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
第十三章

第十三章

「笑什麼笑,人家跟你說正經事呢。」
「確定。」阿誠繼續道,「我對香水很敏感,以前幫大哥做過『明家香』的新配方研製。你忘了?在巴黎的時候……」
「我們進來要是不辦事就溜了,會引起懷疑。」
「還沒有謝你呢。」
明台想到昨天晚上差點回不來,又想到大哥和大姐這樣為自己擔心,心裏不禁內疚,眼淚落下來。
「好,我去打電話。」阿誠道。
明台關上門。
阿誠接過來:「有什麼問題?」
「壞人。」明台爬回地鋪上,抱著枕頭轉身側卧,一副小孩子任性模樣,不再理她。
「昨晚,你找先生借錢……」
「他們不就是想看一場叛諜好戲嗎?我保證讓他們刻骨銘心。」
陳秘書剛一走,阿誠便迫不及待地走進了明樓的辦公室,向他彙報:「我拋出去的誘餌起作用了。」
明樓認同:「同感。」
「你別問。」
桂姨微微躬了躬身:「是,先生。」
明鏡心底一個勁兒地納罕,明台轉性了?
「我會想你的。」
明台一搓手,一聳肩:「她說了算。」
「嗯。」
「做起來很簡單。」
汪曼春眸光犀利:「我告訴你,這是一張大網,你千萬不要掉以輕心。你替我死死地盯住了,不要懈怠,儘管現在網還沒有鋪開,但是,它的眼睛已經睜開了。只要有人開啟這個保險柜,我們就有可能順藤摸瓜找到隱蔽的地下黨。明鏡,到那時我坐實了你共黨身份,你就是渾身是嘴,也難逃一死!我就等著你飛蛾撲火,自取滅亡。」說完,向前跑去。
明鏡噗嗤一聲樂了。
程錦雲站住:「借還是不借?!」
「我想送你一件禮物,作為你對我救命之恩的回報。」
「有人來問過嗎?」
「錦雲小姐,平常喜歡……讀什麼書?」
「啊?你把這麼貴的表戴在手上出門執行任務,你摘了它啊。」
明鏡驚詫地看了看明樓:「漢,漢奸?家屬?」
小秦看著汪曼春跑開,自己反方向跑步離去。
明台心裏明白:「你們的傑作。」
明樓不挑明明台,順著他的意思嗔怪道:「都說叫你小心看路。」
「任務需要。」
明台道:「我昨天是要早回來的,我去酒店的時候,同學們都不搭理我,有人說,說我大哥是漢奸,說我是漢奸家屬。」
程錦雲詫異:「相親也能討價還價。」
明鏡手裡仍舊打著毛衣,看著畫報:「《白蛇傳》。」
「貴黨讓你來跟我借,就是不打算還了。」
「你怎麼知道你不在我夢裡?」
明台也笑起來。
「你可別趁機拉我下水。」
「總要死得值!」
「我的意思是,我想和李秘書交換工作內容。我做政治經濟部分,她做商業部分。」
「比約會糟糕。」
「明女士除了偶爾去趟蘇州,基本上都待在上海。最近他們明氏企業高調推出『明家香』品牌新品發布會,明鏡在其中也頻頻露臉,都是正常的商業往來活動,沒有發現任何異常。」小秦懷疑道,「汪處,是不是你的情報來源有問題?」
明樓有點意外:「不是劉秘書,而是陳秘書?」
聽著程錦雲的回答,明台真是發自肺腑地想笑。
明台對著鏡子照了照,得意道:「就買它了。」
「我知道。」程錦雲羞澀道,「來的時候,表姐和表姐夫交代過了。」
明鏡用手輕輕一按:「一跤跌成這樣,這些人也太過分了,什麼叫漢奸家屬啊!我們家好好的一個孩子,出去能委屈成這樣。」扭頭看見明樓的海軍制服,把對明台的氣撒在了明樓的身上,「以後在家裡,不準穿這身狗皮,看見就來氣。」
阿誠吃完早飯看了一眼時間正準備起身要走,桂姨走了進來。兩個人互望了一眼,阿誠側身出門,突然被攔住:「你能告訴我,究竟發生了什麼事嗎?」桂姨問。
明檯面色變得嚴肅:「今天差點沒命。」又看看手腕上錶帶的痕迹,「我把手錶也給弄丟了。」
