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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第十章

「國都在長安,國家的大典都得在長安舉行,兩都相距八百多里,往返跋涉又麻煩又累人。」他說。
眾人忽然都沉默下來,彷彿出現了不祥的徵兆。武則天斜著瞟了武艷一眼,起身走出了就日殿。第二天,武艷又和李治相約,在禁苑見了面,她把武則天的話學了一遍。李治驚慌得口舌打結,說不出話來,心頭泛起一種毀滅般冰涼的感覺。一股冷氣往上直衝,他步履蹣跚,渾身沁出了一層灼|熱的汗珠。他倆都像做賊似的心虛,然而又在勢不可擋的激|情中走到了一起。每一次接觸之後,她對他的依附就更加深重,想進入內宮和將他據為己有的心思也愈來愈強烈。他們手挽著手走到一座小山腳下的樹林里,這兒非常清靜,可以想幹什麼就幹什麼。武艷想用消耗體力來排除煩惱和不安,堅持登山,從一條婉蜓曲折的小道爬上了山頂。在頂峰幾乎可以俯瞰百里禁苑,以及禁苑以外的許多景象。北面橫貫東西的渭水混濁,而從西北流入渭河的涇水卻異樣的清澄碧透,清濁兩股水流非常分明,匯合到一起滾滾滔滔向東流人黃河。渭河兩側地勢不對稱地呈階梯狀增高,北岸有明顯的兩級沖積階地和一至二級黃土台塬。河水滾滾地流淌著,飛起千萬朵雪蓮似的浪花,衝破峽谷,劃開原野,映著日月,載著航船如織梭般的來來往往。過河的渡船橫過河心,在點點白帆和遠航櫓船中間穿來穿去,顯得又從容又繁忙。禁苑的南面,便是都城長安。在鱗次櫛比而又井然有序的街坊和市井拱衛中,城北與禁苑相連接的太極宮顯得格外巍峨壯觀,氣勢宏偉。
「我愛你,皇上,我不想離開,我再也離不開你。」
「妹妹坐月,姐姐理當多來走走。」
李治邊說邊指點著,「它建在龍首原的北沿。再往北,是武后現在的起居殿一含涼殿,建築規模比蓬萊殿小些。其北面便是水光瀲灧、魚浮雁落的太液池,即蓬萊池。池的北岸,有含冰殿、紫藺殿等,再北是玄武殷和玄武門,出了玄武門就是北夾城的重玄門,再向北即為禁苑了。」
自古流傳下來的妃嬪制度,唐朝也曾明確規定,想一下子廢除,武則天自然有所顧忌。她於是創立了一個新制度,將對李治而言已經有名無實的嬪妃,改變名稱,削減數目,設置贊德相當於妃正一品二人,宣儀相當於嬪正二品四人,承閨相當於美人正四品五人,承旨相當於才人正五品五人,衛仙相當於寶林正六品六人,供奉相當於御女正七品八人,侍櫛相當於采女正八品二十人,侍巾正九品三十人。官名堂皇而雅正。顧名思義,這些個妃嬪儼然都成了女官,都要贊助或勸導皇帝居德由義,不可越出名教一步。說白了,其中最主要的一點就是不準與皇帝有性接觸,即不準與皇帝過夫妻生活。
「內宮的生活我還很陌生,至於朝政,那更是一竅不通。」
武則天全力控制著滿腔惱怒,牙齒用力咬住嘴唇,直到出血。楊氏看到她難過的樣子,心裏涌動著一股複雜的情緒:皇上當真娶了大閨女,也並非一件壞事。相反,還可算一種榮耀。只不過嫉妒心特強的二閨女眼睛里容不得沙子,要是不肯容忍,必能會鬧到不是魚死就是網破的地步。苦澀的感覺油然而生,她擔驚受怕,惶恐不安,但又無可奈何。要發生的事終於發生了。欲|火如焚的武艷好比饑渴已久的人,飽餐之後並不滿足,一想起那狂熱的漩渦般的銷魂時刻,就神魂顛倒,心旌搖曳。她貪得無厭,得隴望蜀,得意忘形,不顧死活地跟李治幽會。他們摒棄了世俗世界里一切正常道德的約束,隨心所欲,憑感覺引導著他們的行為。他們如同著了魔一樣,忘乎所以,忘記一切,把周圍的一切都看作形同虛設,彷彿他們有障眼法,可以掩蓋一切,別人一無所知。李治的心裏感覺到的既不是浮躁,也不是騷動,而是一種潛意識的呼喚,他需要一種新的情愛。對於偸戀的後果,他並沒有深切地揣摩過。他是至髙無上的皇帝,就應該恣意享樂,舒暢愉快。她使他高興,溫柔如水,床第功夫跟武后的迥然不同。他的性靈由於縱情聲色而變成了麻痹的逢場作戲,這是人生的大快事,沒有它,寧可死去。日頭落盡,雲影漸漸失去了光澤,黃昏邁著輕盈的步子悄悄走來了。傍晚的風光幽美而恬靜,那種說不出的和諧使夕照下的皇宮分外韻味深長。樹影愈拉越長,殿宇樓台合成大而黑的一團。湛藍的天穹羞怯地出現了最初的星星,周圍籠罩著深沉與神聖的寂靜。東邊的一片老槐樹先前有幾隻鳥兒鳴叫著,此刻也沉默了。宮燈亮了,殿外的樹木花草和亭榭迴廊都沉入了灰色的陰影里。空氣清爽而澄澈,萬籟俱寂,乍暖還寒的春夜冷得愜意。李治總是先上床,注視著武艷卸妝的樣子。她動作熟稔,卸下發簪金釵,脫掉衣裙,露出了勻稱豐腴的肢體。她的皮膚潔白光滑,肌肉柔軟圓潤,富有彈性,那袒露著的雪也似的乳|房—起一伏地抖動著,看一眼就使人陶醉。他用雙臂環繞著她,用鼻子嗅著她那花卉般清雅的體香。
「想不到我們又會面了,朕多麼想念你啊!」
「他呀,臭名昭著,」李治表現出一種鄙夷的神情,「已經成了物慾的化身,此外什麼都不看在眼裡了。」
「托妹妹的福,給我帶來了莫大的榮幸,我永生永世都不會忘記。」
「言之鑿鑿,分析在理。」
武艷竭力壓住心跳,說話聲怯氣短。
「將軍的話,當真不假?」鐵勒人異口同聲地問。
他氣喘吁吁,帶著一種懇求的口吻。
