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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二章

第四十二章

「不論哪天晚上,只要你想我,我一定會來,凱特。」
「你跑!一路跑來的?」
她吃驚不小。
阿萊克斯將凱特·亞當斯房間的內部陳設打量了一番,非常喜歡眼前的一切。東西擺放得不十分有序,個別地方甚至略顯凌亂。阿萊克斯本身不愛整潔,所以認為自己未必能夠長期忍受身邊有一個愛整潔的人。
她駛入布倫南鬧市區,經過仁愛醫院。阿德南·阿爾利姆今天沒有上班,但是,即使加米拉看見他也不認識。
凱特聞此大笑。
突然,其中一人在他轉身、外衣敞開時發現了他身上的槍。於是他大叫了起來:「他有槍!」
他的手指沿琴鍵滑過去直至碰上她的手指。
凱特從樓上卧室下來,她換上了牛仔褲、運動衫,光著腳。
「別忘了,我帶著槍呢。照幸運的話說,我肯定能行。」
阿萊克斯一點一點向前移動,目光透過灌木叢掃視後院。萬一有人躲在那兒瞄準……突然,房子一樓的一盞燈亮了。阿萊克斯透過一扇窗戶看見凱特進入自己的視線。她的頭髮在腦後紮起一個馬尾,仍然光著腳,只是現在僅穿一件長T恤。
加米拉得到指示,只要是傑克上尉的命令她就必須服從。起初,加米拉覺得聽從一個美國人指揮是錯誤的。但是,自從親自與他見過面后,加米拉感到此人身上具有一種她無法抗拒的氣質。
特情局先遣隊即將到達布倫南市。緊接著,總統將乘坐「空軍一號」到達匹茲堡,然後,歷史上防衛最嚴密的總統車隊將駛入布倫南。在那裡他們將遭遇一支由多數為四十歲出頭的男人和一名年輕女子組成的軍隊,在有些人眼裡他們是一群烏合之眾。但是,傑克上尉斷定他的人一定會成功。他取出打火機,將信燒成灰。
阿萊克斯轉身,迅速沿31街朝凱特的住處奔去。從頭皮傷口處滲出的血滴在襯衣上,四肢似與身體分離,但他奮力沿陡坡奔跑,直至欲覺肺裂才放緩腳步。他走上R街,左拐,加快步伐,此時,他自覺力量倍增,這是以前從未有過的感覺。
「你不是這間屋子裡唯一一個具備推理能力的人。」
「那你是怎麼回到這裏的?」
他放慢腳步,躬身悄悄溜進院子。房子的主體部分沒有燈光。他悄無聲息地來到通往後院和房子的花園門前。門已上鎖,他從圍欄上翻過去。雙腳一觸及後院的草地,阿萊克斯立即蹲下身對後院進行了一番偵查,同時也讓自己喘口氣。他頭痛欲裂,耳鳴不已,他懷疑自己是否還能聽得見聲音。在灌木叢的遮蔽下,他蹲著身子朝房子移去。樓上的一盞燈亮著。他深吸幾口氣,握緊手槍,迫使自己read.99csw.com保持鎮定。
「可惜。」
「我說過我的手現在給捆上了。把發現那條船的事情告訴他們就等於說我在明目張胆地違抗局長之命。要是讓局長知道,我就完了。我可不能冒這個險。」
佔據了一樓大部分空間的房間一隅擺放著一架黑色的兒童鋼琴。
「在《火線狙擊》那部片子里,克林特·伊斯特伍德不是就扮演了一個會彈鋼琴的特情局特工嗎?」
「我真不敢相信你竟然沒給砸暈過去。」
加米拉認為傑克上尉是個怪人。能說一口流利的阿拉伯語的美國人可不多見。他似乎比一般的穆斯林更了解伊斯蘭世界的風俗習慣和歷史。
今天格雷接見了我。他訪問過一些文檔,但我查不出是哪些,他將其覆蓋了。他當著我的面提到死者復活。我發現他在這裏其他高層人士面前也說過同樣的話。顯然他在釣魚,看誰會上鉤。