「誰是俘虜?」明台愣了愣,「就算是,也是愛的俘虜。」
程錦雲又看了看表,笑說道:「我真得走了。」順手攔下一輛黃包車。
明台怪叫了一聲:「真相親啊?」
阿誠假裝不明白:「有嗎?」
明台迅速站到門口:「有什麼事?」
「今天早上有例會。」阿誠道。
「你怎麼不認為我軍會藉機另謀良策,牽制日軍的調整部署呢?」
明台捂著心口叫著疼,故作虛弱一下子栽倒在程錦雲的床上。程錦雲慌得一時有點兒沒緩過神來,被明台弄得有些哭笑不得。「我替你鋪床,你睡床上,我睡地板。」程錦雲說著就動起了手準備鋪床。
「錢呢?誰出錢?」
陳秘書欣喜:「我願意為明先生鋌而走險。」
「送人啊?」
程錦雲笑著瞥了他一眼。
直到忙乎完明台的傷勢,明樓才從家裡出來。阿誠開著車,明樓坐在後座上一語不發,而臉上卻露著意味深長的笑容。想到早上明台那精湛的表演就不由自主地笑了起來,說道:「這孩子是真聰明。他想我披著這身皮,他早晚都會與我為敵,所以他借同學之口,叫我脫了這身皮。」
「你先借給我,事成了,我還你。」
明鏡只笑不語,倒是明樓長舒了一口氣:「你想讓我提前破產啊。」
明樓打著哈欠。
明樓嚴厲道:「我再也不想聽到『對不起』這三個字了。」
「我以為你想我了。」
阿誠站在梁仲春旁邊:「梁https://read.99csw•com太太是個賢惠女人,你是身在福中不知福。」
「什麼是常用的?」
蜿蜒的小徑,溪水潺潺。汪曼春沿著花溪小徑跑步。特務小秦穿著一身銀行制服從另一條岔道跑出來,迎上汪曼春。二人小跑前行,「汪處長,我一直在香港銀行看著那保險柜,三個號碼我盯得牢牢的,暫時還沒有任何人來開過。」小秦彙報道。
明台一身濕漉漉地站在櫃檯前拿房號和鑰匙,侍者一直看著明台和他身後的程錦雲。侍者大約覺得像程錦雲這種打扮的女子,不應該與這個貌似花|花|公|子的人來開房。
阿誠透過後視鏡,笑笑:「是啊,難為他了,他不想與你為敵。」
「兩眼漆黑,一切完蛋。」
程錦雲側頭看了看沉睡的明台,心嘆一聲漸漸閉上了眼睛。
「因為每次出任務,都不知道能不能回來,要是有去無回,穿戴在身的衣裝就是我的殮裝。」
程錦雲已經笑彎了腰:「我快吃不下飯了。」
「為了你,值!」
「於今之計,必須在一個星期內幹掉南雲造子,雖然風險大,但是我們別無選擇!我們第一步先要找兩處房子,面對面的,有最佳射程效果的。重要的是,房子必須離周佛海的公館要近。」明樓計劃著,「第二步,打配合。安排林參謀的戰術小組,黎叔一組,我們一組,三組聯動,但是互不干涉,互不知情。調動所有可用資源,幹掉南雲和叛徒,一氣呵成,環環相扣。這一次我們不能假手他人,必須親自動手。」
「新四軍小分隊的傑作。」
明樓知道明台在成功轉移嫁禍,口裡應了聲,轉而看著明台的腿說道:「我看得找蘇醫生來看一下,打一針破傷風,免得細菌感染。」
程錦雲想說什麼,一看明台那孩子氣的委屈勁,忍不住噗嗤一聲笑了出來。忽然看見他眼角有些濕潤,立刻收起了笑容,問道:「你,怎麼了?」
「關你什麼事,加薪、借錢,都是我自己的事,不勞你操心。」阿誠說得冷淡,可眼睛一直觀察桂姨臉上的表情。
明樓想解釋,又找不到特別恰當的理由,只好默認了。他看看手錶,的確很擔心明台的安危。
阿誠負氣轉身,迎面正好看到桂姨站在門口,臉上掛著焦慮和心疼。阿誠用手推開桂姨,口氣不善:「讓開!」摔門而去。
「他從來都沒找過我,我正想看清楚他的臉,就被你給踢了。」
