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
第四章 新形勢 五、另類兒皇帝

第四章 新形勢

五、另類兒皇帝

西晉和北宋的疆域對比


上下地圖中深色部分分別為西晉和北宋的疆域範圍,下圖中標記了大理國的位置。疆域範圍據譚其驤《中國歷史地圖集》。
再過兩年,即1036年,更大的動作開始了,這就是頒行党項文字。這種文字由六千多個方塊字組成,發明人叫野利仁榮,但不是日本人,而是地地道道的党項人,並且是皇親國戚。他發明的党項文,是依照漢字創造的詞符文字,因此看起來像漢字,卻沒有一個是我們認識的。
看來,也只能武力解決。
西夏那邊,則有人題詩于邊境寺廟:夏竦何曾聳,韓琦未是奇。滿川龍虎舉,猶自說兵機!意思很清楚:好水川里早已龍騰虎躍,大宋將領還在紙上談兵。你們這幫空談誤國的傢伙,根本就不是我們西夏的對手!
毫無疑問,這筆錢不能算是戰爭賠款,而是「父皇給兒臣」的賞賜。但李元昊不在乎。誰都看得出,他之所得遠遠超過老爸,也實實在在。臣不臣的,有什麼關係!
夏竦得到情報,滿臉通紅。
但是西夏的臣民在乎。連年征戰的結果,是牧民們喝不上茶,貴族們穿不上漂亮衣服,難免怨聲載道。李元昊不得不做出政策調整,豪情壯志之類只能暫時放在一邊,儘管他最後還是弄得眾叛親離,死得不明不白。九-九-藏-書
凡此種種,都表現出李元昊強烈的民族意識。他就是要讓党項與漢、吐蕃、回鶻、韃靼等等都區別開來,哪怕只是形式上的。這樣的人,又豈能真正臣服於宋或遼?
當然,跟契丹一樣,宋也封那酋長為西平王。
北宋君臣讀了,無不愕然。
吃了大虧的主將韓琦只好退兵。走到半路,陣亡將士的家屬數千人攔住馬頭,一邊撒紙錢一邊哭著說:當初,你們義無反顧地跟著韓大人就走了。現在,你們的靈魂也能跟著韓大人回來嗎?據記載,哀慟之聲響徹四野,震耳欲聾。
韓琦淚流滿面,駐馬不能前行。
於是,就有了極具趙宋特色的治國方略。
党項(Tangghut)是一個來歷不明的族群,西方學者將其視為藏緬民族的古代成員,漢語文獻則一般認為他們是西羌的別種,儘管其祖上姓過鮮卑的拓跋。總之,在晚唐五代的混亂中,這個生活在河套地區,而且很可能是混血的部落聯盟,在各種勢力的夾縫中悄然興起,建立了世襲性的地方割據政權,只不過在北宋初年尚未建國而已。read.99csw.com
宋人簽訂又一次「澶淵之盟」也不難理解。看看本頁的地圖就知道,這個王朝自開國之日起就疆域狹小,不要說比不上漢唐,就連西晉都不如。西晉尚且擁有西域和今天的雲南省,宋則連這也沒有。西域歸了回鶻,包括西州回鶻和黑汗(喀喇汗),雲南則屬於大理。大理在唐代叫南詔,五代時改名大理,國都在今雲南省大理市,國王姓段,白族。
那麼,李元昊都做了些什麼?
實際上李元昊也不是省油的燈。領導過范仲淹和韓琦的北宋名臣夏竦,曾經在主持永興軍路(治所在今陝西省西安市)工作時貼出招賢榜,聲稱有得到李元昊腦袋的,賞錢五百萬貫,封西平王。李元昊聽說,派人喬裝打扮,扛了一卷蘆葦到西安的街上吃飯,吃完轉身就走。到了晚上,飯店老闆以為撿了一個便宜,興高采烈打開那捲蘆葦,卻發現裏面也有榜文,上面寫著:有獻上夏竦腦袋的,賞錢兩貫。
首先是更名改姓。他們家族本姓拓跋,後來又被李唐和趙宋先後賜姓李和趙。李元昊卻在1032年繼承王位后,將王室成員改姓嵬名,自稱曩霄。可惜,嵬名曩霄這個党項姓名實在怪異,所以大家還是習慣性地叫他李元昊。
西夏髮式與文字