「我看你是進退兩難。」她把啤酒往桌上放時碰了一下他的肩膀。這輕輕一觸猶如一股電流傳遍阿萊克斯全身。
「哎呀,你那麼肯定你會有第二次約會?」
如果你喜歡美國傳統建築藝術的話,他們的房子稱得上非常漂亮。但是,加米拉最喜歡的則是弗蘭克林家的後院。和三個男孩玩遊戲時,他們一起在綠茵草坪上追逐、爬樹、捉迷藏。在沙漠氣候里長大的加米拉不得不承認美國是一個富饒美麗的國家。至少表面如此。
「但是,第二次約會就不必遵守那條法則了。」
「你沒中彈吧?」
他正欲說自己沒事,卻悚然一驚。那件堅硬冰冷的東西頂向他的頸部。出於本能,他揮拳朝那人的膝蓋砸去,那人的膝蓋頓時變了形。
「我可不是那種第一次約會就脫衣服的傢伙,就像伊斯特伍德一樣。抱歉。」他咧嘴一笑補充道。
「你在流血,」她語氣堅定地說。她又一次抬起手,在一沓紙巾上滴了些水。她把他臉上的血跡擦乾淨,檢查了他頭上的傷口。
「你怎麼會猜到是他?」
「我沒中彈。有人把我的腦袋當成了砧板。」
有人告訴她不論她把麵包車停在何處,傑克上尉的人會一直監視。他們可經不起麵包車被盜所造成的損失。他們沒有時間再另外弄一輛同樣的麵包車。
「不知道。我的正式職位是白宮衛隊隊員,我應該感到榮幸。我的意思是這樣的安排不像是因為我在辦案過程中犯了錯誤。但是,我坐在局長辦公室里,他命令我說出一個人的名字,我卻直截了當拒絕了。直到現在我還無法相信自己會那麼做。」
凱特的房子進入視線,阿萊克斯拔出手槍。
緊接著,阿萊克斯感到有人在九-九-藏-書他身邊跪了下來。
轉眼間,阿萊克斯朝同一目標接連射出六發子彈。緊接著他聽到了凱特的尖叫聲。狙擊步槍旋即消失,他聽到了沉重的腳步聲。該死,他沒有擊中目標,但畢竟達到了目的。但還是讓那雜種跑了!
「吃完薄荷冰激凌后最好的追飲酒。」
「是的,坐在他身邊的是蕾妮·羅素。」
「你沒事吧?」他問。
「恐懼是昏迷最好的解藥。」
她已二十四歲,孤苦伶仃,背井離鄉。她的家人都死了。他們是被謀殺的。她的喉嚨感到一陣發緊。少頃,她強忍淚水,把毛巾打濕敷在臉上,讓清涼的纖維拭乾眼淚。
阿萊克斯瞥了凱特一眼,答案盡在其中。
阿萊克斯把一隻手放在她肩上。
「凱特,」他厲聲道,「趴著別動。那傢伙可能還在外面。」
「騙人。」
「如果我能夠等待那麼長時間。」
那人痛得大叫一聲,但是,當阿萊克斯試圖站起來時頭部遭到一記重擊。接著他聽到逃逸的腳步聲,一輛車呼嘯而去。少頃,他才明白對手之所以倉皇而逃是因為其他車燈照射過來,人群漸漸向他圍攏過來。
「我也不是克林特·伊斯特伍德。供你參考,蕾妮—羅素並不比你強多少。」
「啊呀,糟糕!」他向左猛打方向盤,切諾基從兩輛停在路邊的車中間滑過,撞在一棵大樹上停了下來。安全氣囊因撞擊而彈出,愣怔片刻后,阿萊克斯推開安全氣囊,解開安全帶,跌跌撞撞地從車上下來。他的嘴唇在出血,面部有灼燒感,大概是氣囊的熱氣所致。
「查理一」使用簡便:把密碼信息寫在紙上,派一名可靠信使傳送,讀畢,把紙條毀掉。
她得意地對他一笑。
她從汽車修理部門前經過。出於習慣,她沿那條小巷從裝有升降門的一排房子前駛過,那些房子的窗戶被漆成黑色。她那天的路線是穿過鬧市區最南端,然後沿主幹道西行出布倫南市。她的任務三十分鐘后結束。她祈求真主用其智慧和勇氣指引她。
