我開穩了，開得穩穩噹噹。」明樓嚴厲道，「深呼吸，穩住了。」
「阿香去城隍廟買東西了。」阿誠看著明樓。
「我在領事館的案發現場，發現了一塊伯爵手錶，『毒蜂』就有這樣一塊表。」
「南雲課長那裡，我去說！」汪曼春喝道，「一個暴露的特工屁都不是，只是一個廢物。你該慶幸自己跟著我，我沒讓你徹底消失就是給足了特高課的面子。從今日起，你只對我一人彙報監視記錄……明樓和阿誠一定會防範你，這也是人之常情，只要他們不開除你，你就還算廢物利用，明白嗎？李秘書？」
明台停下來轉過身：「大哥，你小瞧我。」
遠處，于曼麗一張雪青的臉，她的眼角掛了淚花，雙手環抱臂膀，瑟瑟發抖。
阿誠把車開到梁仲春面前，熄火下車，撐開傘接明樓下了車。
明台搬開一個窨井蓋，程錦雲好奇地問：「從這走？」
明鏡再放低聲音：「你有沒有可能離開上海，哪怕你去重慶，我也認了。你真的很危險，想到你出了這門，有可能被……被誤解你的人打黑槍，我就整日整夜地睡不著。」
李秘書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
明樓替他整整衣領。
「人都在下面。」
阿誠的車不知不覺開始加速，心跳也跟著加速。
于曼麗淋著冷雨默默地注視著兩人的背影，和著雨水，眼淚劃過。于曼麗一扭頭，朝反方向獨自離去。
「那，從今往後，我跟你再有較量，你都不準再作弊了。」
「我們要儘快離開這兒。」
「我會給您真相的。」
程錦雲發現腳下有日本兵的屍體，說道：「這剛剛有人來過。」
「明台說今天晚上有個同學聚會，要穿禮服，叫阿誠幫他熨一下，阿誠出門辦事去了，這不，好差事丟給我了。」
「骨頭斷了嗎？」
話音未落，程錦雲從水底冒出來，一把抱住明台脖頸，嘴唇附在了明台的嘴上。豆大的雨滴在兩人的臉頰上，寒氣逼人的濕氣穿透身體，兩個人緊緊相擁。
「別，別讓了，明台的性格太要強，好面子。你別手軟，不然下次禮服上就不是咖啡漬了……」
「沒必要。」
一片掌聲響起。
明台貼近她，程錦雲在他的掩護下，將白色的一顆藥丸扔進了一個紅色的高腳杯里。
聽著阿誠的話，三位秘書心腸各異地乾笑著。
這話裡有話讓明堂和明台都有些吃不消，只好灰溜溜地聽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