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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八章

第五十八章

她正要說什麼,露安舉起一根手指放在嘴唇上,輕輕地「噓」了一聲。
他痛得彎下腰,呻|吟著。露安跳起來,強有力的右手不偏不倚狠狠一拳砸在他的下巴上。他倒在地板上。
來到她家的地邊時,她下了馬,將馬牽回到馬房裡。她猶豫了一會兒,然後取下牆上的雙筒望遠鏡,側身穿過濃密的灌木叢,在一排樹木的一個狹小的空隙里開始進行監視,那正是里格斯早些時候進行監視的地方。她仔細地眺望著房屋的後面。忽然,一輛汽車的頭燈的光掠過望遠鏡,她趕忙往後一縮。那車繞到車庫那邊停下來,但是車庫的門卻沒動。露安正看時,一個男人下了車,在房屋後面轉悠著,好像是在巡邏。在屋后的泛光燈的照射下,露安能看到那飾在他防風外衣上的聯邦調查局的徽章。接著,那人回到車上,車又開走了。
「是吃槍子兒還是跳下去,你自己選擇。不過要快點決定,我沒有多少時間。」
她沒理會他的呼叫。冰冷的雨水擊打著她,她又深深地吸足了氣,再次潛入水底。查理不再呼叫了,他的目光飛快地到處掃視著,想找到她露出水面的位置。他不想他們兩個都失去。
手槍拿出來后,露安朝地下示意了一下。那槍落在硬木地板上發出一聲悶響。
她奔到樓道的盡頭,飛身上了鋪著地毯的樓梯。露安一個門一個門地一路尋去。她相當肯定莉薩是在她母親的卧室里,但是她不能冒任何風險。她的眼睛已經很好地適應了黑暗,她迅速檢查了一個又一個的房間。全是空的。她繼續朝前走。只剩下一個房間了,她的卧室。露安努力將她的聽覺提到儘可能敏銳的程度。她一心想聽到的是莉薩的嘆息、咕噥、呼吸,或者任何能讓她母親知道她平安無事的聲息。她不能呼喊,那太危險了。她想起來,傑克遜現在身邊還有一個人。那個人在哪裡呢?
「馬修,不要這樣!請不要!」
他們一齊跑出屋子,來到門前的草坪上。就在這時,他們聽到空中傳來的聲響,那是直升飛機發出的嗡嗡聲,飛機的葉片劃過風雨快速旋轉著。直升機降落在前草坪上。他們都看到了機身側面的聯邦調查局標記。一行人跑過去;露安和莉薩最先跑到它跟前。好幾輛警車在噴水池旁停下,一大幫警察擁了出來。
她一扭頭,目光落在那人的臉上。
在馬斯特斯給飛行員下指示時,露安再次擁抱了一下莉薩,親了親她,然後轉身朝樹林奔去,一大群聯邦調查局偵探和警察緊跟在她後面。她本來就健步如飛,再加上又熟悉地形,所以很快就將他們遠遠地拋在了後面。
她絕望地看著身後,尋找出路。她的目光忽然落到一棵倒伏的樹上,而更重要的是,她看到那粗大的樹枝部分地伸出來懸在水面上。那大概是夠得著的。她做好準備,估計了一下距離和高度。她繃緊腿夾牢里格斯,然後奮力一衝。她的雙手搭上了樹枝並且抓住了。她把自己向上一拉。現在她和里格斯已經部分地出了水面。她想把自己再往上拉一些,但是辦不到;里格斯太沉了。她朝下看看,看見他正盯著自己,急促地喘著氣。接著她神色驚恐地看到他開始掙開她夾著他的雙腿。
露安任他離去,在他身後砰的一聲關上門,鎖好。她如釋重負地叫著哭著,輕輕撕掉封在莉薩嘴上的膠帶,解開綁住莉薩的繩子。母女倆緊緊地抱在一起。露安摟住莉薩的身體,把臉貼在莉薩的頭髮上,鼻子一個勁地吸著女兒那奇妙的體香。接著,露安站起身來,拾起槍朝窗外開了兩槍。
她臉上露出感激的神情。「行。謝謝你的理解。」
他的目光與傑克遜的目光鎖在一起。他憤怒到極點,完全忘記了雙臂的疼痛。他的手握住了插在弔帶里的小型手槍的槍柄,就是他本來常放在踝部槍套里的那一把。它的槍口正對著傑克遜。儘管有手臂受傷和其他的種種情況,他仍和往常瞄得一樣准。而且,傑克遜離他僅有幾英尺遠。不過,里格斯第一槍就得奏效。「里格斯!」查理尖叫道。
