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男人咆哮了一聲。有什麼東西在空氣中發出嗖的一聲，馬洛里感覺到左耳被重擊了一下。他被打得跪倒在地上，暈眩了好一會兒。他用力地甩了甩頭，眼睛努力睜著，直到看清楚人行道上的菱形圖案。他慢慢地站了起來。

高個子男人張大了嘴，又咂一聲閉上，說：

麥克唐納面無表情、語氣堅定地說道：「聰明人，也許你就是有那麼點聰明過了頭。我想我們一會兒就會知道是不是了。」

他沒再說話了。坐在前排的男人脫掉帽子，撓了撓他那簇灰色頭髮。一陣斷斷續續的喇叭轟鳴聲從大道上半個街區開外的地方傳來。大道盡頭涌動著一片車頭燈燈光。過了片刻，兩束車頭燈燈光搖搖晃晃地從中射出，呈現出一個大弧線，白色的光束從棕櫚樹下穿越而過。一輛黑色大卡車從半個街區外緩緩駛來，開到路邊，停在他們那輛旅遊觀光車前面，熄火關燈。

車子駛入一片燈光的海洋，向東開了一小段路，又轉向南，沿著長坡往下走。城市的燈光編織成一匹無邊無際、閃閃發光的綢緞。霓虹燈流光溢彩。探照燈從高空稀薄的雲層里探出一束光，沒精打采地照來照去。

一個男人下了車往回走。麥克唐納向他打了個招呼：「嗨，老滑頭，怎麼樣了？」

高個子男人接過來喝了一口，晃了晃瓶子，說道：

麥克唐納輕聲道：「也許就憑我們知道真的信件在哪裡。」

他說道：「這是槍，兄弟，它發出乒乒聲，人就會倒下。想試一下嗎？」

馬洛里看著那個給了他一棍的男人，開始用陰沉的聲音咒罵他。那個男人被他那激烈的罵聲懾住了九九藏書，一張鬆弛的嘴像融化的橡膠一樣，無力還擊。

他傾身向著馬洛里，靠到他面前，威士忌酒氣幾乎都呼到他臉上了。他用一隻大手摸遍馬洛里身上的所有口袋，包括外套內袋和后褲兜，接著他的手又伸到馬洛里左胳膊下方，碰到了肩掛式槍套里的魯格爾手槍，在那裡停頓了一會兒，又繼續搜另一邊，隨後移開了。

「一百？」

馬洛里從酒吧的頂棚里走出來，胳膊下夾著他的軟帽，門衛好奇地看著他。他搖搖頭離開，在拱形專用車道旁邊那條彎彎曲曲的人行道上走了一小段路，停下腳步，站在路緣石邊上，認真思索著，四周一片黑暗。過了一會兒，一輛義大利弗拉西尼轎車從他身邊緩緩駛過。

麥克唐納立刻回應道：「那為什麼那個義大利佬拿槍指著你？」「他不喜歡我，」馬洛里有些厭煩地說道，「我對他態度不好。」「胡說八道！」麥克唐納十分氣憤，低聲罵道。坐在駕駛座的男人說：「給他一拳！麥克。讓這個傢伙……享受一下！」

此時他正站在兩棵高大的義大利柏樹之間，他感覺黑暗中有什麼東西抵在他背後。他轉過身，看到了一個槍管發出微弱的光。

轎車穿過兩根粗短的石礅，悄無聲息地駛入車道，消失在大馬路的燈光中。馬洛里心不在焉地戴上帽子。

馬洛里向前走著，高個子男人走在他的一側。那個叫吉姆的男人走到他的另一側，他使勁拍了拍自己的肚子，叫道：

馬洛里語氣沉重地說道：「法爾小姐是我的一位老朋友。有人正在勒索她，但不是我。我只是有這種預感。」

「走吧，兄九九藏書弟，我們到月光下兜一會兒風。」

「我們得在這兒等一個朋友。不如聊一聊吧，我叫麥克唐納，警探局的。你正在敲詐那個叫法爾的女孩，她的保鏢站出來保護她，你打了她的保鏢。這是個很妥當很自然的過程，我們喜歡這樣的故事，但是我們不喜歡故事的另一部分內容。」

「這個聰明的小夥子認出我們來了，吉姆，我們得有一個人假扮成警察了。」他看了一眼馬洛里，又說了一句，「剛剛看到你在裏面揍了一個矮個子。感覺不錯吧？」

「你們知道得太多了，警察先生。但卻並沒有從法爾小姐那裡了解到內情。沒有一個電影明星遭到勒索後會去報警的。」

那個叫吉姆的男人把他一隻鬆軟的手放嘴上咬著，另一隻手將那根短棍揣到外套側面口袋裡。

「好了，吉姆，別拿槍指著這個聰明的傢伙了。」

那個男人又高又瘦，臉在帽子的遮擋下顯得模糊。他說話的時候有點口齒不清：

麥克唐納晃了一下他的大腦袋，眼睛在黑暗的車廂內隱隱閃著光。

「把你的爪子拿開，大蓋帽！」

他們走到一輛停靠在大馬路邊上的觀光遊覽車，車子和大馬路邊的石礅並排挨著。打馬洛里的那個男人鑽進去坐在駕駛座上。高個子男人指示馬洛里坐進車子後座，隨後坐在馬洛里旁邊，把槍架在大腿上，將頭上的帽子往後扯了扯，又拿出一包皺巴巴的香煙，小心翼翼地用左手取出一根點燃。

高個子男人又笑了，這次離他近了一點兒。在高個子後面的那個男人從暗影中走出來，把他那胖胖軟軟的手放在馬洛里肩膀上。馬洛里沒有移九-九-藏-書動腳步，側身一晃，把他的手甩開，說道：

