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明樓。」明台愣了一下，「我自己動手。」隨即用粉筆在明樓照片下劃了一個圈，然後又用手指彈掉半截粉筆頭到黑色垃圾桶。
「砰」的一聲槍響，阿誠的身體彷彿被射穿，血四處噴濺。南雲造子趴在地上，看著阿誠重重倒下。
他想起小時候明鏡和明樓送自己上學的情景，自己在前面走，明樓跟在後面叫道：「明台，過來……」
明台衝到客廳，不等阿誠阻攔，掄刀拋了出去，水果刀穩穩地插在柚子上。此時，明樓正坐在沙發上閉目養神，倏地聽到阿誠的喊聲：「你幹嗎？」緩緩地睜開眼，頭也不回地注視著面前的水果刀，一語不發。
廚房裡，明台狠狠地剁著蔥姜蒜，菜刀和菜板撞擊的聲音響徹整間廚房。
「為什麼？」
「阿誠君你真令我刮目相看。」
「今晚上吃什麼？」
結束刺殺，明樓迅速收拾槍械，撤離現場直奔天台。背著槍，徒手攀牆而下，身形矯健利落。牆根下，朱徽茵的車早已等在那裡接應明樓。
「嗨，這孩子，一點都不顧人。」明樓嗔道。
「汪處長，這茶清肺。」
汽車開往前方，車輪底落葉翻卷。
程錦雲把明台送下樓，看到兩人下來，蘇太太和其他幾位太太又是調侃一番。
「這裡是前線！」一句千鈞，「我是前線指揮官。」說完，推開郭騎雲，走進了洗漱間。
「我明白了，『毒蜂』根本就不信任我，他試探我目的就是要通過我殺了您……萬幸的是，我，我……」
沿著這條思路，他又想起阿誠給自己打的那個電話：「大小姐在香港銀行開了一個保險箱，箱子號碼231。不過，這個箱子是大小姐替她朋友開的，她的朋友是一個危險分子，被76號的人給盯上了。」明台重複著最後一句話，「是一個危險分子，被76號的人給盯上了……是一個危險分子，被76號的人給盯上了。」
「到。」
明台不說話，抓起一把核桃仁就吃，滿腹心事。
「大哥，早。阿誠哥，早。」明台突然的親切，讓明樓和阿誠都頗感意外。兩人心照不宣地對視一眼，心中暗自納罕。明樓猜測著，此時此刻他竟有些看不透明台，是他改變了主意還是太有定力？
手術室走廊上，阿誠、黎叔、程錦雲身著白大褂，戴著口罩，推著一輛載有屍體的活動擔架車向手術室緩緩走著。
明台專註地望著她，眼神里透著迷茫。
于曼麗脫口而出：「我愛你！」
「殺了她就沒問題。」
「明台！」
樓下槍聲響成一片，南雲造子清晰地聽到衝上樓的腳步聲，順勢把手伸到腰間，正準備拔槍，竟沒想到阿誠用帶血的手死死地壓著她掏槍的手，制止著。
程錦雲點點頭：「對。」
「阿誠哥又是什麼人？僅僅是大哥的私人助理？」明台喃喃反問。
「到。」
明台內心被激蕩，被一種莫名的悲哀所纏繞。他心裏明白，正是因為這份清楚明白，他才感覺自己對於曼麗殘忍。明台開始懷疑，懷疑自己難道從來沒有對她動過心嗎？她這麼美，這麼可憐，這麼凄慘，這麼楚楚動人。可是，自己並不愛她。
朱徽茵把汽車停在周佛海公館的草坪上，下車左右看了看，敲了敲後座的車窗。只見明樓身著風衣，圍著長圍巾緩步下車，似是什麼都沒發生般，神情淡定自若。
「阿誠君，你要撐住，一定要撐住！」
「周公館位於湖南路與武康路交叉口處。」明台繼續道，「湖南路前方梧桐路通常設有路檢，以保證來往車輛的安全。據我們可靠內線提供的情報，明樓將於下午兩點半結束會議，從梧桐路回汪偽政府辦公廳。」一邊講，一邊用粉筆畫出路線。「我們行動組中午出發，下午兩點，拿下梧桐路口的路檢人員，通常是一名日本憲兵和兩名皇協軍。」明台在黑板上畫了三個兵的符號，打上叉，「我們穿上他們的軍裝，用他們使用的步槍等待良機。」
「你太悲觀了。」
「你下那麼大勁幹嗎？菜板又不是出氣筒。」阿誠喊道。
「您剛下訂單，就要忙著收貨，哪有那麼容易的事情。」
「不見。」郭騎雲把密報的結果告訴明台。
明台狡黠道：「不幹嗎。」
明台眼睛直勾勾地盯著那塊「伯爵」表，腦海里一片混沌。
明台走在林蔭小道上，看到一條分岔口。他站住腳，掏出香煙，點燃一支，靈光一閃：「亦或許，大哥是軍統局的人，他與大姐在搞『聯合抗日』，就像我和錦雲。他會不會就是『毒蛇』，如果他是『毒蛇』……那麼，『毒蛇』一直不肯見我就解釋得通了。可是，萬一，要是錯了呢？」
汽車停下，有人從汽車裡下來。明台以為阿誠會從車上下來，幻想著阿誠給明樓開車門的情景，幻想著明樓從車上緩緩而下的樣子。倏地，倒吸一口涼氣，渾身一震，才看清原來是南雲造子，不禁咬牙切齒道：「南雲造子！」雖然有些驚愕，但此時此刻也容不得他多想，立即發出第二個信號：「打！」隨即，三人數槍齊發，保鏢仆地而亡，南雲造子倉皇地從槍火中逃脫。逃避中，她的左腿被流彈擊中，鮮血長流，猶自奔命似的向前瘋跑。
「你說……」明樓想說什麼，猶豫了一下又把話吞回去了。
「我……」他想說自己已有心上人，但是他開不了口。
于曼麗從口袋裡掏出一盒香煙，取了一支叼在嘴裏，打燃打火機點燃后替明台先吸了一口，再把點燃的香煙塞進他的嘴裏。
