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齊拉諾的槍 第九章

齊拉諾的槍

第九章

珍·阿德里安站起來,拖著步子穿過房間,來到了桌子前。
「是啊,但是他會玩。」他輕輕地說:「他有動機,而這又能讓他洗脫嫌疑。如果事情出了錯(果然出錯了),他就把一切都賴到什瓦爾身上。如果警察放聰明些,什瓦爾就能洗刷冤屈,而大人物多爾·柯南特可就得惹得一身腥了。」
一個由矮矮的凸出的書架圍成的凹處里,一個男人正站在一張深色的大桌子後面,他極其高瘦,白色的頭髮濃密而富有光澤,他的嘴小而倔強,蒼白的臉上布滿皺紋,黑眼睛深不見底,他屈了屈身子,鑲著絲綢的藍色燈芯絨浴袍包著他瘦得驚人的身軀。管家關上門,柯南特又打開了它,用下巴朝帶著塔戈進來的男人示意他們離開書房。白化病人走到塔戈身後,把他推進一把椅子里。塔戈看起來有點傻,有點暈,他臉頰的一邊有塊污漬,眼神迷濛。
一輛車開上山丘,用車燈劃破了濕冷的黑夜,它在轎車後面停了下來。柯南特走過去,把頭探進去說了幾句話,車子往後退,轉入車道,車燈打在擋土牆上,消失了,然後又在車道頂端出現,就像車道上的白色鵝卵石。
卡馬迪迅速越到珍·阿德里安面前,擋在她和整個房間之前。塔戈低頭看向自己的手,臉上扭出了一個傻傻的笑容,一屁股坐到了地上,雙手壓在胸前。
科特威議員用羽毛筆繞著另一隻耳朵打著圈,「即使到了別的地方,他們還是可以攻擊我,」他冷酷地說,「我更中意攤牌,讓他們從哪兒來,就滾回哪裡去。」
塔戈站起來,表情僵硬。他緩緩地嚅動嘴唇,說:「真是很動聽,我想我得扭斷你的脖子,科特威先生。」
科特威細瘦的手伸向了手槍,然後又放鬆了,他往後靠到椅子上,看著卡馬迪。
科特威看著槍,嘴動了一下,低沉地說:「議員,你不需要那樣做,聽著,你攤牌的想法根本就不需要。我會讓這些人全都招了,這樣我們就有把柄了,如果他們再鬧事,我們會有足夠的時間來好好收拾他們。」
九-九-藏-書過了很久,警笛聲響了起來。
他把照片放在桌上,又不疾不徐地從抽屜里拿出一把自動手槍,把它放在照片旁邊。
「去你媽的,」柯南特怒吼道。他用力轉過頭,厲聲地說:「過來,小姐。」
卡馬迪乾巴巴地說:「我是一名私家偵探,議員,我在這裡是因為這跟我的客戶——阿德里安小姐的利益相關。」他笑了笑。女孩突然看向他,然後又看向了地板。
一會兒之後柯南特走到桌子後面,停下來,渾身僵住了。
卡馬迪微微一笑,用指尖摸摸自己的下巴,「我想那是你從什瓦爾那拿來的吧?」他狡猾地說道,「而什瓦爾已經死了。」
科特威盯著女孩僵硬的臉看了很久,臉上表情莫測,他把羽毛筆放到桌上,打開抽屜拿出一張照片,他看看照片,又看看女孩,又看向照片,平靜地說:「這張照片已經有些年頭兒了,但很像,我可以毫不猶豫地說,這是同一張臉。」
她壓著聲音說:「你這個傻瓜——噢,你這個傻瓜!」
科特威笑笑,用極其冷酷的聲音說:「這位年輕人很聰明,但是很明顯的——」
塔戈把手從胸前鬆開,往一旁跌倒,一動不動地躺在地上。
白化病人喊道:「坐下,渾球兒。」然後舉起了他的槍,塔戈輕輕地轉過身,在他的下巴上打了一拳,白化病人向後倒下去,頭撞到了牆上,手槍從他軟綿綿的手裡掉到了地上。
鐵門內的男人拿出掛在長鏈子上的鑰匙,打開鐵門上的鎖。柯南特和白化病人朝車子走了過來。
卡馬迪聳聳肩,轉過頭盯著科特威議員。
柯南特脫下雨衣,扔到檯燈旁邊的地上。他點起一支煙,雙腿叉開站在屋子中央——這是一個十足高大野蠻,專橫自信的人。他說:「這個女孩想見你,她想跟你道歉,想按規矩辦事;那個穿著冰淇淋色外套的人是塔戈,是個拳擊手,他捲入了夜總會槍擊案里,在城裡大打出手,他們給他吃了安眠藥才讓他安靜下來;另外一個是卡馬迪,老馬庫斯·卡馬迪的兒read.99csw.com子,我還不知道他是來幹嗎的。」
