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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第十四章

「我是從戰場上走過來的,有一套封刀的法子,身上刀槍不入,不會有什麼危險。」
「新攻下的城池都要用兵鎮守,還要追剿敗逃的敵軍,我軍兵力巳經分佈不過來,你的人馬也不夠用。」
薛仁貴連連擺手,「他們精通六韜三略,具有豐富的實戰經驗,三十六計運用自如,以不變應萬變,攻無不克,戰無不勝。」
「以用兵如神來形容你們這些大總管,其實當之無愧,各有各的拿手好戲。」
「這又何必呢?皇上健康還沒有完全恢復過來,非得保養一段時間不可。」
「小小的高麗,老不臣服中原,還要在邊境製造禍端,不征服它,是大唐的一大恥辱!」語調鏗鏘、氣魄驚人。不惑之年的李治,第一次顯示出了堂堂男子漢的陽剛之氣和天子的威嚴。詫異之餘,朝臣們一個個都張口結舌,不知如何對答為好。武則天從其悲壯憤慨的情緒中,洞察出了李治並非出於本心,而是一種賭氣的話。為了不使他下不了台,又體現出作為妻子對丈夫的關心,她偏著腦袋,溫和地勸慰道:「聖上不必過慮,臣妾心中有數,自有大將代勞,定然馬到成功,旗開得勝。」
「他呀,」賈言忠滿臉佩服的神色,「勤勤懇懇,兢兢業業,曰夜操勞而忘記了自己。算計劃策,深藏若虛一代軍事統帥,非他莫屬。」
「有你主持就行了,朕是多餘的。」
「嗯,嗯,開始吧,唔,你先說。」
郝處俊沒有聽從勸告,跟著將士們登上了城牆,與高麗軍短兵相接,展開了殊死的拚鬥。唐軍如螞蟻似的一縷縷沿著雲梯往上爬,搶佔城頭。髙麗守城的兵卒抽空了,傷亡沒有人補充。唐軍的人數愈來愈多,愈戰愈勇,很快佔了上風。郝處俊帶頭頏著馬道下了樓,開門落鎖,放下弔橋。唐軍的人馬如翻滾的洪濤一樣湧進了大行城。取得大行城之後,唐軍各路人馬從四面八方開拔到大總管府,整裝待命。李筋傳令三軍進抵鴨綠江高麗的營寨前,發動攻擊。髙麗江防軍嚴陣以待,憑險抗拒。唐軍堅無不摧,奮勇爭先,大打攻堅戰,攻克了江防要塞。江防軍節節敗退,邊退邊反抗。唐軍尾隨不放,逶迤追擊,追了二百余里,又一鼓作氣攻陷辱夷城。髙麗軍聞風喪膽,其他城堡的守將或者棄城而逃,或者獻城投降。唐軍勢如玻竹攻城略地。契宓何力一軍首先進到高麗京都一平壤一城下,各路人馬相繼抵達。李筋下令團團圍住平壤,圍而不攻,截斷其水陸通道,使它成了一座孤城。
武則天回敬了一句。
「管他失誤不失誤,犯下了彌天大罪,必須從嚴處理,斬首示眾。」
武則天咧了咧嘴巴,「當真上了前線,陛下吃得消嗎?先帝當年從髙麗班師回來時,那副狼狽相你都看見了,滿身征塵,背上生癰,鬚髮都脫落了好些。」
薛仁貴率領三軍進抵扶余城下,只見守軍在郊外擺了一個大陣帶著身邊的謀士和參將就近登上一座高崗,隱隱約約聽見傳來號角及吶喊的聲音。細細俯視,原來是個六甲神丁陣。陣內陰風慘慘,迷霧沉沉,隱藏一派殺機。參將王永傑打了個冷噤,露出了驚恐的神色。
「隋煬帝東征失敗,因為人心離散怨忿。先帝東征而不成功,因為髙麗內部精誠團結。現在,高面國王高藏軟弱,莩握朝政的大臣專斷獨行。蓋蘇文死後,蓋男建兄弟勾心鬥角,互相傾軋。蓋男生誠心歸附唐朝,充當我們的嚮導。他們國內的情形,我們都知道。依靠陛下的英明聖哲,國家富強,將士的盡忠竭力,攻無不克,戰無不勝。而髙麗連年飢荒,怪事不斷發生,人心震駭恐懼。它的滅亡,頃刻間即將到來。」
又有人告戒男生說:「你的兩個弟弟怕你回去奪他們的權,想阻止你返回京城。」
賈言忠在對答中把「二聖」改成了「陛下英明聖哲」,武則天心生不滿,臉往下一沉,眼睹翻上了額頭。隔了一陣,李治才開口打玻沉默。
「李筋如何?」
「又難又不難。人陣先要判別生門、死門,從生門人陣后要眼觀四路,耳聽八方,運用五行五色相生相剋的知識,選擇正道走。俗話說,掄賊先擒王,破陣先破膽。抓住要害打掉他的陣膽,陣勢就亂了,一攻即破。」
「皇上的意思是,」武則天打斷了來公敏的對答,「不應詼背地裡妄加評說。」
話音剛落,髙麗大行城朝鮮咸興府西南的援軍趕來了。炮聲隆隆,戰鼓咚咚,搖旗吶喊從斜側面殺了過來,盪開唐軍的陣角,穿插到垓心瘋狂地劈殺。唐軍頑強抵抗,拼殺了一氣,口裡幹得冒青煙,喉嚨里湧出了血腥氣。馬也累得偏倒,吐著白沫,蕭蕭悲鳴著。援軍主將帶勁地揮舞令旗,傳令兵四處奔跑,髙麗軍立馬便要轉人反攻了。騎在馬上的蓋男建挺著那凸起來的肚腹,伸長脖子,猶如得勝的公鵝,向左右顧盼了一會兒,縱聲大笑起來。驀然間,他的笑聲戛然而止,笑容好像從他臉上扯下來了一樣,脖子也縮了進去。劉仁軌調動大軍和髙侃、龐同善一道,以馬蹄形的半包圍形式包抄上來了。劉仁軌居中,高侃從南側,龐同善從北方,同時從高麗軍背後掩殺而來。三軍將士手托長矛,舉著大刀,一排排一列列,按著軍樂的節拍,邁著迅猛的步伐昂然行進。在相距敵方不到十丈遠時,劉仁軌左手一提馬紐,右手握緊鞭柄朝前一指:「殺啊!」蒼老而略帶沙啞的音調相當低沉,然而具有無限的威力,像神話中的咒語一樣,在祈禱中可以上達天庭,在戰場上可以驅動千軍萬馬,奔向敵軍給予致命的打擊。催陣的戰鼓震天價轟響,號角聲聲,唐軍如猛虎下山一般沖向敵陣。髙麗軍腹背受敵,慌了手腳,但並沒有放下武器,困獸猶鬥,酷如被追窘了的野狼,反撲過來嘶咬,進行垂死的掙扎。可是包抄上來的唐軍都賽似伏狼的獵手,槍法精湛,刀像砍瓜切菜一樣,殺得敵人哇呀呀怪叫。高麗發起幾次衝鋒,都被唐軍擋住了,突不玻劉仁軌設下的一道道防線。他們的兵卒拼得愈厲害死得愈慘,騎卒紛紛落馬,步卒東偏西倒,地上擺滿了橫七豎八的屍首。王永傑喘咻咻地跟上薛仁責,興奮地說:「瞞瞞,想不到老相爺還有這麼一手一一后發制人。」
