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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血洗 五、裴炎被殺

第三章 血洗

五、裴炎被殺

當然,裴炎是反武不反唐。
就連當家的要換太子或皇帝,也沒問題,因為這不過是公司變更法人代表。但,代表可以變,權屬不能改。大唐的家業是高祖武皇帝和太宗文皇帝的。管家不能把那產權證改成姓裴,當家的也不能將其改成姓武。如果當家的要把婆家的變成娘家的或自家的,裴炎作為管家便不能不管。
這時,她授權劉仁軌鎮守長安,就非同尋常。
她的說法是:劉公就是朕的蕭何。
武則天卻言而無信。人們等了大半年,不見她有半點還政的跡象,反倒又是鳳閣,又是鸞台,又是光宅,還把洛陽改稱神都。什麼意思?要「再造東周」呀!
這些話真是丈二和尚,嫌犯的態度更是費解。當時有人勸他認罪求情,或許可免一死,裴炎也只是笑著搖頭:宰相下了大獄,哪裡還能出來?然後安安靜靜等死。
很清楚,三次改元的684年真可謂不平凡的一年,事件最密集的則是二月。僅僅順著時間表讀下來,我們都能夠感受到緊張的氣氛。尤其是八日、九日兩天,太后先是將李哲的嫡長子廢為庶人,接著就派人去謀殺廢太子李賢。兩件事的目的完全一樣,都是要杜絕後患。畢竟,中宗被廢以後,自己稱制之前,局勢是瞬息萬變,極不穩定的。
結果,裴炎被捕下獄。
裴炎,似乎與太后心照不宣。
裴炎被殺前,照例要抄家。人們發現,官居首相的裴炎竟然家徒四壁一貧如洗。武則天卻不在乎一個人是清官還是貪官,甚至不在乎是否阻撓過自己。劉仁軌就在一年後壽終正寢,享年八十四歲,追贈從一品的開府儀同三司,與裴炎的待遇判若雲泥。而且,女皇在臨終前,對幾乎所有的情敵和政敵都表示了歉意,只有裴炎和徐敬業是例外。九九藏書
事件
正月一日改元嗣聖
二月六日李哲被廢
七日立李旦為嗣皇帝,改元文明
八日李哲之子李重照由皇太孫廢為庶人
命劉仁軌專知西京事
九日派人前往巴州加緊看管李賢
十二日李旦為母後上皇太后尊號
十五日武太后臨朝稱制,冊封李旦為皇帝
二十七日李賢被殺
四月二十二日遷李哲于房州
二十六日再遷李哲于均州李泰舊宅
五月十五日高宗靈柩西還
八月十一日葬高宗于乾陵
九月六日改元光宅,全面改制
二十九日徐敬業揚州兵變
十月十八日宰相裴炎被殺
十九日取消徐敬業姓李資格
十一月十八日徐敬業兵敗被殺
十二月二十六日程務挺被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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悲劇啊!想當初,裴炎與太后的配合何等默契。他們甚至不費吹灰之力,就波瀾不驚地完成了一次宮廷政變。現在卻一個在宮中,一個在獄中,他們都會想些什麼呢?
當然,什麼時候變的,也不知道。
可惜在那個年代,沒有誰是武則天的對手。她甚至不用多看一眼,就讀出了裴炎的內心獨白,然後順手便把他放在了熱鍋上。太后很清楚,裴炎已不是從前的他,自己也不是從前的我。只不過這一轉變,裴炎知道,太後知道,其他人不知道。所以她才會說:炎反有端,顧卿不知耳!
這時不要說徐敬業,便是裴炎也要反了。
因此,要想偵破此案,必須排出詳細時間表。
思想,還有動機。在她看來,劉仁軌的勸諫,可謂公忠體國,深明大義,裴炎則居心不良。尤其是在國難當頭之時逼她還政,簡直就是趁火打劫,綁匪行徑!
中書令裴炎是十月十八日被殺的。這時,距離徐敬業在揚州起兵不到二十天,他那姓李的資格和特權也要在第二天才被取消,此刻還叫李敬業。大敵當前殺宰相,而且這宰相在八個月前還跟太后聯手廢了中宗李哲,更早的時候還幫她定了李賢謀反的罪名。如此幫凶,怎麼也殺了呢?
不可能!辯護人說。如果他謀反,臣輩也反了。
於是,一位監察御史便指控裴炎有通敵謀反嫌疑。他的理由是:read•99csw•com國難當頭,身為宰相而不積極主動討賊,反倒趁機要求太后歸政。如果不是別有所圖,請問作何解釋?
當然是有人這樣認為。