走進一家咖啡館，明台隨便找了一個位子坐下來，服務員送上咖啡，細渺熱氣飄散開來，明台安靜地坐著，目光鎖定在咖啡上，一動不動地陷入沉思。
阿誠說：「阿六嫂生病了，阿香去蘇州照顧六嫂幾天，她說給我們買了三天的菜。」
「『孤狼』寄來的密信。」一位日本軍官把信遞到南雲造子面前。
前面幾次的請求見面都被拒絕，這一次，他已下定決心，無論被拒絕多少次都要見面。
周佛海公館草坪上，南雲造子一臉不悅地站在原地等待著，地上蹲著正在修理汽車的司機，阿誠走過去對南雲造子低聲耳語道：「南雲課長，有消息了。」
「我不明白。」
「沒問題。」明台爽快地答應，「大哥再見。」
汪曼春情不自禁伸手去觸摸明樓清瘦的臉頰，這一碰竟把他驚醒了。明樓睜開眼，溫柔道：「曼春，你終於醒了。」
明樓坐在車裡，阿誠開著車，前面有一輛人力車和一個拉車賣核桃的小販擋了道，阿誠不停地按著喇叭。
夜深人靜，明樓推開明台的房門，步履輕盈地走到明台的床邊。熟睡中的明台像個孩子，睡得香甜。明樓把一盤核桃仁輕放在床頭柜上，看了一眼在床頭擺放著的姐弟三人的合影，愣了一會兒，伸手關掉檯燈悄悄離開。
陸軍醫院高級病區，日本憲兵看到身著醫生袍的阿誠等人立刻敬禮放行，救護車直接駛進高級病區。
汽車剛駛出明公館，明樓肯定道：「他決定『大義滅親』了。」
明台自顧自盛湯，明樓對阿誠問道：「那個，明天下午的朝日、日日及讀賣的新聞會，大概時長是多少？」
「于曼麗！」
「沒有國，哪來的家？」
阿誠一進門，便開口道：「有進展了。」
阿誠淡淡地說道：「大哥，此次行動計劃，已經難為了明台，你自己就不ｒｅad.99csｗ.ｃｏm要再難為自己了。」
「好處是互相制衡。」
兩人沉靜了片刻。
阿誠跑過來，和明樓一起把汪曼春帶出了會議室。
程錦雲回眸看到明台，先是一愣，后是一笑：「請進。」
明台再貼上一張黑白的汽車照片：「明樓的福特轎車，他車上有時跟一名保鏢，有時僅他一人和司機一人。」說完，轉對郭騎雲叫道，「郭副官。」
「組長。」郭騎雲也叫道。
明台答得乾脆：「圖書館。」
明台看著于曼麗：「我不能走，我是軍人！我絕不臨陣脫逃！無論什麼原因，我必須，必須服從命令，記得我們畢業那天嗎？記得嗎？」
「出去！」阿誠頓時來了氣。
汪曼春被扶進客房，明樓給她服了葯，吩咐阿誠道：「汪處這會兒需要靜養，叫他們不要進來打擾，你趕緊去蘇醫生那裡跑一趟，拿點特效藥過來。」
「什麼時候？」
「你替我擋了子彈。」南雲造子說，「你放心，阿誠君，我一定殺了『毒蜂』替你報仇。」
「沒事，沒事。」明樓忙安撫道，「我師妹有心痛病，老毛病了，我扶她去客房休息休息。」
于曼麗繼續道：「我愛你！我知道自己是什麼人，所以，我愛得很辛苦！我很無恥卑賤哀怨隱忍地愛著一個我根本不配愛的人，我愛得很慘是因為我知道結局！」語氣變得越來越激動。
「需要我幫忙嗎？」
「你大姐前些日子來過，好像這兩天她工廠里有要緊事，忙去了。」蘇太太坐著朝明台揮揮手。明台聰慧，知道是讓自己過去看牌，他還真的站到了蘇太太的身邊，替蘇太太打出一張牌去。
明台回擊道：「你是沒膽做，還是做不來？」
「誰？」
「我沒瘋！」于曼麗的眼眶裡滾動著淚花，嘴裏的煙掉在地上，煙頭把她的旗袍燙出一個黑點。看著那微弱的火心苗子，她快堅持不住了，她感覺自己的情感已經奔到了斷頭崖上。
「什麼時候？」
鄰座的太太瞧著明台，問道：「他就是明鏡的小弟吧？」
程錦雲微笑著，不點頭也不否認，幽幽地說了一句：「等你過了這一關，乾脆就投誠吧，我們共產黨優待俘虜。」
「明天，最遲明天，我給您現貨。」
「『毒蝎』發來密電，要見『毒蛇』。」
于曼麗試圖阻止他：「組長……」
「回來了。大哥，阿誠哥。」明台上前，順勢坐在了明樓身邊。
「也許明天，也許今晚，也許還要等幾天。」
軍令如山，如何違抗？明台想到了明鏡，也許這個時候，唯一能夠幫到自己的就是深藏不露的大姐。他看著程錦雲，欲言又止。
「謝謝大哥。我吃好了，回房間去了。」明台極力控制著自己內疚的情緒，按捺住火山噴發般的質疑。
華東影樓，明台向于曼麗、郭騎雲下達最新的刺殺任務。一塊臨時豎起來的黑板上，掛著明樓的照片。
牆上的掛鐘時間指向2:12。
明台在房間里，獨自坐在床上，從頭到尾地想著一件事，明天的槍擊事件。他的腦海里不停播放著，自己舉槍發射，明樓中彈的場景，明台手上、額上全是汗。
明台頓時陷入一種絕望的境地，程錦雲這句話等於在暗示自己，明樓根本不可能是共產黨。否則，她也不會煞費苦心地研究。
「我沒膽做。」阿誠坦白地說。
「你去哪了？」明樓頓了一下，旁敲側擊地問道。
「看了。」明樓夾菜，卻被明台中途截了。明台看著筷子上截獲的菜，看看明樓，「你……」明樓知道明台在找碴，可是為了明天的行動，他也只好忍了，淡淡地說道：「越來越沒規矩。」