「我們終於見面了,里格斯罪犯。談個交易怎麼樣?那會使你變得非常富有的。」傑克遜說。因為差一點被露安抹死,他的聲音又啞又弱。他抓著被撕裂的手;他的臉因查理的擊打而在流血。「我不是罪犯,你這狗屎東西。我原是聯邦調查局的偵探,曾出庭證明一個大犯罪組織的罪行。我受到證人保護待遇正因為這個。」
傑克遜並沒把目光從里格斯身上移開。「你是下一個,查理叔叔。」
傑克遜想伸手去搶她的那支槍,但露安搶先了一步,只見她飛起一腳朝他踢去。傑克遜靠得太近了一點,那一腳正中他的襠下。
里格斯丟掉那隻無用的手槍,隨著傑克遜的進逼步步後退。突然,他的一隻腳感到下面空空蕩蕩的,趕緊停止了後退。他朝背後一看:一個垂直的陡坡。下面是湍急的河水。他回頭看著傑克遜,傑克遜微笑著開槍了。
「這裡有人。」露安說。薩莉顯得很慌亂。「你在這裏看見什麼人了嗎?」薩莉搖搖頭,指了指她自己,憂心的皺紋布滿她死人一般蒼白https://read.99csw.com的臉。
傑克遜現在完全處在露安的背後。他剛才躲在梳妝台旁的暗處觀望著,露安疾步奔向莉薩的時候,沒注意到他在房間里。接著,他下了手。那繩子上系著一根木條,傑克遜轉動木條,繩套便越來越緊。隨著繩子深深勒進她脖子的皮膚里,露安的臉色在變青,她的知覺正在慢慢失去。她想揮拳猛擊他,但那太笨拙了,她的拳頭徒勞無功地揮打著,耗去了她剩下的體力。她踢他,但是他太敏捷了,也躲過了那些攻擊。她用她有力的手指摳那繩子,但繩子緊緊地勒在她的皮膚里,根本沒有一點空隙可以摳住。
里格斯能聽到在他前面飛跑的腳步聲。查理稍稍落後一點,但里格斯可以聽見後面不遠處他粗重的呼吸聲。林子里幾乎一片漆黑,雨繼續在沒頭沒腦地下著。里格斯迅速眨眨眼睛,想獲得一些夜間視力。他拔出槍,手指一按打開保險。接著他突然停了下來,因為他前頭的聲音停止了。他蹲下來用眼睛把那地方掃視了一遍,他的槍大弧度地來回移動著。他忽然聽到背後有聲音,但太遲了一點,那腳已猛地一下踢在了他的背上,踢得他向前一衝,接著就栽倒了。他重重地摔在濕泥地上,他的臉滑過草地和爛泥,擦得很痛,直到他一下撞在一棵樹上才止住,他的槍啪的一聲砸在了樹榦上。這一撞撞得他的傷臂又流起血來。他一個滾翻翻過身子,看到那人飛身向他撲來,抬腳準備再給他致命的一擊。就在這時,查理出其不意地撲向傑克遜,兩人一齊摔倒在地上。
從她充血的右眼角,她能勉強看到莉薩在無聲地呼叫她的母親,伸手去夠她,但中間橫著一段間隔。而要不了幾秒鐘,那間隔便將成為永遠的隔離。就在這個時刻,從一個深得連露安都從不知道她擁有的地方,突然湧出一股巨大的力量,那力量大得令人難以置信,差點將她撞倒。露安一聲尖叫,突然挺直身子,再向前一躬腰,一下子將驚呆了的傑克遜完全從地上提了起來。她揚起兩臂,夾住他的雙腿,將他馱在了背上。接著她猛地往後退去,她的兩條腿就像跳遠運動員即將起跳前那樣飛快地踏著,直到她將傑克遜砰的一聲重重地撞在靠牆放著的厚重的梳妝台上。梳妝台的木頭稜角正好戳在他的脊柱上。
現在輪到里格斯臉色變蒼白了,因為他突然明白了真相。「莉薩在那座房子里。」
接著,她再次行動起來;為了避開那好吱吱作響的大門,她從窗口爬了出去。她戴上兜帽擋住紛紛細雨。她不好用車,怕它弄出不可避免的響聲,於是走到棚屋跟前,打開了棚屋的門。喬伊還在那裡。露安忘了叫人來牽那馬;不過,棚子里又乾燥又暖和,還剩有水和乾草。她很快給馬裝上鞍,一躍身上了馬背。她騎著馬慢慢出了棚屋,悄無聲息地往樹林子那邊走去。