李筋穩操勝券,表情卻從容大度,不驕不矂,等待水到渠成,瓜熟蒂落。他以先禮後兵的姿態,致書高藏,勸其歸降,免遭生靈塗炭。高藏亦喜亦憂,似酸似辣。他想:與其受人挾制,鬧得兵荒馬亂的,還不如投靠唐朝,坐享富貴,平平安安地過日子。大臣們也主張投降,都說遲降不如早降,投降才是求生存的惟一希望。蓋男產也動搖了,不願意揮戈上陣,白白送死,而且也很少有人再敢跟唐軍較量。高藏的心窩躁得吃不下飯,夜晚睡不著覺,更鼓聲聲好像敲在胸口上,更增添了一層煩惱。他頭暈腦漲,緊張得渾身的血管恍若都要炸裂了似的,再也挺不住了,於是派遣蓋男產率領九十八人,打著白旗,前往唐軍中軍帳,向李筋投降。李筋伸手扶起跪倒在地的蓋男產,以禮接待,心平氣和,又寬厚又誠懇。高藏得到回報,長噓了一口氣,把提到喉嚨口的心又放回到胸膛里去了。投降是一種艱難的選擇,歷史上還常常出現君降臣不降的現象。髙藏降了,心裏踏實了。手握兵權的髙男建偏偏不降,緊閉城門堅決反抗,並派兵出城騷擾唐營,襲擊唐軍,跟唐軍進行拼殺。不過,大勢已去,人心不齊,戰則必敗。厭戰情緒髙漲,軍心動搖。髙男建失去了信心,卻又執迷不悟,沉湎到了酒色之中,尋求短暫的享樂與解脫,把軍務委託給僧人信誠,讓他去應付。信誠背不動如此沉重的包袱,他來了個「懸崖勒馬」,派出小沙彌秘密晉見李筋,口稱阿彌陀佛,願意充當內應。
李筋無可奈何地流出了眼淚,嘆息說:「小子散溲慣了,不知拘束,由他去吧。」
薛仁貴帶領三千人馬上了路,他轄下的將校也表示擔心,不斷地唱埋怨耿。
侍女把她送到外祖母的懷抱里,她又像雨後的梨花一樣張開了笑臉。外祖母離不開她,她也愛在外祖母家裡玩。侍女們更巴不得如此,因為此地有「白馬王子」武敏之,像磁鐵一樣吸引著她們。由於武則天嚴格控制李治過一夫一妻的生活,宮廷選美早已停止,侍女們的年紀多數比敏之大。她們生活在封閉式的禁絕男人的環境里,不敢也不可能有任何奢望。憑藉偶然的機會,見識了武敏之這樣一位情采動人的公子哥兒,真是如魚得水,精神上、肉體上都能得到一種解脫般的痛快,怎麼不令人心馳抻往呵遲來的春天所催開的花朵,更覺時光寶貴。宮女之間恍如形成了不成文的秘密條約,輪流享受read.99csw.com這人世間美好而又難得的樂趣。常言道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為。儘管她們做得如何巧妙,也無法瞞過武則天的耳目。得知這樁艷史之後,武則天顯得很冷靜,沒有露出聲色,她怕影響外甥的前途,也不想為自己多添煩惱,僅僅更換了太平公主的侍女。坐朝下來,武則天私下召來敏之,對他進行了嚴歷的責備,勉勵他勤勞國事,從實踐中鍛鍊出過硬的從政本領,成為有作為的一代青年。武敏之知道姨娘的厲害,雙膝跪倒在地,虛心地接受訓斥,請求寬大,保證悔過自新。事情總算僥倖過去了。然而懷有異心的周國公武敏之,不但沒有引以為戒,嚴格約束自己,而且對武則天進一步加深了反感,想方設法、千方百計地準備實施蓄謀巳久的報復行動。長安對於武則天來說,始終是不利達的,一件事挨著一件事,接二連三地不斷出現。長期與大唐為敵的高麗發生了內亂,如何把握住這一有利時斯,因勢利導,徹底征服它,又提上了議事曰程。蓋蘇文去世,長子蓋男生繼任莫離支中央執行官,開始主持國家政務,到各地巡視,於是指令其弟蓋男建和蓋男產擔任京都平壤的留守官。有人挑撥男建和男產說:「男生不甘忍受你倆的威脅,準備除掉你倆,不如先下手為強。」
「你這個北門學士,書讀多了,讀呆了,自我麻煩,自討苦吃。要是詩中沒有另外的文章,我拿你一併問罪。」
「說事容易做事難吶!」
「母后千歲,」太子弘磕頭請安道,「兒臣奏請父皇把有關士兵失蹤的條文詳予解釋,不同的條款要區別清楚,處罰寧寬勿濫。」
「我人老眼睛可沒花,你瞞不住我。」
「皇上愛封什麼官就封什麼官,我說啦,一切由你。」
兩軍相遇,在城下展開了激戰。殺得難解難分之時,東南角上捲起一陣地風,一彪人馬奇迹般地沖將過來。一聲炮響,渾似雷鳴,驚天動地,頓時鼓角喧騰,喊聲四起,髙麗軍陣后大亂,薛仁貴一馬當先,陷陣衝鋒,將士們大砍大殺。龐同善、髙伲的軍馬與薛仁貴的援軍配合,從兩面夾攻高麗軍。蓋男建抵擋不住,下令鳴金收兵,向後撤退。髙侃率領部卒向西北進抵金山遼寧康平縣境,跟高麗軍會戰。兩軍剛剛擺開陣勢,突然下起了冰雹,劈頭蓋臉打將下來。風愈刮愈緊,冰雹愈來愈稠密,人馬站立不住,眼睛眯成了一條縫,睜也睜不開。高麗軍適應環境,趁惡劣天氣展開攻勢,步步進逼,通得唐軍被迫後退,被迫應戰。高麗軍乘勝追擊,殺得唐軍東躲西藏。唐軍只有招架之功,而無還手之力,眼看支撐不住了。就在這危急時刻,薛仁貴又適時地趕來了。
聽了武則天的話,李筋益加感奮,叩頭謝了恩。武則天當即面諭各路兵馬皆歸他轄下,所用隨員、參贊,任他調遺,軍窬糧餉不同出入,由戶部如數供應。李筋再次謝恩,推薦司列少常伯吏部侍郎郝處俊為己貳。凡李筋所請,武則天皆一一照準。頒發詔書,任命郝處俊當副總管。龐同善、契宓何力同時擔任遼東道副大總管,仍兼安撫大使。水陸諸軍總管和運糧使竇積德、獨孤卿雲、郭待封等,都受李積節度。河北黃河以北諸州租賦全部運送遼東供給軍用。郭待封是郭孝恪的兒子,郭孝恪是李勤生死之交的老部屑。郭孝恪十八年前戰死龜茲,李筋最講義氣,對郭待封特別關愛,嚴格要求,勉勵他繼承父親的遺志,建功立業。自從受命出征以來,李筋成了大忙人,日夜操勞,累得媵酸背痛。他首先組建了大總管府,調齊了隨營職司人員,又和郝處俊到校場挑了二萬精兵,選了數十員將校。武則天以敢於大胆用人著稱,李筋接受了命令,便把東征軍事一概都寄託於他,令行禁止,賞罰分明。出征前夕,長安大小校場都布滿了軍馬,抓緊操練。他注重實效,不講排場,不輕易檢鬩三軍,卻喜歡觀看演習。往往出其不意地來到現場,彷彿從地下冒了出來,身旁僅僅數名親隨,儀仗全部免了。