「我查了桂姨的資料檔案,檔案很簡單,天衣無縫,很乾凈,幾乎沒有任何破綻。所以,我有理由相信,桂姨有重大嫌疑,有人刻意替她隱瞞了很多真相。秘書處的李秘書,已經查實是76號汪曼春派來監視我們的特務,只不過,這個日本女特務的真正幕後老闆是南雲造子。劉秘書是日本經濟課推薦來的,她很有可能與日本特高課高木小隊長有牽連,我發現他們用的是同一款手絹,手絹上灑的香水也是一樣的,是一種日本香料。」
明鏡和明樓幾乎一起問:「受傷了沒有?」
「沒有,小傢伙可能喝酒喝多了吧。」
程錦雲看著他,戴上眼鏡:「好不好看?」
程錦雲和明台隔著人流、車流互望。情思萬縷,情眸悠悠。
明台歡喜道:「我要去看,姐姐去不去?」
「知道天塌下來會是什麼感覺嗎?」
桂姨也不客氣,嗔道:「你一定有麻煩了。」
阿誠「嗯」了一聲。
「你還說我,你一夜沒睡吧?你要不擔心他,你等到現在。」
明台笑起來:「我跟你真是太有緣了,實不相瞞,今天我也相親。」
明鏡對明台厲聲道:「給我跪下!」
「你好好地和如夫人過日子,別再討小了。」阿誠問,「領事館的事有眉目了嗎?」
明台微微頷首,一副恭敬模樣:「太太說了算!」
「被蛇咬的感覺。」
「我們共產黨優待俘虜。」
明台蜷縮在程錦雲的腳下,程錦雲無意間翻身踢在了他的身上。「你怎麼睡人腳下啊?」程錦雲驚訝道。
「相親啊?」
拍攝完畢,程錦雲收起文件袋,明台伸手扯亂枕巾。「你幹嗎?」程錦雲很吃驚。
明樓卻一臉嚴肅地呵斥道:「你還委屈了?」
阿誠不說話,目不轉睛地盯著桂姨。四目相對,阿誠感覺到了。
這一問,竟把明台問住了,怔了一會兒,坐直身子鄭重其事道:「我有事情要跟大家說。」
明台帶著哭腔:「腿摔壞了,好疼。」
侍者笑笑,把蠟燭遞給明台:「太太永遠都是對的,祝好夢。」
明台滿面春風地走過來,拉開椅子坐在了程錦雲身邊。一邊跟蘇太太打招呼,一邊跟程錦雲賠著不是:「路上有點亂,不好意思,我來遲了。」
「這麼晚了,小傢伙還沒有回來,真替他擔心。」明樓嘆了口氣,看看窗外,黑壓壓的一片,雨聲直落窗檐。
「沒有來過。」
阿誠放下電話,額頭上滲著涔涔汗水:「對不起,大哥。」
「誰是老弱病殘孕!」明台一骨碌抱著枕頭撲到地板上。
「啊?」程錦雲不相信,「騙我的。」
「玫瑰?」
「是。」
「『孤狼』的事查得怎麼樣了?」
敲門聲響起,明台和程錦雲立刻警惕起來,幾聲悶響后,門外傳來侍者的聲音:「先生,先生。」
程錦雲擺擺手:「我在想你扮成一怨婦會是什麼樣?」
「看你說得稀鬆平常,你過來人啊?」
https://read.99csw.com告訴我,為什麼要這樣做?」
「謝謝你的情報,我們黨創辦的地下刊物《紅旗周報》上刊登了『新四軍小分隊奇襲日軍軍需庫大獲全勝』的文章。這份周報投遞到了汪偽政府各個機關,極大地打擊了漢奸們的囂張氣焰,功勞簿上記你一筆。」
明台透著燭光看著程錦雲,遺憾道:「戒嚴了,你說這是不是天公作美?」話還沒說完,就被程錦雲迎面砸了一枕頭。
明鏡和蘇太太坐在一起,看見他進來,明鏡趕緊叫他:「你這孩子,說好了時間,怎麼來遲了?就算是要讀書,也不能讓人家程小姐等著你,太不禮貌了。」明鏡的口氣有嗔怪、有護短亦有暗示。
陳秘書微笑:「謝謝。我會讓您覺得……我,值得您冒險。」
「好啊,友軍。」明台邊拍邊順從道。
陳秘書點頭:「我希望以後接管李秘書的工作。」
「滾出去!」
程錦雲一下子呆住了,她大約沒想到明台的心思有這樣多,而且很壯烈。
明樓點點頭,示意桂姨出去,嘴角上泛起一絲別有深意的笑容。
「你怎麼知道這份計劃沒有用呢?」程錦雲說,「兵不厭詐。」
明台戴上那副黑邊眼鏡,問:「怎麼樣?」
「你,今晚挺傷感的。是因為……」
「為什麼?」
明台「嗯」了一聲,點點頭。
