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來話長。房間里那人是她的叔叔。」他朝露安點了一下頭。

他話沒說完。他不必說完。他們兩人都守著電話，不說一句話，只是互相聽著對方的呼吸聲，就像兩列火車失去控制，歪歪斜斜地疾馳著，眼看就要穿過無線電話的空間猛烈地碰撞到一起。露安拚命遏制住在撞擊著她嗓子眼的那股氣，不讓它迸發。她知道他在做什麼。他在對她的精神做什麼。但是她也同樣明白，她對此毫無辦法。至少目前沒有辦法。

「你怎麼知道他會放她走？你不能相信他。」查理懇求說。

「什麼時間，什麼地方？」露安問。

「嘿，比利。」

查理半坐起來。「我感覺很好。我什麼時候可以出院？」

「你這狗娘養的！」

「你明白嗎？」

「露安，你了解那傢伙。他對她什麼事都做得出來的。」

「你怎麼能肯定我還沒殺她呢？」

比利顯得很難為情。「對不起，夫人，我剛才不知道。他們告訴我不準探視，但是我知道他們指的不是家人。你們進去吧。」

他有5秒鐘什麼話也不說。她能想像出他正注視著他的裝置，說不定在希望她是對他撒謊。「我對你避免了明顯的錯誤表示讚賞。」他終於很愉快地說。

「哎，你可不能隨便到那裡去，把自己送到他手上。」

「我還有一隻好胳膊，就讓我用它扼住那傢伙的脖子吧。」

「聽著。」他生氣地說；他想穿上褲子，結果卻沒穩住。露安急忙抓住他的那隻好胳膊，里格斯則在另一邊扶住了他。「那個狗娘養的抓走了莉薩，我不會呆在這裏躺在這床上的。假如你不理解這一點，那我也不在乎。」

他和查理望著露安對著受話器講話，留下那行動電話的號碼。她掛上電話等待著，仍然不看他們。3分鐘不到，電話鈴響了。

「我要跟莉薩講話。就現在。」

查理伸出兩條粗大的胳膊抱住她。兩人在一起輕輕地搖晃著，里格斯懷著敬意默默地在一旁看著。

她咔噠一聲關上電話機，回到車內。她說話時很平靜，這叫兩個男人很是吃驚，特別是在那種情況下。

「這麼說，是用你換莉薩嘍。」里格斯說。

「然後呢？」里格斯問。

「我叫馬特·里格斯，這位是查理的侄女凱瑟琳。」里格斯指指露安，露安跟大夫握了握手。

「他想得到我，查理。他的整個世界九*九*藏*書正在土崩瓦解。聯邦調查局的人已經知道他乾的壞事，他殺了多諾萬和博比·喬·雷諾茲，大概還有他的親妹妹。我知道，他認為這一切都是我攪和的。」

「我是里斯博士。」他自我介紹說。

「他會定一次約會，只有你和他。如果你去，他就殺了你。」

「什麼？」她氣吁吁地說。

里斯一走，查理就全坐起來。「莉薩有消息嗎？」

「稍等一下。咦，我把那孩子放哪兒去了？」

她遲疑了一下，深深吸了口氣，努力保持著理智和鎮靜。「是的，請。」她說。

「我讓他告訴我。」她回答說。

「謝謝，比利。」里格斯說。

里斯博士一邊檢查著查理的脈搏、呼吸、體溫、血壓，一邊說著話：「嗯，非常幸運。查理很出色地使用了止血帶，在情況變得真正不可收拾之前止住了血液的流失。」

「查理——」

「我打算去找他接觸，」露安睜開眼睛，說道，「但是我得先來看看你。他們說——他們說你也許挺不過去。」她的聲音發抖，她的手將他的手握得更緊了。

「我想再有一兩天的時間我們就可以讓你下床活動了。」查理顯然不滿意這個回答。

「只有這樣。」她更堅決有力地說。

露安還未來得及說任何話，傑克遜就說：「請你明白，我在我的電話上附加了一個裝置，它會顯示這個電話是否被追蹤，只是防止你萬一正坐在一個警察總部里。如果發生那種事，它大約在5秒鐘之內就會告訴我。如果你那樣，我會立刻掛斷電話，切開你女兒的喉嚨。」

「比利，麻煩你到下面自助餐廳替我買兩杯咖啡，也許再來點吃的東西，好嗎？我本該自己去，可是我這條不管用的胳膊不能端東西。」他把頭朝房間那邊一偏。「她剛剛歇斯底里大發作，我不想離開她。」