「露安有一次對我說過傑克遜告訴她的一件事。他生活的一條準則。」
露安迅速離開那排樹,奔過開闊地。她及時趕到房屋的側面,看見那車掉頭下了私人車道朝主幹道開去,那正是她逃避多諾萬的地方,那次相遇也是整個這場噩夢的開始。聯邦調查局正在通往她家的門口處警戒。她突然想起,里格斯在跟馬斯特斯通話期間曾對她提及這一點。她倒是熱切希望得到那些偵探的強有力的援助,但是他們毫無疑問會當場逮捕她。不過,害怕逮捕並不是主要因素。她不願讓別人受到她的問題的連累。再也不要別人因為她而被刺傷或者被殺掉了。傑克遜要的是她,只是她。她知道,他期望她溫順地向他走去,接受對她的懲罰,以換取女兒的獲釋。好吧,既然是這樣,那他將得到比他想要的更多。多得多。她和莉薩將活下來。他不會。
「露安。」查理對著暴風雨尖聲大叫。
「如果你想要隱藏什麼東西的話,那就把它放在一目了然的地方,因為誰都不會注意到它。」
就在這千鈞一髮之際,一隻粗壯的胳膊挾住了她的身子,止住了她的下落,接下去她感到自己和里格斯被完全提出了水面。
「他在這裏,喬治。克蘭在威肯獵庄。帶你所有的人手過來。」里格斯聽到電話落在辦公桌上和匆匆離開的腳步聲。接著他咔噠一聲關上電話機,將汽車的加速踏板壓到了底。
露安把槍向前一挺。「我們立即就辦,否則我當場就打死你。把槍交出來,槍柄朝前。」
當馬特·里格斯射出的第一發子彈透過弔帶不偏不斜地正中傑克遜的臉,首先穿過那塗抹的化裝粉、面膜和髮膠,接著在百萬分之一秒后鑽進真肉和骨頭的時候,他一輩子也不會忘記那張臉的模樣。槍從驚呆了的傑克遜的手中掉了下來。
「是的,」查理說,「但是我他媽的太累了,也太放心了,沒有多想它。」
「我們用這架直升飛機把她送到這裏的聯邦調查局夏洛茨維爾辦事處去。我將她放在一間房裡的正中央,派半打配備重型武器的聯邦調查局偵探保護她。這樣行了吧?」他微微一笑。
「我應該在汽車旅館里割斷你的喉管。」傑克九_九_藏_書遜低頭朝他吐了一口唾沫。他正要朝查理的頭上踢出致命的一腳,突然聽到里格斯一聲斷喝。
查理的臉色變得蒼白,身子也微微搖晃。「怎麼回事,查理?」
薩莉·比徹姆從來不把車停在屋前。她一向都停在車庫,那裡直接通到廚房。露安的手握緊了槍。她再看看那張臉。昏暗的光線下很難看得清楚,但是她不能冒任何風險。「你聽著,薩莉。我要你到廚房的食品貯藏室去,我要把你鎖在裏面。只是為了安全。」
「走,傑克遜先生!或者,我是否應該說克蘭先生?」她對薩莉·比徹姆的命運已不抱任何虛假的希望,但因還有其他的一切等著她,露安沒有機會去細想它。她希望她能有機會去為她哀悼。他們一到廚房,露安就將他推進貯藏室,從外面鎖上了門。那門是這房子的老門,用三英寸厚的結實橡木板做成,有一個可以上鎖的大插銷。它會關住他。至少能關一會兒。她不需要很久。
她猛地轉過身,但那裡沒人;然而,她突如其來的動作已經弄出了一些響聲。待她再回頭看時,薩莉·比徹姆正直直地盯著她,眼睛裡帶著恐懼。當看出是露安時,她好像倒抽了一口氣,抬起一隻手連連拍打著她那不斷起伏的胸口。
她抬起手伸到喉頭,拉掉繩套。接著,她的眼睛死死地盯著那人。傑克遜抓住受傷的背部,掙扎著想站起來。不過有點太遲了。露安喉嚨里發出一聲尖厲的大叫,猛地撲了過去。她將他撲倒在地板上,把他死死地壓在那裡。她的腿緊緊夾住他的雙腿,叫它們動彈不得。她的雙手抹住他的喉嚨。現在輪到他的臉開始變青了,他感到那卡在他喉嚨上的力量是他在小屋走廊上搏鬥那次的十倍。他直視著她充血的眼睛,那是因為她幾乎被勒死而引起毛細血管破裂充的血;他知道他根本沒法兒掙脫她那死死扼住他脖子令他窒息的雙手。當她繼續用力要將生命從他的身體里擠出來時,他的手在地板上摸索著。一系列的幻象在他腦海里閃過,但是並沒有什麼力量伴隨而來。他的身體開始變軟。他的眼睛在眼窩裡翻動,他的脖子在越來越大的壓力下已快要折斷了。他的手指終於摸到了一塊從撞碎的鏡子上掉下來的玻璃。他握著那塊玻璃向上揮去,一下扎在她的手臂上,玻璃片劃破了她的衣服,刺進了她的皮膚。她仍舊不放鬆。他一下接一下地扎她,但是毫無用處。她根本不顧痛;她就是不放手。
