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走到一半的時候，身後響起了咯咯的笑聲。他身後的女孩輕輕說：「你脾氣可真不好，而且你忘了拿走你的酒瓶。」

電梯像鉛塊一樣沉了下去。卡馬迪定定地往電梯方向看了許久，接著他繼續往前走，轉過了那個拐角。

他回去拿起酒瓶，然後他突然彎下腰，托起她的下巴，在她唇上印了一個吻。

她側身倒在地上，穿著光亮的銀灰色睡衣，臉頰貼在走廊的地毯上。她有一頭濃密的玉米金色的頭髮，是精緻的大|波浪，而且一絲不亂。女孩很年輕，十分美麗，看起來不像是死了。卡馬迪蹲在女孩身邊，摸了摸她的臉頰——還很溫暖。他輕輕地撥開她的頭髮，看到了瘀青。

卡馬迪看到了他拉得低低的淋濕了的帽子下蒼白獃滯的臉，上面兩隻空洞的黑眼睛靠得很近，眼神古怪。他以前也見過這樣的眼神——這是癮君子特有的眼神。

「我還是非常喜歡這個味道。你是誰？」

「去你的，天使，我喜歡你。」他輕輕地說。

穿著淺藍色和銀色相間的制服的年輕男孩身材瘦削，面容疲倦。他抬起一隻戴著白色手套的手擋住正在關閉的電梯九_九_藏_書門，說：「天哪，你以為我不知道您要到幾樓嗎？卡馬迪先生？」

她的聲音非常低沉溫柔，他喜歡這種聲音。他說：「我是泰德·卡馬迪，住在走廊盡頭的937。」

女孩閉著眼睛一動不動地躺在那裡，塗了脂粉的臉上泛著青色。卡馬迪把外門關上，掃視了一下整間套房，然後回到門廳那兒，在牆角下撿起了一把閃著光的手槍——這是一把木頭手柄、0.22口徑的自動手槍，能裝七發子彈。他聞了聞手槍，把它放進了口袋裡，又回到女孩身邊。他從裡層的前胸的口袋裡拿出一個銀色的大酒瓶，扭開瓶蓋，用他的手指撐開她的嘴，將威士忌從她小巧白亮的牙齒間灌進去。她被嗆到了，腦袋在他的手裡動了動，女孩睜開眼，眼睛是深藍色的，有一點兒紫。她的眼裡又有了光芒——但仍然十分虛弱。

她的眼睛張大了，裏面出現了自我防衛的神色。

「直接從嘴裏灌下去吧，天使，這樣快一些。」他咕噥道。

「我要下去！」他砰砰地拍著正在關上的電梯門。

「噢，你被打暈了，天使。」他褐色的眼睛略九九藏書帶探究地看著她，嘴角揚起了笑。

他打橫抱起她，穿過一個小小的門廳，進到了套房的客廳里，又把她放到了煤氣壁爐前的絲絨沙發上。

他看見914開著的房門前倒著一個女孩，半截身子在門內，半截身子在門外。

卡馬迪停下了腳步，明亮的褐色眼睛迅速看了他一眼。「怎麼了，阿爾伯特？生病了嗎？」

「哎呀，卡馬迪先生，我不是故意——」

「省省吧，阿爾伯特，朋友之間這些算什麼？替我多吃幾頓吧。」他走出電梯，沿著走廊往前走。他輕輕地自言自語道：「傻瓜。」一個男人從拐角處快速地衝過來，撞了一下卡馬迪的肩，差點沒把他撞倒，又接著向電梯跑去。

她突然站起來，臉色有些發白。「你對我說話的態度，好像我是個壞蛋，」她厲聲說，「事情是這樣的，如果你非要知道的話。我的男朋友被人家威脅了。他是個拳擊手，他們想要他輸掉一場比賽。現在他們用我來威脅他。你滿意些了嗎？」