明台直言道：「做漢奸！」
明台知道她想說什麼，截斷道：「我知道自己在做什麼。」
「做個正常人？」明台敏銳地感覺到什麼，「大哥會是重慶政府的嗎？」
明台深吸一口，嗆得咳嗽了幾聲，手哆哆嗦嗦地夾著香煙，情緒久久不能平復。
「你別幫了，越幫越忙。」阿誠皺了皺眉，說著便奪過明台手裡的菜刀，「去溫書吧，不是還有考試嗎？」
明台走進來，先給蘇太太點頭示意，算是行禮：「蘇太太您好。」
「跳！」于曼麗肯定道，「你騙我，我也認了。」
于曼麗急道：「老總，您幫幫忙，您看，我先生突然暈倒了。」
「成家立業比什麼都重要。」
南雲造子看看手錶。時間：12:50。
「瘋子！你是不是瘋了？」
二樓從走廊到房間凈是一片白色，書房的門虛掩著，明台看見程錦雲坐在椅子上看書，輕輕叩響了門，叫了聲「錦雲」。
「家裡那麼多人。」
待明樓關上房門后，明台慢慢地睜開雙眼，看了一眼門口，注視著桌上的核桃仁，沉思。
「女人為什麼不肯臣服呢？總是想著降伏丈夫，有什麼好處？」
「你受什麼刺|激了？」
「我會想到辦法的，一定有解決的辦法。」
「你買多少啊？」
「我辜負了你，但是現在不是討論情情愛愛的時候！我們要想辦法……」他竭力撇清著什麼。
明台規規矩矩地應聲說：「是。」
看到明台進來，明樓道：「回來了。」
明台一愣，立即明白過來，有些羞澀，忙說道：「您坐，您坐。您不用招呼我，我是正好路過，我以為我大姐在。」
突如其來的「密殺令」，震懾著他的心，素來果決剛斷的明台，面對手足親情，陷入一片困頓之中。
「想明白什麼？」
「說。」
「我懷疑他是你們的人。」
「好。」
「考試哪兒不能考啊，偏讓我去香港考。我就納了悶了，上海這麼大，難道放不下一張書桌。」
明樓道：「給他回電……」
「沒有任何理由允許阻礙重建中國這項偉大工程的力量存在，考慮到軍事行動以及對和平與秩序的維持，應該藉助于明確、嚴厲的打擊措施。」南雲造子還在做著報告。
「我直覺上……他應該不是……」程錦雲怕打擊到明台，又立即轉口，「我不知道。」說完，程錦雲走到書櫃前，從書櫃里拿出兩份報紙，上面都是汪偽政府發布的新金融政策，還有明樓與周佛海的照片。
阿誠不再接話，車向湖南路周佛海公館的方向加速駛去。
三人撤退。
「啊？」明台一怔，「誰，做飯？」
「你負責保鏢和司機。」
「怎麼，你覺得軍統局有人情味嗎？」于曼麗看著他，從嘴裏迸出一句話，有力清晰，「我們逃吧。」
「我們逃吧。」于曼麗有些激動，「我們手上有現金，足夠我們逃亡的路費，我們去香港、去法國，去鄉下也行。哪裡可以藏得住我們，我們就去哪裡，我們改名換姓，重新做人。我能吃苦，不怕吃苦。我願意跟著你去任何地方，哪怕是地獄。就算眼前是萬丈深淵，你叫我先跳下去，我也會跳下去等你。」她的語氣有些衝動，有些語無倫次，卻是真情流露。
阿誠無語，氣得轉身又回了廚房。
明台道：「我幫你做飯，賣力氣也有錯？」
「什麼皮箱？哪一個皮箱？」
與此同時，日本陸軍醫院里已是亂作一團，日本護士魂飛魄散地跑出手術室，用日語大聲喊著：「殺人啦！」
明台終於死了心：「你的意思我明白了，不管我大哥是什麼色，肯定不是紅色。」
兩名特工把阿誠抬到公寓門口，南雲造子呼喚著氣息微弱的阿誠。
明九-九-藏-書台又想起明樓的那句看似不經意的話：「是啊，這年頭，做個正常人不容易。」
看著程錦雲善解人意的模樣，明台的臉上多了一分安慰之色，低聲道：「等我過了這一關，我們就正式訂婚吧。」
「你想說什麼？」程錦雲問。
「真話。」
明台幻想著自己舉槍射向明樓的情景，不禁被這個幻想的念頭震懾住了。他立刻打消了念頭，自言自語：「不，我不能，我……怎麼辦？『毒蛇』，我發誓一定要見到你，一定撕開你的面具！我殺了你！」
阿誠的血漫延開來，浸到了趴在地上的南雲造子的手指上。南雲造子驚懼、憤怒。
走廊上的掛鐘顯示時間已是下午2:05。
「上峰指示，星期三下午兩點，梧桐路設伏，襲擊汪偽政府要員明樓座駕，清除明樓，由你親自執行任務。」明台努力回憶著于曼麗提到的密報，搖搖頭又自問道，「他不是重慶的。他會是共產黨嗎？」
「這句話好像是大哥教我說的。」
隨行的一名行動隊員開走程錦雲的車，另一名行動隊員扮成日本司機，發動救護車，風馳電掣地駛向日本陸軍醫院。
明台也憋著一口氣，回頭看了看沙發上巋然不動，翹著二郎腿，邊吃水果邊哼著京戲的明樓，也轉身進了廚房。
明樓清楚，明台更清醒。
「不要挑戰我的耐心，我要現貨！你明白嗎？」南雲造子冷著一張臉，斥道，「不知道具體時間、地點、接頭人線索，就不要找我談。」
于曼麗認真懇求的表情令明台感動中有些驚疑，這樣的于曼麗，他從未見過：「你……我要騙你呢？你也跳？」
南雲造子緊緊握住阿誠帶血的手：「我相信你！阿誠君，你要挺住，你一定要挺住！」
「是，大哥。」
「大哥，你不吃早餐就走嗎？」明台關心道。
