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丈夫的似乎心情上佳，千佐都一直抿著嘴笑，一副「幸好帶了他來」的樣子。洋子在旁看了暗想，雖然兩人年齡相差不少，但心理年齡卻意外地接近呢。

洋子聽見對面傳來調整氣息的聲音。

「是登山口嗎？」

「沒有，從那兒又上了一條岔路……」

「是這麼回事呀，是太太您要來嗎？」洋子抬頭看著做妻子的。

登山道是一條直路，但要說獸徑，倒也有幾條。可能是走上了其中的一條吧？

「水城太太，您在哪裡？」

「我正向登山道走著。您在哪裡？」

過了一個星期，剛進十二月，旅館里來了一對夫妻。丈夫叫水城義郎，妻子叫千佐都。但洋子在觀看水城義郎填寫住宿票的時候，不禁懷疑他們是不是真正的夫妻，因為他們的年齡實在相差得太大了。義郎穿著一件花哨的毛衣，有意打扮得更年輕些，但怎麼看都已經超過了六十歲。而千佐都最多不過三十歲。大概是年輕的情人吧，洋子這樣推測。

「也不算『總是』，偶爾會這樣。」青年脫掉夾克，坐在靠椅上，「因為一個人比較輕鬆嘛——謝謝。」他把手伸向茶碗。

洋子停下了腳步。要是亂走，恐怕會和千佐都走岔的。

上午十一點多，洋子正在櫃檯替客人辦理退房手續，見水城夫婦從面前走了過去。兩人都是一身要爬山的打扮。洋子想到兩人是要去看瀑布了，不禁有點發愁。等他們回來，該怎麼分辯才好呢。

「喂，水城太太，請鎮定一點，究竟出什麼事了？」

聽義郎這麼一說，洋子忙轉向他，低頭行禮道：「還要請您多多關照，如果有什麼需要九*九*藏*書，請儘管吩咐。」

「拜託了。號碼是……」

他是在這兒連續待了兩個星期嗎？或是對這裏的溫泉特別中意？又或者，他的目的是登山道嗎？登山道那邊有什麼東西嗎？

「啊，這麼一說，好像是有塊牌子來著。」

「這樣啊。路上小心。」

這座溫泉周圍有十幾家旅館和民宿。洋子兩年前去世的丈夫在這裏建造旅館，還是三十年前的事情了，不過，旅館中也頗有一些有新意的。大多數旅館的外觀都帶有古代民家的風情。幾年前，這裏被用作時代劇的外景地，當時洋子家旅館的一角也被拍了進去，卻在後期製作的時候用CG消掉了。

的確有座瀑布，但還稱不上景點。這裏除了溫泉沒有別的賣點，所以村裡的觀光課硬把瀑布推了出來。水是很美的，但只是涓涓細流，既不莊嚴，又不豪邁，去看的遊客大半都失望而歸。

隨後，洋子去村公所辦事。要去那兒，必須得開車。洋子走出旅館，來到不遠處的停車場，上了一輛五年前生產的國產車。

洋子低下頭，說了句「請慢用」，就退出了房間。

「在、在山裡……沿著國道走一小段路，右邊有條羊腸小道。」

但今天出現的這位客人，怎麼看都是個二十歲左右的年輕人。他個子不高，說是高中生都有人信。身穿牛仔褲，罩著登山夾克，背著登山包。

「岔路……？」

「早上好，溫泉怎麼樣？」洋子邊擺放菜肴邊問。

青年自稱木村。

「那，我也向那邊走。」千佐都說完就掛了電話。

洋子記下千佐都的手機號，掛斷了電話。然後又撥了119read.99csw.com，請救護車開到登山口，便放下了話筒。

她環顧四周，凝神思索。水城夫婦為什麼要到這邊來？如果要去看瀑布，這個方向完全是南轅北轍。

「偶爾來舒舒服服地泡泡溫泉也不錯。辛苦你啦。」

「呃，大概是吧。」

「我明白了。這就叫救護車。我也馬上趕過去，您能把手機號告訴我嗎？」

青年是什麼時候回來的，洋子沒有留意。在作為會場的大敞間里，他和另外十幾個客人並排坐著，獨自默默地動著筷子。

青年木村住了兩個晚上之後，動身離開。這段時間里沒發生什麼麻煩事。

「這裏好像還沒有下過雪吧。」青年站在窗邊問她，「我在大巴上聽本地人說的。」

義郎掏出煙來。

應該沒錯了。

「不知怎麼的就醒了。我去散會兒步。」

「沒有，稍遠的那處還沒去過呢。那是我今晚要去享受的地方。」

「好的。」

「是嗎，今天的天氣相當好，星空應該也很美麗。」

青年卻沒有向她的車瞧上一眼，只是眺望著遠方，表情嚴肅。最後，他消失在登山道的方向。

離開村子，沿著國道開上一小段路，右邊就出現了沒有鋪設過的羊腸小道。那是登山道的入口。洋子看見了站在那裡的人，不由得放慢了速度。那是上周在旅館住宿過的青年。他的名字就在嘴邊，一時卻說不出來。

