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把毛巾洗乾淨，掛起來晾乾，仔細地擦乾自己的手后，重新穿上了外套和雨衣。他又抓著手帕打開氣窗，拿出鑰匙從外面把門鎖上，再把鑰匙從氣窗丟進房間，傳出「叮噹」的一聲。

他拿出一條手帕，包住門把手，慢慢地推開了門，門沒有上鎖，他走了進去。

一個穿著沾滿污漬的連體工裝的高個兒黑人揉著眼睛走出來，然後他的臉上綻開了燦爛的笑容。

字跡滑到了紙張邊緣，在那形成了一攤墨漬，筆掉到了地上，信封上有一個沾血的拇指印。

他把登記簿放回原處，走過自動電梯，爬樓梯來到了四樓。

卡馬迪低頭看向門前髒兮兮的地上的一攤類似於血的東西——就在地毯邊緣。

卡馬迪木然地說：「我把它借給了一個朋友，他可能把它撞壞了。」

他下樓走出了布萊恩旅館，https://read.99csw.com雨還在下。他走向街角，前後掃視了一下樹影憧憧的街區，發現他的車被小心地停在離交叉口十來碼遠的地方，沒開車燈，鑰匙插在上面。他拔出鑰匙，發現駕駛座的椅座濕濕黏黏的。卡馬迪擦乾手，關上車窗，鎖上車門，把車子留在原地，自己離開了。

卡馬迪輕輕把他的頭放回攤開的左臂上，他歪著頭站在那裡，眼裡幾乎有些迷茫，接著，他擺正了腦袋，眼神變得堅決。

走廊里非常安靜，天花板上的吊燈灑下微弱的燈光。左手邊的最後一扇也是唯一一扇門上的氣窗透出光暈——那是411號房。他伸出手要敲門，手還沒碰到門，就又把手放了下來。

他脫下雨衣和西裝外套，捲起袖子，在房間角落的洗臉盆里把毛巾打濕，然後走向rｅａd•９９cｓｗ.ｃom門邊。他先擦了擦門把手，接著彎下腰，把門外地板上的血跡擦乾淨。

「托尼，」他用低沉、茫然的聲音沉重地說，「我的天哪，托尼！」

「跟著他……義大利人的聚居地……科特街28號……在車庫……對我開槍……認為我逮到……他了……你的車……」

他手套里的手忽然又濕又冷，他脫下手套，僵硬地舉起手，握成爪狀，又慢慢地收了回來。他的眼神銳利而嚴肅。

「你好啊，卡馬迪先生，您今天晚上似乎有些心神不寧啊？」卡馬迪說，「每到下雨的時候我就有點瘋瘋癲癲的，我敢打賭我的車不在這兒。」

然後他又關上了身後的門，鎖上門鎖——仍然包著手帕。

天花板中央垂下來的三根黃銅鏈子吊著的一個碗形燈罩，燈光從燈罩里透出來，照亮了房間。房hｔｔpｓ://read•９9ｃsｗ•com裡有一張鋪得整整齊齊的床，幾幅油畫，淺色的傢具，淡綠色的地毯和方形桉木書桌。

他拋給他一個五毛錢的硬幣，然後沿著坡道走到了街邊，他繞到旅館後面，走進了一條巷子一樣的街道。這街道的一側就是卡隆德萊特的背面，街道的另外一邊有兩棟木屋和一座四層樓的磚房，磚房門上一個奶白色的圓球上寫著「布萊恩旅館」的字樣。

卡馬迪走上三級水泥台階，試著推開門。門被鎖住了，他透過玻璃門往裡看，裏面是一個昏暗、狹小、空曠的大廳。他拿出兩把萬能鑰匙來，第二把稍微轉動了一下鎖眼兒，他把門用力向外拉，又試了試第一把鑰匙，它剛好能把門上鬆鬆的門閂挑開。他走進去，看了一眼空無一人的櫃檯，上面擺著寫著「經理」字樣的牌子和搖鈴。牆上掛著一個帶九*九*藏*書編號的方形文件架，裏面空空如也。卡馬迪繞道櫃檯后，拿出檯面下的皮革登記簿，他往前翻了三頁，讀著上面的名字，看到一個孩子氣的字體寫道：「托尼·阿科斯塔」，旁邊用另一種字體寫上了房間號。

「是的，沒在這裏，卡馬迪先生，我一直在這裏打掃衛生，根本沒見過你的車。」

在回卡隆德萊特的路上，他沒有碰到任何人，傾盆的大雨仍潑灑在空曠的街頭。

他掃視了一下房間，輕聲喊道：「托尼，噢，托尼。」

托尼沒有動。卡馬迪走到他身邊，一條浸滿鮮血的浴巾在男孩的腹部處閃著光，浴巾的另一端搭在他夾得緊緊的大腿上。他的右手蜷伏在桌子的前邊，好像試著要把自己撐起來，他的臉下壓著一個上面有潦草字跡的信封。

托尼·阿科斯塔坐在桌前，他的頭往前趴在左臂上，在他所坐的椅子九-九-藏-書下面的雙腳和椅腿之間，有一攤褐色的液體閃著光。

卡隆德萊特車庫的坡道延伸到了昏暗、凄冷的空氣中。車子的巨大的黑影投射在白色的牆上，看起來有幾分不祥，小辦公室里的燈光彷彿死囚牢房中的燈光一樣昏暗慘淡。

卡馬迪小心地折起信封來保護指紋，把信封放進了錢包里。他抬起托尼的頭，把他的頭稍微轉向自己，他的脖子還是溫熱的，但已經開始變僵。托尼溫和的黑色眼睛仍然睜著，裏面有貓眼一樣沉靜的光芒，他的眼睛如同所有剛剛死去的人那樣看著你，但又不完全是那樣。

卡馬迪慢慢地從他的臉下抽出信封，讀著上面潦草的字跡，這信封彷彿有千斤重。

門把手上有厚厚的污漬，看起來像是血。

卡馬迪僵著腿穿過房間，踏出第二步之後，他的腳踝就開始發疼。他走到桌邊，碰了碰托尼·阿斯科塔的肩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