「謝謝你們的信任票，朋友們。」她不等他們答話，從袋裡拿出行動電話，按了那號碼。在電話響之前，她看著他們倆。「但是記住，我有兩條好胳膊。」

「他說得對，露安。」查理補充說。

「我真的不便離開自己的崗位，馬特。」

「我上午再來。」里斯說，「諸位，不要呆得太久，讓他得到些休息。」

查理住在一間隔絕的病房裡。一名夏洛茨維爾的警察在他的門外站崗。露安徑直衝過他身邊，抬九_九_藏_書腳就要進房間。

她看看他們兩個。「事到如今，只有這樣了。」

「只有一種辦法，馬修，這你是知道的。」她難過地看看他，然後將汽車掛上擋便開車上了路。

「我相信他們正在辦這件事。」里格斯軟弱無力地說。

「我老了，聽覺在衰退。整個人也一樣。要走了，就是說。」

不一會兒，他們三人已經坐在車裡沿著29號公路朝前駛去。查理利用這個機會把汽車旅館里發生的一切都跟他們說了，包括傑克遜身邊還帶著另一個男人這一情況。說完，查理從後座上向前探過身子。「有什麼計劃？」這時，車子正經過一個坑窪，顛了一下，碰到了他的胳膊，他痛得一縮。

「我可以應付他。」里格斯說。

「也不問候一聲？也不略談幾句？你的禮貌到哪兒去了？難道那以昂貴代價造就的公主這麼快就退化變質了？就像花兒缺少了水？缺少了陽光？」

露安沒答理他。

她才不會告訴傑克遜，查理就坐在她身後，一一，想要他的命呢。「我要跟莉薩講話！」

「親愛的，寶貝，是媽媽。啊，天哪，小心肝，我非常抱歉。」

露安將車開進一個加油站。她從口袋裡掏出一張紙。「我打算打電話給他。」

「他是對的，露安。」查理說。他開始起床。「你這是要幹什麼？」她嚴厲地問。

「該死的，現在這副樣子真是好看。」他說。

「一定還有別的辦法。」里格斯大聲說。

「我就在這裏獃著，比利，不會有事的。」里格斯掏出一些錢。「哎，也給你自己買點什麼。上次我們玩呼啦圈，我記得你過後一人就吃了一整塊比薩餅。」他看看比利健康的身體。「我可不希望你瘦得不成樣子。」

露安推開門走了進去。里格斯緊隨在她身後。

「如果他是這麼認為的話，那就不是胡扯了。」

「不管怎樣他都會殺死她的。」里格斯憤怒地說。

「我明天上午10點打電話給他。那時他會告訴我會面的地點。如果我單獨去，他就放莉薩走。假如他哪怕是認為附近有別人，他就殺了她。」

比利接過錢，大笑起來：「你真會打動人心。」

露安拾起查理其餘的東西，包括那部蜂窩式行動電話，將它們裝進一隻醫院里用的塑料袋裡。

「嗨，你，夫人。不準探視。」那警官說。他長得健壯結實，九九藏書三十齣頭的年紀，說話時伸出一條粗壯的胳膊以加強語氣。

「這麼說他沒事了？」露安焦急地問。

「你還想跟她講話嗎？」

「是的。」露安懇求地說。「要有禮貌。是的，還有什麼？」

露安立刻走到他身邊，握住他的一隻大手。「謝天謝地，你總算沒事。」

露安探過身去緊緊擁住他。「你活見鬼啦，查理，你差一點都為她送了自己的命。也是為了我。」

等查理穿好衣服，里格斯便走出門外去跟比利講話。

「不怎麼好。一時還不能上場和你打籃球。」比利看了看他的弔帶。

里格斯將手伸進外套里往下掏，直到摸著他手槍的金屬槍身才放心。他的瞄準這一次應該會好得多。他希望不會再有一把刀插在他的胳膊上讓他痛苦分心。

「要將鄙人送進鬼門關，一道傷口是遠遠不夠的。」他頓了頓，思想鬥爭著該不該說。「我很抱歉，露安。那個狗雜種把她抓走了，這是我的過錯。他在半夜裡模仿里格斯的聲音打電話，說聯邦調查局抓到了傑克遜，要我上華盛頓去同你們在聯邦調查局的大樓里見面。我放鬆了警惕，正好中了他的圈套。」查理直搖頭。「天哪，我本應該有些疑心的，但是他說話的聲音活像里格斯。」

那警官轉過身。「嘿，馬特，你現在怎麼樣？」

她接下來聽到的聲音是傑克遜的真實聲音。他說得那麼有力，幾乎震得她的耳朵發痛。「我這就讓你跟她講話，真的跟她講話。你可以進行你們母女之間的感情交流。不過，等你們交流完之後，我將確切地告訴你該做什麼。要是你對我的指示有任何一點違背……」

「穿衣服。」

查理砰的一拳砸在病床的金屬邊框上。「他媽的！他們不可能抓到他。他早跑了。我們得採取行動。他沒試圖同你接觸嗎？」

「啊，對不起，露安，那仍然是我。」傑克遜說，「啊，媽媽，媽咪，你在聽嗎？」他再次說道，將莉薩的聲音模仿得惟妙惟肖。露安驚得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查理正要說什麼，忽然門開了，一個身著白大褂的中年男人探進頭來。「只是查查房，各位。」他把門全打開，走了進來，手裡拿著一個記錄夾。

「對不起，難道你沒聽見醫生的話嗎？」

「我們認為他抓走了她，查理。」里格斯說。

接下來傑克遜重又接過電話，給她https://read.99csw.com下達指示，告訴她地點和時間。這些都沒有使她吃驚，因為她又在集中精力去聽他那一端發出的聲音了。最後，他以威嚇的口氣毅然決然地說了句「回頭見」，便結束了通話。