「殺雞焉用牛刀,」劉仁軌勸阻道,「用不著大總管親自出馬。我和高麗周旋慣了,正要去教訓教訓這位不知天高地厚的毛小子,讓他長點見識。」
謀士們竭力給李克剛壯膽,「他又沒有三頭六臂,怕他幹嗎?我們不如擺個六甲神丁陣,設計把他引進陣內,關死他。」
「薅家暮歲,又要鞍馬驅馳,實不忍心。可是高麗頑固不化,深溝高壘,抗拒中原,非愛卿難以飛越天險,徹底征服。惟願早日,凱歌班師,朕當率滿朝文武迎于郊外。」
「左傳中說,與殺不辜,寧失不經。兒臣的意思也是寧可放寬法律,不可瀘殺無辜。」
不再相勸了。唐軍在李筋的統率下開赴到了遼東,敵我雙方劍拔弩張,形成了一觸即發的緊張氛圍。後方軍需糧草源源不斷地運往前線,由於運輸線拉得很長,常常出現糧草不濟的現象。唐朝此時戰爭頻繁,不斷調動大軍出征四夷。武則天只想早日遷居洛陽,工程浩大的蓬萊、上陽、合璧等官的營建,不肯停工,耗費太大,國庫巳漸空虛。天氣久晴不雨,有利於行軍作戰,也有利於工程建設。然而乾旱卻造成了農作物欠收,物價飛漲,軍需緊缺。戰爭時進時退,時勝時負,成了膠著狀態。戰爭造成了更嚴峻的飢荒,飢荒又拖了戰爭的後腿。士氣慢慢低落下來,不斷出現逃兵。軍心浮動,民怨沸騰,這是政局不穩的前秦曲。太子弘立即找了李治,啟奏道:「今年災害頻繁,農業勞力緊缺,而從前線逃亡回來的將士,不分青紅皂白一律關進大牢,從嚴治罪,妻子沒官為奴,委實過於苛刻。比如說,有在戰場上打散的,有被敵軍俘虜逃跑出來的,有因病脫隊的,也有奔喪回家的等等,查明事實真相之後,應該從輕發落。」
「自古兵來將擋,水來土屯。唐軍敢來,我們就敢打。」
眾人都以為他過度疲勞,沒有計較這位德高望重的長者。郝處俊說了一通,大家又爭議了一氣,他沒有插一句話,又像睡著了,又像在那裡用心思。但都不知道他在想什麼,如同置身度外似的,毫不留意任何人的態度和講話,彷彿視而不見,聽而不聞。廳內驟然沉默了一陣,沒有人做聲,他照樣沉得住氣,把目光投向了窗外一株臨風而立的小白楊,望著它那搖晃著的樹桎枝出神。契宓何力提出集中兵力攻打新城遼寧撫順縣北,引起了一陣議論。左武衛將軍薛仁責補充說:「我們還可以多派細作打入城內,散布謠言,動搖他的軍心,同時發動民眾起來鬧事。內外夾攻,爭取主動。」
「我一時想不出來。」
薛仁責輕蔑地撇了撇嘴,「它樣子嚇人,其實是紙老虎,小菜一碟。」
「母后,苛政和刑殺並非治國之道。我們要大力提倡德治和教化。孔子說:道之以政,齊之以刑,民免而無恥道之以德,齊之以禮,有恥且格。」
李治點了點頭,「不過,不能一律從寬,而應區別對待,該寬則寬,該嚴則嚴,寬嚴結合。」
李筋從窗外收回了目光,「兵法說:善戰者,致人而不制於人。又說:兵因敵而制勝。理由非常明了,打仗要根據敵我雙方的軍政、財力、心理諸方面的情況,隨時作出應變措施,才能掌握戰爭的主動權。比如佯攻、誘敵、擾敵、怒敵、疲敵、餓敵、乘虛、先機、示弱、離間,都是爭取主動的重要策略。薛將軍就是一本活兵書,他用兵,可以概括成兩句話,八個字:主動靈活,料敵制勝。我再加一條,攻取新城,一定要速戰速決。」
「說真的,還是我去為好。請下令吧!」李筋從壺裡抽出一支令箭,抓在手上停留了一會兒,然後又放下了。劉仁軌堅請不已,態度愈來愈堅決。李筋走到劉仁軌面前,雙手把令箭給了他。劉仁軌老當益壯,而且精於韜咯,指揮若定,調度有方,眾將心悅誠服。唐軍在薛賀水遼寧鳳城縣附近跟髙麗軍相遇,互相攻過去攻過來,像拉鋸似的戰了好幾個回合。戰到日影西斜時,雙方都疲乏了,喊殺聲和刀槍碰撞的聲音漸漸低沉下來。蓋男建身旁的護衛著急了,打算殺開一條血路,護著蓋男建撤離戰場,然後施展詐術用奇兵戰勝唐軍。蓋男建嘴角往下一拉,眼睛微眯,露出一派狡黠的難以捉摸的笑意:「撤離幹嗎?嘿嘿,勝利就在眼前,咱家的援軍即刻便到。」
「多一個人多一份力量,」郝處俊固執地說,「我的傷不重,完全可以堅持。」
三萬人馬彷彿從天而降,攔腰截斷了高麗軍,不顧冰雹的襲擊,不顧一切,拚命砍殺。騎在馬上的高侃揮鞭一指:「薛仁貴來了,我們有救嘍!」薛仁貴舞動手中的九-九-藏-書長槍,如風掃梨花一般,左右開弓,縱馬橫衝直撞,帶動唐軍進行反擊。唐軍增加了有生力量,薛仁貴勇猛無敵,很快轉變了被動挨打的局面,轉敗為勝,殺得敵軍丟盔棄甲,陣斬高麗大將金真如,斬首五萬余級。天一黑一亮,狂風呼嘯。冰雹過後,細小的雪粒子,宛如拋撒鹽花一樣,接接連連下了起來。唐軍打掃了戰場,重新整頓三軍,頂風冒雪進擊,勢不可擋,繼續攻陷了南蘇遼寧西豐縣、木底遼寧新賓縣、蒼岩遼寧桓仁縣三座城池,跟遼東大都督蓋男生勝利會師。仗愈打愈激烈,愈打愈順利,攻克的城池也愈來愈多,唐軍基本收復了鴨綠江以西的大片失地。李筋不愧為大軍事家,大謀略家,他以重兵守住鴨綠江,阻擋髙麗的援軍,關起門來打狗,如風捲殘雲一般擊潰了髙麗軍,奪回了失去的領土。孫子說:「攻城之法,為不得已。」
「他不是有意乾的,是失誤。」
「要是剃掉鬍鬚,你會像個孩童,」她伸手托起他的下頦,輕輕呼喚著他的乳名:「雉奴,怪不得你常常耍小孩子脾氣。」
「先帝當年親征髙麗時,嫌我不僅兵。我想,人只有學而知之,沒有生而知之。不懂,就學嘛,從游泳中學會游泳,從戰爭中學會打仗。」
「為什麼?」
