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硫化氫。」羽原的面孔突然嚴肅起來。

「對，」武尾說，「就是赤熊溫泉，沒錯！」

武尾抬起頭。桐宮玲正把屏幕給羽原看。

計劃很快就定了下來：武尾和桐宮玲一起監控著羽原和刑警的談話，必要時，由武尾使用平板電腦發送信息。信息會顯示在羽原戴著的黑框眼鏡的鏡片上。類似產品已經上市了，但這副眼鏡的外觀和普通眼鏡無異，還是很少見的。據說，這是數理學研究所相關機構開發的試驗品。

桐宮玲的指尖在液晶屏上忙碌地動著。

羽原指指桐宮玲。

武尾表示同意：「明白了，因為硫化氫和甘粕謙人先生有著密切的關係啊。」

武尾深吸一口氣。果然是這樣啊，他想。圓華逃走時自己突然湧出的感覺，原來是真的呢。

武尾只是默默點頭。

「是說過，怎麼了？」

「還有什麼呢……」羽原用手托著下巴，仔細思索。

「怎麼了？」羽原問。

「給他講講謙人君的事吧。」

「知不知道更詳細的情況？比如死者的身份？」

「博士。」桐宮玲的聲音有些緊張。

「說起來，倒的確有過這麼一問。」羽原喃喃道。

「這是謙人君的父親的博客。」

「我記得，在圓華小姐銷聲匿跡的幾周之前，我讀過類似的報道。不過，好像不是苫手溫泉。」武尾看著桐宮玲，「就是圓華小姐說想一個人出去的那天。您還記得嗎？她突然開始看報紙，報紙上登著的就是那則報道。我想不通圓華小姐在看什麼，就把報紙翻來覆去讀了好幾遍，所以還記得。」

「那麼，」羽原說，「問題是，我們能不能獲得尋找圓華的線索。中岡警官的話里有沒有什麼線索呢？」

武尾搖頭。「剛才老師和中岡警官談起的時候我才知道。」

沒有理由拒絕。武尾點頭：「既然您都這麼說了。」

「會客室里有隱藏攝像頭和麥克風，羽原博士和警察的交談，在這個房間可以看得一清二楚。」

羽原和刑警馬上開始交談，但武尾卻一頭霧水，因為他們提到了一個他完全不知道的名字：甘粕謙人。當然，他也就無法給羽原提供任何建議。

自從圓華在東京降下大雪的那天逃走之後，武尾就被命令待在自己家裡聽候指示。這段時間里雖有報酬可拿，但武尾心中仍然很不安，不知道這種狀態要持續到什麼時候。如果圓華不回來，他總有一天會被解僱的吧。

武尾搖頭道：「我已經算不上專業……」

「首先必須弄清那是什麼事故。」桐宮玲開始操作平板電腦，「他說是中毒對吧。用『中毒』作為關鍵詞，在近一個月的新聞報道中進行檢索……」她的指尖在液晶https://read.99csw.com屏上滑動著，呼了一口氣，「居然有七十多起呢。」

「和溫泉、中毒有關的報道只有一則。一名男性在L縣的苫手溫泉死亡，疑似火山氣體中毒。」

武尾低頭道：「哪裡，也要請您多多關照。」

「圓華小姐不是什麼人盡皆知的名人。看見羽原圓華的證詞，是從赤熊溫泉和苫手溫泉獲得的，對吧？可是圓華小姐不是名人，就算有人看見她出現在事故現場，告訴了警察，頂多也只是說一句『看見了一個年輕女孩子』罷了。就算在兩處溫泉區都得到了同樣的證詞，為什麼中岡警官會知道那是同一個人，是羽原圓華呢？」

「毫無問題，非常妥當。不過，當他讓您馬上給圓華小姐打電話的時候，我還真是捏了一把汗啊。」

「好的。」桐宮玲回答著，操作起平板電腦來。然後，伴隨著冷冷的眼神，她把屏幕轉向武尾，上面寫著「甘粕謙人」四個字。

羽原低聲道：「泰鵬大學地球化學系……嗎？」

桐宮玲在電腦上搜索著。

羽原凝視著屏幕。「沒錯了。」他低聲說著，看著武尾，「謙人君的父親是電影導演甘粕才生。」

「赤熊溫泉村發生事故，一名男性遊客在附近山中散步時突然死亡。」桐宮玲讀道，「發現者是男性遊客的妻子，救急隊員趕到時，現場周邊漂浮著臭雞蛋氣味。赤熊溫泉村的泉源中含有硫化氫，從地下泄漏的氣體出現暫時性濃度提高，導致遊客中毒身亡——」