「滾!」
程錦雲做出詫異的表情:「你能掐會算啊?」
阿誠「嗯」了一聲,問道:「需要調動明台那一組人馬嗎?」
「幫你啊,你告訴我相親地點,一會兒你跟那男的一見面,我就扮一怨婦,上去逮住那男的,哭訴,啊呀,死鬼,你放著家裡人不照顧,到處拈花惹草,你不知道孩子發燒啊?你站起來,對準那男的就一耳光……」
看到她的樣子,明台暗自開心。
第二天清晨,程錦雲與明台走出小旅館,門外,陽光燦爛。明台看著程錦雲,說道:「我不想你走。」
「不高興了?」
明樓拍拍他的肩膀:「功課做足了,千萬不能掉以輕心,要爭取南雲造子的絕對信任。」
「程錦雲。」
程錦雲不好意思了:「現實嗎?」
「成敗在此一舉,行動計劃安排在下個星期四,行動代號『與虎謀皮』!」
明台「啊」了一聲,猛地從床上站起來不好意思道:「女士優先,你睡床上,我睡地板。」
「先生,外面戒嚴了。停電了,我給你們送蠟燭來。還有,天氣冷,你們需不需要換一間有壁爐的?」
「你會被你們軍統局家法處置。」
「你看他一會兒回來了,我怎麼收拾他。」明鏡生氣地道。
「我知道,你又不在我夢裡。」話一說出口,又卡住了。看著程錦雲不動聲色的神情,明台有些後悔。
待程錦雲走遠,明台才看了一眼時間也攔下一輛黃包車,向福州路「一品香」而去。
「那是不是你賞了我一碗白米飯,我頓頓還你吃海鮮?」
「沒有什麼特別喜歡的,撿些常用的書來讀。」
明檯面對大哥和大姐,向來知道自己的絕對優勢在哪裡,分寸拿捏的火候簡直就是爐火純青。「後來我就喝酒,有人推我,還有同學罵我,趕我走。他們說,除非我大哥脫了漢奸的一身皮,才肯跟我做學友。我氣不過,就罵他們。我又不是天生天養的,我能選家人嗎?」明台越說越委屈,好像這些子虛烏有的事情是真的一般。
「小姐叫什麼名字?」明台明知故問。
「買不起。」
在明鏡的指揮下,一家子圍著明台轉了起來。
「你跟我套交情啊?想幹嗎?」
「是友軍。」
明樓道:「你跟我算賬啊?你天生天養的?跟我算賬。」
「值一家五金商鋪外加一間小工廠吧。」
「我只是覺得這種事情如果傳出去,會危及明先生您的名譽。」
「你確定?」
「我不怕死!」
梁仲春垂下手,看著阿誠。
「陳秘書。」
「那間房原是有人預訂的,這不突然戒嚴了嘛,客人來不了了。我就問問,您需不需要……」
「很好。」阿誠站起來,關上房門,「明長官不能為了這點小事分心。」
明鏡擔心了明台一晚,早早地便起了床。站在走廊上看著樓下的明樓,走了下來。明樓聞聲抬頭關切道:「姐,您這麼早起來了?」
明台半窩在沙發里,不停地翻著手裡的電影畫報,突然的一聲喊叫「哇,好大一條蛇!」,讓一直專註織毛衣的明鏡手不禁一抖。明樓卻不動聲色地抬頭望了他一眼,明台把畫報翻過來,忙遞給明鏡看。
明鏡也把阿香和桂姨喊了出來,吩咐道:「桂姨,你去把鯊魚羹給小少爺熱熱端來。阿香,拿乾淨衣服來給小少爺換。明樓,你書房裡不是有碘酒嗎?拿來先給明台擦一下,消炎。阿誠,給蘇醫生的電話打了嗎?」
程錦雲也重新躺了下來,眼睛直直地盯著天花板回想著明台剛才的話――「每次出任務,都不知道能不能回來,要是有去無回,穿戴在身的衣裝就是我的殮裝。」心裏不由得升起一絲疑慮:「我好像真的愛上他了。我要怎麼辦?他又要怎麼辦?」
「就是要這個效果,讓你受到良心的譴責。」
程錦雲莞爾一笑,走出了百貨商店。明台跟出去,急道:「天氣好,去法國公園轉轉。」
「你行動方面,沒生疏吧?」
「你在哪相親?」
程錦雲指指蠟燭:「能見度低。」
「在武康路幫我租兩套房。」read•99csw•com
船身已遠。