「需要我幫忙嗎？」
處在崩潰邊緣上的明台，郭騎雲還是第一次看到，竟開始有點同情他。
既然她們不在同一條線上，明台絕不能在程錦雲面前暴露姐姐的身份。他清楚，程錦雲跟自己一樣，每天在刀尖上走著，若有一著不慎落入陷阱，不怕一萬就怕萬一。
而在對面就是28號公寓的窗戶。
「你不是喜歡蛇嗎？那天鬧著要去看《白蛇傳》，這才幾天呀，恨成這樣？」明樓鎮定道，「你做事與你讀書一樣，三分鐘熱度。」
南雲造子欣喜道：「他果然住在這裏。叫門口的守衛全都撤到裏面來，不能讓『毒蜂』察覺到有任何異常。」
阿誠氣息奄奄道：「趕緊坐我的車，去梧桐路，『毒蜂』得手后，一定會去梧桐路和他的手下會合，請您相信我。」
蘇太太得意道：「這叫姻緣本是前生定，他們五百年前約好的。」說著轉過頭，笑眯眯地對明台道，「你不白來，錦雲在樓上看書呢，快去吧。早知道你是投石問路。」
三兄弟圍桌而坐，這頓飯吃得出奇的安靜。明台一抬手，阿誠下意識地抬起頭，像是防備著什麼。
「有本事，放馬過來。」明樓莞爾一笑，「小傢伙比我們想象的還要聰明。」
阿誠、黎叔、程錦雲從不同通道走出高級病區，看到救護車不見了，三人不禁緊張起來。原來假扮司機的行動隊員開著救護車在高級病區外兜圈時被日本憲兵趕走，黎叔決斷道：「找輛車。」
「我們不可以做逃兵！最可恥的就是逃兵！」
明台黑著一張臉：「執行命令。」
明台喊了一句：「南雲造子。」
「腿上的傷好點了嗎？」明樓問。
明台忍著內心壓抑的悲情：「為什麼不多給我一點時間，多給我一點時間，我會讓我大哥脫了那身皮。為什麼一定要我去殺我大哥？『毒蛇』是什麼心腸？他什麼意思？他就不怕我抗命？」
「學習上有困難嗎？」
明台沒說話，遲疑了一下。「試試錶帶的長短。」阿誠開口說道。
「你在懷疑什麼？」
望著熟睡中的明樓，汪曼春心生感動，她多麼想讓時光靜止，河流倒退，讓自己和明樓就這樣定格成一幅永恆的畫面。
梧桐路口，明台等人已經將偽軍全部解決掉。三人也準備就緒，一切按照計劃進行。明台和郭騎雲換上軍裝，換了步槍，上崗執勤。而於曼麗直接爬上一棵梧桐樹，架起長槍。三人形成對角之勢，彷彿織就一個小型火力網。
明樓吃著核桃，道：「跟在巴黎一樣，你和阿誠輪流做飯。」
「怎麼一樣呢。」明台嘆了口氣，「太不近人情。」
南雲造子接過來，拆開默默地看著，說道：「看來阿誠的確掌握了什麼可靠的情報來源，他想撈一大筆就走人，哼，想得美。」
明台把筷子上的菜，夾到明樓碗里：「我怎麼知道目標一致。」
明台手裡的煙已經燃盡，他又點燃一支，心裏暗說道：「大哥真的是漢奸嗎？」
聽到槍響，一名特工衝進來，「啪」的一聲清脆的槍響，眉心中槍倒地。另一名特工一邊開槍，一邊衝進來，迅速站到窗口，予以還擊。
「你負責支援及補槍。」
明台看著她手裡的報紙，詫異：「你研究過他？」
不一會兒，樓上飄來綿綿的流行音樂，回蕩在整棟洋樓里。
司機早已急得一頭汗：「南雲課長。」
「許你們做，不許我說？」
明台倒在地上，偽軍趴下去想推醒「昏迷」的明台。突然，偽軍眼珠子瞪圓，明台手裡上了消音器的手槍頂在他下巴上，毫不猶豫，「砰」的就是一槍。
臨時路檢，有一個小崗亭，只有兩名偽軍把守。
明台說完這句，隨手將書房反鎖上。程錦雲見他神態嚴肅，警覺地走到窗前，看了看樓下的行人，站在窗前問道：「出了什麼事？」
明台一擺手：「都閉嘴。原地待命，等我的命令。」
「是。」
「至少要講一刻鐘吧……還有記者提問的環節，估計要一個小時才能全部結束。」阿誠道，「新聞稿看了吧？」
陽光投射過來，兄弟倆站在門廊下，兩人的面容在光線里時明時暗，情緒微妙，眼神中頗具深意。一個看似平常，一個貌似輕鬆，交互錯綜。明家所維繫的「內孝謹」家族規則與實際即將發生的兄弟兵戎相見恰成一幅微妙的反諷圖畫。
南雲造子為阿誠所謂的「理想」不屑地一笑，從這笑容里阿誠看得出來，南雲造子相信了自己的話。
明台「哦」了一聲，繼續吃著核桃仁。
「我如果要逃，是因為我無法執行上級的命令，我不能開槍打死我大哥。你為什麼要逃？你沒理由！你完全可以……」
明台接過手，認真識別著葯。
這時，一名日本憲兵朝他們走了過來，阿誠和黎叔相互對視一眼，程錦雲立刻迎了上去，出示南雲造子的派司。看到派司上的內容，日本憲兵立即立正敬禮。直到救護車繞了一圈又回來，三人才成功離開陸軍醫院。
「我們做什麼了讓你這樣含沙射影的。」
「大哥呢？大哥敢不敢做一道蛇肉羹給我吃？」
他迫切地想見到程錦雲，這一刻，他想核實自己的觀點。「診所？」他想到了蘇醫生的診所，猛地站起身，桌上的煙灰缸里已全是煙頭，明台把剩下的半杯冷咖啡倒進煙灰缸，拿起衣服直奔出咖啡館。
「你能少罵我兩句嗎？」
「你知道陳炳嗎？」阿誠的話又在耳邊響起。
明台太聰明，郭騎雲一句話，幾乎就讓明台隱隱約約感覺到