說罷,薛仁貴認鐙扳鞍,飛身上馬,帶著一哨驍騎奔下山崗,越過塹壕,從生門進陣,避開火炮、陷阱,躲過箭矢,從側面左盤右轉,衝殺到了將台下面。李克剛忙命旗官搖動令旗,調兵圍攻。說時遲、那時快,薛仁貴連發兩箭,一箭洞穿旗官的咽喉,一箭射倒了李克剛。陣中失去了指揮,霎時亂成了一鍋粥。薛仁貴率鐵騎在陣中一攪,從南殺到北,從北殺到南,殺了個七進七去,玻了六甲神丁陣。王永傑調動三軍接應上來,堵住髙麗軍的退路,追圍剿殺,殺得血流成河,屍沒馬蹄,殺戮及俘虜一萬餘人,奪取了扶余城。唐軍殺出了氣勢,殺出了威風。髙麗軍人心惶惶,風聲鶴唳,草木皆兵,望風投降。薛仁責以少勝多,由弱到強,不斷壯大,發展到了三萬人馬,收復了扶余平川四十余座城池。郝處俊來到高麗城下,隨從軍馬還沒有來得及列陣,髙麗兵突然襲擊。軍中大駭,驚恐失色。郝處俊一動不動地坐在胡床上,不急不慢地吃乾糧,談笑自若,神情穩如泰山一般。暗中卻選派精兵勇將進行反擊。髙麗軍被亂箭射得死的死,傷的傷,躲的躲,退的退。唐軍援兵趕到了,沖向高麗軍中大砍大殺,殺得敵兵抱頭鼠竄,四散逃命。從此,郝處俊的膽量和謀略在軍中傳頌開了。侍榔使賈言忠奉命出使遼東,返回京城。李治和武則天在宣政殿召見他,詢問軍事情況。賈言忠咯一凝神,開門見山地跪奏道:「二聖等侯佳音吧,髙面一定會徹底覆滅。」
「相公一路奔波來到行轅,屁股都還沒有坐熱,最好先歇息幾天再說。」
「這陣寒氣很重,給人一種兇險的恐怖感,好不好破啊?」
「四夷喜歡玩這樣的名堂,動不動擺陣。」
「皇兒言之有理。」
薛仁貴回復道。
平壤死守了一個多月,城中糧草告罄。官兵心灰意懶,萬念俱滅,失去了戰鬥的勇氣。百姓公開放搶,殺人放火,甚至奪取軍馬宰殺充饑。潛伏在城內的細作乘勢煽風點火,製造混亂,鬧得滿城風雨,空氣緊張得如黑雲壓城城欲摧。傀傷國王髙藏沒有掌握實權,跟蓋氏弟兄貌合神離,同床異夢,很少而且也不允許他以國家之計為重。他已經養成默坐冥想的習慣,眼晡里所顯露出來的感情,是無奈與平靜,甚至於可以說是空虛,無所事事,得過且過。唐軍圍得平壤水泄不通,他似乎還有些幸災樂禍。轉念一想,又覺得國家畢竟是屬於他的,眼看國破家亡,榮華將盡,霎時生出一股凄酸與悲傷之感,似有萬千哀怨橫亘胸中,無法排遣,痛心疾首,神魂俱亂。唐軍在城下舉行閱兵儀式,炫耀軍威。軍容嚴肅、整齊劃一而又彩紋斑斕的人馬,在紅白二色旗的導引下,合著軍樂的節拍,邁開矯健的步伐,昂首挺胸地從城門前走過去,猶如緩緩移動的七彩飄帶一樣,炫燁光耀,奪人眼目。髙麗的臣民嚇得面面相覷,不敢吱聲,同時又很仰慕,頌讚中原的文化素養和威武強大。
唐軍一般都採取把高麗軍從城內引出來打|野|戰,在野外主動、靈活、出奇制勝地消滅敵人的有生力量。沒有作好充分的準備,沒有形成絕對的優勢,決不首先直接攻城,大大減少了傷亡。髙麗所佔據的城堡,大都是在野戰失利的情況下,喪失了昉衛能力,一攻即玻,或者不攻自玻,或者棄城而逃。李積深謀遠慮,運籌帷幄,著手策劃跟進入朝鮮半島的軍馬實現會師一奪取最後的勝利!一一攻下平壤。兵馬未動,糧草先行。運糧使郭待封率海軍舟艦從海道向平壤進發,李筋派別將馮師本運載糧秣武器資助他。馮師本的運輸船隊在海上遇險,船隻撞玻,沒有按期到達。郭待封軍中缺糧,士卒飢餓窘困,想寫信給李世筋求援,又怕中途落到敵人的手上。泄露缺糧的秘密,於是作了一首「離合詩」,派人送給李筋。李筋莫名其妙,氣得鬍鬚都翹了起來:「軍情緊急,他還有閑心作些詩來給我看,真不識時務,非斬首不可。」
「又開玩笑。行轅照樣要人料理,你留下來好啦。」
李筋是武則天的大恩人,武則天既感激他,又敬重他。她怕他勞第過度累垮身子,同時又考慮到征遼進人了決戰階段,決計給他加派一位得力的助手,其中最佳人選首推劉仁軌。劉仁軌曾經長期在百濟駐軍,熟悉遼東的情況,而且操守方正,智深勇沉,又耐煩又幹練。這樣可以起到一舉兩得的作用:一則減輕了李筋的部分負擔,一則增加了勝利的保險係數。朝廷很快下達了詔書,任命右相劉仁軌當遼東道大總管。劉仁軌抵達遼東大總管府,李筋玻例降階相迎,迎進行轅西花廳,治酒接風。二位長者都很激動,感覺責任重大,敞開肺腑徹夜長談,商議軍務。次日黎明,他們正打算共進早餐,卻收到了一份軍報:蓋男建親提五萬人馬救援扶余城。事關重大,而大總管府所轄諸路人馬還沒有集中。李筋便遣數員小將四處傳令,命數路人馬趕赴扶余,作好迎戰的準備。會戰必須由總管府節度各路人馬,李筋放心不下,想親自去現場坐鎮指揮。
「大總管息怒。」
「國不可一日無君,民不可一日無主,皇上不宜遠征,必須留在京城主持朝政。」
「說得好乾脆的,嘿,你這結論是如何得出來的?」武則天滿面生輝,感興趣地追問道。
扶余守將李克剛得到流星探馬的臬報,唐軍三千人馬來取扶余城,先是一怔,後來一想,捧著圓鼓鼓的肚皮發出一陣狂笑:「哈哈,送死的來了。」
軍馬渡過遼河,進入了臨戰狀態。李筋帶領諸將勘察地形,調動兵力團團圍住新城,言辭鏗鏘地強調說:「新城,是高麗西部的重要關口,不先奪取,其他城池就很難攻克。」
「人不在多少,主要看如何運用。」
李治用手指敲敲窄窄的額頭,「你幫我考慮考慮,借一個什麼名義,封他一個什麼官合適?」次日,武則天命許敬宗擬了一份奏章,奏請以賀蘭敏之為武后亡父武士鸌的後嗣,李治當即恩准,敕許賀蘭敏之改姓武,襲承外祖父的爵位,一躍而為周國公,並授予弘文館學士兼左散騎常侍。弘文館是宮中的最高學術機構,左散騎常侍負責規諫天子的過失,均屬東台〔門下省〕。如此顯赫的髙官,人人羡慕,實屑非常之際遇。敏之是武後娘家惟一的外甥,幼年喪父,母親早幾年去世,深得外祖母楊氏的溺愛,如今已長成了一個二十來歲的美男子:長挑身材,兩腿修長,舉止風雅。每當退下朝來,或與同輩出遊時,這位年輕的國公爺,風華綽世的貴公子,蟒袍玉帶,髙坐銀鞍白馬,鍤錮掠過長安街坊,宛若白馬王子似的,不由得人人咂舌,頓生景仰之心。久而久之,女性們諂媚的目光漸漸凝聚到了他的身上。天生多情的武敏之,又由於失去管教,開始移情于香霧之中,放浪形骸,向著花天酒地的斜路上滑落下去。榮國夫人楊氏雖然生活優裕,但是歲月不由人,一天比一天衰老,很想親人陪伴在她身邊聊聊天,逗逗樂。敏之雖然和她同住在寬敞的周公府里,可是除了早晚禮節性的問候之外,其餘時間很少見到他。這時候,能夠給她帶來寬慰和快樂的,只有三歲的太平公主。太平公主和她母親幼時一樣活潑,美如仙童,鮮潤的臉兒,烏黑的眸子,方額寬頤,櫻桃小嘴嘰嘰呱呱,令人聽了心裏甜蜜蜜的。一九-九-藏-書頂垂著白色飆帶的精緻的小篷帽,她拿在手裡的時候多,戴在頭上的時候少,柔韌的黑髮,蓬蓬鬆鬆,隨著她歡快的奔跑柳線似地披散下來。突然跌倒了,哭了起來。