「太不像話了,外面這麼亂,昨天就不該放他出去,你也沒問問他在哪家酒店。」
「我做夢了。」
「不需要!」程錦雲的聲音從屋裡傳出來,有點生氣。
明台生氣道:「大哥!」
「好俗。」
程錦雲睡在床上,因為太累,身體透支得厲害,睡得特別香甜。明台睡在床下,翻來覆去,有點心煩意亂。他坐起來,聽著程錦雲均勻的呼吸聲,裹著被子悄無聲息地躺在程錦雲腳下,腦子裡不停閃回程錦雲救他的情形,迷迷糊糊地睡了過去。
「那是我看不到,管不了。」
「我願意。」明台還在為剛才的事情生著氣,「我,還不能享受貓的待遇啊。」
阿誠一愣。
「陳秘書,你想要什麼?」
明樓看出了他的心思,煞有介事地問道:「明少又想買什麼了?」
程錦雲微微一笑:「我謝謝你。」
陳秘書笑道:「您別誤會。」
「我知道。」明樓道,「我們先走吧。」
很奇怪的相親場景,很寂靜的美好畫面。
「沒有。」
明樓柔聲道:「我不會跟阿誠計較的,這孩子怎麼說也是在我跟前長大的。你得了空說說他,你畢竟是他的養母,你來上海不也是為了投靠阿誠嗎?別讓他離了正軌跑偏了。錢多了,不是什麼好事。」
「我想請你幫個忙。」
明台笑著點點頭,自我介紹:「我叫明台。」
「我。」
「聯絡站?」
阿誠疑惑:「啊?」
「我們家的貓都是這樣睡的。」
阿誠想了想:「李秘書的工作量很大。」
程錦雲看著明台,安慰道:「你別這樣想……」
到了福州路「一品香」西餐廳門口,付完車錢,明台一摸口袋,才發現給自己「相親」準備的那一副黑邊框眼鏡不見了。
明鏡忙伸手攙扶起來:「快起來給姐姐看看要不要緊。」
「當然不是。但是,有些時候陳小姐做過分了,別人要說你是,我就愛莫能助了。」
「在嗎?」
明台搖搖頭:「不認識。」
明台看了一眼程錦雲,迅速套上一件睡衣,打著噴嚏開了門,不耐煩道:「剛才怎麼不說有壁爐的房間?」
明樓打圓場:「他這麼大了,在鄉下的話都為人父母了。大姐您別擔心,他在巴黎、香港的時候,玩得天昏地暗,您也沒這麼擔心過。」
「你有點受傷的感覺。」
明鏡看著他。
「不認識?」
程錦雲不動聲色地,莊重地俯著頭坐著,明台的腰挺著。一個裝憨,一個裝傻;一個羞澀,一個含蓄;一個聲氣柔和,一個儀態清雅。
梁仲春嘆口氣:「總覺得會出事。」
「那最好。」阿誠意味深長地笑著。
百貨商店,程錦雲慢條斯理地試戴著各式眼鏡,店員跟在她後面不停做著介紹。不知何時,明台從程錦雲的身後躥了出來:「需要我幫忙嗎?」
「沒辦法啊,我家裡人幫忙物色了一個花|花|公|子,據稱其人油頭粉面是個讀書種子,一直就埋頭書海,將來會當一個大教授。」
「不,事成了。」明樓囑咐道,「記住了,點到為止。」
「我們要儘快把這匹『孤狼』給找出來,家裡也好,辦公室里也好,找點東西刺|激他們一下,看看誰第一個上鉤。」
「陳炳失蹤了。」
被阿誠這一推,桂姨手上端著的茶水,險些灑了。
「要不我送你。」明台說。
突然,屋子裡一片漆黑,「你一巴掌把電都打沒了。」明台摸著火辣辣的臉,委屈道。
阿誠搖搖頭:「不像,陳秘書非常想去政治部,我覺得她說的是真心話。劉秘書肯定跟陳秘書一樣,發現了文件的破綻。劉秘書按兵不動其實就是想繼續留在秘書處,盯著我們。鑒於劉秘書與高木的某種關係,有可能南雲造子都不知道劉秘書的存在。高木一直想往上爬,安一顆棋子在我們身邊,以防萬一。我的直覺是……家裡那個,差不多百分百的是『孤狼』。」阿誠說到這兒,猶豫了一下,「現在有一個問題,怎麼樣讓『狼』主動來跟我套近乎。我跟她的關係很僵,我很難跟她有所溝通。」