最後,傑克遜使出剩下的最後一點力氣,手指摸到了她的胳膊下面,竭盡全力狠狠掐去。看來傑克遜找到了穴位,露安的雙臂突然麻木了,一雙抹他的手頓時鬆了開來。霎時間,他已將她推開,全速跑過房間,一面不住地喘著氣。
「她為什麼要那麼做呢?」
莉薩叫呀,叫呀,讓她痛苦萬分的是怎麼也叫不出聲音來,那膠帶仍然緊緊地封著她的嘴。她踢她的椅子,想把它踢倒,想夠著她母親,在那人殺死她之前以某種方式幫助她。
「謝天謝地。」他長長地舒了一口氣,伸出他的手。「喬治·馬斯特斯,聯邦調查局的。我到市裡來看望查理·托馬斯。到醫院時他已經走了。」
「她為什麼要回到那座房子里去呢?」里格斯重複了一下查理的問題。「聯邦調查局正在那地方警戒。那裡有什麼東西會讓她冒那種風險呢?」
「讓我們來看看你不用手臂游泳能游多好。」接著一槍就打在里格斯的好胳膊上。他痛得直哼哼,彎下腰來,抓住被打中的手臂,努力保持平衡。隨後,他抬眼看了看傑克遜冷笑的臉。
那人一走到露安跟前,露安就迅速伸手一把揪掉那假髮,暴露出那男人的面目。他一頭短短的黑髮。他一時轉身想跑,但露安將槍口塞在他耳朵里。
子彈就打在里格斯的腳前面,他向後退了半英寸,在陡坡的邊緣上搖搖欲墜。
被激怒的查理用拳頭連續猛擊傑克遜,接著向後屈起手臂準備來它個狠命的一擊,將他擊昏。然而傑克遜敏捷得就像一條鱔魚,他對準查理的傷口就是一拳,打得他尖叫一聲彎下腰來。緊接著,像擊鈸那樣,傑克遜雙掌同時擊在查理的雙耳上,將一股突然的、令人作痛的氣流逼進他的耳道,把他的耳膜都震破了。受到接二連三的打擊,查理感到噁心、頭暈目眩。他從傑克遜的身旁倒了下去,躺在地上直呻|吟。
一會兒功夫他們就搜遍了那小屋。「她不在這裏。」他高聲對查理說。兩人一齊朝外面奔去。汽車仍然在那裡。里格斯困惑地四下里張望著。
「馬修和查理在哪兒?」
「指什麼?」
傑克遜嘲笑的口氣刺|激著里格斯身體的每一根神經。更能把人氣瘋的是,傑克遜所說的每一件事都很有可能發生。但是它們不會發生,里格斯暗自發誓。「那你就錯了。」里格斯說。
回到自己的家裡,這本應該給她帶來一些安慰,但是沒有。如果有什麼的話,那就是近乎令人煩躁不安。放鬆警戒。讓自己被熟悉的環境所麻痹,很容易會導致她和莉薩不能活著看到日出。她沿著樓道繼續往前走,走著走著忽然愣住了。九*九*藏*書她清楚地聽到了說話聲。有幾個人,聲音她一個也辨不出來。聽到廣告的音樂,她這才慢慢地呼出一口氣。有人在看電視。一絲微弱的亮光打樓道盡頭的一個門口|射出來。露安悄無聲息地向前移動,就在她的影子要穿過門牆之間的小空隙前停了下來。她又聽了幾秒鐘。接著,她用左手緩緩開門,右手持槍對著門縫。門無聲地朝里打開,露安探進身去。房間里很暗,唯一的亮光來自電視機。她隨後看到的情況使她再次愣住了。正前面是一頭黑髮,下邊剪得齊脖根,上面則高高地梳得像個蜂窩。薩莉·比徹姆正在她的卧室里看電視。難道不是她嗎?她坐著,一動不動,露安簡直弄不清她是不是還活著。
一時間,露安的面前浮現出10年前那個活動房屋裡的情景,她看到杜安坐在長沙發上。她朝他走過去,徑直走到他跟前,看見他轉身,那麼慢地轉向她,他的胸口全是血,他的臉色灰得像軍艦的顏色。她看著他跌下沙發,氣息奄奄。接著,那隻來自背後的手緊緊捂住了她的嘴。來自背後!