「話莫說得太輕鬆,」李筋深摯地說,「打仗可是要命的買賣,刀槍沒有長眼睛咧。」
「誰敢逼皇上,我可擔待不起。你莫嘟著嘴,什麼都依你,你愛怎麼著就怎麼著。」
唐軍發起總攻,火箭如飛蝗般射向城樓,壕溝—段一段被填平了,將士們攀著雲梯爭先恐後往城牆上爬。潛入城內的細作跟著行動起來了。他們發動百姓,由師夫仇牽頭,從馬道衝上敵樓,活捉了守城的主將,打開城門,投降了唐軍。孛筋進城后,設宴犒勞軍民,重賞有功將士和師夫仇等當地民眾。唐軍乘勝進擊,所向披靡,連下十六城。蓋男建得到軍報,大驚失色,親率三軍想重新奪回新城。龐同善和高侃的人馬還沒有開拔。
「遼東前線的將領,哪一位最能幹?」
「曖,此言差矣!臣妾何德何能,充其量不過托皇上的福,代一代勞而已。」
武則天背著手在殿內來回走動,臉色一陣紅一陣白,皺起眉毛,腳踏得金磚地面通通響。她想:元萬頃博覽群書,頗有才氣,然而放浪不羈,不拘小節,還有些輕浮。我讓他從軍,就是想在老成持重的李筋的管教下,克服浮踝的弱點。生成的眉毛長成的痣,看來心性難改。此次責任事故太嚴重了,皇上動怒了,非處分不可。不過,殺了他太可惜,我今後還得用他和范履冰、苗神客、周恩茂、胡楚賓等北門學士,為我修撰圖書,參決時政。俗話說,以退為進。我用不著跟皇上爭辯,論長道短,表面上依他的,暗中把元萬頃保下來。等待了兩天,緩和了一下氣氛,李治的火氣也消了些。武則天便擬了一道聖旨,交李治簽署后,將元萬頃流放到了嶺南。二十三東征凱旅金山之戰,唐軍擊潰高麗軍,與蓋男生軍會合,計議進取扶余城育林四平市。薛仁貴主動請纓,只帶三千人馬擔任前鋒。高侃抬起額頭,關切地說:「將軍勇咯兼備,善出奇兵,然而士卒太少,只怕會應付不了呢。」
「坐已經坐夠了。不如到戰場上去走動走動,比呆在行轅瀟洒得多。」
「好手難敵一雙。幾千人去打幾萬人,好比肉骨頭打狗一送死。」
「擦玻了一點皮,只能叫做挂彩,算不得傷。」
結案非常的快。由於武后直接作證,無須調查取證,袁公瑜便以謀殺罪判處惟良和懷運的死刑,綁赴刑場,驗明正身,梟首示眾。武則天還不解恨,又將二人從族譜中除名,改姓蝮氏。懷運的哥哥懷亮,早已病故,其妻善氏,從前對楊氏最刻薄,即遭連坐,沒籍收入掖庭宮當婢女,傻大哥和髙延福照武則天的口諭,用帶剌的荊條結成束,抽打善氏,直打到皮爛肌肉片片脫落,露出白骨,氣絕身死。武則天雖然為母親和自己去掉了鬱積心頭多年的悶氣,然而榮國夫人楊氏依舊在為她膝下長大的外孫女傷心落淚,哀痛成疾。次日早朝,孱弱多病的李治突然以不容置疑的口吻提出來,他要親征髙麗。
武則天並非不同意太子弘的意見,主要是教訓兒子沒有來找她。其實,她是一個很務實的人,注重調查和從實際出發。很多逃兵的妻子已免除了連累受罰的苦役,進而還把沒官為奴的期限縮短了,都作出了明確的規定。當然,這其中離不開太子的啟發,自有他的一分功勞。減輕或免除對逃兵的懲罰,僅僅緩和了軍民與朝廷的對立情緒,並沒有解決根本之計。東台舍人加授同東西台三品的張文璀上疏進諫道:「隋朝的鑒戒並不遙遠,但願不要讓百姓生出怨恨。」
眾人相互點了點頭,像天風吹開雲霧一樣,心境豁然開朗,疑慮頓失。薛仁貴詭秘地眨了眨眼睛,最後叮嚀說:「天機不可泄露,請注意保密。」
打仗本來是鬥智斗勇的軍事行動,要想取得戰爭的勝利,作為三軍主帥,不僅要具有超人的膽略和氣魄,而且還要善於算計謀划,不露痕迹地調兵遣將,千變萬化,以變應變,才有可能克敵制勝。李筋和劉仁軌得知蓋男建想以重兵奪回扶余,將計就計,大張旗鼓調動軍馬。蓋男建求勝心切,在迫不得已的情況下,只得從軍事要塞大行城抽出主要兵力前來助戰。大行城的兵馬一動,李筋和劉仁軌取得聯繫,進行分工:劉仁軌不但要消滅蓋男建的有生力量,而且要切斷大行城援軍的退路。李筋則暗傳將令,調集鴨綠江以東的人馬,巧取大行城。兩軍交戰中,蓋男建得到探馬的稟報,李筋趁大行城空虛,派兵圍住了城池。明知中了調虎離山之計,蓋男建急命大小三軍和援軍突圍,回師去救大行城。他且戰且退,向東往鴨綠江方向退卻。劉仁軌庵軍追殺,追得髙麗軍像野雞一樣奔竄。唐軍將士心裏發毛:「兵法說,窮寇勿追。他們緊跑,我們緊追,這做法太反常嘍。」
「我聽說打陣要會識別陣圖,還要懂得五方、五色,以及五行相生相剋的道理。盲目行動,一步走錯,就會落進陷坑,或者踩晌地雷火炮,或者碰上毒箭。」
「怪只怪你,你不體諒我,逼得我發怒。」
五天後,他偷偷命人打開城門,放下弔橋。唐軍兵不染血,進入平壤。李筋指揮將士登上城樓,擂動戰鼓,喧鬧騰騰,放火焚燒城上四角堡壘。蓋男建從沉醉中驚醒過來,走投無路,拔劍自刎,又被救活,成了俘虜。高麗王國到此滅亡。自隋朝開國以來,從隋文帝到唐太宗,隋唐幾代帝王都想征服髙麗,願意皆成泡影。即使有「無敵將軍」之稱的李世民,一生征戰皆捷,惟獨御駕親征高麗失敗,留下了終生遺憾。李洽即位,名為天子,實則由武則天攀管政權。一個女人,打著皇帝的旗號,準確地說,以「二聖」的名義,出謀劃策,調兵遺將,高居廟堂,遙控遼東,重用軍事天才李筋,不到兩年時間,便徹底平定了離面,了卻了大唐的一樁心愿。沒有人推崇武則天為軍亊家,然而她的深謀遠慮,明於決斷,吸取前人的經驗教訓,從亊實出發進行戰略決策,挑選精兵良將,知人善任,又能從天災困擾的情況下擺脫出來,開通運輸,及時供應武器、糧秣等軍需物資,無可非議的促成了戰爭的順利進行,大獲全勝。迷信文宇魔力的武則天喜歡更改年號,乾封三年三月六曰,又下詔改元為總章。
「扶余乃軍事重鎮,易守難攻,切切不可輕敵。增撥一萬人馬給你,好不好?」