塔戈穿過房間。
車子在坡頂前的兩扇鐵門前等著,門后是一棟木屋。木屋的前門開著,裏面昏黃的燈光照出了一個穿著雨衣、帽子拉得低低的高大男人的身影,他從雨中慢慢地向前走來,雙手插在口袋裡。
卡馬迪說:「聽著,在旅館里時,那個殺手就可以殺掉這個女孩了,但他卻沒有那麼做——因為塔戈不在場,拳擊賽也還沒開始,所有的布局可能都會毀於一旦。他去那兒只是要近距離看看她沒有化妝的樣子,而她當時在害怕一些事情,身上帶了槍,所以他打暈了她,逃跑了,這個拜訪只是探路而已。」
卡馬迪繼續說:「為什麼塔戈會受到威脅呢?在他贏得了比賽之後,為什麼會有一個殺手到其拉諾——一個夜總會,一個根本就不適合下手的地方去找他呢?因為當時他跟那個女孩在一起,而其拉諾是他的後台,一旦其拉諾發生了任何事,警察首先就會想到威脅的故事。這就是原因,之所以有威脅,就是因為要掩蓋謀殺,這樣這個渾蛋就可以幹掉這個女孩兒,但是表面上看起來,他要殺的人是塔戈。
珍·阿德里安離開他身邊,坐下來,雙手抱著身子,好像很冷似的。
柯南特慢慢地,尖刻地說:「我從不玩這些把戲,老兄,信不信由你——我是不玩的。」
柯南特的臉變得狂怒,他握起拳頭,猛地向前走了一步,「你為什麼要——該死的渾蛋——」
雨水從他的腳下緩緩流過,白化病人貼著鐵門,把牙齒咬得咯咯響,高大的男人說道:「你要幹嗎?我能看見你。」「趕緊的,鄉巴佬,柯南特先生要見你的老闆。」
除了塔戈以外,大家都沒有動,接著科特威抬起了他的槍,手指扣動了扳機,槍聲響起。
柯南特聳聳肩:「我是個粗人,不過我會依法處理這件事情的,先讓檢察官用勒索罪的嫌疑把他們關起來,編個故事給媒體,讓時間慢慢來冷卻一切。再把這些傢伙趕出州外,永遠都不讓他們回來,否則九*九*藏*書……」
她沒有回答,也沒有動。他對著酒瓶喝了一開口,收起酒瓶,目光越過柯南特寬闊的後背,看向一大片雨中的樹林,還有那一扇扇彷彿掛在空中的亮著燈的窗戶。
「外面有光了,天使。我想雨已經停了。」他慢慢地說著,拿出從不離身的酒瓶,「我們喝一點兒吧——敬塔戈。」
卡馬迪慢慢地轉過頭來,拍拍珍·阿德里安的手,她迅速地推開他的手。
在一段台階的頂端,一扇大門敞開著,裏面站著一個穿著浴袍的男人。塔戈在上樓梯的半路上,緊緊地被夾在兩個男人中間,他沒戴帽子,也沒穿雨衣,穿著白色外套的身軀在兩個槍手中間顯得巨大無比。
女孩跑到他身邊,說:「噢,杜克——你還好嗎?杜克?」
柯南特突然大笑起來,打了個響指:「好啊,有話就說吧。」他咕噥道。
卡馬迪盯著照片,然後放下照片,輕輕地對珍·阿德里安說:「回去坐下。」
柯南特說:「站起來,把槍給我撿起來,你這個該死的兩面三刀的小人!」
卡馬迪慢條斯理地說:「我再告訴你一個不能攤牌的原因——其拉諾的槍殺案。他們威脅塔戈輸掉一場不重要的比賽,那個渾蛋跑到阿德里安小姐的旅館里打暈了她,就讓她躺在了門口。柯南特,你能把這些事情聯繫在一起嗎?我能。」
她轉身回到自己的椅子上,疲憊地坐下。
高個子男人冷冷地掃視了一遍房間里的每個人,然後冷漠地說:「這些都是勒索我的人嗎——有必要大半夜的把他們帶到這裏來嗎?」
白化病人站了起來,揉揉下巴,摸摸牙齒,晃了晃腦袋,他扶著牆慢慢地往前走,撿起了槍。
珍·阿德里安向前傾身,瞪圓了眼睛看著卡馬迪;塔戈也看著他,慵懶地笑著,眼神冷漠;科特威也將目光放在他身上,他的表情深奧,輕鬆地坐在那裡,一副事不關己的樣子。
女孩搖搖頭,用手捂住了臉。
「柯南特,你想怎麼處理這件事呢?」他尖刻地問。
「科特威,你不能這樣冒險。這會毀了你的政治生https://read.99csw•com涯的。」