千佐都微微一笑，在旁邊的椅子上坐了下來。「我是在雜誌上看到的，據說是鮮為人知的好溫泉呢。」

可是——

青年的裝束和昨天一模一樣，仍然拿著照相機。也許比起溫泉來，他更愛攝影吧，洋子天馬https://read.99csw.com行空地想著。

空氣中有微弱的溫泉氣味。這氣味是這一帶特有的，並不少見，但不知為何，一股不祥的預感忽然在洋子心中擴散開來。

「謝謝。我們旅館有三處溫泉，您都很滿意嗎？」

水城夫婦預定在這裏住三天兩夜。從衣著來看，兩人在經濟上應該比較寬裕。洋子覺得要好好努力，盡量讓他們成為回頭客。

千佐都從一條細細的獸徑中走了出來，神情緊張。

千佐都回答的時候，傳來了救護車的警笛聲。

「今天我們要去看瀑布。」義郎說，「我太太非要去看，說那裡是個景點。」

過了三十分鐘，千佐都一個人回來了。退房工作已經告一段落，洋子正在櫃檯上和服務員商量事情。

「不好了，我丈夫倒在山路上，一動不動。快叫救護車啊！」

但她向千佐都的無名指上一看，卻吃了一驚，上面端端正正地戴著結婚戒指。義郎的手指上也戴著戒指。戒指看上去還很新，看來他們倆剛結婚沒多久。

「早上好。您起得真早呀。」

洋子踩下了剎車，回頭看去。

來到登山道入口，她把車停在路肩，一邊向登山道走去，一邊打電話。電話很快就接通了，千佐都的聲音傳來：「我是水城。」

那位客人來的時候，前山洋子感到有點驚訝。男人獨自一人旅行並不是多稀罕的事，因日常工作疲憊不堪的身體，在冬季的溫泉旅館里能得到最好的放鬆。不過那基本上都是些半老的男人，很多人大概都快退休了。

儘管已經做好了出事的心理準備，洋子的腦袋裡仍然「嗡」地一聲。倒下了？在山路上？這究竟九九藏書是怎麼回事啊？

「怎麼了？」洋子問道。

洋子匆匆離席，她可不想成為觀光課的同謀。

「是呢。明年之前應該是不會下了。不過這幾年一直是這樣的。以前啊，到了這個時候，山上已經潔白一片了呢。」洋子一邊從小茶壺裡倒茶，一邊說，「客人您總是一個人旅行嗎？」心裏惦記的事情不由自主地從嘴裏溜了出來。

無所謂啦——洋子甩了甩腦袋，重新發動汽車。這時，他的名字在腦海中跳了出來——木村。

旁邊正好有個老員工，洋子大致解釋了一下事情原委，就離開旅館，跑到停車場，鑽進車子，匆匆前行。

「這邊，再走幾步就到。」

洋子笑容滿面地對他道了聲早安。

送他出門的時候，洋子心裏有點納悶。在溫泉旅館住宿的客人若是早起，幾乎都是要去泡溫泉的。

千佐都苦笑道：「忘帶東西了。」說著，就上樓去了。

第二天，洋子把早餐送到大敞間的時候，碰見了水城夫婦。義郎在浴衣外面罩了件寬袖棉袍，面色紅潤，大概一大早剛剛泡過澡吧。千佐都穿了件顏色素凈的毛衣，已經化好了妝。

「說實在的，我對這裏的溫泉一點兒都不了解。可是我太太無論如何都想來一趟。所以我們就來了。」

「沒有指示牌嗎？寫著『登山道入口』的指示牌。」

「您走上登山道了嗎？」

「要是真像您說的這樣，客人會越來越多的。」

「很多人都像您這麼說呢。選個喜歡的時候來泡泡溫泉。那麼，如果有什麼需要，請招呼一聲。」

「啊，歡迎光臨。」洋子含笑招呼道。她已經確認過了，這位叫木村浩一的男性客人是預約過的。ｈｔｔpｓ://ｒｅａd.９9ｃｓw.coｍ

過了幾分鐘，她再次從洋子面前經過，說了聲「我走啦」，洋子也應道：「路上小心。」

洋子把青年帶到房間里，這個房間的窗子正對著後山。

「啊……是嗎。」洋子隨聲附和著。

又過了十五分鐘，櫃檯上的電話響了。洋子接起電話，是千佐都打來的。她的聲音有點奇怪，聽上去既激動，又驚慌，反覆說著「不好了，快來」。

她請客人在狹窄的櫃檯上填寫了住宿票。青年用雖然不漂亮，卻很容易看懂的字跡寫下了姓名和住址。他住在橫濱。

洋子把兩人帶到房間。義郎坐在靠椅上，千佐都站在窗邊。

「哎呀，太棒了。」義郎毫不顧忌形象地伸了個懶腰，「身體最裡頭都暖和起來啦，露天浴場尤其好，冷颼颼的小風和溫泉之間的平衡恰到好處啊。」

過了一會兒，洋子正在櫃檯招待別的客人時，看見木村走出了玄關。他背著登山包，手裡拿著照相機。登山包里大概還裝著別的器械吧。說不定打算把拍到的照片放到網上。要是這樣，希望他能拍得漂亮些。那會成為不錯的宣傳呢。

「感謝您惠顧我們旅館。」洋子照例道了謝，泡上茶。

「在哪兒？」洋子問道。

千佐都是個典型的和風美女，很適合留長發，肌膚晶瑩，眼睛細長而清秀，閃爍著妖艷的光芒。她若是曾經做過風俗業，恐怕客人會絡繹不絕吧。

「那就好，更能增加幾分樂趣呢。」

遠遠地有聲音傳來，洋子四處張望著。茂密的樹林中有一角紅色閃動，那是千佐都身上夾克的顏色。

洋子再次見到木村，是在第二天早晨。她剛剛打開玄關的鎖，木村就穿著夾克出現了。才剛過六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