羽原做了個深呼吸，抱起胳膊。「你怎麼看？」

「從頭調查一下這兩起事故的新聞報道，或許能發現採訪過這兩起事故的人。」

「這麼多？」

「我是個鄉下警察，不知道能不能和警視廳的警官抗衡……」

羽原全太朗走了進來。他現在沒戴眼鏡，右手向下按了按，示意兩人坐下，隨後也在椅子上坐了下來。

武尾趕緊換好衣服趕了過去，被帶到了這個房間里。在房間里等著他的那個人，武尾在第一次去數理學研究所的時候曾經見過。他說自己叫羽原全太朗，是圓華的父親。而且，還是開明大學腦神經外科的教授。

他話還沒說完，桐宮玲的手指已經飛快地動了起來，她整個人就像盯著目標的狙擊手。

「您真果決。」

「我有同感。如果在多地獲得目擊證詞，在目標並不出名的情況下，警方能鎖定目標，只有依靠問詢，也就是拿著目標的照片，尋找目擊情報。但是，聽中岡警官的話，似乎警方注意到圓華小姐是因為獲得了目擊情報，正好反過來了。」

「我是安保課的，何況，只是個鄉下警察罷了。」武尾低reａd•９9ｃｓｗ•ｃｏm頭道。

「好的。『男性在苫手溫泉遊覽步道身亡事件，經解剖確定，死因是硫化氫中毒。』」

「發現了嗎？」

「你也知道，我女兒仍然下落不明。但因為事情複雜，我沒有提出尋人申請。我們希望靠自己的力量去找出她的行蹤。」

「因為是不同的縣，所以同一名警察應該是不會出現在雙方事故現場的。如果是記者的話，倒有可能。採訪過赤熊溫泉事故的人，因為發生了類似的事故，又前往苫手溫泉。可以這麼想。」

「待會有個警察要來見我。」羽原嚴肅地說，「除了我女兒的事，別的我一概不會告訴他。」

「總之，」羽原續道，「我需要一個助手，協助我和警方過招。對付專業人士，必須要用專業人士才行。」

「恐怕是的。」羽原點著頭，看向武尾，「你聽說過甘粕謙人君的事嗎？」

「他大概沒有足以糾纏下去的底牌吧。」武尾應道，「他從羽原博士的態度中感覺到了，博士在隱瞞著什麼，和這樣一個對手繼續長談下去是沒有意義的。他一定想等到多收集一些信息之後，再重新出手。」

「的確。地點在地方市縣。會不會是食用土特產後的食物中毒呢？」

「等等，同一個人在兩個事故現場？會有這種事嗎？是警察，還是記者？」

「這個著眼點不錯。」羽原看著武尾，「不愧是只有武尾君才能盯上的破綻啊，真厲害。」

「溫泉區？」

「怎麼樣？」羽原看著武尾，「我的應對有沒有問題？」

「或許是目擊者本人問了名字。」桐宮玲難得用自信的聲音說，但接著又搖了搖頭，「不可能。圓華小姐不會那麼簡單地說出真名。何況還是在兩個地方呢。」

「現在道謝有點遲了，不過，還是要感謝你這段時間以來對圓華的照顧和保護。而且——」羽原的右頰動了動，「那孩子，總歸會回來的。等她回來，還要請你費心呢。」

「是個學者。」

「中岡警官在談話里也提到了，甘粕謙人君是羽原博士的病人。一起不幸的事件讓他成了植物人，後來又奇迹般地康復。之後，謙人君因為某些緣故，開始在數理學研究所生活。但去年春天，他突然失蹤了，原因不詳。謙人君留下了一封信，不過信里都是對醫院和羽原博士的感謝之辭。除了他之外，還有一個人也在數理學研究所生活，那就是你很熟悉的羽原圓華小姐。圓華小姐比誰都擔心謙人君，如果不看著，她一定會自己去找他的。所以，我們認為有必要請個人來監視她，那個人就是你，武尾先生。」

