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勒索者不開槍 第一章

勒索者不開槍

第一章

「行行行,老兄,我們到外面去。走吧,你……」
「你從哪兒弄來那些信的?」她那僵硬的聲音里依然帶著苦澀。
「我沒有和他說話,勒索犯,我已經好幾年沒和他說過話了。我認識蘭德里的時候他還是個很不錯的小夥子。大多數人都有一些不願回首的過去,在我看來,這已經是過去的事了。」
朗達·法爾步上五級鋪著深紅地毯的台階走向門廊,一個服務生向她鞠了個躬。她穿過金色環紋門帘離開了。
「那些信,老兄。別再提它了!已經過時了,老兄,過時了!」馬洛里嘲弄似的打量著他,手指梳過自己的黑色鬈髮,慢慢地說道:
朗達·法爾長相標緻。她專為這樣一個場合穿了一身黑色衣服,只有晚禮服外套上輕如薊花冠毛的皮毛領子是白色的。還有那頭用來偽裝的白色假髮,讓她看起來女孩子氣十足。她有一雙矢車菊般的深藍色眼睛,皮膚細膩得令所有齷齪老男人都心生覬覦。她沒有抬頭,聲音里滿是厭惡:「太荒唐了!」
他邁著輕快的步伐,手上的黑色軟帽隨著步調在大腿外側來回擺動著。他身穿餐服,打扮得十分整潔。
她緩緩站起來。艾爾諾幫她把外套穿好,轉過來看著馬洛里,嘴唇舒展,笑得十分陰鬱:
他很自然地做了一個手勢,像在開始一場表演。接著傾身向前,從馬洛里的銀色煙盒裡取出一支煙,一揮手將它點著。
艾爾諾蒼白的臉頰上泛起兩片紅光,眼睛眯成兩條黑色的縫。他挪動了一下沒有戴手套的左手,手指彎曲,亮出了閃閃發光的粉色指甲。他細聲說道:
馬洛里若有所思,說道:「一萬塊就能徹底解決這件事了,法爾小姐。」
一個身材苗條的黑女人正喝著一杯威士忌。坐她對桌的是一個男人,脖子又粗又紅,濕答答的胡楂兒閃著光。女人一臉憂愁地盯著她的酒杯,擺弄著膝蓋上的那隻銀質大酒瓶。再遠一點兒的是兩個皺著眉頭、百無聊賴的男人,各自抽著細九*九*藏*書長的煙,彼此都沒說話。
「滾一邊去,渾蛋義大利佬。」
「我有理由問這個,因為還有其他的人也一直想把你說的那些該死的信賣給我。這就是為什麼我會在這裏。我很好奇。我猜你跟他們是一夥兒的,想通過抬高價格嚇唬我,好讓我有所行動而已。」
「我好像不明白你什麼意思,小子。」
馬洛里望著她消失在視野里,轉過頭看著艾爾諾,說道:「那麼,小子,你現在想幹嗎?」
「你很了解蘭德里嗎?」她痛苦地說道。
她故意說道:「我沒想要任何進展。我其實能更好地處理這件事,如果我想過帶上我那把手柄上鑲珍珠的手槍,我就可以用子彈說話然後轉身就走!只不過我不想要那麼大張聲勢罷了。」
「走開,笨蛋。不然我可能會想把你嘴巴上那撮絨毛打掉。」艾爾諾氣得整個臉都扭曲了,臉上的那兩片紅光變得更顯眼了。他慢慢地抬起夾著香煙的那隻手,啪的一聲將還在燃燒的香煙朝馬洛里臉上擲去。馬洛里把頭輕輕一撇,白色煙管呈彎曲狀落在了他肩膀上。
「真卑鄙。」她的聲音就像結了冰的天鵝絨。
朗達·法爾攏好外套,輕輕點了下頭,用她嬌嫩的嘴唇迅速勾勒出一個輕蔑的笑容,然後轉身從桌子間的過道走了。雖然她的面部表情暴露出一絲緊張和警惕,但她卻走得昂首挺胸,氣勢凌人,像是一個落難的女王,不是一點兒都不怕,只是不屑於表現出恐懼。她顯然掩飾得很好。
她那雙藍得發紫的眼睛里流露出輕蔑神色。馬洛里冷冷地看了她一眼。
那個男人身穿深藍色西裝,在玻利瓦爾酒吧燈光的照耀下像變了種顏色。他身材頎長,有著一雙間距較寬的灰色眼睛,細長瘦削的鼻子和線條硬朗的下巴,襯著一張十分靈活的嘴。黑色鬈髮隱隱透出幾分灰色,像是小心翼翼地抹上去的。他的衣服很合身,好像有了自己的靈魂似的,不僅僅暗示著可疑的過去。九九藏書此人正是馬洛里。