https://read.99csw.com了什麼。郭騎雲立即改口轉圜道：「組長，你到上海這麼久了，『毒蛇』幾乎沒有主動跟我們聯繫過，更別說提出來要見你了。你想想，『毒蜂』在上海灘苦心經營了兩年，最終還是撤離了上海，『毒蛇』接棒不久，經營一個戰略情報站，他還不得處處小心，步步為營……」他故意加重語氣，「卑職不得不提醒你，這裡是敵後！」
「上海發現共產黨、重慶方面的特工，本身就成了擾亂上海之和平與秩序的主要根源。」南雲造子做著報告，「如今，日、華都以許多人的生命為代價，致力於重建東方。新政權與新生的中國人民正與日本充分合作……」
「行動代號？」黎叔問。
「我希望這次抓捕『毒蜂』嚴格保密，因為死人可不會開口說出他的上線和下線。」
汪曼春僅有一點清醒，拉著明樓念道：「師哥，別走。」
「女人善工心計，就不可愛了。」
明台以為自己聽錯了，猛地側過頭望著她，他很久沒有跟于曼麗這樣剖心剖肺地對話了。
明樓制止了。
阿誠果斷地開槍結果了叛徒，剛對黎叔說了一聲「撤」，忽然感覺背後生風，回頭就是一槍打穿白色布簾，鮮血立刻噴濺在白簾上。阿誠拉開布簾，又對躺在地上的日本憲兵補了兩槍，才和黎叔、程錦雲撤出手術室。
這時，一輛掛著新政府牌照的福特轎車徐徐向崗亭開來，明台全身神經都繃緊了，他給了郭騎雲和于曼麗第一個信號后，用銳利的眼神緊緊地盯著迎面而來的汽車。透過前窗玻璃能夠清晰地看到前排坐著的兩個人，明台緊張得幾乎窒息，他難以控制地大聲喘著氣。
「不，讓我的人來開。」
不一會兒，明台頂著濕漉漉的頭髮從洗漱間走出來。
「我要喝湯。」
「能拿一大筆錢，離開明家就行。」
「正因為極度掙扎，所以他一定會去！」明樓停頓了一下，「告訴郭副官，明天必須行動，如果，我說如果『毒蝎』沒有出現，郭副官也必須獨立完成任務。」
明樓被他這話裡有話的試探給直接嗆到，咳嗽起來，阿誠忙給明樓倒來一杯水。
「是啊，要去開會，趕時間。你呢？」
「是。」阿誠想想，道：「我去看看他。」
明樓冷冷道：「你倒是挺肯為他說話的。」
「我不想引人注目，一旦被人發現我是出賣者，仇敵就會找上我。哪怕我跑到天涯海角，也會死無葬身之地。」
明台猛然瞪著郭騎雲，郭騎雲被他瞪得心裏發慌。
明台穿上外套，推門而去。
司機伸出頭來用日語咒罵著，程錦雲微笑下車，想要解釋什麼，趁對方毫無防備時伸手就是一飛鏢。
一個偽軍見於曼麗頗具姿色，提著槍走了過去。
「我不走，我在這裏陪你，放心，放心。」明樓安慰著，汪曼春模模糊糊地陷入沉睡。
桌上的咖啡已經冷卻，他回想著和明樓之間相處的情景，暗忖著：「大哥要真是漢奸，大姐會置之不理嗎？大姐是什麼心氣？」他反覆地想著，儘力地回憶著，突然想起明鏡在明樓面前提到過「櫻花號」，猛地迴轉心神，目光如炬，「我沒聽錯，是『櫻花號』。」
傭人打開門，看到是明台先詢問了幾句才放他進去。
「是，組長。」于曼麗和郭騎雲異口同聲。
南雲造子一怔：「在哪？」
明樓應聲點頭。
「不就考試嘛，哪裡不能考？我不喜歡按部就班，既然決定要解決掉難題，就快刀斬亂麻啰。」說完，拎起一把水果刀直衝出廚房。
經過一番搜索，除了在衣櫃中發現兩套中山裝外，阿誠還在抽屜里發現了一隻剛買的全新電子管。
「記得，馬上去梧桐路，抓住他！」
明台心事重重地站在蘇醫生診所的門口，這是一棟德國式的小別墅，街上陽光燦爛，窗子里閃動著花香鬢影，明台上前摁響門鈴。
「我做了該做的一切，剩下的還要靠運氣。」
「剛才，你說直覺。」明台猶抱有一絲希望，「你直覺認為他是什麼人？」
一切來得太突然，除了親情上的跌宕衝擊，于曼麗的真心表白，讓明台感覺局面失控。他縮回手，稍稍穩了穩心神，說：「錯在我！我不能逃避。不能，我也不允許。」
「大哥打算一直為汪精衛政府工作嗎？」明台看似漫不經心的一句關心話，卻內含深意。
明樓不吭聲。
于曼麗錯愕：「明少……」
「是啊，只不過……」明樓頓住不想再說下去，此時他的心裏百味雜陳。
「他不會見你的。」郭騎雲直接把結果告訴了他。
「廚房裡有什麼就做什麼。」阿誠邊敲著核桃邊答。
明樓和阿誠對視，阿誠低聲問道：「明天他會去嗎？」
不一會兒，載著南雲造子和阿誠的車停在武康路137號公寓的門前。在南雲造子的指揮下，一名日本特工跟著她和阿誠上了樓，另兩名特工留守在門口。
「給明台補補腦。」
「謝謝。」
阿誠氣惱：「你想幹嗎？」
程錦雲把明台帶到一個藥品小庫房，翻找出兩個藥瓶，遞給他：「這是瀉藥，還有一種是藥效極好的催眠葯。」
「被蛇咬了。」
「武康路137號，『毒蜂』約我見面。」
明台走進書房，程錦雲放下手裡的書，還未開口問他為什麼來，明台先開了口：
蘇太太正在和闊太太們打麻將，摸著牌一回眸，歡喜道：「喲，明姑爺來了。」
明樓看著車窗外，阿誠跟小販在討價還價，有些百無聊賴。幾分鐘后，阿誠拎著一大袋核桃上了車，放在副駕駛的位子上。