當武艷帶著蓉兒和敏之離開內宮時,太監王伏勝悄悄地給她打了個招呼,叫她明天進宮,直接到甘露殿見駕。武艷激靈了一下:噯,皇上還在想我哩!其實,她的心思也常常飛向他,對他的思念就像是對春光的眷戀,舊情難忘,始終保持著繾綣纏綿的呼喚與身心的期托。李治手裡握著萬能的鉬匙,能為她打開幸福之門,把她引向奧秘無窮的天堂和極樂世界。舊時美夢中的意念和僮憬又被激發起來了,蠹蠹欲動了。她仔細揣摩著王伏勝話里的每一個字,心臟撲撲地跳動,沉浸在一種美好的嚮往與遐思之中。夜晚乘涼時,她又猶豫起來。一陣風刮過去,樹葉颯颯地響,螢火蟲閃閃爍爍,三三兩兩,忽出忽沒,宛然—些看不見的小精靈提著綠幽幽的燈籠,在暗中窺視著她,注意她的一舉一動。武艷立刻想到了妹妹那雙穿透力特強的冷峻的眼睛,心頭猶如千百個鐵槌打擊似的,一會兒上一會下,六神無主了。後來躺到床上,輾轉反側,思潮起伏,處於一種興奮狀態,強烈的欲|火燒灼著她,翻來覆去睡不著覺。作為血肉之軀的人,都有七情六慾,她祈求妹妹能理解她,憐憫她,讓她也享樂享樂。同時又懷著一種僥倖心理,妹妹正在坐月,她和李治的交往不會被發現。
然後把目光轉向武則天,牽動嘴角笑了笑:「小王子就服她帶,換包也不哭,在她懷裡睡得又香又甜,你看,尿又完了。有她在這裏,我和奶媽都省去了好多的事。」
「妹妹上朝去了,我就和母親一起照料小王子。」
「這麼說,你們肯定會走。」
武艷想象自己踏進宮門之後,如何開始檢點自己的一言一行,樹立良好的形象:既不自欺,也不欺人,讓皇上生活得舒適、溫馨、開心,自己同時也衝出這虛無和孤寂的世界,找到自己的歸宿。做一個人真不容易,強硬遭人恨,懦弱受人欺,平庸沒出息。還是中庸之道好,三條路走中間,不偏不倚。像妹妹那樣把權力看得太重,似乎連皇上也得依她的,自然遭受非議。不錯,她確實充滿了智慧,有心計,又能幹又熟悉宮廷生活,掌管內宮駕輕就熟,處理朝政也得心應手。然而太精了也不見得十分好,什麼都逃不過她的眼睛,什麼都斤斤計較,人人望而生畏,積怨太多,一旦被別人抓住了什麼把柄,或者失算落人陷阱,別人也不會輕饒她,怕只怕死無葬身read.99csw•com之地哩。當然,逆來順受又會使人顯得唯唯諾諾,低三下四,太窩囊。很難想象,有誰會轉過另一邊臉去讓人揀耳光,默默地承受打擊,忍受羞辱和委屈。人生一世,草木一秋,下半輩子該怎麼過,值得深思。得過且過,馬虎了事,那是折磨自己,對自己不負責任。男子無妻身無主,女子無夫身無靠要想活得幸福,像模像樣地做個人。看來最重要的還是抓住皇上,投身於他的保護之下,就像小雞鑽進母雞的羽翼下一樣,又安全又溫暖又歡快,其樂融融。說來也怪,我已經投身到了皇上的懷抱里,怎麼反而嚇得戰戰兢兢,心目中老是晃動著一種危險的陰影?常言道,做賊心虛。目前這種行為無疑屬於偷情,生怕妹妹發覺,生怕她奈何。妹妹真厲害,誰也惹她不起。她打得人死,救得人活。不過,她也有陰暗面,也有把子抓在我手上。她跟李義府的曖昧關係誰個不知,哪個不曉,明目張胆,只把皇上蒙在鼓裡,也許皇上有所察覺。不管怎麼說,我得給皇上吹吹風,提個醒,漏點顏色給她瞧瞧,免得她只把燈光對著我,從不照一照自己。想到這裏,武艷望望漸漸暗下來的天空,旁敲側擊地對李治說:「李義府一直在干賣官收賄的勾當,而且價格不斷上漲,人人都在背後議論,指責他是天下第一大貪官,皇上是否有所耳聞?」
「我一直在替娘著想,沒有動她。但是不能再犯了,要知道,人的忍耐都是限度的。」
「嗨,妃嬪有名無實,連名稱也改變了。朕寵幸誰,她就要誰的命。」
「時間有的是,你容我仔細想一想。」
「贊德」以下,都是道德性或服務性的名稱,各司其事,猶如卧房婢女的任務,純粹照顧衣櫥,登記禮品,傳達命令,跑零碎差使等等。皇宮處於武則天的嚴密控制之下,而她又忙於政務,李治自然只有太監作陪,身旁的太監一般都是武后的心腹。萬般無奈的天子,只得借讀書、遊玩來排解煩惱與苦悶。龍朔二年六月一日,武則天移居蓬萊宮含涼殿不久,生下了第四子,對李治而言是他的第八位皇子,也是他最後的一個兒子,亦即後來的睿宗,唐玄宗李隆基便是他的第三子。睿宗出生時由武后取名旭輪,半年後的十一月被封為殷王。旭輪出生不久,武則天的母親榮國夫人楊氏帶著長女韓國夫人武艷,以及武艷的女兒賀蘭蓉和兒子賀蘭敏之,進宮賀喜。武艷和李治曾經有過曖昧關係,被武則天窺破,從此不敢擅自進宮。然而時過境遷,並且再沒有發現她犯禁,武則天早巳坐穩了皇后的寶座,怒氣漸消,對姐姐表現出了親切和歡迎的態度,在留下母親的同時,順便也留下她陪伴母親住幾天。由於武則天嚴禁女色,李治在武則天生產前後,雖然極不情願,但是不得不過著鰥夫似的獨居生活。武艷的到來,李治喜從天降,精神為之一振,臉頰上泛起了血色。武艷也不愧為武則天的姐姐,嫵媚雖不如妹妹,妖嬈卻牽動人心。娥眉橫翠,粉面含春,賽鴉翎的黑髮滿頭珠翠,顫巍巍無數寶珠釵簪。清冷冷杏子眼,香噴噴櫻桃口,體生幽香,嬌滴滴花金縷細。李治對她臉上的每一個部分、每一寸皮膚都相當熟悉,照舊喜愛。然而她比以前清瘦些了,顯得安閑而淡漠。她按例請了安,便垂下了眼皮。