「在這一點上我能相信他。他要的只是我。」

「露安——」

「如果我不去，他就要殺了莉薩。」

露安呼地旋轉身正準備打一架，里格斯匆匆趕到了。

她還有一張牌可以打，但她不打算讓查理和里格斯參加那場遊戲。他們已經為她犧牲得太多。傑克遜差一點就殺了他們兩個，她不會讓那人對他們當中的任何一個再試一次。假如給傑克遜另一次機會，她知道結果會是什麼。現在應該由她擔當一切。應該由她去救她的女兒，她覺得就應當那麼辦。在她的大部分生活中，她一直都是依靠自己的，而且老實說，那也正是她所喜愛的生活方式。知道這一點頗令人心安。而且，她還知道別的事。她知道傑克遜和莉薩在哪裡。

「你可以跟她講話，但你怎麼知道那不是我在模仿她的聲音呢？『媽咪，媽咪，』我會說，『來救我呀。』我會說所有這類的話。所以，如果你要跟她講話，那可以，但這證明不了什麼。」

露安朝他看看。「如果我先干倒他，那就不會了。」她回想起她同傑克遜的最近一次遭遇，在那小屋裡。她比他力量強一些。不多，但她佔有明顯的優勢。不過，他也知道這一點。她從他的眼睛里看到了這一點。那就意味著他不會再跟她面對面較量，至少不會在體力上。她得記住這一點。如果他能隨機應變，她也能。「露安，我對你很有信心，」里格斯說，「但那傢伙現在情況不同了。」

「你知道他要說什麼鬼話。」查理又加入進來。

里斯從眼睛上方看了她一眼。「啊，是的。他已經沒有危險了。我們補充了他失去的血，傷口全都縫合起來了。他現在需要的是休息，恢復體力。」里斯將他的檢查結果記錄在查理的病歷上。

「那是胡扯。」

一等比利進了電梯、門關上，查理、露安和里格斯就離開了房間，打後面的樓梯往外跑去。露安和里格斯扶著查理，一行三人很快就穿過瓢潑大雨到了車旁。由於濃雲密布，天已經黑下來了，能見度越來越差。

「我對查理叔叔的事很抱歉。」傑克遜說。他正坐在地板上，差不多是處在完九_九_藏_書全的黑暗之中。他將電話機貼近嘴巴，慢慢吞吞地，用儘可能隨便的語氣說著。他要讓她的恐慌程度不斷提高，他要讓她感到他絕對控制著局面。等時機一到，他便要她乖乖地前來接受懲罰。他要她溫順地來面對她的死刑執行人。

「是的。」她一說這話就聽到了聲音。她聽到了遠處的聲音，那聲音使得她既喜上眉梢又露出苦相。她看了看手錶。5點鐘。笑容增加了，同時她的眼睛也開始微微閃光。一線希望的光芒。緊接著她跟莉薩通了話。她很快地問了她一些問題，那些問題只有她的小女兒才知道答案。兩人都拚命想衝破那把她們隔開的黑暗撲到對方身邊。

「你那是怎麼回事？」

露安雙手叉腰，扭頭看了看。「外面有個警察呢。」

「我知道他抓走了她。我一醒過來就把我知道的一切都告訴警察了。」

露安朝躺在病床上的查理看去。好像感覺到她的到來，他的目光投過來看著她，臉上露出了微笑。他看上去面色蒼白，但是目光敏銳，眼睛很有神。

露安理解地點點頭，幫助他穿上褲子。「你是一隻執拗的大老狗熊，你知道嗎？」

「莉薩會沒事的，查理。」她的話聽起來比她實際感覺的要有信心得多。不過，話說回來，假如露安任由自己變得歇斯底里，那對莉薩也沒好處，根本於事無補。

弗吉尼亞大學的這個醫療機構是醫學院的一個教學單位，也是一所聲譽很高的公共醫院，它擁有一個一流水平的傷科中心。露安沿著走廊疾步走去。里格斯在停車，停好后也跟了進去。露安稍稍考慮了一下，她以前可是從未到過醫院。但她很快便得出結論，她不在乎那裡的味道或氣氛。也許這在很大程度上基於她來這裏的原因：看查理。

里格斯舉起他自己受傷的手臂。「好哇，我們兩個加起來有兩隻好胳膊了。我也有賬要跟那傢伙算。」

里格斯拚命想偷聽，露安生起氣來，乾脆開門下了車。她直著耳朵竭力想聽出電話里是否有遠處的聲音。「媽媽，媽媽，是你嗎？」

「我不在警察局，我也沒有追蹤你的電話。」

露安閉上眼睛，低下頭。大滴大滴的淚珠從她的眼裡滾出來。查理第一次朝里格斯看去。

里格斯插話了：「我也正是這樣想。你總不能就給那傢伙掛個電話，對他說：『嗨，別擔心，我這就過來，讓你殺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