桐宮玲揚起下巴：「講多少？」

終於談到羽原圓華九_九_藏_書了。武尾聽著他們的談話，發送了一條建議：「請確認是否是殺人事件的調查。」

桐宮玲轉動開關，監控畫面變黑了。她看看手錶：「脫身得還挺乾脆的，我原以為那人會更難纏呢。」

「是什麼人？」

「中毒也有很多種啊，食物中毒、藥物中毒、氣體中毒……」

「無所謂，這麼說，你是答應了對吧。」

「太好了。」羽原的表情緩和下來。

羽原打了個響指。

「把詳細報道念一遍。」羽原催促。

「就是這個。」桐宮玲把桌上的監控屏幕和話筒指給他看。

「讓我們往回說，」桐宮玲接著說道，「謙人君遭遇的不幸，是他被捲入了姐姐的自殺事件中。那不是普通的自殺，採用的是硫化氫中毒手段。他的母親也被殃及，不幸身亡了。」

「是什麼？」

「我也這麼認為。」羽原點著頭說。

「火山氣體？好像怎麼都扯不上關係啊。」

「是的。老師回答圓華小姐出門旅行了之後，中岡警官問，是不是去溫泉地巡禮了。我想，那應該是為了觀察老師的反應，而下的一個套。」

桐宮玲似乎想起了什麼，手指在屏幕上滑動著。

桐宮玲默然點頭，她的表情也非同一般。

「也就是記憶喪失？」

「監控？」

「對。有意識的時候才發現自己成了植物人，完全不知道自己是誰，為什麼會這樣。為了與他溝通，我們才讓他知道了事件的情況。」

「誒？」羽原意外地與桐宮玲對視一眼。

「為了推測案件的定性到了何種程度。那個警察是麻布北署的，如果是調查殺人案，一般會由警視廳搜查一課來主導。所以，現在應該是還沒有將事件定性為案件，只不過是內部偵查階段。」