百濟使節走後,劉仁軌和劉仁願進行了一番商議,推斷百濟沒有戒備。他們率領三軍發動突襲,一連攻下支羅城、尹城、大山、沙井等敵軍要寨,殺戮及俘獲甚多,分兵駐守。福信特別看重軍重鎮真峴城,增兵防守險要。劉仁願採納劉仁軌智取真峴城之計,退回大本營,休整三軍,以逸待勞;同時不斷派出步探、馬探、馬步連環探,打探敵情。探知真峴城守備鬆懈下來,劉仁軌即率新羅軍乘夜直撲城下,攀附牆壁上生長的藤蘿雜草爬上城牆。天亮時便佔領了真峴城,打通了從新羅運送糧草的交通要道。劉仁願與劉仁軌商議,以六百里快騎飛奏朝廷,請求援兵。武則天滿臉喜色,擬定詔書讓李治簽發,徵調淄州、青州、萊州和海州兵馬,約七千人,開赴熊津,接受劉仁願調度。福信專權,打仗卻不是唐軍的對手,一敗再敗,跟扶余豐之間的猜疑愈來愈厲害。福信聲稱有病,卧于窟室,謀算等扶余豐前來探望時殺死他。扶余豐得到密報,帶著親信勇士突然襲擊,生擒福信斬首,然後派使節向高麗、倭國日本求援,派兵協助抗拒唐軍。寒凍期降臨,唐軍按兵不動,與百濟形成了對峙狀態。幾個月時間就在瞬息萬變的現實中過去了。戰爭停頓下來,武則天總算鬆了一口氣,她想坐下來歇息一下,調整一下心態。李治有武則天代勞,倒落了個輕鬆自在,奏摺一推六二五全交她批閱,有時連坐朝也讓她去代理。他跟武艷沒有脫鉤,依然藕斷絲連,暗中約會。他成天徘徊在肉|欲的潛意識中,嘲笑武則天把權力看得高於一切,連享樂都忘卻了。
武艷為滿足李冶的好奇心,討得他的喜歡,弄來了導淫之書、導淫之具、導淫之葯,挖空心思使用了許多的「髙招」,互相取樂。大內神不知鬼不覺地潛入了和尚道士,向皇帝傳授房中秘術,配製春|葯。他們像著了魔一樣,沒日沒夜地尋歡作樂。超乎尋常,花樣翻新,互相被對方奇異的魅力所吸引,所感染,如同騰雲駕霧一樣,思維迷亂,神情恍惚,狂歡的激|情似洪波擁簇,巨瀾洶湧。但是最讓人回味無窮的是清晨起來的那段時光,她跟他共度良宵后偷偷溜回到偏殿背後的暗房裡,獨自一人獃著,雙手撫摩著自己的小腹,眉宇之間流露出一派心滿意足的沾沾自喜和自我欣賞的得意神氣。庭院靜靜的,皎潔的月光酷似灑向大地的水銀,把柔和的輕紗披在賞月人的身上。李治盯著武艷瞧來瞧去,瞧得她不好意思起來,白皙的臉龐上飛起朵朵嬌媚的紅暈。她兩隻大而黑的眼睛水波盈盈,閃閃溜溜勾人心魂。一陣醉人的快意涌動起來,李治嘴上露出了笑容。他自我克制了一下,慢慢地朝後殿走去,那裡堆積著大量的奏摺,有的再也不能耽擱了,必須趕快批閱。武艷從後面跟了上來,拉住李治的一隻手,輕聲問道:「皇上,我什麼時候到你那兒去?」
「事先說清楚,一旦涉及到我的后位,要與我爭奪皇寵,那可就六親不認了,休怪我無情。」
「對母親我會孝順到底。對她,那可就不一樣呶,只要她做出初一,我就會做出初二來。」
「看得住要看,看不住也要看,看著她總比不看好。」
「你打算在宮中呆多久?」李治毫無準備地冒出一句話來。
「朕在長安呆習慣了,很適應那樣的環境。」
「我不太清楚,聽皇后的意思,也許不會呆多久,母親會留下來,皇后和小皇子都好,我和兒女可以放心地回去了。」
武則天靈機一動,轉了個彎,把兩種意見擺到朝會上,交給大臣們去評議。
說著說著,她幽幽地抽噎起來,哭得哽咽難言,雙手捧著臉,眼淚把絹帕都打濕了。武則天受了感染,眼裡湧起熱辣辣的淚水。
「你活得不瀟洒,非常勞累,娘不糊塗,明白你是看在姊妹的情分上,處處諒解她。」
「即使留下來,也得先回去一趟,把家裡安排一下。」
夜鴉的鳴叫打破了空間的寧靜。一陣風來,樹葉嘩嘩的騷響,武艷從沉迷中清醒過來了。遠處傳來了凄厲的貓頭鷹的低嚎,狐狼嗥嗥,風聲鶴唳,林間窸窸窣窣,彷彿有人在走動,在盯梢。他們從草地上站了起來,警覺地向四外張望了一氣,漸漸恢復了平靜。露水下來了,呆不下去了,他們又要分手了。武艷有些戀戀不捨似的,臉色一下子變得蒼白,眯起的眼睛含著一小顆淚珠,彷彿有什麼東西刺痛了她的心,剌得異樣的痛。李治抽身走了,兩腿像灌了鉛一樣,步履維艱,又像踩在棉花上似的,飄飄忽忽,深一腳淺一腳地走著。
「娘哇,你叫我好為難read.99csw.com的。」
「忘不了的。」
「她自不量力,那就只能怪她自作自受。」
「不要緊的,船到江心自然直。進了宮,不懂的事隨時可以問內侍和宮女,要不了多久,就熟悉了。」
「人生幾何,好比早晨的露水,該行樂何必放棄,不如及時行樂。」
有人插言道。
「你妹妹武皇后唄。沒有她袒護,李義府早就完了。」
「莫,莫。你姐姐若有一差二錯,我也會承受不住,她也是我身上掉下來的肉。」
「熏人,不,確切地說,應該是醉人。」
「皇上得多長一隻眼睛,把她看住點,不要讓她大囂張。趁早把皇權奪回來,像她一樣多培植一些耳目,什麼事都逃不過你的眼睛,她就不敢背後玩名堂啦。」
「皇上愈怕,她愈要挾你。」
武艷做出撒嬌的樣子,「我要皇上親自教我。」
他連鎧甲也沒穿,帶頭殺向敵陣,不幸陣亡。時年五十二歲。武則天接到奏表,雖然為他的忠勇所感動,但是來濟在顯慶二年曾跟隨長孫無忌反對立武昭儀當皇后,從中書令貶為台州剌史,再調任庭州剌史。武則天仍然懷恨在心,僅僅追贈他當楚州刺史。龍朔三年春,左武衛大將軍蘇定方討伐鐵勒蒙古諸部反叛者的殘餘部眾,全部平定。武則天高瞻遠矚,氣度恢宏,繼李世民之後經營漠南漠北的廣大地區,以朝廷的名義將燕然都護府內蒙五原縣遷到回紇蒙古西庫倫,改名瀚海都護府;而把原來的瀚海都護府遷到雲中古城內蒙托克托縣,改名雲中都護府。以沙漠為界,沙漠以北州縣隸屬瀚海都護府,沙漠以南隸屬雲中都護府。唐王朝自開國以來,如旭日東升,一直處於上升階段,國力強、盛,現今比貞觀年代有過之而無不及。四海安定,版籍不斷擴大,一派歌舞昇平的氣象。坐享清福的李治閑得無聊,繼續與武艷保持感情,藕斷絲連,沉迷不醒。武則天氣得發瘋,一股壓抑不住的怒火在胸膛里燃起。正待發作,母親楊氏來了。早在顯慶五年,楊氏就授封當榮國夫人,官階和永徽三年所封的應國夫人都是正一品,而地位卻高於普通王公的母親及妻子。榮國夫人知道武后心裏很惱火,經常進宮來開導她一下。她也暗中罵過韓國夫人武艷,但效果不佳。雖說手心手背都是肉,可是二閨女是受害者,她內心偏向於她,十分同情。當她瞧見武后臉色鐵青、跟里閃動著紅光時,隨即喚著女兒坐下來。拉著她的一隻手,嘆了一口氣,用一種乞求般的口吻說:「我生了你們三姊妹,如今只剩下兩個了。好閨女,你替娘著想,寬恕她吧。」