「我不要聽這些沒用的廢話，你的時間有限……少磨牙，多做事。」
阿誠把車停下，下車去買核桃。
明台的眼睛里冒著火星子：「他為什麼不見我？多少次了，我出生入死，衝鋒陷陣，哪一次我沒有完成他布置的任務，他連見都不肯見我，他就這樣不信任我！我會出賣他嗎？混蛋！膽小鬼！」
這時的武康路28號公寓里，明樓早已架好了狙擊步槍，用瞄準鏡窺探著街對面公寓二樓的一個房間。明樓冷靜地看了看手錶，下午1:36。
郭騎雲感嘆道：「難為組長了。」
「曼麗。」
阿誠回以微笑。
明台臉一紅，直起身，禮貌地向蘇太太四人點頭致意了一下，便轉身上了二樓。
明樓把臉沉下來，想發作卻又隱忍了。
「別胡來。」
「買那麼多。」
郭騎雲愣愣道：「我不知道。」
「我要見『毒蛇』！」明台篤定道。
「大家政見不同私誼在。」明台把藥丸放好，「謝了，改日再見。」
明樓摸了摸汪曼春的脈搏，又叫了幾聲，見她沒了反應，抬手看了眼時間，下午1:10，對阿誠吩咐道：「開始干吧。」
「阿誠哥慢走。」
「我大哥明樓。」
「組長，你現在打算怎麼做？」于曼麗問。
明台的手錶指針已經指向下午2:03。
明台道：「你們今天好好休息，養精蓄銳，準備明天的戰鬥。」
明樓看了一眼阿誠，把面前的湯勺遞給明台。
郭騎雲也意外地看著明台。
「你幫不了，你又不能代考。」
「你別跟我提條件，你現在唯一的價值就是把『毒蜂』給我找出來。否則……」
黎叔和程錦雲相望一眼，飛身上車。
此時，明台和郭騎雲正在做著行動前的最後準備，檢查槍械。于曼麗做好飯菜，擺滿餐桌。
九_九_藏_書「十斤。」
于曼麗神色驚惶地跑進梧桐路口，看見設在路口的臨時檢查崗有兩名持槍的偽軍把守著，便大聲呼救請求他們幫助。
他歡蹦亂跳地跑到明樓跟前，明樓指著腳下說道：「你瞧，鞋帶散了。」說著，就蹲下來給他繫上鞋帶。
明台的欲言又止，讓于曼麗讀懂了明台眼神里的含意，卑賤不堪的內心，一戳即破。
南雲造子訕訕笑道：「祝你好運。」
「是被白蛇咬了吧？」阿誠問，「失戀了？」
明樓在書房和衣而睡，睡得不踏實，時起時卧，坐卧不寧。
明樓的手錶指針剛好指在2:10的位置上。
「終身難忘。」
阿誠問：「你今天想吃什麼？」
郭騎雲和于曼麗了解他此時的心情，但是誰也幫不了他。
明台一臉得意：「你以為我要幹嗎？」
「明台！」于曼麗緊緊拉住明台的手，強行放在自己的胸口，「我要你聽到我的心跳，我也能聽到你的心跳，我能想象你心裏是什麼感覺。你壓抑，你難過，你一旦殺了你大哥，你會悔愧一生！那是持續不去的悔愧！就算你大哥是漢奸，他該死，也不能由你親自動手！我不管什麼家法，什麼軍令如山，我只要你活得快樂，我不求什麼，只求你跟我一起逃！」
「不是嗎？」
「最好如此。」
「吃蛇肉！」
「就到這吧，今天會議延時了，耽誤了大家，大家吃個會議餐，下午三點請準時出席明長官主持的朝日、日日及讀賣三家新聞社有關大東亞共榮和重建中國的聯合採訪。」南雲造子說道，「散會。」
明樓無動於衷，不急不惱地說道：「刀法不錯，切水果大材小用了。」
阿誠看看日本軍官，說：「我不能讓任何消息泄露出去，尤其是從您的辦公室里泄露出去。」
阿誠坐在明樓書房門口，睜著一雙眼，手裡拎著槍，想著明天的事。
「你怎麼這麼肯定？你見過他嗎？還是我見過他？」
「什麼？」
三人走進手術室，阿誠掀開做手術的白布，上面躺著的正是全身麻醉的獨眼病人許鶴。
明台今天穿了這套出來，是有意？還是無意？明樓心裏很清楚。
「是，南雲課長。」特工轉身離去。
「你跟我置氣，沒用。」
「我也這麼想，打算明天買條蛇來，剝蛇皮，燉蛇羹，就用這把刀，挺順手的。」
阿誠看了看手錶，時間：12:33。
明樓淡淡道：「家裡不談國事。」
南雲造子沒多想，便點頭道：「好的阿誠君，這次要真能抓住『毒蜂』，帝國會給你最想要的榮譽和地位。」
「坐我的車去吧。」阿誠說，「『毒蜂』的手下認識我的車，不會起懷疑。」
阿誠一愣：「啊？」
明台還不解氣，數槍連發，直到槍里的子彈全部打光，才把槍扔在地上。于曼麗跑上來，撿起槍，背上。
「知己知彼。」
「怎麼了？不是喜歡這款『伯爵』表嗎？你不要告訴我，你三分鐘熱度，開始嫌棄了。」
明台頓住，啞然。
「他要吃蛇肉。」
「阿誠哥……程錦雲？」他忽然想到程錦雲。
「『毒蝎』要想真正成為一名鐵血特工，他就必須克服一切心理障礙，去完成任務，否則……我就毫不猶豫地踢他出局。」
「氣氛良好，雙方都交換了對於死亡時間限制的建議，南雲造子對我起了最大的疑心。」
阿誠應道：「是。」
「這不正是你想要的嗎？」
明樓等待的就是南雲造子拉開窗帘的一剎那，看著對面窗前的南雲造子，明樓舉起了狙擊步槍，瞄準目標，手指放在扳機處。
「『毒蛇』勢在必得，沒必要再碰釘子了。」明台拿起外套，「他叫我去殺自己的親大哥，一定有他的特殊理由，他不肯見我，必然是有某種顧慮和不得已的苦衷。他不是瘋子，我也沒瘋，所以……所以，你們讓我好好想想，到底哪出了問題。」