「司馬遷替李陵說情,漢武帝處以腐刑,留下千古遺恨。國公向來明智,可不要意氣用事。」
追著追著,只見前頭的髙麗兵霍然栽倒下去。連人帶馬掉進了契宓何力早已挖好的陷坑裡。大勢已去,無法挽回敗局,蓋男建但求保全性命,就近鑽進一片榆樹林,拋棄頭盔甲胄,金蛘脫殼,在親隨和衛軍的掩護下逃掉了。唐軍大破高麗軍,斬殺及俘虔三萬餘人。攻取大行城的戰鬥打晌了,李筋親臨城下督戰。三軍排列成梯隊,將雲梯橫擱在護城壕上,腳踏雲梯過了壕溝,踴躍往城牆邊猛衝。城上箭如雨下,將士們只得退了回來。敵我雙方的戰鼓都擂得爆響,炮聲、喊聲鬧沉了半邊天。唐軍的火箭、石炮飛向大行城城牆,壓住了敵人的氣勢。第一梯隊的將士用藤牌遮擋鵰翎,踩著雲梯重新過了護城壕,後續梯隊連接擁了過去,將雲梯抬到城下,靠著城牆豎立起來,奮不顧身往上爬。城上滾木播石打下來,打死打傷了好些唐軍將士。郝處俊受了傷,擦掉頭上的鮮血,包紮好傷口,又要去登雲梯。李筋佯裝生氣的模樣喝叱道:「退下去歌息!有我在這裏,用不著你多事。」
「難得呀難得!」李治目光閃了閃,驀然又暗了下來:「可惜老元勛年事已高,歲月不由人啊。但願東征一勞永逸,讓他清閑清閑,多活幾年。」
李治囁嚅著欲語又止。明眼人從李治那疾首蹙額的模樣一見便知,他窩了一肚子火,而又無處發泄。他身體不爭氣,又缺乏理政的能力,皇權落到了武則天的手上。她宮內宮外一把抓,一切都得聽她的,自己貴為萬乘之尊,卻連自主權都喪失了。想靠近女色,消愁解解悶,宮人們都懼怕皇后的嫉妒心,戰戰就兢地迴避他。她心狠手辣,即使自己的親姐姐和外甥女也不放過。李治偏偏性|欲髙,少不得兩情相依。而武則天全身心傾注于政治,往往忽視了閨房生活,讓他獨自睡冷床。他心上好似籠單著一層烏雲,酷如風雨夜躺在大荒原的棺材里一樣,孤寂和凄涼的體驗觸發出煩惱和躁性。一股壓抑不住的怒火沖了上來,他鼻翼扇動,五官都揶了位。老子說:「有無相生,難易相成九_九_藏_書,長短相形,高下相傾。」
「私議有不對的一面,但也有可以原宥的一面。」
「天下興亡,匹夫有責。朕乃九五之尊,豈可袖手旁觀。」
「韓信用兵,多多益善。柴多火焰高,人多力量大。」
「昨天我召見了敏之,小夥子長相英俊,體面得像一株白樺樹,我想封他個官,留在身旁。」
李筋又將家奴和良馬送交他。杜懷恭的嘴被封住了,無話可說了,索性躲到了岐陽山中。當山民詢問他時,他反而氣沖沖地說:「老丈人不懷好意,想拿我去當靶子,殺一儆百,建立軍威。」
他用手掠一掠兩撇唇髭,傳下將令,擺開陣勢迎敵。可是,等了又等,一直等到斷黑,還不見唐軍的身影。只得鳴鑼收兵,返回城內休整待命。時間過去了十來天,仍不見動靜。李克剛有些穩不住了,心頭似十五隻吊桶打水一七上八下的,不知到底發生了什麼事。他連續派出馬探,步探,馬步連環探,打探了幾天。忽然傳來消息,薛仁貴收降了七座城池,擴充到了上萬人馬,從背後殺過來了。李克剛驚訝得像挨了一下悶棍,一股冷氣從腳心往上直衝,結結巴巴地問左右謀士:「兵臨城下,這,這如何是好?」
馬弁牽著欽賜的御馬,跟在他身後,他以臨戰的姿態身披重鎧,腰懸寶劍,左手卻拄著一根龍頭拐仗,以支撐他老邁龍鍾的軀體。他邁著穩重的腳步走到離兵馬不遠處,選定―個較髙的位置,款款轉過身來,露出那青鐦色面容,拂胸的白髯襯得他的儀態分外莊嚴。當有人發現了他時,他隨即走開了。將士們都很敬重他,視他為戰神。他的一生可以說是從戰爭中走過來的,東征西討,卓著功勛。烈士暮年,壯心不已。每當了見行進中的士卒,聽到噔噔的輦鼓聲浪,老元戎的精神頓時振作起來,挺胸直背,英氣勃勃,儼如巨岩一般的巋然聳立,衰老好似從他背脊上滑落了,留下來的是揮手風雲的凜然氣派。武則天知道他愛馬,讓他在御馬中挑選了幾匹高大的汗血馬。他的馬上功夫可謂出神入化,馬弁把馬牽過來,他雙臂一舉,還沒有看請楚他怎樣將鞍子一按,身體卻已騰空而起,雙腿跨上了馬鞍。將燈子—瘇,汗血馬順著朱雀門大街飛奔而去,轉眼間不見了蹤影,只痛下遠處一漘輕塵從街心中向兩旁擴散。行軍中,他習憤約束坐銪合著軍樂的節拍,與騎軍將士的步調—致地昂然行進。戰場上他在將佐、謀士和親兵的簇擁下,懷抱令旗令箭,神態是那麼的從容不迫,鎮靜自若,穩如泰山,約束著千軍萬馬。戰鬥打響,他在指揮出擊時,令旗朝前方一指,猛然喊道:「沖啊!」指揮的威嚴,聲音的洪亮,可以震撼天地,如排山倒海一般推進,騎手酷似驍勇的雄鷹,從山坡上俯衝而下,飛快地掠過起伏的原野,鋼刀般插入敵陣,揮舞馬刀來回衝殺。瞬息之間便扭轉了戎機,摧垮了敵軍的陣勢,打得敵人喊爹叫娘,四散奔逃。話分兩頭。在李筋富於傳奇色彩的一生中,也有許多不如意的地方。他的女婿杜懷恭,遊手好閒,終日無所事事。此次他想帶他出征,建立軍功,干出一番事業。杜懷恭卻推辭說他家太窮,沒有錢備辦戎裝軍械。李筋答應由他供給。杜懷恭又找借口說:「我沒有奴僕、馬匹。」
「這不是本心話。」
李治前往南郊祭天,向天神臬告已經平定髙麗,讓李筋行亞獻禮,進獻祭品。在慊家禮教中,這是極其特殊的榮鑕。李筋抑制不住心潮的奔騰起伏,血液衝上他的眼,興奮的淚水撲簌簌的成串滾下,從皺紋深深的面頰流進了銀白的鬍鬚里。祭天禮畢,李治再到太廟祭祀稟告,告慰列祖列宗的在天之靈。本年度,京師長安及山東崤山以東和江長江流域、淮淮河流域、大旱成災,出現饑饉。由此可見,征討髙麗是在相當艱難的情況下進行的,勝利來之不易呀!過年前後,朝廷摧升了一批官員。司戎太常伯姜恪檢校左相,司平太常伯閻立本守右相。任命張文璀當東台侍郎,右肅機李敬玄當西台侍郎,都擔任了同東西台三品。此前同三品實質宰相不算一個官銜,從此開始才成為正式官銜。不久,東台侍郎郝處俊升任同東西台三品。常言道,一俊遮百丑。征遼的勝利似乎掩蓋了國內的遍地飢荒。李治和武則天則滋生了一種盲目的得意情緒,樂以忘憂,有些親飆然了。