「可是,處理政務她比我強,視野開闊,慮事周到,彷彿每個毛細孔里都是心眼,很少失誤。不讓她干我也輕鬆不起來,目前誰也取代不了她。批閱奏章嘛,那更勞神,朕的眼力又不好,頭昏腦脹的,也只好讓她繼續代勞,幹下去。」
武則天緊了緊鼻子,旁敲側擊地說。武艷微微一怔:「妹妹,我可沒有胡作非為,沒有什麼對不起妹妹的地方。」
「宰臣在紫宸殿朝見皇上叫做入閻,是不是?」
「為含情的眼色而陶醉並不是罪孽。」
許多大典如改元、大赦、元旦、冬至以及閱兵、受俘等活動,常在順天門樓舉行,稱做「外朝」,因此在太極殿舉行的朝會便稱為「中朝」。在順天門兩側建有東西朝堂,是文武官員朝見皇帝時居停之所。朝堂不僅各個宮中都有,而且在祭祀之所及皇帝行幸處,也要設置百官朝堂,文官居東,武官居西,成為定製。過了太極殿後面的朱明門,是兩儀門,門內的兩儀殿比太極殿略小些,方形殿堂也設御榻、金鼎、熏爐等,平常皇帝在殿內召集近臣儀事,故稱「內朝」兩儀殿左側有獻春門,通往東面的立政殿、大吉殿,右側有宜秋門通往西面的承慶殿和百福殿。從兩儀殿後面的甘露門進去,正北矗立甘露殿,也是一座很大的殿堂。前殿後寢,前殿的正殿也設御榻、屏風、掌扇等,還有相應的偏殿、東西暖閣、御書房等,李治在此停居、歇息、批閱奏章,閑時欣賞歌舞,也可以接見近臣。甘露殿東邊的神龍殿,西邊的安仁殿,也都是皇帝和妃嬪的沿著這條中軸線繼續向北,甘露殿後面是延嘉殿,殿前的人工水渠一金水河,向北流入禁苑。延嘉殿北是承香殿,凌煙閣等。過了承香殿,北面就到了太極宮的北門玄武門。此外,大內還有凝暉閣、觀德殿、承乾殿、翔鳳殿、熏風殿、臨照殿、望仙殿、鶴仙殿、乘龍殿,以及武則天居住過的就日殿等等,還有一些佛寺、道觀和亭台。從後面向前看,太極宮中的殿堂樓閣和院廊亭榭等,照樣雄渾典雅,流光溢彩,珠輝玉映。
武則天憋得嘴唇發紫,雙手打顫,把汗濕的手掌緊緊捏成拳頭。
「我有法子對付她,你儘管聽我的好啦。」
「只要我們厲兵秣馬,乘隙出擊,沒有攻打不下的道理。」
自從李治走進她的生活以來,打破了她的孤獨和寂寞,啟開了她那長期被封鎖著的性|欲的大門。他們互相凝視著,由於羞怯,誰也不先開口,但是誰都懂得相對無言的含義一那隱藏著的複雜而不可言喻的焦灼與意念,多麼的強烈,多麼的魅惑,多麼的觸動心魄,彷彿捲入了旋風的中心,一切都驟然改變了,需要重新安排了。家庭、社會、親友、姊妹、羞愧與榮辱,統統都拋到了九霄雲外,在她的心裏,僅僅剩下了改變她的生活方式的當今皇上。她對他是那樣的痴迷,一往情深,神魂顛倒。眼睛只往他身上瞧,心只往他身上想,美好的意願只往他身上聯繫。迷迷糊糊,沉迷不悟,性靈都幾乎麻痹了。忙裡忙外的武則天秋後停止了忙碌。有一天,她突然出現在武艷的面前,臉似蠟一樣的黃,嘴唇咬得發白,目光挑剔,冷嗖嗖的,好像是白森森的劍影。武艷一下緊縮起來,恍若冰涼的蛇爬上了脊背。
「好香呵!」他眉開眼笑。
「朕早有此想法,可惜皇后不肯,說什麼淫術傷身。愛卿既會此道,不妨拿出來試一試,增加一些刺|激。」
「軍事機密,無可奉告。」
「可是,包圍平壤的軍馬已經撤回去了。我們怎麼不可以跟著撤?」又有人提出了疑問。
「那她為什麼要向著她,是什麼原因?」
武則天扭歪了脖子,「有人探到了動靜,我從皇上的變化也能推測出來,她在削尖腦袋想往宮裡鑽,要和我一爭高低。」
太極宮東西長約四里,南北寬約三里。它的東西兩側各有一南北走向的高牆與東宮、掖庭宮相隔,東牆即東宮的西牆,西牆即掖庭宮的東牆。宮城的南面有五座門,中間正門是順天門,東側是長樂門,再東是永春門;順天門西側是廣運門,再西是永安門。北門有兩座,正北是玄武門,其東側有安禮門。太極宮是皇帝居住和處理朝政的地方,宮內分佈著大大小小數以百計的殿台樓閣。東宮是皇太子居住和監理國政的地方。西部的掖庭宮則主要是犯罪官僚的女眷,即妻女進入官庭后,勞動和學習技藝的地方。武艷經常出入皇宮,已經熟悉了宮內殿堂布局。進人順天門,迎面的高大宮門叫做嘉德門,這是為了宮禁的安全而隔斷順天門與太極門的一道屏障。穿過嘉德門便是太極門,門外分別建有鼓樓和鐘樓。東西兩側,各有一門,東面是歸仁門,可以經恭禮門通到門下省和武德殿一帶;西面的側門叫納義門,穿過興仁門可到中書省和舍人院。太極門內的太極殿是宮中最重要的正衙,俗稱金鑾殿,殿中的小平台上擺著金漆雕龍的寶座即御榻,榻后是精美的圍屏,榻頂正中的金龍藻井倒垂著的圓球叫做軒轅鏡。整個大殿金碧輝煌,莊嚴而絢麗,皇帝多在這裏視朝聽政。當皇帝升座時,殿前陳列的鶴、鼎、爐都升起裊裊香煙,繚繞于殿宇間,殿廊下的金鐘、玉磬和笙、笛、簫等器樂齊鳴,跪在丹陛和廣場的文武百官叩拜行禮,山呼萬歲,氛圍莊重嚴肅。