里格斯朝棚屋望過去。門是開著的。他突然想到了什麼。他奔過去,朝空空的棚子里看看。他低頭看著車棚前的爛泥地。即使在黑暗中,他也能看出馬蹄印。他跟蹤那印跡來到樹林邊上。查理跑過來站在他身邊。
現在露安的眼睛已快要迸出眼窩了,她的肺幾乎已停止不動。她感覺像是深溺在水中;她願意付出一切來換取一口氣,只是長長地吸一口空氣。露安聽著那些奚落的話,彷彿又被帶回到多年以前,帶到那墓地,一塊泥地,地上一塊黃銅墓碑。她也正在走向那裡。為老爸這樣做吧,露安。很容易的。來看老爸。你知道你應該這麼做。
就在這時,露安突然想到一件事,頓時,她自己的臉也變蒼白了。
查理爬過去,正要往下跳,突然一條身影從他身邊掠過,越過陡坡的邊緣。
露安將鑰匙插|進門鎖里,慢慢打開了門。她停了一會兒,手中的槍不停地四下轉動著,做出射擊的姿勢。她什麼聲音也沒聽到。現在早已過了午夜,所以這也並不怎麼出人意料。然而,她總覺得有什麼東西在煩擾她。
他痛得尖聲大叫,但仍舊抓著繩子不放。露安抬起手,將手指甲一下戳進他手上的新傷口裡——就是在小屋的搏鬥中受的那處傷——將那傷口撕得大開。傑克遜再次尖聲大叫,這回他放開了繩索。感到繩子鬆了,露安將身體猛地向前一送,傑克遜便從她的肩上飛了出去,一頭撞在牆上掛著的鏡子上。
傑克遜給她打電話的時候,她曾聽到他背後有個聲音,正是那聲音把她領到了這裏。那是那隻老鍾絕對獨一無二的響聲;那鍾是母親傳給她的傳家寶,露安煞費苦心不肯捨棄的就是它。事實證明它是她擁有的最寶貴的財產,因為在她跟傑克遜通話期間,她聽到它在他背後。
好一個裡格斯!就在他低頭彎腰的時候,他那剛被擊中的手臂已伸進了他的吊腕帶——這在當時情況下是一個很自然的動作。傑克遜低估了他的機智。傑克遜並不是唯一憑自己的智慧闖蕩生活的人,雖然他正是靠著自己的行動機敏才使自己擺脫了一個又一個的困境。里格斯即將使出的一招以前曾經救過他的性命,那是在一次秘密偵破一樁毒品交易的時候,沒想到突然出了麻煩。如今這一招可能不會再救他的命,但會拯救其他幾個人,其中包括比他關心自己還要更加關心的一個人:露安。
雨勢終於減弱,但春天的陣雨遠未止息。露安將一條毯子釘在了小屋那扇被撞壞的窗戶上。里格斯已把暖氣開足,屋子裡夠舒服的。吃剩的東西放在廚房的洗滌槽里。里格斯看了看餐室地板上的污跡。那是他的血。查理和里格斯剛才把床墊從樓上的卧室里拖下來放在了外面的地板上。他們已認定,那小屋是過夜的最好地方。查理和里格斯曾與露安爭論了好長時間,想勸她改變主意。最後她說,他們可以在上午她給傑克遜打電話之前,先打電話給聯邦調查局。這樣,聯邦調查局就有可能追蹤那電話。兩人這才讓步,於是同意讓露安值第一班。里格斯兩小時后替換她。兩個男人都疲憊不堪,所以很快就沉沉地睡了過去,打起了呼嚕。露安背對著窗戶站著,默默地看著他們。她看了看手錶,已是午夜過後。她檢查了一下自己的槍,以保證它確已裝上了子彈,然後跪到查理身旁,輕吻了一下他的面頰。他幾乎動也不動。
她又挪到里格斯身邊,看著他的胸膛平穩地一起一伏。她拂開搭在他眼睛上的頭髮,更久地看了一會兒。她知道,再見到他們兩人的機會可能不會很大。她在他嘴唇上輕輕地吻了吻,然後站起身來。有好一會兒,她背靠著牆,深深地呼吸著,因為她所面臨的一切大有要把她壓垮之勢。