那個男人走到他們桌子前。他個子矮小,穿戴整齊,顯得有些陰沉。黑色的小鬍子打理得猶如綢緞般光滑,面容乾淨蒼白,這樣的膚色在拉丁人眼中比紅寶石還要珍貴。
舞池裡十分擁擠,跳舞的人幾乎挨著坐在舞池旁的客人。汗津津的服務生穿行於桌子之間,不得不像走鋼索的人一樣努力保持平衡。而馬洛里落座的那張桌子附近只有四個人。
三張桌子開外,一個無聊男人的雙腳突然動了一下,沒什麼目的,儘管動得不明顯,艾爾諾還是注意到了。他的視線閃爍了一下。一張桌子砸在他的肚子上,將他擊癱在地。
朗達·法爾點了下頭,低聲嘀咕道:「挺好。也許有些腦子機靈的人已經想到了偷偷複製我的信,複印什麼的……好吧,我不會給錢的,反正給了也沒用。我不會答應你的,勒索犯。我想你可以在某個漆黑的夜晚,帶著你那些該死的信從碼頭上跳下去了。」馬洛里聳了聳鼻子,目光向下斜視了一會兒,像是在沉思。「說得好!法爾小姐。不過我們的談話還是沒有任何進展。」
「但你卻很快就出來談此事了,」他回應道,「而且是和一個你從來沒聽說過的人談。」
馬洛里說:「不,我這是個人行為。」
朗達·法爾把手擋在嘴邊,打了個哈欠,說道:「這位是艾爾諾,我的保鏢,他負責我的安全。挺不錯的,對吧?」
「哪裡荒唐了?」馬洛里問道。他顯然有點驚訝,也有些惱火。朗達·法爾抬起頭,狠狠地瞪了他一眼,隨即從桌上那個已打開的銀色煙盒裡抽出一支煙,插入細長的煙嘴裏。煙嘴也是黑色的。她又說道:
馬洛里揚起兩根細長的手指,仔細端詳著它們。他像是被她的話逗樂了,甚至還有些高興。朗達·法爾把她那苗條的手伸到白色假髮里,一會兒又把手放下。
「我討厭這些有錢人,」她漫不經心地說道,「他們看起來好像只在夜裡出現,跟食屍九-九-藏-書鬼似的。他們生活糜爛卻恬不知恥,一身罪孽卻逍遙快活。」她把手放回白色桌布上。「哦,對了,那些信。勒索犯,你說說看,它們為什麼會威脅到我?」
「騙自己什麼呢?小子。」
她抖動了一下煙嘴。「我一定是瘋了。」
她的頭抽搐了一下,臉上的表情幾乎潰散,只剩下一堆不受控制的五官,眼神里顯露出尖叫的前兆。但這一切只持續了一秒鐘。她很快恢復了自我控制,但是眼睛卻黯然失色,變得和他的一樣灰。她小心翼翼地放下手中的黑煙嘴,將手指交纏在一起。她的指關節看起來毫無血色。
艾爾諾再一次發出那種硬邦邦、不自然的笑。「老兄,勒索者不開槍,」他吼道,「不是嗎?」
他隨意地掃了一眼坐在對面的女孩,視線便穿過一排排空桌,落在那個心形舞池裡,那裡有一群人正在流轉的五彩燈光下輕輕搖曳舞步。
「還在騙自己是吧?老兄。」他快速反問道。
馬洛里咧嘴笑了一下,毫不在意地說道:「你本來就沒必要一個人來,親愛的。」
那個胖脖子男人小心翼翼地睜開眼睛,眼神依然獃滯。喝醉酒的那個女人突然有了靈感,踉踉蹌蹌地站起來,拿起一碗冰塊,朝艾爾諾肚子上倒,而且還倒得很准。
坐在不遠處的一個男人很快站起來,朝他們走過來。
他那張傾斜著的臉依然冷酷,沒有任何表情。說話的聲音遙遠而低沉,像是別人發出來的:
「也許我只是剛好經過,知道了一些事……我們是談妥了呢,還是繼續彼此糾纏呢?」
馬洛里聳聳肩:「做我們這行的不會透露這種信息。」
這句話以及這種侮辱的語氣讓艾爾諾勃然大怒。他的右手像一條受驚的蛇一樣,迅速舉起,一支槍已經從腋下手槍套滑入手中。他舉槍站著,一動不動地對著馬洛里。此時馬洛里身體稍稍前傾,雙手放在桌子邊緣上,而手指已經彎曲到邊緣下方,嘴角浮現出一絲不易察覺的微笑。