東西兩市的商貿,興隆而繁華。東市有二百二十九-九-藏-書行,千余肆邸,商人云集,熱鬧非凡。西市有衣肆、墳典肆、藥材肆、波斯邸,以及當鋪與各種行業。外國商人多在西市經營,商業活動比東市更加繁盛。商業的發展刺|激了交通的發展,交通的發展又促進了商業的發展。陸路交通以長安為中,通往全國各地。開通驛路達到四萬多里,水陸交通大致三十里設一驛站,夾路列店肆招待客人和商旅,酒饌豐溢,又方便又實惠。水路以貫通南北的大運河為幹線,溝通全國大小江河湖泊,構成了縱橫交錯的水道網。天下諸津,舟航所聚,旁通巴漢,前指閩越,七澤十藪,三江五湖,控引河洛,兼包淮海,弘舸巨艦,千軸萬艘,商貿旅行,往來不分晝夜。自貞觀以來,唐朝如紅日騰空似的冉冉上升,國庫充實,李治坐享清福,有幾分倜儻,又有幾分得意。他用手指著禁苑西面龍首原正在加緊整修擴建的蓬萊宮,對武艷說:「明年朕將遷到蓬萊宮聽政。那裡地勢高,視眼開闊,宮城的規模也比太極宮大得多,活動的餘地也更大了,眹就把你召進宮求」!「哪座殿是皇上的起居殿?」
「你不是奴婢,是朕的愛卿。」
「實權都給了她,皇上豈不成了傀儡皇帝。」
「如此猖狂,他到底仗誰的勢?」
李治舒眉展眼;「你曾經給了朕那麼多的歡樂,使人回味無窮。」
「先回長安,再進行修整。」
武艷柔軟的手臂繞著李治細長的脖子,嘴裏喃喃吶吶地說。
「事實沒那麼嚴重。」
李治心蕩神搖,難以自禁的情感泉水般噴涌,把她摟進了自己的懷裡。他們緊緊地摟抱著,兩顆心緊緊地相連在一起,互相都可以感覺到對方擂鼓般咚咚的心跳。一個多年未沽暈腥的寡婦與貴為天子的情夫久別重逢,激動得血在周身奔騰,連氣都透不過來了。她顔抖著,不停地顫抖,恍若一口吊起的鍾被敲了一下那樣,同時把心靈的激蕩傳到了李治的身上。他一直擁抱著她,夙願已償般的偷悅,不斷地親吻著她。她也以自己的身心回應著他的親吻,極富溫柔,極富誘惑力地吻著他。兩個人都沉浸在歡快的熱吻中,吻流幾乎將他們淹沒,傳遍到了身體的每一根細小的神經,嘴裏像灌了一嘴蜜,甜得滿臉漾開了笑紋。
他用盡全身力氣壓著她,靈魂洋溢著征服般的喜悅。她的胸腹是那樣的玄妙,那樣的溫柔,那樣的馴順,完全處於他的控制之下。他將自己的嘴唇送過去,盡情地如饑似渴地啜飲著她的親吻。她對他顯得溫存有加,充滿柔情,神態嬌媚而秀逸,魅力無窮,賽過一朵被朝暉映得通紅的彩雲。他樂不可支,覺得自己全身充滿陽剛之氣,其勢銳不可擋,自己的身體快要把她穿透。她體內裝滿了他的親吻,滿得猶如飲飽了醉人的葡萄酒,心中一片明媚燦爛的陽光。他倆的心在一起怦評跳動,激|情奔涌,酣暢淋滴,兩片嘴兒粘得如膠似漆,心中泛開了潮水,熱血在交流中沸騰。
多美喲,月光如水,夜色是多麼的美好。武艷痛快地想。她心蕩神馳,感到他今晚異常的瘋狂和歡樂,精神抖擻,肢體格外的堅挺、豪壯。
漸漸地,一種睡意,一種生理的興奮轉化成美妙的眩暈,情慾的衝動使他們不能自持了。描不盡的媚態,道不完的綢繆與萬種風情,玉山半頹,海棠欲睡,羅襦半解,薌澤先融,柔情慾醉,顛鸞倒鳳。從此以後,兩個人又好得一發而不可收拾,如醉如痴,沉迷不醒,依戀之情再也無法抑制,再也無法擺脫,像魚兒離不開水,像花草離不開陽光,像蜜蜂在花蕊中采蜜,像百靈鳥在錦緞般的果林中婉轉啼唱。在李治看來,武艷的姿容,尤其是她的溫雅與姣姘,似乎比武皇后還要咯勝一籌。武艷雲鬟霧鬢,眉挑目語,那雙顧盼撩人的大眼睛每一忽閃,上翹的眼睫毛跟著撲朔迷離地上下跳動,神光離合,微波縈洄。李治神思惝恍,快樂的心情渾如河裡的流水一樣歡暢。武艷也愈來愈迷戀于這位中年天子,由戀而愛,由愛進而轉到了對於幸運的妹妹的嫉妒,妄想姊妹同事一夫,併產生了跟她一較高低的念頭。這段時間,李治覺得自己過得很歡暢,很痛快,好比醉眠花叢中,又如躺在雲霧裡。他與武艷頻繁約會,本能而微妙地充分利用每一刻,盡情地享受著每一次親吻,每一次擁抱,每次接觸的親昵,滿足強烈的肉|欲,體驗生活的豐富性。野雞比家雞的味道更鮮更美。自從武艷重新回到他的身邊以來,體弱多病的李治一下子煥發出了青春的活力,湧現出了男子漢的陽剛之氣,連靈魂都跟武艷聯結在一起了,陰陽互補,互相調劑,調劑到了一種最佳狀態,彷彿比雄獅都強健有力。他照常臨朝聽政,下朝後便急急忙忙回到甘露殿後殿的寢房裡,跟等在那裡的武艷親熱,過著另一種隱秘而溫馨的生活。兩個人在一起取消了一切禮節,隨心所欲,自由自在,快樂逍遙。武艷眉開眼笑,滿心舒展,像火焰那麼熱烈,像彩霞那麼綺麗,像霓虹那麼炫燁絢爛。她調動美色,賣弄風姿,使出渾身的解數讓李治開心,而且變換法子,曲意逢迎。
武艷扭曲著嘴唇,顯得自謙而懊惱。
武艷放開了李治,又重新回到暗房裡,靠著床頭想心事。她的思緒不停地飄流著,從一件事跳到另一件事,從一個人又跳到另一個人,心目中時而閃現出死了多年的丈夫,時而閃現出膝下的兒女,時而閃現出衰老得滿頭銀霜的母親楊氏,時而閃現出妹妹武皇后榮耀顯赫的形樣。變來幻去,最後又回到了李治的身上。她熱切而又不安地等待著可以到他那兒去的時刻,心中小鹿兒亂撞。從滴漏里滴下的噠噠噠的水點聲,像鎚子敲打金屬一樣,震撼耳鼓,撞擊著她的靈魂。寢殿的燈火亮了,昏昏暗暗,朦朦朧朧,而在她看來,卻如噴薄而出的朝陽一樣光芒四射,璀璨輝煌。她終於又躺到了李治的懷裡,把自己的手放在他的手心裏。她喜歡這樣,也習慣這樣。而當他握住她的手的時候,她就體會到一種親熱甜美的感覺,一股暖流從心底里升起,很快瀰漫到全身。李治盡情地撫弄著她,他愛摸她身上柔軟而有彈性的地方,或者捧著她的香腮兒親吻。她按捺不住歡欣和喜悅,豐|滿的胸脯由於過分的激動,海濤般劇烈地起伏著。那顆心啊,不知咋搞的,竟像賓士的馬蹄似的急驟地跳動。他佔有著她的身體,以佔有者的身份恣意地享用著它,在纏綿悱惻的擁抱中和她合二為一。他們互相凝視著對方,都覺得很陌生,又都很親近,猶如拍打著翅膀飛翔的獵鷹,俯衝,俯衝,一頭扎進了萋萋芳草中。