党項髮式

壽陵殘碑拓片

《龍龕手鏡》
九_九_藏_書
可惜大宋屢戰屢敗。尤其是慶曆元年(1041)二月的好水川(即今寧夏回族自治區隆德縣境內渝河)戰役,堪稱至為慘烈。當時,李元昊親自率軍埋伏于川口,大敗宋軍於六盤山下,死難者數以萬計。消息傳來,舉國震驚。
這可真是冰火兩重天。
大宋對於他們,卻是一點辦法都沒有。武力征伐基本上不起作用,停止雙方邊貿,實行經濟制裁,則又把他們推向了契丹的懷抱。想來想去,真宗皇帝決定還是花錢買,党項酋長也願意在得到實惠的前提下向大宋稱臣,價格是每年銀一萬兩,絹一萬匹,錢二萬貫,茶二萬斤。
作為手下敗將的北宋君臣卻不滿意,因為李元昊並沒有在信中稱臣。帝國並不在乎陛下多一個兒子,卻很在意對方是否臣服。為此,韓琦在皇帝面前據理力爭,甚至不惜與寫了「無可奈何花落去」的樞密院長官晏殊翻臉。
誰都沒有想到的是,勝利了的李元昊卻居然稱起「兒皇帝」來。慶曆三年(1043)正月二十四日,他送來尊稱仁宗為「父大宋皇帝」的書信,表示願意講和。這就有點像宋江了。看來就連党項人都知道:欲得官,殺人放火受招安。
來回磋商一年多,李元昊終於同意稱臣。當然,這需要花錢買。成交價格是:每年絹十三萬匹,銀五萬兩,茶餅二萬斤,冬天的烤火費和生日禮物另算,逢年過節前來恭賀新禧時的回扣也另算,而且那回扣恐怕要超過賀禮。九九藏書
奇怪,李元昊不是看不上綾羅綢緞嗎?
酋長很滿意。他對兒子李元昊說:打來打去,實在疲憊不堪,也沒什麼意思。現在好了,我們一族,可以穿金戴銀滿身羅綺,不用再像以前那樣成天披著獸皮了。
元昊卻不以為然。他說,披獸皮,牧牛羊,正是我族的本色。英雄出世,就該稱王稱霸,穿什麼綾羅綢緞!
澶淵之盟的第二年,党項人也來要錢了。
李元昊卻並不是胡說八道。事實上在此之前,他就西掠吐蕃健馬,北收回鶻精兵,將河西走廊全部置於自己的軍旗之下,早已儼然一國之君。更重要的是,他已經為稱帝建國做了一系列準備,此刻則不過瓜熟蒂落,水到渠成。
兩年後,元昊又下令改變髮型。他親自帶頭,剃去頭頂的毛髮,將劉海蓄起來,從前額垂到面部兩側。髮型的改變是強制性的。命令頒發三天不改的,格殺勿論。
呵呵,好一個青出於藍!
沒錯,晏殊和仁宗原本都主張儘快了結。
党項風俗中,男子髮式以「禿」為特色,具有典型的游牧民族風格。西夏文字傳世較少,圖中的壽陵殘碑展示了西夏文的風貌,《龍龕手鏡》則是西夏文和漢字對照的字九_九_藏_書典,為今天解讀西夏文字提供了方便。
大理在宋代基本上是與世隔絕的,正史僅僅記載其國王段和譽在徽宗政和七年(1117)被冊封,以後又很快就不了了之,段和譽也在金庸小說中變成了段譽。總之,大理和西夏在正史中都不被視為正宗王朝,儘管從北宋到南宋,只有大理和西夏政權穩定,版圖不變,直到被蒙古人所滅。
趙宋官家卻不得不高度警惕,也不得不撥出巨款,既花錢買和平,也花錢買穩定。實際上在他們心目中,最重要的不是國家而是皇權。國家的危險在邊境之上,皇權的在蕭牆之內。兩害相權取其輕,他們是寧可犧牲軍事效率甚至國家安全,也要保證皇位不受覬覦,皇權不會旁落的。
如此梟雄,當然不會安分守己地當什麼西平王。三十五歲那年,即北宋仁宗寶元元年(1038)十月,李元昊在興慶(今寧夏回族自治區銀川市)稱帝,國號大夏,史稱西夏。年輕的西夏皇帝給原來名義上的君主宋仁宗,寫了一封語氣謙和但態度強硬的信。信上說:臣只稱王,包括吐蕃和韃靼在內的各族人民都不高興,陛下還是批准臣當皇帝吧!
同樣,大宋也絕不會承認什麼西夏皇帝。他們的應對措施,是宣布撤銷李元昊的一切職務,收回賜姓和封號,斷絕雙邊貿易,並懸賞購買他的人頭。結果如前所述,是夏竦在西安受到羞辱,西夏的入侵和騷擾也接二連三。李元昊甚至在退還大宋所賜錦袍時,對宋仁宗反唇相譏:番漢兩族原本就天各一方,我又沒篡你的位,何必那麼忌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