書房門開著,阿誠站在門口,看看廚房方向,又走回來清了清喉嚨,給明樓比了一個「三、二、一」,開始嚷嚷起來:「我每次跟你提加薪水,你就跟我發脾氣。你見過幹了二十多年的高級文秘,十年不加薪的嗎?政府辦公廳那點工資,連去一趟海軍俱樂部都不夠,我外面多少應酬啊,有的應酬還不是為了給大哥的工作鋪路,送往迎來,有一文錢是你拿的嗎?」
「錯。天塌下來有個子高的頂著。」阿誠拍拍梁仲春的肩膀,梁仲春覺得頗有道理。
「我沒看到。」
程錦雲推開他:「本來有些不安,現在心安理得。」
「我夢見姆媽了,她去世好多年了。」
「您不想當官嗎?」陳秘書反問,「您比我貪婪,明先生。」
汪曼春問:「明鏡來過嗎?」
明台被打得莫名其妙,喊道:「你有病啊。」
明樓笑笑:「別指桑罵槐,她像『孤狼』嗎?」
程錦雲摸著他的頭,說:「傻瓜,我會心疼的。」
「足夠浪漫。」明台笑笑,「我送你一匹白馬。」
「有多貴?」
阿誠明了:「想當官啊。」
程錦雲不看他:「你以為呢?」
「你以為呢?別想成庸脂俗粉,人家原本就秀色可餐。」
「明天再去買一塊吧。」
程錦雲的手收回來,說了句:「再會。」
「星期四下午以前必須準九_九_藏_書備好,房子我已經看好了,對街相向。武康路公寓137號、28號。」
船開動之前最後一次鳴笛,船身逐漸離開碼頭。梁太太帶著小男孩站在甲板上,看向岸上。小男孩向爸爸招手,梁仲春向梁太太和小男孩揮手告別。
秘書處里一片繁忙,陳秘書敲門進來,阿誠專註地看著文件。陳秘書把咖啡放在桌子上,一直站著不動,阿誠愣了一下抬起頭問道:「還有事嗎?」
明樓繼續問:「送女人?」
「是,是的,先生。先生請放心,我一定,一定好好勸勸他。」
明鏡說道:「我以為你喜歡青蛇。」
明樓沒頭沒腦問了一句:「遇見蛇了?」
阿誠朝門口看了一下。
在黃包車上找了半天,把自己衣服上所有的口袋都翻遍了還是沒找到,只好作罷。
「烹飪大全,家庭護理啊。」
程錦雲披衣坐起來:「我不是故意的。」
爸爸的身影再次出現在明台的夢中,小小年紀的他被爸爸抱在懷裡,看著身後的姆媽。他拚命仰視,想要看清楚爸爸的臉,可是每次都在即將要看到時從夢中驚醒。
明樓建議道:「那我們回家再演一場戲,試試。」
梁仲春嘆氣道:「回老家也好,上海始終是個是非之地,何況我這個身份,多少條槍對準著他們。」
陳秘書遞上一封文件:「這裡有一份華興銀行官股改為中儲股份的文件。」
明台頗為自得:「好大一條白蛇。」
「我覺得自己好累。」說著,明台靠在程錦雲的腳下,沉沉地睡去。
明樓感慨道:「小小年紀,有一片精忠報國之心,還有孝悌維護之念,實在是難能可貴。」
程錦雲岔開話題:「就算不是俘虜,老弱病殘孕也要受優待。」
明鏡疑惑:「你上回不是說要去看《花木蘭》嗎?」
明台衝口直出:「很貴。」
阿誠一愣:「是嗎?」
阿誠點頭說了聲「好。」拿起外套,正跟著明樓出去,就聽到阿香的喊叫聲從外面傳了進來。
程錦雲淡淡一笑:「……我又不在你夢裡。」
「我騙你幹嗎?」明台道,「沒辦法啊,我家裡人幫忙物色了一個倒霉小姐,據稱其人聰明能幹賢惠疼人,將來會疼丈夫。不是我說的,我大姐說的。相親嘛,早早晚晚的事。」
「猜測而已。」
明鏡拖著疲倦的身體坐在沙發上:「明台打回家過電話嗎?」
明台推開門,程錦雲側身進屋,兩人默契地檢查了房間。明台拉上窗帘,打著噴嚏。程錦雲把文件拿出來,雖然用油布裹著,但還是淋濕印出了水漬。她小心翼翼把文件撫平放在床鋪上,明台掏出微型照相機一張接一張地拍攝。
「我冒著槍林彈雨救你,我是老弱病殘嗎?還孕?我要吐了。」
「我想要匹馬!」
「想暗示什麼?我,不是重慶政府的人。」