「一個想法是，他看到了某些視頻或者照片。比如，兩處溫泉區設置的防盜攝像頭，都拍到了圓華小姐的身影。但就算這樣，他是怎麼弄清圓華小姐的姓名的，依然是個謎。」

「那個……」武尾開口道，「地點是不是溫泉區呢？」

「我想不會是藥物中毒的。」武尾說，「那就一定是案件了，不會用『事故』來表述的。」

「……有的。死者是東京都港區的電影製作人水城義郎先生，六十六歲。夫婦二人頭一天就住在赤熊溫泉。」

「那麼，可能性就只剩下一個了。目擊者是同一個人。在兩處溫泉區，同一個人看到了圓華小姐。由於某些緣故，這個人知道了圓華小姐的姓名，又把這件事告訴了中岡警官。」

「對了，曾經負責過謙人君的護士小姐打電話給數理學研究所，說有個警察來問過謙人君的事情。當然，她回答說自己什麼都不知道。」

「只不過，」桐宮read.99csw.com玲說，「我們並不清楚，他對自身的悲劇是怎麼想的。因為他失去了事件發生前的記憶。」

羽原似乎很滿意地點著頭。

但兩小時前，桐宮玲突然打來電話，讓他到開明大學來一趟。只不過，去的不是數理學研究所，而是醫學部的住院樓。她說，詳情等見了面再談。

「他是怎麼得到這些情報的呢？」

「他說，在發生事故的兩地，都目擊到了圓華小姐。」

「中岡警官懷疑有謀殺可能，這一點我也很在意。武尾先生說了，既然搜查一課沒有出動，那麼顯然懷疑他殺的證據還不充分。是不是他手裡有什麼獨有的信息呢？」

「名叫森本五郎，三十九歲，男性。除此之外沒有別的信息。」

「果然。博士，請看這裏。這裏提到了一個叫水城的電影製片人。」

「是這麼回事啊。哎呀，真了不起。」

武尾默然不語，只因為他覺得這樣比較好。

「不，應該不是這樣的。」桐宮玲斬釘截鐵地說，「圓華小姐不會那麼不小心，被攝像頭拍到。」

「果然如此。中岡警官說，發生事故的兩地相距300公里以上，如果是赤熊溫泉和苫手溫泉，正好對得上。苫手死者的身份是？」

過了一會兒，羽原才說：「常識所及的範圍就好。」

桐宮玲正色望著他。「不愧是當過警察的人啊，才幹卓絕。」

桐宮玲飛快地操作著電腦。「東京之外的食物中毒事件也有三十多起。」

「過獎了。」武尾低著頭。他最應付不來表揚。

「說到這裏，你應該明白，我們為什麼把著眼點放在赤熊溫泉和苫手溫泉上了吧。」羽原說。

羽原正這麼說著，武尾腦海中突然閃過一星火花。火花逐漸變大，一個念頭誕生了。他叫出了聲。

「哦……」武尾懂了，這個名字他曾經聽過。

「原來如此，那其二呢？」

「圓華是在一個月前失蹤的。」

「那也是中岡警官吧。」

「是這個吧？《赤熊溫泉村一觀光客在山中死亡》。日期也對得上。」

「學者？」

「就像桐宮君說的，謙人君在快速康復的同時，也失去了過去的所有記憶。明白了這一點之後，甘粕才生離開了醫院，不再出現。我們也聯繫不上他，直到今天，都是這樣。」

武尾點點頭。他判斷那應該只是形式上的問訊罷了。

「電影製作人啊……」羽原皺眉道，「再確認一下剛才那篇報道，苫手溫泉那個。說火山氣體，具體是什麼氣體？」

「中岡警官所屬的麻布北署，也管轄著港區啊。」武尾說。

羽原彷彿很欽佩，連連點頭，武尾卻不覺得這有多厲害，只能垂下眼瞼。

「這……」

武尾一時失語，他實在無法想象這種過於九-九-藏-書殘酷的狀況。

「告辭了。」隨著這句話，警官的身影消失在監控畫面中，屏幕上只剩下了送客的羽原全太朗。接著傳來關門聲。過了一會兒，羽原向這邊——也就是朝著隱藏在裝飾畫里的攝像頭——舉起手，說了聲「沒事了」。

「我的目標有兩個：其一，確認那個警察是不是將圓華小姐作為嫌疑人對待。如果是殺人事件，一定會詢問不在場證明的。但是，他對此一字未提。也就是說，圓華小姐並不是嫌疑人。」

「而且，還不一定局限於登了報的。如果有別的關鍵詞就好了。」

「就是這個了。」桐宮玲回答，「對硫化氫中毒，可不能當作沒聽到啊。中岡警官問的，除了圓華小姐，還有謙人君呢。」

「如果你想更多地了解謙人君的事，可以讀讀這個。」桐宮玲把平板電腦轉向武尾，上面顯示著一個網址。

萬事俱備，迎來刑警。走進會客室的刑警似乎完全沒發現攝像頭和麥克風的存在。

羽原猶豫著垂下眼皮，又把視線轉向桐宮玲。

「聽桐宮君說，雖然你把很多事情都看在眼裡，但迄今為止，一句都沒有問過。」

「是。」

門敲響了，桐宮玲一邊答應，一邊站了起來，武尾也跟著站起。

武尾乾咳了一聲。「中岡警官的話里，還有一點值得注意。」

「你建議我問問那是不是關於殺人事件的調查，真是太有用了，這讓我膽子壯了不少。可是，你怎麼想到提出這個問題的呢？」

武尾叫了一聲。是這麼回事啊。

「我完全想不到警察會問些什麼，另外，我還想把圓華失蹤的事情隱瞞下來。所以，關於圓華的事，不管他問多少，我都打算一口咬定，我雖然知道她的動向，卻不知道她身處何方。在此基礎上，我想從對方那裡多釣出一些情報來。武尾先生，我有件事想拜託你。請你通過監控觀看我和警方的交談，如果必要的話，請向我提出建議。」

「的確是這樣。那麼，中岡警官是從什麼地方得到目擊情報的呢？」

「即便是前專業人士，對我而言，也是很寶貴的戰鬥力啊。能不能助我一臂之力？」

桐宮玲把屏幕轉了過來，給他們看「水城義郎」幾個字。

「不是記者，但的確有個人曾造訪過兩處事故現場。」

「的確出人意料。不過，對我而言，這一擊不痛不癢。我早知道，給圓華打電話是絕對打不通的。」

「這樣啊。」

「哦，那你想必不明白我們倆剛才說的話了。」

「整理一下吧。圓華得知赤熊溫泉的事故之後，為了尋找謙人君，也銷聲匿跡了。不知道她為什麼會把那起事故和謙人君聯繫在一起。如果真的和他有關，謙人君和事故又有著什麼關聯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