露安喝醉酒似的在房間中央搖搖晃晃地轉著,大口吸著氣。
就在這時,一條粗繩套忽然套住了露安的脖子,隨即拉得緊緊的,露安的呼吸突然中斷了;她的槍掉在了地板上。
「殘忍地殺你。」里格斯扣動扳機。槍沒響,這一下似read.99csw.com乎把里格斯身上的血都逼幹了。那槍射不齣子彈;剛才在樹上撞了那麼一下,它卡殼了。他再次扣動扳機,結果還是一樣,叫人毛骨悚然。傑克遜立即拔出他自己的槍,對準里格斯。
喬治·馬斯特斯爬出直升飛機,後面跟著一隊聯邦調查局的偵探。他看著她。「露安·泰勒嗎?」她點點頭。馬斯特斯又看看莉薩。「你的女兒?」
傑克遜感到她正在放棄抵抗,她自誇的體力差不多已消耗殆盡,不由得笑得更歡暢了。「哎,別忘了你的女兒。她就在那裡。」他打開一隻電燈開關,猛地轉過她的身子,好讓她能看到莉薩在伸手夠她。「她將看著你死去,露安。然後就要輪到她了。你使我失去了一個家庭成員。一個我喜愛的人。對她的死負責任,這種感覺會是什麼樣的?」他越來越使勁地拽著繩索。「死吧,露安。乾脆向死神投降吧。閉上你的眼睛,乾脆停止呼吸。試著做做看。很容易的。試著做做看。為我做吧。你知道你應該這麼做。」他陰陽怪氣地說。
「我們必須去追傑克遜,我是說彼得·克蘭。他跑到林子里去了,」露安說,「馬修和查理追他去了。但我希望莉薩安全。在不知道她是否絕對安全的情況下,我不能離開她。」
露安乾淨利落地破水而入,幾乎立即又浮出了水面。她仔細察看著河面,那急速流動的河水已在卷著她順流而下。
「我幾乎不這麼想。我只會設想我能同聯邦調查局的人做成什麼樣的交易。我倒認為,他們為了避免這一切公開暴光,什麼事都會幹的。等這事了結,我相信我會再見到你。事實上,我正期待著呢。」
里格斯苦苦思索了一會兒。「她最後同意明天給聯邦調查局打電話,你是否感到意外?」
「傑克遜也在。」他們奔向汽車。那轎車沿著馬路飛馳時,里格斯拿起了行動電話。他先打電話給警方,然後又打給當地的聯邦調查局分部。他聽到電話中傳來馬斯特斯的聲音,不由得大吃一驚。
查理沿著河岸,跌跌撞撞地跑去,穿過一棵棵大樹和樹下稠密的灌木叢,試圖趕上。聯邦調查局的幹探和警察的叫喊聲越來越大,但看上去他們的援助似乎不會及時趕到。
那兩人互相看看。「我看見有人跑進林子里去了。」其中一人回答。
「我也有孩子,露安。」
「露安!」查理大聲呼叫著。
「馬修!」露安尖聲喊叫著。什麼反應也沒有。她潛到水下,從一邊河岸游到另一邊河岸,細心搜尋他。20秒鐘后,她重新露出水面,吸著氣。
她正要回身朝屋後走去,忽然注意到另外一人的情況。薩莉·比徹姆的汽車停在屋前的空地上。這使她感到困惑。她聳聳肩,繞到後門。
傑克遜抬眼看去,里格斯的槍正對準了他。他從查理身邊一步步退開。
查理騎在樹榦上,顧不上傷臂還是其他什麼,正哼唧著,齜牙咧嘴地終於將他們安全拉到了一條狹窄的爛泥岸上,在那裡,三人全都癱倒在地,河水離他們只有幾英寸遠。露安的雙腿仍然死死地鎖住里格斯。她仰面躺著,頭枕在查理的胸膛上;因為剛才奮力救人,那胸膛在劇烈地起伏著。露安右手往下伸向里格斯,里格斯握住它,貼在自己的臉上。她的左手又伸到上面,抓住查理的肩頭,查理將自己的手按在她的手上。他們誰也沒說一句話。