陳秘書看出他的擔心,說道:「別擔心,我沒向明長官彙報。」
程錦雲看著他,問道:「接下來怎麼辦?」
「就是出任務才戴著。」
「華興官股縮水了三萬股,我覺得應該有人對此事負責。」
程錦雲擔心起來,隔著洗手間門問:「是不是嗆水太久了,肺不舒服?」
明樓給阿誠遞了個眼神,阿誠瞭然于胸,示意桂姨和阿香退了下去。
「我的外套,是我大哥給我洗熨的。我現在覺得自己太自私了,我要真穿了這套衣服『去』了,我大哥一定會恨死我。」
簡單兩句,表示對彼此都很在意於心。明台和程錦雲分手,兩人相背而去。大街上,車如流水馬如龍,兩人各自走過長街,沒有回頭。可是,雙雙都有點衝動,不自覺地回頭看去。
這句話,罵得不著痕迹,連明樓都在心裏贊了一句,厲害。
明鏡看到流淚的明台,又急切地關心道:「你怎麼了?怎麼了小弟?」
「我一直以為你在水裡。」
明樓看看明鏡:「算了,大姐還沒吃呢。」
「為什麼?」明台強調了一句,「白蛇才是女主角。」
程錦雲有些感動。
程錦雲訕笑:「看上去,有一種想揍你的衝動。」
看著明樓鐵青的臉,桂姨哆里哆嗦地說道:「先生,您別生氣,阿誠……阿誠……他不懂事,您別跟他計較。」
明台雙手握住程錦雲的手:「去爭取幸福。」
「什麼?」
「你是不是玩瘋了?你心裏還有沒有家裡人?昨天出門的時候怎麼跟你說的?風大雨大的你幹嗎去了?!」
「打殘了你養我。小姐,我買了。」
明樓怪叫了一聲:「他怎麼還沒去相親啊!」
「為什麼一定要在武康路?那裡離周佛海的公館很近,巡邏的特務、警察又多。」
「不用了,記住我跟你說的話。」程錦雲登上車,說了句「走」,黃包車拉著車從明台身邊掠過。
「幹嗎?」
明台笑嘻嘻道:「我現在喜歡蛇了。」
「大哥,我真的想要一匹馬。」
「他們也太不講道理了,你就該馬上回家啊。」明鏡道。
程錦雲頓時窘迫。
不一會兒,桂姨已把早餐擺滿了餐桌,明鏡仍舊坐在沙發上等著明台,明樓換了一身海軍制服從書房裡走出來,阿誠迎上去:「您不吃一點嗎?」
「走不了?為什麼不給家裡打個電話?我昨天晚上……」明鏡想說做噩夢,又吞回去了,「我心臟病都快被你急出來了。你大哥擔心你,一夜都沒睡。」
汪曼春停止跑步,站住腳。小秦跑到前面兩步,停下來,喘著氣。
阿誠心領神會,點了點頭。
「哭了?」https://read.99csw.com
阿誠點頭。
明台指著心:「在這裏。」
明樓冷冷道:「桂姨,這沒你的事了。」
「聽起來很複雜。」
忽然間,覺得三生三世都在鋪墊這一天。
阿誠道:「我完成任務了。」
「你認為,日軍會蠢到沿用舊方案?」
「對。我剛剛認清了一個現實,秘書處的美女秘書們個個都是美女蛇。」
過了一會兒,明台慢慢爬出來:「我還是繼續仰視你吧。」
「你第一次啊?」
「辦事?」程錦雲恍悟過來,又羞又惱,揚手就給了明台一記耳光。
程錦雲的話一出口,明台知道正事來了:「你說。」
「我能應付。」
程錦雲「啊」了一聲,好奇問道:「很貴嗎?」
「對,陳秘書是留用的原上海市政府經濟科的科長,他倒有可能是重慶的……」
阿香從門廊外跑進來,邊跑邊喊著:「小少爺回來了,大小姐,小少爺回來了。」
「保密。」
「梁太太也許不這麼想。」
明樓一副恍然模樣:「我想起來了。這樣說來,我們身邊有兩個秘書都有可能是日本特務,也都有可能是這個『孤狼』。」
程錦雲轉身對店員說道:「不要了。」
「是誰?」
「是。」
「我是要回來,也不知是誰在酒店花園裡推了我一把,我跌到池子里,我又吃了悶酒,風一吹,我就醉在池子里爬不起來了。早上醒來的時候,身上的衣服都是濕的,我的表也找不到了。」
「我也會。」