「我想喝一口酒，麥克，我剛剛被嚇到了！」

「該死，吉姆，我忘記搜他的身了。拿著我的槍。」

持槍的是一個高大粗獷的男人，後腦勺兒扣著一頂看不出形狀的帽子，身上穿的外套從他肚子上方向後敞開，也難以辨認。在高處一扇窗戶照出來的微弱燈光下，可依稀看到他濃密的眉毛和高挺的鷹鉤鼻。在他身後還有一個男人。

馬洛裏面無表情地看著他，說道：「別玩了，警官！你這是幹什麼？」

高個子男人盯著他，看上去在仔細思考。大路旁的一個個路燈在車窗外飛速閃過，燈光投射在他那張大臉上，忽明忽暗。過了一會兒，他說：

馬洛里腦子裡瞬間產生了強烈的疑惑。他眉頭緊皺，嘴唇乾裂。

「介意我抽根煙嗎？」停頓了一會兒，他詢問道。

「今晚不行，先生。大多數時候行，但今晚不行。」

「一百也不行，先生。」

「一點兒也不費事，沒出什麼亂子。」

「我們可沒說我們是怎麼弄到內情，聰明的傢伙。那麼，你確實是在勒索她，嗯？」

「二十美元能改變你對這件事的看法嗎？」

車子很隨意地闖了一個紅燈，途中路過一間大型豪華電影院，影院的燈都已經關了，玻璃售票處也沒有人。隨後車子又穿過比佛利山，越過城際軌道。接著開到了一處山丘上，那裡高高的河堤與公路并行，就在這時候，車子的排氣管發出越來越響的聲音。麥克唐納突然開口說話了：

在黑暗之中，馬洛里的眼睛眯成一條線。他嘴角上揚，說道：「什麼職責？警察先生。」

高個九_九_藏_書子男人乾笑著晃動了一下身子，沒有回答。車子經過了位於拉辛尼倫吉大道中間的油井，轉入一條兩旁種著棕櫚樹的安靜街道，半路上在一塊空地前的街區停了下來。吉姆熄了火，關掉車燈，從車門袋裡取出一個扁酒瓶往嘴裏灌，而後長長地舒了一口氣，將瓶子從肩膀上往後遞。

「你最好老實交代，聰明人，現在是他媽的最好時機了。我和吉姆都很好說話，但我們有些朋友可沒那麼友好。」

「算了算了！」他說，「我們坐上……再繼續說吧。我想喝口酒。」

「那麼，」馬洛里聲音沉重，「一定很難搞定了。」

高個子男人笑了，笑聲低沉，像是大霧中海水拍打在岩石上。他極其諷刺地說：

高個子男人罵道：「該死的吉姆！你他媽的打他幹嗎！」

麥克唐納禮貌性地回答中夾雜著譏諷：「都現在這個時候了，我們怎麼會介意這種小事呢，親愛的？」

「你就是那個人對吧。在我們的職責範圍內，我們必須弄清楚這些事情。」

「是這樣的，」高個子男人從他的大鼻孔里吹出一陣煙，說道，「我們已經盯上你了，你正打算把一些偽造的信件賣給那個法爾小姐。」

馬洛里有些憂鬱地訕笑了一下，說道：「而你們這些警察剛剛打了我。」

「好吧，」麥克唐納咕噥道，「別開你那輛酷車了，過來開這輛破車。」

馬洛里把手中的煙扔掉，看著煙在黑暗中畫了一個弧線。他認真地說：

那是一輛敞開著的敞篷轎車，車型龐大，即使是好萊塢最講究派頭的明星也會覺得這輛車足夠氣派。車子經過入口處的燈光時如同齊格菲歌舞團一樣炫麗，read.99csw.com轉入暗處則呈銀灰色。一個穿著制服的司機坐在方向盤前，身軀筆直得像一根撥火棍，頭上戴著一頂鴨舌帽，帽檐在一隻眼睛上方高高翹起。朗達·法爾坐在後座，車子的頂蓋篷布半遮著她，她僵直地坐在裏面，宛如一尊蠟像。

馬洛里慢吞吞地說：「我想也是這樣的，警察先生。」他笑了起來。

吉姆坐進旅遊觀光車後座，坐在馬洛里左邊，用手肘用力捅了他一下。那個瘦長的男人鑽進駕駛座，啟動車子，開回拉辛尼倫吉大道，又向南開到威爾夏，接著又驅車向西，一路上風馳電掣、莽莽撞撞。

「你說我在賣一些偽造的信件，你憑什麼覺得那些信是偽造的呢？」

高個子男人很有效率地挪動他的槍，指著馬洛里，說道：

馬洛里一隻手倚在車門上，看著車窗外，深藍色的夜空一片平靜，星光點點。他開口說道：

馬洛里舒展了一下手臂，將手放下，扭了扭肩膀，似乎是坐久了全身酸痛的樣子。他感覺到了自己左手臂下那支魯格爾手槍。他慢慢說道：

他徑直向前走。馬洛里慢慢轉過身，眼睛緊盯著他，手還在揉著他的左側頭部。

「說中要害了，是嗎？」馬洛里說。

吉姆向後伸手，拿回那瓶威士忌酒，又喝了一口，抽了一下鼻子，說道：「我們暗中監視你。但是我們沒想到你會這麼明目張胆，完全在我們的意料之外。」

高個子男人平靜地說道：「誰不想呢？你這個可憐蟲。」

馬洛里說：「我該交代些什麼呢？長官。」

麥克唐納突然轉過身，攥起拳頭朝他臉上打了一拳，但出手並不重。馬洛里又一次笑了，用手指輕輕揉了揉耳後瘀青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