傑克遜繞著圈子慢慢靠近里格斯。「前聯邦調查局偵探?好哇,那樣的話,至少我能肯定,你不會殘忍地開槍殺我。」他用手指著里格斯作為警告。「不過你要明白,如果我坐牢,露安也跑不了。我就告訴你的前僱主說,她參与了一切,甚至幫助我策劃那件事。我要把她說得一團漆黑,讓她給判個無期徒刑還要充滿感激。我的律師會辦理那事的。可是別擔心,我了解,在某些監獄,現在每年可以享受夫妻探親假。」
「是什麼?」里格斯追問。
「你將爛在監獄里。」
「謝謝你,羅傑。」他舉起手槍。「告訴艾麗西亞,我向她問好。」說完,他照著他弟弟的臉上就是一槍。一轉眼,他已跑出門外,越過草坪朝樹林奔去。
里格斯和查理同聯邦調查局的幹探們在私人車道的入口處正在進行激烈的討論,忽然,他們聽到了槍響。里格斯猛地將車推上擋,呼的一聲就上了私人車道。聯邦調查局的偵探趕忙朝他們的車跑去。
他對著她的耳朵輕聲輕氣地說著話:「嘀嗒,嘀嗒,露安。那小鍾的嘀嗒聲。它像一塊磁鐵,將你直接吸引到我這裏。我把電話就放在它旁邊,所以你沒法兒不聽到它。我告訴過你,我對我生意夥伴的一切都了如指掌。我訪問過你在老家瑞克斯維爾的活動房屋。我好幾次聽過那隻鐘相當獨特的響聲。後來在我第一次拜訪你的那天夜裡,我在你卧室的牆上又看到了它。你那小小的不值錢的傳家寶。」他大笑著。「我真想看到你自以為比我更精明時臉上所顯露的表情。是一副高興的表情嗎,露安?是嗎?」
露安在樓梯上遇到了他們。
露安注意到那女人飛快地朝她臉上瞥了一眼。接著那女人背後的一隻手開始移動。
馬斯特斯看看她們九九藏書母女倆,兩人長得一模一樣。接著,他看了一眼直升飛機。
傑克遜到了她的家裡,從她家裡打的電話。而且,露安完全確信,莉薩現在就在那裡。傑克遜也在這裏,她知道。露安不得不敬佩那人的膽量,聯邦調查局的人就在下面的路上等著,他竟然來到了這裏。再過短短几分鐘,她就要直接面對她最可怕的噩夢了。她身子緊貼在磚牆上,從邊門朝里張望,費勁地透過門上嵌的玻璃朝里看,看看報警器的指示燈是紅還是綠,報警器從這個位置是能看得見的。她看到那友好的綠光,頓時輕輕鬆了口氣。當然,她知道解除警報的密碼,但解除警報會產生刺耳的嘟嘟聲,那將會危及一切。
當露安再次浮出水面時,她已不光是一個人了。只見她緊緊地抱著里格斯的胸部,水流將他們向下游衝去。里格斯的肺掙扎著恢復了功能,他感到作嘔並吐出水來。她試著逆流而上,但是沒有什麼進展。她快要凍僵了。再過一會兒,體溫過低很可能會使她失去活動能力。里格斯死沉死沉的,她感到力氣快用盡了。她用腿夾住他的上半身,剛好托得讓他的臉超出水面。她不斷地按壓他的腹部,促使他的膈肌上下活動,幫助他吐盡肺里的水。
門一開,露安便衝進了房間。正中間是一把椅子,椅子上是莉薩,疲憊不堪地歪在那裡。露安接著聽到的聲音就是那隻鍾緩慢的嘀嗒聲,那隻奇妙的、美麗的鍾。她關上身後的門,跑到女兒跟前,緊緊抱住她。當女兒的目光與母親的目光相遇時,她頓時笑逐顏開。