「好,可以。」
「我是朝廷的欽差,前來傳達聖旨,不會失言,也不敢失言。」
「親親我,艷,親我的嘴。」
「怕就怕皇后察覺,」李治一下子泄了勁,「她知道了可不得了,什麼事都幹得出來。」
停頓了一下,李治糾正說:「你稍微等一等,等到寢殿點亮了燈火,大約午夜時分,你就過來。」
「都留下來吧,母女姊妹相聚在一起,不是更熱鬧些嗎?」
「滿月之後呢?」
「皇上真的沒有忘記奴婢,還把奴婢留在心中。」
「今晚不得空。」
「還沒有收拾好哩。」
將士們歸心似箭,都想回國。劉仁軌揚起下巴,一手捋著花白的鬍子,高亢激昂地說:「人臣為了國家的利益,只有死節而不應有另外的打算,怎麼可以先懷私心?皇上決意踏平高麗,所以先剷除百濟,留兵駐守,控制其中心地帶。」
「太極宮地勢低洼,陰暗潮濕,不利於皇上的風濕病。」
十七不是皇家也聚頭廷議時,幾乎出現了一邊倒的現象,大臣們大都偏向于武則天,紛紛奏請用鄭仁泰和薛仁貴所立的戰功贖罪,不再追究。武則天考慮必須在西北邊陲肅清不良影響,挽回損失,於是任命右驍衛大將軍契宓何力當鐵勒道蒙古安撫使,左衛將軍姜恪當副使,去鐵勒撫慰佘眾,消除敵對心理。何力遴選五百名精銳騎士,突然出現在鐵勒read•99csw•com九姓部落群的營帳中。鐵勒人驚慌得不知所措。何力不動聲色,用他的沉著穩定了局面,然後心平氣和地說:「國家知道你們都是被脅迫造反的,所以一律赦免,罪責在於酋長,只要捉住他們,事情就算完了。」
李治伸手拉住了武艷,把她拉進了陰影裏面。月亮酷似一隻擦洗過的銀盤,鐮嵌在墨藍墨藍的天壁上,顯得格外的柔和、清明。四周樹影婆挲,樹葉沙沙。樹林外的一抹青山,欲藏邇露,欲隱欲現的,如夢如痴地半浮在朦朧的霧海里。他用手勾住她的腰肢,把她朝他勾過來,直到將她緊緊地擁抱在胸前。她激動得氣都透不來,渾身如棉,沒有一點力氣。一陣春情涌動,她軟軟地躺進了他的懷裡。頭頂上覆蓋著黑黢黢縱橫交錯的樹枝,微風吹著樹梢,月光下盪動的疏葉,熠熠閃爍。她在眩暈和搖蕩中等待著,等待著,恰如神話傳說中的睡美人一樣姣柔迷人。他的嘴唇貼到了她的臉頰上,宛若蝴蝶顫動翅膀落在鮮花上。她體內涌動著的一股熱呼呼濕淋淋的潮流,張開嘴唇迎向他。噢,皇上的嘴唇又伸過來了,像流水一樣滔滔汨汩,像波浪樣推進。微風輕拂在武艷的面龐上,地面捲起細細的塵土。淡雅的月光好比灑播下來的輕紗,輕輕地披靡在這一對偷戀者的身上。呵,要是能和皇上長久的相依相偎在一起,遨遊在這仙境般的恬靜中,該有多好呦。她幻想他們相應變成神仙般的人物,蛻下身上平淡乏味的自我,超脫塵世間的煩惱和羈絆,優哉游哉,任憑自己的身體縱橫在天地間,敞開胸襟,盡情享樂,解除—切,直到忘我的境界。天宇清澄,群星陰暗無光。在這青幽幽的變幻無端的蒼穹下,在綠草如茵的原野上,大群橫空飛過的野鴨,儼如迅速擴展的墨漬,散在蓬萊池的華草里,如同消逝了似的隱藏了身影。他們二人沉浸在深深的靜默中,沉浸在一種波動的活力之中,這種活力給他們增添了生活的樂趣,帶來了無盡的力量。夜空在緩慢地、玄妙地轉換著,灰暗的天河驟然一亮,她一抬眼,發現明月斜掛在山尖上。月光穿過樹陰,漏下點點晶瑩的碎玉。她向月亮張開雙臂,想抱住它,讓清輝溶進自己的心房,身體在月光的觸動下,渾似海葵一樣顫顫巍巍地、毫無保留地徹底坦露出來。她冀望和玉兔進行對話,交流思緒與情感。然而李治牢牢地摟住了她,把她帶進了激流的漩渦中。
「算你對娘盡孝,千萬不要把她怎麼樣。」
「可以住蓬萊宮,那裡地勢高,不比洛陽宮差。」
「用不著歡送。」
「請不必多疑。我們決無歹意,決不會趁你們班師斷你們的後路,或者從中攔截,或者進行偷襲。」
武艷那心頭小鹿兒不住地跳動,好似烏雲翻卷,忐忑不寧,神不守舍。她預感到會出現一場不意的變故,說不定大禍臨頭。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她眼帘閃現出一種幻想,彷彿有一雙帶著利爪的巨手,向她伸展過來,愈來愈接近了她的喉嚨。十八迷途的行星李治的健康狀況一直不佳,疾病纏身,頑固的眩暈症久治不愈,經常複發。三十四歲的年紀,看上去好像步入了老態,拱肩縮背,面容憔悴,顴骨和眉棱骨都突現出來,尖下巴上的一簇鬍子也是稀稀拉拉的,顯得軟弱無力。他精神不振,精力不集中,終日無所事事,一味的追求清閑和聲色享樂。武則天產後康復得很快,不久又接管了政務。短短的幾天時間,就處理完了積壓下來的奏章,重新隨同李治坐朝聽政。她操縱李治,掌握權柄,逐步調整和更換了一批官員。八月,任命右相許敬宗當太子少師、同東西台三品、知西台事。過了年,即龍朔三年二月,又擢升司列太常伯李義府當右相,仍然主持遴選官員的事情。武后就有這個狠:順我者昌,逆我者亡。死心塌地的親信,提拔重用。唱反調的,棄而不用,即使立了大功,也不會給予多少好處。去年冬,西突厥侵擾唐朝西北邊境的要衝庭州,剌史來濟率領州兵迎戰。他慷慨激昂地對部屬說:「我早就應該一死,僥倖活到現在,今天到了以身殉國的時候了。」