「是的，他們死了好些年了。」她木然地說，「下一個問題？」他快步回到沙發那兒，站在她面前，「ｈttps://ｒeａｄ•９９csw.com好的，」他冷冷地說，「我就是愛管閑事，那又怎麼了？這是我的城市，我父親以前掌管這裏，老馬庫斯·卡馬迪，人民之友。這是我的旅館——至少我有這裏一部分的股份。那個吸毒的渾蛋看起來像是會要人性命的人，我為什麼不能幫忙呢？」

他回到門廳，出了房門。女孩用一隻手指摸著嘴唇，慢慢地來回摩挲著它，臉上掛著羞澀的笑。

他從口袋裡拿出槍，平放在他的手上。「我想我得給自己編個睡前故事了。」女孩慢慢地說。

他從浴室里拿出一個玻璃杯，往裡面倒了一些威士忌。她慢慢地坐起來，摸了摸自己的頭，呻|吟了一聲。然後從他手裡接過酒杯，手法老練地一口喝乾了威士忌。

「看什麼情況呢？」她的聲音變得冷漠、生硬。

男孩臉上擠出一個虛弱的笑容：「我已經連續輪了兩個班了，克爾基病了，他發燒了。我可能是吃得太少了。」

「看看是哪個行當的事情了。」他輕輕地說。他打開手槍的彈藥匣，然後看了看裏面的子彈，「銅鎳合金的，是嗎？你還挺懂子彈的，天使。」

他朝她咧嘴一笑ｒｅad.99ｃｓｗ•ｃｏm，然後朝著窗戶前的桌子走去，把手槍放在上面。桌上有一個皮革相框，裏面並排放著兩張照片。他開始只是漫不經心地看了一眼，然後突然盯著他們，神情緊張。照片里有一個皮膚黝黑的英氣女人和一個瘦削、眼神冷漠的金髮男人。男人的衣領高而挺，系著大領結，窄窄的翻領——這照片看起來已經有些年代了。他盯著照片里的男人看。

他說：「我見到了那個打暈你的人。一看就知道是個吸毒的。這是你的槍。」

女孩在他身後開口了：「我叫珍·阿德里安，我在其拉諾上班，參加歌舞表演。」

「你好，阿爾伯特，好大一場雨啊！去九樓。」

他按下了按鈕，甚至都沒看一眼提示燈，一會兒，他打開了電梯門，然後一下往後靠在電梯上，閉上了眼睛。

「我想我一定是突然暈了過去。」

他繞過一根有金色條紋的柱子，走進鋪著地毯的電梯。

「被打暈過去了。」他的牙齒咬緊了嘴唇。

「你一定要叫我天使嗎？」

「我不知道你的名字。」

高大的褐眼男人從他口袋裡掏出一張皺巴巴的五塊錢，在男孩的鼻子下彈了一下。男孩的眼睛瞪大了，挺https://read.99csw.com直了身子。

卡馬迪仍是盯著照片，「我跟本尼·其拉諾很熟，」他心不在焉地說，「這是你的父母嗎？」

「不用說給我聽，如果你有麻煩的話，我可以幫你，但是得看看是什麼情況。」

卡馬迪從椅子上拿起他的帽子，把嘴裏的煙頭拿出來，在煙灰缸里捻滅它。他輕輕地點點頭，換了一種語氣說：「對不起！」然後朝門口走去。

他點了根煙，站在那兒低頭看著她。她動了動，過了一會兒才虛弱地說：「我喜歡你的威士忌，能給我再來點兒嗎？」

他轉過身來看著她，她慢慢地抬起頭，深藍色的眼睛里好像閃過一絲恐懼。

泰德·卡馬迪喜歡雨——喜歡雨的觸感，雨的聲音，雨的味道。他從他的拉薩爾雙門跑車上下來，在卡隆德萊特的側門邊上站了一會兒，藍色羊皮雨衣的領子高高地豎起來，碰到了他的耳朵。他的手插在口袋裡，嘴裏叼著一根軟軟的煙。然後他走了進去，經過了理髮店、藥店和香水店。香水店裡展示著一排排精緻絢麗的香水瓶，就像百老匯音樂劇終場時演員們的造型一樣。

金髮女孩慵懶地看著他，「我還是喜歡你的威士忌，」她說，「我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