「上邊派來盯住我們的?」
明台點頭。
明台低著聲音:「戒嚴了,走不了。」
阿誠點點頭。
程錦雲瞪著他,明台道:「第一次相親嘛,看著我幹什麼?我還不想去呢,其實就是去應個景,打個招呼,回家就說沒看上,再跟家裡人慢慢商量啊。」
「身邊到處都是狼,時刻都要小心。」明樓囑咐道。
「沒事了,沒事了,姐。」明樓從旁安撫著,「別自己嚇自己。」
程錦雲忍不住地笑。
「錯。」阿誠客氣地笑笑,「是我在為陳小姐鋌而走險。陳小姐一心想往上爬,難道單純是想做官?你以前在國民政府經濟科里也是個做官的。陳小姐,我沒說錯吧。」
程錦雲不回答,繼續試著其他的。
店員把包好的眼鏡盒遞過來,明台把眼鏡盒揣在口袋裡:「房子什麼時候要?」
「我們明目張胆地竊取了第二戰區兵力部署計劃,日軍勢必會做相應調整,那這份計劃還會有用嗎?」明台自言自語,「我有時候覺得上級的命令簡直就是瞎指揮。只是想不到,貴黨也是如此。」
「大麻煩。」
「不,不。我只是想實話實說,不兜圈子。你要知道,我坐這個位置,沒人會相信我會為了區區三萬華興官股而犧牲掉自己的前程,對吧?陳秘書聰明、能幹,你應該清楚,所有政府交易的達成都是有一些幕後協定的。你直接揭開這個口袋,你想要什麼直說。只要不過分我可以做主,明白了?」
「貪婪是商人的本質。」阿誠決定道,「我答應你了。陳秘書你聽好了,處理好你手上所有文件,所有交易都是合法的,也必須是合法的。然後,接管李秘書的所有工作,希望我們的合作親密無間。」
走進「一品香」,明台一打開包廂的門,頓時眼睛一亮。看到程錦雲,他有點難以置信,有疑惑也有恍惚,但是最多的還是驚喜和驚奇。
「就為了挨揍。」
明台詫異:「為什麼?」
程錦雲看看手錶:「不行,我還有事。」
「不夠誠懇。」
緊隨其後,明台一身疲憊地走進來,身上的外套還是濕漉漉的。忽覺得家裡情況有點不對勁,還沒反應過來,就聽見大姐發火了。
「你是貓嗎?」
明台低著頭,緊走幾步,走到明鏡、明樓面前,跪了下來。
明台高調地仰著頭,明目張胆地看著她,程錦雲被他看得羞澀起來,像一株含羞草般微微蜷縮著,幸而她戴著一副黑色邊框的大眼鏡,替她遮卻幾分慧黠,但是在明台眼底,她的眉目愈是模糊,樣子愈加可愛。
「你爹呢?」
「不錯。」明樓問,「你是男主角嗎?」
「沒有。」
夜色已漸深,明樓和阿誠還在計劃著接下來的刺殺計劃。
「我們暫時不要跟他們有聯合行動,除非萬不得已。因為一旦聯合行動,依明台的聰明勁兒,他鐵定知道『毒蛇』是誰,我還不想過早在他面前暴露。」
桂姨怯怯地說了聲「是」,笨拙地轉身要走,又突然被明樓叫住。
「有約會?」
一家人都注視著他,明台又被噎住了:「怎麼啦?不行啊。」
「我已經很誠懇了。」
明台挑了一副黑色大邊框眼鏡,叫店員拿來試戴。趁此空檔,程錦雲低聲道:「昨天晚上,上海青石鎮的日本軍需庫發生大爆炸。」
「恭喜。」
「一個星期後,您一定會聽到三個字,解決了。」
明台知道侍者在想什麼,他鼻子里噴著冷氣,拿了鑰匙,拖著程錦雲的手,開房間門去了。
「你要不肯加薪,借錢總行了吧?」
明台看著各式眼鏡,低聲道:「你約我來,就是要我幫你挑眼鏡?」
「我不想永遠做一個小秘書,接管政治經濟這部分,我可以一步步做到政治部去。」
明台抱著枕頭,揚著頭坐在地板上,突然心裏一陣噁心,沖向洗手間。
「明鏡最近有什麼動向?」
「明台,來,我幫你。」阿誠小心翼翼地幫明台捲起褲腳。果然,腿上有幾道血痕,顯而易見是硬物划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