明台笑笑：「蛇肉暫時吃不到嘴，先吃這把核桃吧。」伸手在盤子上一抹，便抓了滿手的核桃仁。明樓下意識地想抓一個，可已經來不及。
汪曼春感動得有些濕了眼眶。
「阿香呢？」明台問。
梧桐路上路面寬闊，沿街兩排梧桐遮擋著陽光，街面很是安靜。
南雲造子在火力控制下，將阿誠拖出房間。
「早，明台。」阿誠應著。
「回見。」阿誠回應。
「他說絕不做逃兵。」于曼麗又向郭騎雲補充道。
「大哥為什麼不成家？」
程錦雲驚詫道：「你大哥，是共產黨？」
南雲造子點點頭，把「孤狼」的信放進抽屜里，臉色又恢復平靜。坐在椅子上等待著阿誠進來。
「在家做飯？」阿誠問。
「你有什麼辦法？」
「有。」程錦雲不問他做什麼，直接道，「跟我來。」
明樓不假思索：「會。」
他又想到董岩從香港銀行走出來的情景，自言自語道：「他開的是姐姐的保險箱……」
南雲造子給了司機一耳光，罵道：「八嘎！」
程錦雲、黎叔與兩名行動員坐在一輛汽車裡，程錦雲一打方向盤，開車直接橫在馬路中央，截斷了救護車的去路。
說話間，日本陸軍醫院的救護車火速賓士而來，救護人員把阿誠抬上車。南雲造子對醫生囑咐道：「馬上送到陸軍醫院高級病區手術室，叫他們派最好的醫生動手術。」囑咐完，拿出自己的派司遞給醫生。南雲造子親自關上車門，目送救護車遠去。
而程錦雲卻從他的反常舉動中看出了什麼，她猜不透明台的動機，是單純的愛慕自己還是有目的地試探自己？
「你以為我想待在這啊。」明台想了想，決定再試探一次，故作恍然狀，「我想明白了。」
「不善工心計，如何降伏你明少？」
「阿誠來了，要見您。」
「大姐一定是共產黨，錦雲卻毫不知情。那麼同理，大哥也是共產黨，只是錦雲不知道而已。」明台自言自語，「大哥要真是投靠汪偽，姐姐何以容忍至此，而竟無一句責難？」
明台站起身：「我先上樓去溫書，阿誠哥做飯的時候叫我一聲，我幫你做。」
「我來開車吧。」
「玉蘭花……」明台低聲提示。
南雲造子吩咐司機：「把車先留在這，跟我來。」
汪曼春頭上疼出汗珠，強忍道：「師哥，我心臟好難受……」一句未了，汪曼春就暈了過去，立刻引起會場一陣騷動。
「我想讓你幫我確定一個人的身份。」明台也站到窗前。
明樓道：「知道什麼？」
阿誠一進辦公室，明樓就問道：「會談怎麼樣？」
阿誠答：「與虎謀皮。」
「失心瘋了。」說完，又繼續剁起來。
「一起做也行，有幫手，會快點。」阿誠附和著。
「真是一表人才。我說呢，你那表妹怎麼就嫌棄我家二叔呢？原來，有明少在呢。」
阿誠急忙關閉車後門。
「如果你是想絆住一個人替你爭取時間，用催眠葯最好。」
「我現實。」
阿誠一愣神，感覺不對勁，提著菜刀就追了出去。
阿誠隨即否決：「風險大。」
「『毒蜂』還在。」阿誠說。
「我不怨你，你走得越遠越好！你留下來，與『找死』有什麼區別！」
南雲造子驚悚地回眸，把一顆大好頭顱送到明台槍口，明台冷麵無情地扣動扳機，一槍擊中頭部，一片血光，滿臉血污地仆倒在地。
「我行事向來如此，嫉惡如仇。」明台站起身走到擺放花瓶的位置，突然一揮刀，阿誠一驚
九-九-藏-書，刀鋒割了一朵紅玫瑰下來，明台把玫瑰花插|進上衣口袋裡，對阿誠訕笑道：「騙到你了。」「大哥有太多的事要做。」
大街上，救護車呼嘯而來。
他認真地低頭看著哥哥給自己系鞋帶，這時一名攝影記者上前拍下了照片，第二天，標題為「開學第一天」的文章被登在了報紙上。
「我送你。」
汪曼春心裏一陣一陣難受，明樓看著她，低聲關心道：「不舒服嗎？」
「我特意來找你。」
「組長，您冷靜點。」郭騎雲勸道。
「于曼麗。」
周佛海公館會議室，香煙繚繞，汪曼春掩著鼻子，皺眉聽著報告，阿誠替汪曼春泡了杯香茶，遞到她面前。
「你是殺了你大哥，還是違抗軍令！你不肯跟我走……那你就跟那個女共黨一起走啊！」于曼麗有些失控。
于曼麗的目光如劍刺向郭騎雲，「我真不知道。」郭騎雲心虛，但還是極力辯白著。
「你會抗命嗎？」郭騎雲問。
于曼麗截住他的話：「想什麼辦法，明天就是執行日，去執行命令嗎？我陪你！我知道自己的想法很可笑，我怎麼能讓我的上司在執行任務以前跟我去私奔！」
明台打開盒子，裏面是一塊嶄新的「伯爵」表，明台心裏五味雜陳。
「我在家準備功課。」
明公館里，三個人的不眠之夜。
說完，南雲造子帶著三名保鏢一起上了阿誠的車，阿誠沒有再請求也跟上了車。
南雲造子焦急地撥通電話：「陸軍醫院，陸軍醫院。我是南雲，對，武康路137號，有重要人員受傷，需要救護車，馬上，立刻！派最好的醫生！立即安排高級病區手術室！要快！」
郭騎雲想開解他：「組長。」
「他應該是介於重慶和周佛海之間的橋樑，若以黑白來論，你大哥應該是灰色。」
「你冷靜點！」
站在街上，明台的臉在冬日陽光的照射下，顯得憔悴焦慮。他沿著一排老建築盲目地走著，他第一次感覺自己沒有目的地，就這樣衝動地走在大街上。