光宅元年(684)有關事件一覽表

太后卻只是笑著搖頭:朕知裴炎反,卿等不反。
這一點,雙方心裏都很清楚。所以,武則天會對群臣這樣說:朕知裴炎反,卿等不反。潛台詞是:如果還政,裴炎必不反;如果稱帝,則裴炎必反無疑。
那麼,她在乎什麼?
然而這位蕭何卻以老病為由謝絕委任,並在回信中特地提到漢初呂后的故事。身在洛陽的太后大吃一驚,馬上派專人到長安,以最隆重的璽書形式慰勞挽留,態度謙卑、誠懇並充滿敬意。她表示,臨朝稱制只因為皇帝年輕。政權遲早會交給李旦,重蹈呂后覆轍的事是絕不會做的。
劉仁軌德高望重,武太後言辭懇切,大家信了。
有一點卻可以肯定,那就是兩個人的關係發生了根本性的轉變。以前,裴炎是太后的得力助手,甚至幫凶;現在則不但成為對立面,更是成為抗衡太后之政治力量的領袖人物和領軍人物。他的逼宮,其實是攤牌。
攤牌會有風險,也要付出代價,機會卻只有一個。唯其如此,裴炎才會在揚州兵變消息傳來時那麼淡定。這並非如某些人所說,是為了表現處變不驚的宰相風度,當然更不是與徐敬業勾結合謀。實際上,他就是要藉此機會將太后逼回後宮,讓睿宗走上前台。因此,裴炎必須讓徐敬業把火燒得更旺些,以便把武太后變成熱鍋上的螞蟻。
裴炎是按照「家天下」的傳統觀念來定位的。任何一個家庭或九九藏書家族,家長當然是男人,當家的卻不妨是女人,比如大太太和老太太。同樣,管家也可以是外人,比如孔子的學生冉有。武后就是李唐的大當家,裴炎則是大管家。管家的和當家的,當然能夠合作,也應該合作。
帝國的產權過戶,卻是沒人攔得住了。
事情出在御前會議上。當時,太后問計于裴炎,希望他拿出平叛方案來。裴炎卻回答:皇帝成年而不能親政,這才給了反賊借口。只要太后還政,叛軍不攻自破。
關鍵在怎樣看待各自的角色和關係。
只不過,這話誰都不能說出口。
劉仁軌在高祖時就加入了唐政權,此刻年逾八十,堪稱四朝元老,而且與高宗和武後夫婦有通家之好,武則天甚至可以跟劉夫人說家常話。這樣的君臣關係十分罕見,這樣的元老重臣更是碩果僅存,太后可以重託的也只有他。
裴炎死得奇怪。
同樣,照例也沒有證據。準確地說,可以作為懷疑依據的只有一個,那就是對討伐徐敬業態度消極。按說,國家出了這樣的大事,作為首相應該馬上召集政事堂會議,討論如何平叛安民。裴炎卻無動於衷,置若罔聞。但,這種「不作為」也只能定為瀆職罪,怎麼就是謀反呢?
但,這番心思,誰懂呢?read.99csw.com
沒人知道。
這就是蠻不講理了。沒錯,裴炎在這個時候提出還政的要求,確實未免有逼宮嫌疑,也讓人覺得別有所圖,卻肯定不是謀反。太後退休,皇帝親政,怎麼是謀反呢?就算裴炎想做擁立新君的功臣,那也是大唐的呀!何況裴炎的忠誠朝野皆知,因此消息傳出便輿論嘩然。以鸞台(即門下省)長官為首,眾多朝中大臣向太后拍著胸脯擔保裴炎不反。
武則天的稱帝卻已是箭在弦上,因此裴炎在思想上便已是反賊。這個賬裴炎當然要認,所以也不為自己辯護。於是在天下臣民一片目瞪口呆中,兩人最後一次達成默契:一個心安理得地殺人,另一個問心無愧地去死。
太后欺騙了天下臣民。
當然是有罪,罪名也照例是謀反。
太后說:確有徵兆,只是你們不知。
結果是大批人受到牽連,就連在前方與突厥作戰的程務挺也未能倖免,竟被太後派人直接殺害於軍中。這一文一武都曾是太后的左膀右臂,為什麼會落得這個下場?他們跟武則天的合作與分手,又該如何理解,作何解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