今天是她二十四歲生日,但是,她認為自己看上去比實際年齡大,在過去幾年裡,她飽經風霜,常常食不果腹,缺乏飲用水,無數個夜晚露宿街頭。但是,任何東西都無法像四周飛舞的子彈以及隨時從天而降的炸彈那樣快地催人老去。至少她現在能夠填飽肚子了。美國地大物博,人們常對她如是說。美國人要什麼有什麼,她認為這不公平。聽說美國也有無家可歸者,也有忍飢挨餓的孩子,但她不相信。
凱特從冰箱里取出兩瓶科羅娜,把酸橙切碎,隨後他們在沙發上落座,透過窗戶能看見後院。凱特盤腿而坐。
凱特說:「九*九*藏*書這是雷·查爾斯。我以為你只是個吉他手。」
「我需要用你的手機!你的手機!」他大聲呼喊。但他們早已逃得無影無蹤。
「明天怎麼樣?」她補充道。
他沖至她身邊,抓住她的手腕,將她推倒在地,用自己的身體掩護她。
凱特在鋼琴前坐下,開始彈奏,阿萊克斯聽出她彈的是《帕格尼尼主題狂想曲》。顯然,這個女人是個技藝高超的鋼琴家。過了幾分鐘,他也在琴凳上坐下,枉琴鍵上彈出一首伴奏曲。
加米拉繼續行駛,不一會兒就從典禮場前經過。她只知道這個國家的總統要在此對一大群人發表演講。除此之外,這片綠草如茵的土地對她毫無意義。
阿萊克斯不顧頭痛,推開人群,從切諾基里抓起一隻手電筒,將光束照在左前輪的艙輪下方。
「你沒事吧?」他們一遍又一遍地問他。
凱特在他臉上擦拭的手停了下來,嘴唇開始顫抖。突然,凱特伸出雙臂抱住阿萊克斯,臉貼在他脖子上。阿萊克斯伸出一條胳膊攬住她。
下坡的彎道越來越陡峭,車速隨之加快。更糟糕的是街道兩旁停有車輛,而此處的柏油路蜿蜒曲折,猶如一條盤蛇。
他把手伸進口袋去掏手機,沒有。他一把拉開撞毀了的切諾基車門。手機在車內地板上,因碰撞而斷作兩截。他憤怒地咆哮起來。至此,來到他身邊的人們正在後退,表情驚恐不已,他們被他乖戾的舉動嚇壞了。
牆上、桌子上點綴著家人的照片,他一張一張細細看著照片上的凱特·亞當斯從一個瘦小、害羞的小女孩出落成一個可愛自信的女人。
傍晚駕駛麵包車在這一地區兜風已成為加米拉的一個習慣。這樣既能在扮演了一整天三個精力充沛的男孩的保姆後放松自己,又能把完成任務所必經的各條道路和捷徑牢記在心。
「是誰乾的?」
「別讓上千美元的套裙和完美無瑕的妝飾愚弄你,我本身是個喜歡穿牛仔褲、T恤的傢伙。」
「我甚至沒有聽到你的車開過來的聲音。」
他坐在路沿上,試圖喘口氣,與此同時,穆哈冰激凌和科羅娜直往喉嚨上翻,他設法忍住不讓自己嘔吐。
「不要在第一個夜晚委身他人,因為他們第二天晚上或許不再回到你身邊。」
「啤酒?」
「那個人是你跟我說過的、你的老朋友奧利弗·斯通嗎?」
這一聲喊叫使所有的人四散而去,如同驚弓之鳥。阿萊克斯在他們身後追趕。
「沒有,」她小聲回答。隨即她摸了摸他的臉。
這不可能。這隻是美國為引發人們的同情心而進行的宣傳!一念至此,加米拉用阿拉伯語詛咒起來。同情他們?
房間里到處是書,這也九*九*藏*書是他喜歡的。雖說上學時不愛讀書,但成為特工后,阿萊克斯在這方面惡補了一通。長途飛行為他在書頁間蕩漾提供了充足的時間。她顯然不是那種自以為是、格調高雅的讀者。儘管書架上塞著許多文學名著,但阿萊克斯注意到那上面也有不少商業性質的小說。
傑克上尉看著剛收到的便條。上面的信息是加密的,但他記得密碼,所以很快就破解了。不是什麼好消息:
他匍匐向前,舉起拳頭砸了一下開關,房子即時陷入一片黑暗。然後,他爬回凱特身邊。
艙輪上滿是制動液。有人對他的車做了手腳。而他們唯一能夠做手腳的地方就是凱特家。凱特!
這算是什麼第一次約會呀!