總章二年秘幻四月,帝后雙雙行幸九成宮避暑。思想活躍而又從不安分的武則天,一會兒建議修明堂,一會兒又慫恿李治行幸涼州。官員們議論紛紛,明堂的規格形樣各持一端,定不下來,加上旱災饑饉,沒有動工。八月秋涼了,西巡還沒有定奪下來,武則天急起來了,便和李治在九成宮的延福殿召集五品以上官員,帶著責備的口吻說:「自古以來的帝王,沒有不往四方巡視的,所以聯打算西去觀察民間風俗。倘若真不可行,卿等為何不當面陳述,卻在背後說三道四,究競是什麼緣故?」二聖的樣子都很嚴肅,橫眉豎眼的。看到這情景,自宰相以下,沒有人敢答話。隔了一陣,詳刑大夫來公敏挺了挺胸膛,手捧朝笏走出班部叢中,跪奏道:「天子出京巡幸雖然是常事,但是今年有所不同,特殊情況應該特殊對待。高麗最近才平定,殘餘敵對分子還不少。西部開礓拓土,軍事行動還沒有停止。隴右戶口稀少,百姓貧苦,聖駕所到之處,供應繁重,很難負擔得起。」
元萬頃得到了李筋的賞識,頗受重用。然而文學人士往往不謹懼,感情容易衝動。元萬頃受命作檄高麗文時,心血來瀾,隨意搬出了一句譏誚高麗的話語:「你們不知守鴨綠之險。」
「內外夾攻,好。」
柔弱與剛強也是可以相互轉化的。弱者並不自甘墮落,甘心寂寞,遭受欺負。李治想要成為真正的男子漢,恢復大唐天子的威嚴,沖玻樊籬,顯示顯示能耐,自然興起了親征髙麗的念頭。以柔克剛,本是武則天的拿手好戲。李治強硬起來了,以硬對硬,就會碰撞出火花。她扭動了一下,霣出一種退讓的姿態。一絲微笑掠過她的唇間,娥眉舒展,靈活傳神的媚眼閃爍著甜甜的波光,顧盼流轉,勾人心魄。李治在無意中被她迷了,火氣下去了,伸手把她描人了懷中。她溫順如一隻小羊羔,任他揉搓。倏而他回憶起最初在翠傲宮幽會的情景。那時候的武才人,姿顏絢麗,芬芳四溢,恰似美魘如月的迎春花。他倆一接觸,她就像發狂似的燦爛著了,周遭的樹木漾著粉色的波浪,清馨的體香酒一樣地散播開來,心蕩神搖,使人感到沉醉的滋味。她是那樣的纏纏綿綿,純真可愛,深深依戀著他,他心裏樂滋滋,喜盈盈,賽如山溪里的流水似的歡暢。那狂熱的、潫渦般的銷魂時刻,至今令人回味無窮。
「將軍,不要長他人的志氣,滅自己的威風。」
「完成先帝的未竟之志,即使戰死緩場,我也甘心情願。」
「腦袋都砸破了,還說傷不重。」
武則天走了過來,瞥瞥丈夫,又瞧瞧兒子:「你們在說什麼?」
「朕意已決,無須多言。」
武則天轉告李治。李治也頗有同感:「民以食為天,沒有飯吃,天下就會大亂。」
謊報軍情有欺君之罪,李筋只得據實奏明朝廷。李治睥睨了龍案上的奏摺一眼,怒氣如山洪爆發似的滾湧出來:「泄露機密,貽誤戰機,朕恨不得親手宰了這個糊塗蟲。可鄙的窩囊廢!」他轉身面對著武則天:「看,看,看你直接扶植起來的北門學士干出來的好事。」
李治操了一陣嘴巴勁,氣出完了,虛榮心也得到了滿足,疲軟地停了下來。退朝後,武則天特意挽著李治進了含涼殿,上了茶,緊挨在他身邊坐下來。她一面陪著他喝茶,一面說:「高祖和太宗是開國皇帝,所謂馬上江山,即就是說天下是南征北戰打出來的。陛下承續大統,恪守老子無為而治的訓條,萬民安居樂業,國家如日中天,出現一點小插曲,發生—點不偷快的事,沒有什麼了不起,不必大驚小怪,更用不著鬧得驚天動地。」
「只要有戰爭,各種現象都有可能產生。」
許敬宗宣布:「引獻伴!」將校把俘虜帶到獻俘位置。劉仁軌宣讀露布捷報。司刑太常伯刑部尚書盧承慶奏告道:「將髙麗所俘執歒,請交付法司處置。」
因為高藏其名是國王,然而沒有實權,李治特別赦免,任命他當司平太常伯編外工部尚書。髙藏山呼萬歲,再拜謝恩。百官也再拜,舞蹈,山呼萬歲。又命蓋男產當司宰少卿,即管理宮廷膽食的副職。釅和尚信誠還俗,當銀青光祿大夫,文散官五級從三品。蓋男生當右衛大將軍。李筋以下的東徵文武官員,依照功勞大小分別封爵獎賞。把九*九*藏*書髙麗首惡分子蓋男建流放到黔中湖南西部與責州東部地區,扶余豐放逐到嶺南大庾嶺以南。二聖又召集廷議,各抒己見。武則天綜合不同見解和建議,以雄渾的氣魄頒發詔書,將高麗土地劃分為五部,計一百七十六城、六十九萬佘戶,設置九都督府、四十二州、一百縣。在平壤設安東都護府,統轄全境。從高麗的官員和酋長中挑選多人擔任地方都督、刺史、縣令等職,參与地方政治,配合漢人,共同管理。四夷歸服,不念前惡,授予官爵,酌情錄用。這種海納百川的寬宏氣量,已成為華夏民族的傳統風範。薛仁貴軍功卓著,擢升右威衛大將軍。李治和武則天都對他特別器重,寄予厚望,詔命他當檢校安東都護,統兵二萬,鎮撫安東。
武則天抽了抽鼻子,「軍紀不嚴,如何維持戰場上的紀律?」
事與願違,反而提酲了蓋男建,他在回函中帶著戲謔的腔調說:「多謝教導,蓋某恭聽尊命了!」立刻調遺大軍,加強鴨綠江防務。唐軍進抵鴨綠江,受到對岸高麗軍的頑強阻擊,無法東渡。李筋心頭如火一樣燃燒,血都快要乾枯了。但他沒有發怒,臉頰微微地顗抖,聳了聳肩膊:「書獃子畢竟是書獃子,可以用而不可以重用。」
「我不敢跟他們二位長者比。」
「我們是正義之師,」薛仁貴挺了挺胸,「以一當十,怎麼不可以以少勝多?」
「少引經注典,借古諷今,書獃子,我沒有時間跟你羅嗦,快拿去看。」
「你們莫逼我了。實話告訴你們,我首先不會攻城,也不會跟他們的主力接觸,而是採取各個擊破的法子,一口一口地吃掉他們。」
「公開下達了敕書,群臣也就不敢向二聖陳述勸阻了。」
「你讀了幾句書,囫圇吞棗,一知半解。」
「薛仁貴勇冠三軍,威震敵膽。龐同善雖然不撩長激戰,伹治軍有方,紀律嚴明。髙侃克勤克儉,忠勇果敢而有謀略。契宓何力沉穩堅毅,判斷準確,雖然妒忌心重,但統御之才首屈一指。」