看到傑克遜抓住莉薩坐的椅子朝窗戶跟前拖,露安嚇得毛骨悚然。她站起來朝他們飛撲過去。她非常清楚他打算幹什麼,但是,她要讓他那麼做那才見鬼呢。他正把椅子和綁在椅子上的莉薩提起來時,露安沖了過去,一手抓住了女兒的一條腿。這時,椅子已撞到窗戶上,而窗外便是將近30英尺之下的磚鋪地內院。露安和莉薩摔倒在地板上的碎玻璃中間。
「住手!快從他身邊滾開,遲一遲我崩掉你的狗頭。」
他又一次聽到查理尖聲大叫他的名字,接著什麼也聽不到了。他現在已感覺不到疼痛,只感覺到寧靜。他狼狽不堪地摔到水裡,沉了下去。
兩人都聽到了遠處傳來的警車的警笛聲。傑克遜低聲咒罵著,掙扎著爬起來,捂著他的陰|部,逃出門去。
他搖搖晃晃地爬起來。「露安?露安?」他的喊聲喚醒了查理。「到底什麼事?」他說。
「是的。」露安說。
「謝天謝地,彼得。她有槍。她把我關在這裏。我……我是完全照你的吩咐做的。」
她到了門邊,悄悄用手握住手槍,深深吸了口氣便轉動把手。、一道長長的閃電劃過天空,接著便響起一聲震耳欲聾的炸雷。與此同時,窗上的毯子被刮掉了,雨開始打進來。一切合在一起,終於將里格斯驚醒了。他坐起身,一時不知道是怎麼回事,四下看了一眼。他看到窗戶大開,風雨掃了進來。他朝查理瞥了一眼,查理仍在沉睡著。接著,他明白了。
「喬伊原來在棚子里,」他對查理說,「看來她回那座房子去了。」
他吃力地慢慢蠕動著發青的嘴唇說:「我們不要兩個都死,露安。」他又推她的腿,這一來,在那令人麻木的寒冷已深深侵入她體內的時候,她不光要與水流斗,與四肢的酸痛無力斗,還要加上和他斗。她又生氣又無奈,嘴唇一個勁地顫抖著。當他不顧一切地想掙脫她、解除她沉重的負擔時,她再次朝下看著他。她可以鬆手,和他一起掉下去,可是莉薩怎麼辦?她有幾秒鐘的時間來做選擇,但接著她不必選擇了。有生以來第一次,她的力氣耗盡了,她攀著樹枝的手鬆了開來。她開始掉落下去。
當他們跳下車時,里格斯一眼看到了傑克遜,撒開腿便朝他追去。查理儘管身體狀況欠佳,也緊緊地跟在後面。兩個執法人員幾秒鐘后趕到,朝房子里跑去。
與此同時,里格斯已完全翻下了陡坡的邊沿。來自手槍的多重后坐力足以完全動搖他的平穩,而他的腳又無法把住那濕滑的紅粘土。但是,就在他往下摔的時候,即使是朝下看著他垂直落向的深淵,他的臉上仍露出一種死了也滿足的神情。兩條受傷無用的手臂都能令他流血致死;又深又急的冰冷河水,什麼也抓不到。完了。
傑克遜沿著樓道奔逃,突然停下腳步,到薩莉·比徹姆的卧室里去查看了一下。空空如也。他看到地板上的槍,忙把它拾了起來。隨後他聽到砰砰的敲門聲。他奔到廚房,打開鎖,推開貯藏室的門。羅傑·克蘭眯著眼,顫抖著,搖搖晃晃地走了出來。
里格斯連續扣動扳機,將子彈一顆接一顆地送進傑克遜的身體。頭、軀幹、腿、手臂——里格斯沒錯過他身上的任何一個部位,直至撞針撞完12發子彈。當鮮血與假髮、假皮膚混合在一起,油膏和粉變成暗紅色時,傑克遜的面部表情始終保持著一種死也不相信的樣子。這整個的效果異常可怕,好像那人正在融化。緊接著傑克遜跪了下來,12處傷口血流如注,隨後便仆倒在地,再也不動了。完成了他最後的一次表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