「不。」
「能不能告訴我們一個大體時間?」
武艷一邊打氣,一邊出主意,「不如明媒正娶把我召進宮,生米煮成了熟飯,我是她的姐姐,量她也不敢把我怎麼樣。」
「那只有天曉得。」
「旭輪快滿月了,再拖,就沒有時間了。」
「對。」
「蓬萊宮內的殿多著咧。由南牆正中的丹鳳門至北宮牆的正門玄武門,沿這條中軸線北進,過御橋,對著龍尾道南端的第一道門是含元門,門內是含元殿。兩側有鐘樓和鼓樓,每日由晨至昏鳴響報時。穿過宣政門,便是宣政殿。殿前東側出日華門,設門下省、宏文館、史館、待制院和東少陽院;西側出月華門,是中書省、御史台、殿中內省、集賢殿書院、親王待制院和命婦院。再往北,過了延英門,就是延英殿,延英殿的西邊不遠是含象殿。宣政殿背後是紫宸門,門內即為內衙正殿一一紫宸殿。」
武則天身體康復后,李治與武艷仍然不忍分手,只不過往來有所收斂。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為。丁點兒和傻大哥等耳目很快打探到了動靜,武則天得知皇帝與大姐又恢復了關係,並且打得火熱,超過了以往,氣得蛾眉倒蹙,鳳眼圓睜。她悟出了事情的嚴峻性,再也不能容忍下去了,而且必須立即下手,說干就干,杜絕後患。但是,就在這時候,東征軍傳來了戰報,熊津都督劉仁願和帶方州剌史劉仁軌在熊津朝鮮半島錦江口的東方跟百濟展開了激戰。遠征高麗是武則天堅持進行的,她特別關注,把精力集中到了戰爭方面。當初,劉仁願、劉仁軌駐軍熊津城,朝廷詔令說:「包圍平壤的大軍巳經撤回,只有熊津一座孤城難以固守,最好撤往新羅。如果新羅國王金法敏要求留下你們協防,就留在那裡。不需要,就渡海回來。」
「他們走了,要是再放棄熊津,那麼故百濟的殘餘勢力不久又會恢復。髙麗這一長期為患之敵,什麼時候才能消滅?」頓了頓,劉仁軌進一步強調說:「況且,如今僅以一城楔人敵人心臟,只要有所挪動,便會成為俘虜。即令能進人新羅,也是寄居的客軍,萬一發生意外,後悔也無法挽回嘍。何況扶余福信兇殘暴虐,君臣之間互相猜忌,勢將互相火併。因此,我們應當堅守城池,觀察變化,乘機奪取百濟,不宜撤離。」
「酒也醉,人也醉,但願長醉不醒來。」
「我的心都被揉碎了,精神到了崩潰的邊緣,整天心煩意亂,坐不安,立不穩,吃不下,睡不好,連做事都沒有心思了。本來我就忙不贏,她還要跟我增加額外的負擔。」
「長安八景」即「關中八景」雁塔晨鐘、驪山晚照、灞柳風雪、曲江流飲、草堂煙霧、華岳仙掌、咸陽古渡和太白積雪,氣象萬千,風光旖旎。從西周開始,秦、西漢、新莽、西晉、前秦、後秦、西魏、北周、隋、唐等十多個王朝均在此建都。自漢朝以後,長安便成為了我國與世界各國進行交流的重要城市,著名的「絲綢之路」就是以此為起點。唐朝是我國古代的鼎盛時期,作為政治、經濟、文化中心的國都長安,全城圍長達七十多里,建築雄偉,規模宏大,由東西十四條大街,南北十一條大街組成,人口百余萬。南北十三坊,像一年有閏。皇城以南四坊,像一年四季。還剩九坊,像周禮「五城九逵」。
「奴婢也一樣的,一心只想來伺候皇上。」
武艷的內心也在嘲笑武則天心比天高,當了皇后還要包辦皇帝的政務,自討苦吃。妹妹到底圖的什麼?未必她也想當皇帝,主宰天下,名垂青史?貪心人笑貪心人,其實她也同樣貪心不足,當了一品夫人還想進封為妃,與妹妹共事當今天子,平分秋色。她的血液中奔涌著慾望之流,像金錢豹藏身在牧場或樹林草叢中一樣,霎動著眼晴守候著獵物。她精心細緻地梳妝打扮,塗脂抹粉,花枝read.99csw.com招展,然後去和李治相會。李治經常借故不上朝,不召對臣工,不理朝中國事,而把心思用在武艷的身上,追尋男歡女愛的樂趣。他們彷彿超越了時空,超越了一切,喚起了那種趨於浪漫奇遇似的熱衷,摒棄了世俗道德的約束,讓情與欲控制著自己,引導著他們的行動。他們愈來愈著迷,愈陷愈深,你憐我愛,卿卿我我,恨不得永遠絞合在一起永不分開他親著她,她也以全身心的激|情回應著他的親吻。他們在親吻中愈抱愈緊,親吻熔化了他們,把他們凝結成了新的鮮活而奇妙的肌體。血管在體內膨脹,血液匯合在一起奔涌。武艷眼帘一片虛幻景象,光怪陸離,心如滾滾春潮,動蕩不寧。最初她的情感被一種神秘的畏懼支配著,一種對於超乎榮耀的追求與恐慌。皇帝的寵幸應該接受呢,還是避開?它意味著幸運,還是死亡?伴隨而來的將是什麼?結局會怎麼樣?花兒為神張開花萼,露出花蕊,蜜蜂嗡嗡然採花釀蜜,小鳥雙雙營巢,麋鹿雌雄磨角。它們那麼自由、放縱,無拘無束,享用大自然的恩賜,受到神的保護。人為萬物之靈,為什麼反而要受束縛?神是萬事萬物的主宰,自然界的現象都是神的旨意。神默許情慾的交流,默許繁衍生息,武艷對自己的偷情也覺得心安理得。
李治拿不定主意,「此事還得從長計議,看準了再說。」
「人慾醉來酒醉人。」
不準後宮妃嬪跟李治接觸,宮女不得有任何越軌行為。高延嗣、丁點兒、傻大哥等忠於武后的心腹太監,時時在意,處處留心,耳目遍及宮廷的每個角落。他們一方面注視著李治,一方面警告宮嬪:「皇上必須清心寡欲,保養龍體。誰敢與皇上同榻,王皇后和蕭淑妃的下場,就是她的下場!因此,在武則天當皇后之後,李治的孩子都為她所出。這種情形的確異乎尋常,實屬罕見。就以唐室而言,高袓李淵有二十三位皇子,十九位公主;太宗李世民有十四位皇子,由十個母親所生,另外還有二十一位公主。而髙宗李治最後只有八位皇子、四位公主,並且其中皇子和公主各有一半是武則天生的。李治的婚姻生活,在武后時期,後宮形同虛設,似乎他不是皇帝,而是實行一夫一妻制。不過,為了保持帝王的尊嚴,所謂三宮六院七十二妃,不可斷然取消。否則,便和尋常百姓家沒有什麼區別了,當然也是行不通的。