明樓笑笑：「打算回學校了？你這個假期也該結束了不是，港大已經開學一個多星期了，因為你相親的事，我和大姐都沒催你……」
「這個你放心，除了我身邊這兩個人，再無別人知道，我身邊的人都是帝國的忠誠勇士。」
「有。」
「對。」明台負氣道，「得找個說話算數的。」
阿誠突然開口道：「這，我可做不了。」
「是。」
冷風刮著地皮，明台走出蘇家別墅時，程錦雲的話並沒有讓他完全相信，他依舊認為大哥明樓有可能是共產黨。明台的腦海里像走馬燈一樣不斷回想著一幕又一幕的情景。
「下午兩點。」
明台沉吟了一下：「你這裡有瀉藥嗎？」
「你會開槍嗎？」一句話既直接，又不可迴避。于曼麗又追問一句：「會嗎？」
司機趕忙立正：「嗨。」
阿誠沒說話，只是點了點頭，轉身走出了客房。
明樓不說話，阿誠開動車子，繼續前行著。
「你為什麼不肯把真心話說出來？你好殘忍……因為從一開始，你就沒打算和我在一起，那你為什麼對我這麼好，為什麼要救我？為什麼不肯告訴我，你從頭到尾都沒愛過我！」
阿誠坐在樓梯口用小錘敲著核桃，明樓坐在旁邊一個接一個地吃著。明台一臉疲憊地走進客廳。
南雲造子揮揮手示意日本軍官出去，待房間里只剩下她和阿誠兩人時，才沉著聲音說道：「說吧。」
「怪了，我在自己家切水果也犯法啊？」邊說著邊走到明樓面前坐下來，拔出水果刀，慢條斯理地切著柚子。
「好點了。」
「你在軍校里，搶槍自殺的時候，都沒哆嗦過。」于曼麗看著明台的手，依著他的身子，也點燃一支煙。
「饞貓，總是有口福。」
程錦雲反問：「聽真話？」
明樓看著小販車上的核桃，跟阿誠道：「下去買兩斤核桃吧。」
汪曼春從沉睡中醒來，發現自己睡在周佛海家的客房裡，而明樓守在她身邊，緊握著她的手，似乎剛剛睡去。
于曼麗關切道：「組長？」
「相親比讀書重要？」明台問。
此話一出，房間的氣氛瞬間有了一絲緊張，三個人互相看著，似是都在等待著對方的反應。
明台冷然一笑，明樓也是淡然一笑。
與此同時，躺在擔架上的阿誠一躍而起，殺死了護士和醫生。阿誠一身醫生裝扮，戴著口罩，一打開車後門就與黎叔和程錦雲打了個照面，持槍相對。
南雲造子頓時向司機吼道：「車怎麼樣了？」
南雲造子站在窗帘旁，阿誠走過來，眼光犀利，看見對面窗口，忽然感覺不對，猛地將南雲造子摁倒：「南雲課長！趴下！」
天氣晴朗，春光煦煦，明公館門廊前的草坪上一片綠草茵茵。明樓穿戴整齊，正準備出門，阿誠站在門口等候。兩人的視線從門廊穿過整個草坪和小花園，看到明台穿了一身白色的運動裝，沿著草坪在跑步，鍛煉身體。那套運動裝還是明樓在巴黎講課時，送給明台進入高中羽毛球校隊的禮物。
南雲造子站在屋子中間，看到了關緊的窗帘。她想了想，走過去，「嘩」地一聲拉開窗帘，陽光直射入房間。
槍火聲驚動了臨街巡警，瞬間笛聲四起。伴隨著警笛聲，汽車衝過火藥味漫天的梧桐路，奔向車水馬龍的鬧市長街。
「他今天的情緒不大對勁……」
阿誠猶豫了一下：「還有……」
「下次出門小心著點。」隨即把一個手錶盒子遞到明台面前，「給你的，出門沒有一塊像樣的表怎麼行。」
「哦，那箱子很精緻，你認識那箱子？」程錦雲的目光炯炯，猜度著，「你是認識箱子？還是認識箱子的主人？」
明台從她眼神里讀出了一絲猶疑，他猜出程錦雲絕對不知道明鏡的身份，正如明鏡也不了解程錦雲一樣。「不認識。」明台微笑著否認，「我只是覺得那箱子很適合你，當日扔了很可惜。我想要是有相仿的，替你買一個。」
郭騎雲開車過來，叫明台和于曼麗上車。
「他好像知道點什麼。」阿誠看著明台上樓的背影，說道。
「汪偽政府，今日上午在周佛海公館……」明台在黑板上貼上一張周佛海公館西班牙式花園洋房的照片，「舉行重要的新政府金融會議，參會成員中有汪偽金融高層人士，我大哥明樓。」說著，指了指明樓的照片。
司機發動汽車，駛離周公館，往武康路的方向駛去。
明台突然開口道：「天不早了，我還有件棘手的事情要處理，走了。」
「誰是『毒蛇』？」于曼麗帶著疑惑的目光看著他。
「你以前曾經用過的皮箱。」
明樓看了看手錶，時間：11:15。
「『毒蜂』的手下聯繫我了，準備和我見面。」
明台喘著粗氣：「再請求一次……」
阿誠猜出了他的心思：「明台一定很難熬……怕的是他不肯去……」
「那可說不準，我下午要去圖書館。」
「誰先回來誰先做。」阿誠笑笑，「有問題嗎？」
一句「敵後」，讓明台清醒了些，恨恨道：「我想見『毒蛇』，只想問他一句話，為什麼是我？」
「組長。」于曼麗終於忍不住，「你真的要大義滅親？」
「要不要，再請求『毒蛇』？」郭騎雲問。
「瞧你這一身汗，一會兒回房間記得換上乾淨衣服，汗貼著背容易生病。」
明樓悠然地答道：「我怕你吃了不消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