柯南特將一隻腳踩在車子的踏板上,站在雨中。卡馬迪從口袋裡拿出他的大酒瓶,摸到瓶口,打開了瓶蓋,他把酒瓶遞給女孩,說:「給自己壯壯膽吧!」
卡馬迪停下來,非常緩慢,輕柔地揉了揉自己的腦袋,然後仰頭審視著柯南特。
柯南特回到轎車裡,白化病人隨後也把車轉向車道,開到坡頂之後,大家在環繞著柏樹的水泥停車場上下了車。
柯南特沒有動,也沒有說話。
高個男人冷冷地點點頭,在他的椅子上坐了下來,拿起一根白色羽毛筆撓著自己的耳朵。
桌子後面響起了一聲槍聲,科特威的肩膀不見了。
柯南特粗聲說:「什瓦爾,你知道是哪個人吧,他被謀殺了——不是我們乾的,這事還有待調查。」
卡馬迪嘆口氣:「我在享受美好的時光,天使,這是美好的。」
杜克眨眨眼睛朝她擠出一個笑,「你也倒霉了,嗯?沒事,我很好。」他的聲音有些不自然。
卡馬迪微微笑了笑,穿過地毯一直走到桌子邊,他說:「我想看看那張照片。」他突然彎腰拿起照片。
其他人也爬上樓梯,走進屋裡,跟著穿著浴袍的管家走過一個過道,過道的牆上掛滿了某個人祖先的肖像,穿過一個安靜的橢圓形門廳來到另一條過道,最後走進一間書房,裏面燈光柔和,掛著厚厚的帘子,擺著深色的皮椅。
柯南特又說:「我說了,我不玩這些把戲的,老兄。」然後他掏出口袋裡的魯格爾槍,槍口朝下握在身邊。
「當然,他也會試著殺掉塔戈,但是他的首要目標還是這個女孩。因為她是這件勒索事件背後的炸藥,如果沒有了她,一切都沒有意義,如果她活著,這件事情永遠都有可能是一件血緣關係的訴訟案。結果事情沒有成功。你知道她和塔戈,是因為什瓦爾膽子小,出賣了他們。什瓦爾也知道那個殺手——因為當那個殺手出現時,我看見了他——什瓦爾知道我認識他,因為他聽到我向塔戈提過這個人——然後什瓦爾就裝醉來跟我打架,想要阻止我插手。」
read.99csw.com特威再次舉起了槍,然後柯南特動了動,魯格爾槍被抽出來,連發了兩槍。鮮血從科特威的手裡湧出來,他的槍掉到了他身後的桌子上,長長的身體好像要撲上去撿槍,一直在向下彎曲,直到從桌子上只能看見他彎曲的背。
柯南特的臉變得岩石一樣僵硬,面露怒色,他用有些顫抖的聲音說:「那你要怎麼解釋這個女孩從包里拿出來的出生證明呢,聰明的傢伙?」
柯南特斜眼看著他,沒有動,塔戈走過他,差點兒就要碰到他,柯南特一動不動,他的大臉很茫然,眯著的眼睛里閃著微弱的光。
「他中了一槍,」他十分冷靜地說,「從嘴裏。我就這樣損失了一名清白的好議員。」
科特威突然上前把手放在槍上,抓住槍柄,他冰冷蒼白的臉上的兩隻黑眼睛宛如兩個黑洞。
房間的門猛地被推開,管家站了進來,頭髮蓬亂,他的嘴巴張開,想要說些什麼,看見了柯南特手裡的槍和癱到在地上的塔戈之後,就什麼也沒說。
「她是你的孩子?」柯南特厲聲說。
卡馬迪轉過身,抬起珍·阿德里安冰冷的下巴。
門內的人朝黑暗處啐了一口:「那又怎麼樣?知道現在幾點了嗎?」
卡馬迪說:「我喜歡你攤牌的想法,議員,那樣的話事情就乾淨利落,跟柯南特先生的策略截然不同,但那起不了作用。」他彈了一下照片,「這隻是一張神似的照片,僅此而已。我就不認為這是同一個人,她的耳朵形狀不同,長得也低一些,她的眼間距比阿德里安小姐的小一些,下巴更長一些,這些特徵都是不會變的。所以你有什麼呢?一封勒索信而已,但你不能就這樣隨隨便便地責怪哪個人,女孩的名字相同只是巧合而已,你還有別的證據嗎?」
柯南特突然打開車門,走到鐵門前,雨聲中夾雜著車子的聲音和人的說話聲。
科特威吼道:「這時候還他媽的管什麼槍,快去打電話,打給夜班組長馬洛伊——快去!」
「我早就已經厭倦了政治生活了,柯南特,所以退休也沒什麼不好。」高大的男人嘴角揚起一個淡淡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