那張桌子不read.99csw.com重,但馬洛里的力道卻不輕。桌子砸落時聲音嘈雜,包括了餐具砸碎的聲音,還有一些銀器落地的聲音。艾爾諾四腳朝天橫躺在地板上,桌子壓在他大腿上,他的臉抽搐著。他的槍掉在距離他那隻弓著的右手一英尺的地方。
她轉過頭去,目光掃過那個眼神獃滯的女人,望向舞池邊的那群人。管弦樂隊還在不厭其煩地演奏著甜膩而單調的曲子。
這一瞬間時間彷彿停住了,眼前的這個場景像被封印在玻璃里,不再有任何變動。然後那個黑皮膚女人再一次發出尖叫,比上次更響亮。一切都轉入運動的旋渦。所有的人開始四處逃竄,兩個服務生舉起雙手杵在那裡,滿嘴不停地講著粗俗的那不勒斯語。一個被嚇哭了的男雜工被領班命令著沖向前來,顯然,比起突然死亡,他更怕他的領班。一個米色頭髮、滿臉通紅的胖男人一邊跑向樓梯,一邊揮舞著手中的一大把菜單。
馬洛里眼裡立即浮現起笑意,嘴唇卻還保持紋絲不動。「不,法爾小姐,你有很充分的理由這麼做。需要我告訴你為什麼嗎?」
他說這句話時笑容冷漠,有意在羞辱他。艾爾諾身體繃緊,戴手套的左手抖動了一下手中的煙,好讓煙灰掉下來。
「哦?是嗎?繼續蒙我吧。」馬洛里突然發出一聲冷笑,「你不是剛剛還在求他幫你拿回那些信嗎?」
艾爾諾眼前一黑,像個裝了半袋沙子的麻布袋一樣倒下了。
馬洛里仔細瞧了他幾秒鐘,然後從地板上撿起他的煙盒。裏面還有兩根煙,他抽出一根叼在嘴裏,把煙盒放好。他從褲袋裡掏出幾張鈔票,把其中一張折成長條形狀,戳在一個服務員身上。他不慌不忙地走開,踏上鋪著深紅地毯的五級台階,從入口處出去了。
就在他走過來的時候,朗達·法爾說道:「你不會認為我是一個人來這裏的,對吧?我呢,是從來不會獨自去夜店的。」
他那雙眼睛黑溜溜的,炯炯有神。
兩個無聊男人饒有興趣地看了她一眼九*九*藏*書。黑皮膚女人還是悶悶不樂,一心一意在給自己調一杯足夠灌醉一匹馬的威士忌。胖脖子汗涔涔的那個男人好像已經睡著了。
「那些信得花您一萬,法爾小姐,這不算貴。」
「一個電影明星的情書?沒那麼值錢了吧!公眾已經不再是穿蕾絲褲|襪的八卦老太婆,對這種事情沒那麼熱衷了。」
酒吧里傳來一聲沉悶的叫聲,並沒有很響亮,是那個黑皮膚女人發出來的。艾爾諾臉頰上的紅光徹底消退了,只剩下一片慘白,臉也凹了進去。他用憤怒而顫抖的聲音說道:
他一隻手準確而有力地夾著一支煙,另一隻手按在白色桌布上,說道:
艾爾諾從桌子下抽出他的腿,用膝蓋搖搖晃晃向前爬了幾步,抓起他的槍。他轉過身對著馬洛里,滿嘴咒罵。而馬洛里處於這一片嘈雜之中,卻滿不在乎。他俯下身子,朝艾爾諾脆弱的下巴打了一記重拳。
「嘿,老兄。」
「注意點兒,年輕人,很多人因為這樣受傷的。」
「這些信之所以重要是因為那個收信的男人。」馬洛里冷冷地說道,「那個騙子、賭徒、未成年人,還有其他的一切。如果你想要繼續待在電視屏幕上,和這樣的人說話,被人看到應該不好吧?」
馬洛里笑了。他的笑聲響亮且帶有某種特質,是一種令人不悅的刺耳聲音。「你真行,」他說,「那些信或許不值這麼多錢,只是一些色|情|片段而已,一個被色|誘的女學生寫的回憶錄,而且她還在信里不斷地提到它。」
朗達·法爾憤怒地瞪著他,但又很快移開視線,好像忘記了他的存在。她抬起手來,看著手中的煙,像擺好了姿勢一樣定住了。她那雙手實在好看,並沒有戴戒指。要知道,在這個城市裡,漂亮臉蛋就跟一元店裡的便宜貨一樣普通,而好看的手卻像鐵樹開花一樣難得一見。
艾爾諾笑了,笑聲如金屬般生硬,緊繃得令人難受。馬洛里明白這種笑聲在某些場合是一場槍戰的前奏,他盯著艾爾諾那隻敏捷的右手,厲聲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