「我老爸說如果先彈會鋼琴,其他什麼樂器都不在話下。」
這是我派信使送達此信的原因。繼續按計劃進行。這邊由我掌控。從即日起用「查理一」聯絡。
她駛過其僱主——喬治和勞麗,弗蘭克林夫婦家。
「我的上帝,你在流血?」
「你下一步打算怎麼辦?」
加米拉做完一天中最後一次禱告後站在浴室的鏡子前,端詳自己的容貌。
他將目標直接對準反光後面。槍聲一響,狙擊步槍徹底暴露,槍管猛然向上一拉,子彈射出。
想到此,加米拉把車停了下來。長期以來,人們一直對她說美國和伊斯蘭世界存在著無法調和的矛盾。是的,他們言之有理。美國人正在毀滅我的祖國,她提醒自己。他們依仗一支戰無不勝的軍隊暴戾恣睢。他們強取豪奪,不論是對石油還是對生命。但是,環顧周圍寧靜的鄰里,她難以想象美國的所作所為。真是難以想象。
說時遲那時快,他捕捉到了那支槍:就在院子對面,右邊,在一簇巨型杜鵑花叢後面,一支狙擊步槍的反光隱約可見。他毫不遲疑,抬起槍,射擊。對於手槍來說,這個射程過長,但他不在乎,只要能擊中對手。他只想把他趕走。
凱特再次吻了他一下,然後站了起來。
阿萊克斯聳了聳肩。
阿萊克斯朝房子奔去。衝進門時,他聽到凱特又一聲驚呼。見是阿萊克斯·凱特停止了尖叫。
同樣,她也沒有理由向右看,觀察那套公寓,此刻,兩支經過偽裝的M-50狙擊步槍正在把醫院當做靶子練習瞄準,這是一輪練習中的一部分。
「對不起,」她說,「穿了一整天裙子、鞋子,我快要散架了。」
「趴著別動,外面有狙擊手,」他伏在她耳邊小聲說。
他死死地把握住方向盤,同時試圖換低速擋以降低速度,但兩種努力均不奏效。突然,另一輛車的前燈從黑暗中向他直射過來。
阿萊克斯又靜靜地做了一次深呼吸,然後進入純九_九_藏_書保護狀態,即:他目光穩定,視角的移動以坐標方格為準,凱特代表其保護的「氣泡」中心。
隨之而來的親吻和阿萊克斯先前的觸電感相比如同熊熊燃燒的烈火。
心情平復后,她抓起錢包和車鑰匙,關上公寓門,仔細鎖好。
「我的切諾基遭到了破壞。剎車線被切斷。31街差不多是坐過山車下去的。」
他又向前挪動了一點,目光從凱特身上移向後院一排巨大的柏樹上。如果讓阿萊克斯作狙擊手的話,他會選擇那排柏樹。
「我想他們唯一能夠對我的車做手腳的地方是在你的住處。我……我得回到這兒。我得保證你的安全!」他一口氣道出自己的一片真情。
「我跑來的。」
阿萊克斯仍有一種槍管頂在脖頸上的冰冷感覺。突然,他想起了什麼。他的剎車!
「對不起,我可不是蕾妮·羅素。」
當今時代,試圖用現代化技術進行秘密聯絡實際上是不可能的。間諜衛星遍布世界各地,傳真、電腦、手機、固定電話以及電子郵件都有可能受到監視。難怪恐怖分子採用的是傳送手寫信息的方式。頗具諷刺意味的是,現代監視技術正迫使恐怖分子回到石器時代。
「顯然不是。」他對著瓶子喝了一大口啤酒,身體後仰靠在沙發背上。
阿萊克斯意興闌珊,他發動那輛舊切諾基,疾馳而去。不久,他掉轉車頭駛上31街,沿這條既長、彎道又多的下坡路駛入喬治敦主街道。出現麻煩的第一個徵兆是剎車失靈。當他再次用力踩剎車時,災難接踵而至,車閘竟然陷了進去。
「我知道這樣也許不公平,但我想你的首次約會法則很有道理。」這句話有些口是心非,但她說完后還是把目光從他臉上移開。
「不知道。」他屏住呼吸,背靠壁爐,眼睛盯著地板,手裡攥著槍。凱特爬向前去,伸手從壁爐台上拉下一捲紙巾。
加米拉返回公寓的路上再次從弗蘭克林家門前經過。麵包車徐徐駛過時,加米拉不由自主地朝樓上的天窗望去,三個男孩此刻在樓上的兩間卧室里睡覺。她發現自己越來越眷顧他們。他們都是孩子,但長大后無疑會憎恨穆斯林,而伊斯蘭是她唯一的信仰。他們要是自己的孩子該多好啊!她一定要教導他們相信事實,她要讓他們看到她的信仰和她的世界的真正光輝。他們或許會發現她和他們之間的不同之處遠遠多於相似之處。
據說特情局特工一旦進入該狀態,他們實際上能夠數出一隻蜂鳥翅膀扇動的次數。當然,這是無稽之談,但阿萊克斯一心只想保護這位女士免受傷害。他只希望在那支槍發射之前捕捉到它。那些年的訓練只為今夕一舉。求你了,上帝,讓它出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