因此說,本年三月六日之前,是乾封三年;之後,則為總聿元年。高麗局勢穩定后,東征大軍離開平壤,在李筋的統率下,凱旋迴國。軍旗獵獵,刀槍映日,鼓樂喧天,軍樂高奏凱旋時慣用的「破陣樂」,大大展示了大唐帝國的神威與風采。返抵首都長安,李治傳旨先將高藏等呈獻到昭陵,他的意思當然是想讓先帝的在天之靈高興髙興。然後舉行衋大的凱旋儀式,載敢載舞,進入長安城,到太廟獻俘。即用白練將被俘敵酋捆縛,押往太廟作象徵性的告禮,並在宗廟南門外陳列俘馘以及戰利品,向祖先告捷。接著,李治頭戴通天冠,身服絳紗袍,登蓬萊宮正殿一含元殿,舉行獻俘典禮。從含元敢廊檐下開始,一直到丹鳳門外,沿榔道兩鑭,都陳設著皇帝的稱做「法駕鹵簿」的儀仗,共五百余件。在含元殿的東西檐下,陳列著拂塵、金爐、金香合、金盥盆、金唾盂、大小金瓶、金交椅胡床、金杌小矮凳等。弓、刀、矢、豹尾槍、殳戟等象徵性武器,則陳設在丹陛東西兩旁。九龍華蓋、翠蓋、紫藍蓋、黃九龍傘、五色九龍傘和五色花傘,自丹陛三層達于兩階。凈鞭和仗馬列階下甬道東西兩側。紫赤方傘、扇、幢、旛、旌、節、氅、麾、灞、旗、鉞、星、瓜、杖等,列在丹墀東西兩廂。含元門外,陳列金輦、玉輦。丹鳳門外,陳設玉輅、金輅、象輅、木輅、革輅等五輅,還有寶象和鹵簿樂,以及朝象。富麗堂皇,氣氛肅穆,顯示出大唐天子至高無上的權威與尊貴偉大。當影子似的追隨著皇帝的黃龍華蓋,張起在殿門外丹陛正中時,站在廣場上的文武百官都知道該行禮了。李治升坐,百官山呼萬歲,跪拜行禮,奏凱樂。
李筋見硬的不行,又來軟的:「別稱硬漢,聽話。」
「相公用兵,不像大總管那樣穩打穩紮,以優勢兵力取勝。他如同貓吃老鼠似的,喜歡捉弄對方一番之後,將其殲滅。」
男生派親信秘密前往平壤偵察,被其弟弟捕獲,於是用王命召男生返京。男生感覺到一種莫名的恐懼,不敢回去。男建便自稱莫離支,發兵追捕大哥。男生聞風而逃,駐守城池,派遣他的兒子蓋獻誠到唐朝求救。武則天與李治權衡利弊,詔命右驍衛大將軍契宓何力當遼東道安撫大使,率軍援救蓋男生。任命蓋獻誠當右武衛將軍,擔當嚮導。又命右金吾衛將軍龐同善和營州都督高佩擔任行軍總管,共同討伐高麗。龐同善旗開得勝,大敗髙麗王國軍。蓋男生帶領部眾與龐同善會師。李治下詔,授命蓋男生當特進、遼東道大總管,兼平壤道安撫大使,封玄菟郡公。此時唐朝國力鼎盛,兵強馬壯,遠征軍捷報頻傳。李治心有所動,提出要御駕親征髙麗。武則天委媿地把他勸阻住了,但是又要替皇上遮面子,讓他好下台;同時考慮到徹底征腹髙麗的需要,決計加派司空、英國公李筋當遼東道行軍大總管。李筋年逾古稀,然而腰板硬朗,體蟪雄壯,銳氣不減當年。他性子寬和,舉止閑雅,喜怒不形於色。遇到任何急事,遭受什麼剌激,從不見他驚慌或者忙亂。他愛好整潔,朝服總是穿得筆挺挺的,幞頭戴得正正噹噹,猶如一尊菩薩塑像,銀須鶴髮,禳闊頂平,皮肉天倉飽滿。行走恍若虎步,舉目時猶如鷹視狼顧。李治和武則天在紫宸殿召見了他,鷗了座位,禮敬有加。李筋筆桿般直坐在錦墩上,出言謹慎,音調比平常更從容,更迂緩。從他嘴裏吐出來的一字一句,彷彿都經過了稱量一般。
行軍管記元萬頃勸解說,「郭大人將門之子,不會拿軍事當兒戲,詩中定然另有文章。不妨讓我仔細看看。」
「你說的不算錯。玻陣首先要學會跑陣,掌握這些基本常識,北西南東中配黑白紅綠黃,又與水金木火土相配。再就是木生火,火生土,土生金,金生水,水生木。五行相剋是:木克土,土克火,火克金,金克水,水克木。」
「據說薛蠻了三箭定天山,武藝髙強,不好對付吶。」
「聖衷獨斷,趁東虜內亂,興正義之師,討伐逆賊。老臣忝在戎行,責無旁貸親荷干戈,奔赴疆場,效命國家,以報二聖和先帝知遇之恩。
李筋反過來阻止劉仁軌。
他想停止洛陽的部分營建工程,武則天不願意。在萬不得已的情況下,她想出了一個新點子,由李治簽發詔令:從皇家馬廄開刀,把飼養的一萬匹御馬減少數千匹。古代的遼東,環境惡劣,六七月間的雨季過去,八九月即進人了寒凍期。天氣陰沉,滿天都是厚厚的、低低的、暗晦的濁雲。蒙古髙原的寒流卷著滾滾黃土和雪片,撲面而來。越過長白山,伸向太白山。松林擁簇渾如狂滿澎湃,白樺樹的葉子和枯黃的草葉漫天飛揚。雪霧蒙蒙,風沙漫漫,天地混沌一片。駐守鴨綠江邊的大軍,在雪光的映照下,人影馬影都是那麼淡淡的,沒有多少生氣,如同星月下的影子一樣,模模糊糊。李世民當年親征高麗的失敗,其中最主要的原因無非是當了皇帝,背上了「至尊」的包袱,喪失了秦王時代的那股闖勁和冒險精神。長孫無忌堅持「天子親征異於諸將,不可乘危僥倖」,主張穩打穩紮,先破安市,繼取建安,然後再長驅而下。李世民聽信了他的「萬全之策」,拋棄了自己早年用兵「出奇制勝」的法寶,不能速戰速決。花了六十天時間攻安市,久攻不下,倏忽巳至秋末。遼東的冬季來得早,草枯水凍,士馬不可久留,不得不於九月下令班師。沒有把握住天時,又不敢用奇兵,教訓是深刻的。李筋作為跟隨御駕親征的大將,至今記憶猶新。他一直在戰場上奔波,現場調度,直接指揮,很少留在大總管府行轅,也不搞升帳、點卯那一套儀式。直到摸清了戰場情況,大致部署完畢,他才召集主將和謀士會商軍務,進行總攻動員。如此重大的議題,卻免了儀仗,也不設帳,讓白虎節堂空在那。他很早就來到了東花廳,身著簇新的蟒袍玉帶,坐在一角打瞌睡。人到齊了,他也不到主位上就坐,仍留在原地,像對待親密的老朋友似的,招了招手,笑了笑又歪著頭眯起了眼睹。聽到郝處俊的聲音,他顯得很費力似的睜了睜眼睹,聲音細得像秋蚊一樣哼了哼。
李治雄赳赳地髙昂著頭,看也不看武則天一眼。
元萬頃把郭待封的詩拆開,從每句詩中取出—個字重新組合,拼出了「軍中缺糧,萬分緊急」的話語。李筋恍然大悟,走到元萬頃的身旁,拍著他的肩膀說:「好小子,你比我有心計。看來學問不壞,讀書愈多愈聰明,增長見識。」
「莫說大話啦。我明白你是跟我慪氣,拿狠給我看。好唄,你有啥心裡話全都說出來,我依你的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