「朕住紫宸殿北面的蓬萊殿。」
關中自古帝王都。位於素稱「八百里秦川」的關中平原中部的長安,北臨渭河,南依終南山,周圍曲流環繞,「八水繞長安」。土地肥沃,物產豐富,氣候適宜,四季分明,風景秀麗。
楊氏搖了搖頭,「她的學識膽量遠不如你,絕不是你的對手。」
「好唄。皇上,快點兒喲。」
李治說走就走,三月初,御駕從洛陽動身,月底抵達長安,接著就調集人力物力,從國庫開支,修繕蓬萊宮。蓬萊宮,始建於貞觀八年,當時李世民為太上皇李淵所營造,命名永安宮,次年改名大明宮,后改名蓬萊宮、含元宮,最後又複名大明官。它位於長安禁苑東南,取城北龍首原高地修建,南接京城北面,因在太極宮西內的東北,故稱東內。李治要移居東內,除了維修裝飾之外,還有擴建工程項目。宮城規模擴大到東西寬三里,南北長五里,略呈楔形,並且要增加殿閣省院及樓台亭榭。李治一反常態,堅持返回長安,又如此急切的營建蓬萊宮,其中一個重要的原因就是想擺脫武則天的束縛,恢復他的皇權,回到九五之尊的位置上。自從武則天攝政以來,便以皇上龍體欠安為理由,說什麼「房事過度,勢必斫喪健康」。
「百濟相當頑固,並且守備嚴密,不好對付嘞。」
「像花香一樣襲人嗎?」她一笑嘴唇就像鮮花—樣的開放。
「此事有諸多的因素:一、李義府是最先站出來奏請立她當皇后的人,武后恩怨分明,自然不會虧待她。二、李義府頗有才氣,機敏精幹,武后愛才,重用他也在情理之中。三、至於她跟李義府的那種說不清道不明的秘密勾當,沒抓到真憑實據,也不好輕易下結論。」
「酒不醉人人自醉。」
「那也未必。天下畢竟是我李家的天下,她敢違背朕的意願行事,敢跟朕唱對台戲,對著干,朕就廢了她。」
「皇上決定了的事,臣妾表示服從。不過,」武則天眼珠子轉了轉,「來回走動一下,換一換環境,調劑調劑,對皇上的龍體有好處。」
「姐姐在內宮進進出出,不給我添麻煩那就更好呶。」
鐵勒人大喜過望,樂得手舞足蹈,熱情款待天使,同心合力抓獲他們的葉護親王、設將軍和特勒公爵等二百餘人,交給契宓何力。何力宣布他們的罪狀,全部斬首。九姓部落的反叛遂告平定。李治沒有犟贏武則天,拗了氣;而且每次來洛陽,武則天都特別興奮,精神狀態極佳,處理朝政得心應手,他更加不甘心,不服氣。現在他的眩暈症有所好轉,又想親自理政,把權力收回來。一番深思之後,他決定返回長安。
楊氏把旭輪從搖籃里抱起來,遞給武艷:「大閨女,給小王子尿尿。」
「她太做過了分,不應該如此。我再三警告了她,不但不知悔改,反而變本加厲,愈來愈不像話啦。」
最終她打定了主意。第二天起床,她開始細心地收拾打扮,挨到黃昏,便徑直去了甘露殿。李治見到她,臉上洋溢著光彩,目光熠熠生輝,恰似兩團燃燒著的火。她被他的光亮照射著,如同花兒似的盡量展示著自己,含笑吐艷,芳香四溢。
劉仁軌回答說,「什麼時候該走,我們自有安排。」
「不要怕。她敢把你怎麼樣,朕就拿李義府開刀,殺雞給猴看。」
李治精神振奮,「人不想醉酒醉人。」
「莫打岔,」劉仁願做了個手勢,「讓刺史把話講完。」
「皇上雖尊居萬乘,富有四海,不過保有現世而已。人生一世,草木一春,何不試一試房中術,多感受一下,那味道又有所不同吶。」
她親吻了他一下。他熱烈地回吻著,那有力的吻緊緊地吸住了她,如同烈火一般燃燒著,極具銷蝕力,似乎要把她毀滅,讓兩個人在燃燒中化為灰燼。
「臣妾進宮后住哪座殿呢?」
「我軍在探測撤退路線時,的確沒有發現你們有異常行動。」
「蒲啦。」
劉仁願嘖嘖稱讚道。將士們也被說服了,聽從了劉仁軌的意見。此時,百濟王扶余豐及大將扶余福信以為劉仁願、劉仁軌等苦守孤城,沒有外援,進退兩難,便派遺使節探問道:「你們什麼時候身動西返?我們準備隆重地歡送。」
「自作自受可得怪自己。」
她自我安慰說,「眼睛是心靈的窗戶,他的目光明澄得像水晶一樣,充滿摯愛,把心思透露給了我。投之以李,報之以祧。皇上看上了我,我只有領情,以身相許了。」
武則天臉色一變。
「對,有氣魄!皇權決不可旁落,否則,處處受制於人,臣妾也跟著不好過日子。」
「我們取得勝利之後,士卒自然會安下心來。然後分兵據守險要,擴張軍事形勢,飛表奏報朝廷,請求增援。朝廷知道能夠取得成功,必定命將出師,與我們的聲勢銜接起來,完全可以把百濟徹底殲滅。這樣,非但不會放棄前功,而且還能長久保持海外安,疋。
「這幾個月,姐姐夠勞累的了,叫我如何感謝你呢?」武則天漫不經心似的說道,語氣輕細而簡單,然而言在意外。
李治頷首道,「今後,日常的一般議事多在此殿進行,稱做內朝,以區別在宣政會見群臣的常朝。」
「欲速則不達。」
「嗯,嗯,啊。」
「皇上高興,就是奴婢的榮幸,奴婢願意奉獻一切,只要皇上快活。」
「不。」
「忘不忘記由你。」
「娘不會縱容她,」楊氏抬起淚眼望著武則天,「會把她看緊些,不讓她胡來。」
「腳生在她身上,看不住的。」
「無非解解悶、逗逗樂而已,不會發展到那步田地。」
「你們知道就行了,何必多問。」
「沒事,沒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