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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章 照片

第二十二章 照片

那位警官打開了相冊里最後一張照片,然後把手機遞還給雷昂。
「你之前有敲過門嗎?」雷昂問道。他想起來,先前在通風井裡爬行時,曾聽到一陣類似敲門的聲音。但他立刻就後悔問了這個不經大腦的問題。
萬一,根本就沒有什麼犯罪事件呢?或許一切都有合理的解釋,而娜塔莉也可能在下一秒就大笑著走進屋裡來。
這張光線昏暗的照片是在沒有閃光燈的情形下拍的。照片里的娜塔莉背對著牆,坐在他們雙人床上加裝了軟墊的床板前。她雙腿交叉地盤坐著,手臂高舉過頭,就像被釘在十字架上。事實上也的確如此,因為她的手腕銬著皮製手銬,被一條鏈子栓在床柱上。她穿著一件從鎖骨處撕裂開來的男性內衣,裸|露的肉體遠比遮蔽住的還要多,胸前濕漉漉的一片可能是潑灑的水,或者汗水;總之,雖然照片質量差強人意,還是可以輕易認出娜塔莉那兩顆挺立的乳|頭。
他的聲音突然變得好陌生。
「有,我明明聽到你在嘴裏咕噥著一個名字。」
「嗯。」這位警官意味深長地點了點頭,「如果有必要,我可以發誓,你說了娜塔莉這個名字。你太太在家嗎?」
「不在。」
「這不是很重要的電話。」雷昂搖頭說。
「你從哪裡拿到這部手機的?」雷昂問道。他一眼就認出自己的手機,也納悶自己為何在過去的幾個鐘頭里,一點都沒想到這回事。
克雷格乾笑著,轉身準備離去。「你一定不相信,大多數和我們交手的罪犯到底有多笨。」
「你把自己關在外面?」
很有把握?
有可能嗎?那她會說些什麼呢?「寶貝,你在地底通道找到了我的手機嗎?那一定是我在拔掉大拇指的指甲時,不小心弄丟的。」
「是的,我原本只是想到樓下去看看有沒有信件……」
「我那時不舒服,正在上廁所。」
「謝謝你花時間跑這一趟。」雷昂無精打采地咕噥道。他拿在手裡的這部手機看來是如此陌生,而電量也只剩下不到百分之十了。他解開鍵盤鎖時,手機鈴聲正好響起,不過並不是他手中這部,而是放在工作服口袋裡的那一部。
「雷昂·納德先生嗎?」
「好吧,隨你的意思。」此時克雷格已經不再對壁爐上那些照片感興趣了,而是走到餐桌邊,站在雷昂身旁。他苦惱地等了好長一段時間,直到電話鈴聲停止,他才繼續說道:「你應該知道,比起跑腿送東西,刑警們還有更重要的任務。我來這裏https://read.99csw.com,當然不是為了把手機送還給你,而是我們在檢查過手機里儲存的資料后,發現了一些不尋常的內容。」
「你在不舒服的狀況下,還能進行裝修工作?」
也許他還可以解釋,為何娜塔莉的手機會在他身上,但是,萬一那件染了血漬的上衣也一起從胸前的口袋被掏出來的話,事情就不是那麼簡單了。
「我沒有什麼好隱藏的。」雷昂撒了謊,然後迅速地改變了話題,指著他的手機說,「你在哪裡找到這個的?」
第一張照片里的娜塔莉一|絲|不|掛,嘴裏被塞了一顆塑料球。下一張照片中,她被一個狗項圈緊緊地束縛住,雙眼幾乎要從眼眶裡中爆裂出來。然而,真正讓人震撼不已的,是最後一張照片,這張照片是在三天前的凌晨三點零四分拍下的。
「那位接電話的警官告訴我,除非是特殊情況,否則一般成人的失蹤案件至少得等十四天,警方才會採取必要的行動。」
克雷格似乎從中獲得了樂趣。
「我只有一句話:它們和你一點關係也沒有。」
「因為你不停地眨著眼睛,此外,你還一直閃避我的目光。」
克雷格沒來由地反問了一句:「你的眼睛還好吧,納德先生?」
「針對這些照片,你有什麼話要對我說呢?」警官問道。
該死,現在我甚至連自己在自言自語都沒注意到。
遲疑了片刻后,雷昂決定實話實說,反正娜塔莉的失蹤已經有報案記錄了。
「你不想接電話嗎?」
「也許這樣會比較好,如果我們先……」
克雷格從皮外套的口袋拿出一部手機,將它遞給雷昂。
在克雷格的指示下,雷昂又接連打開了三張照片。一張比一張糟糕。
雷昂感到羞愧。在過去幾個鐘頭里,經歷了憂慮、害怕以及恐慌的感覺后,對他來說,這是一種全新的感受。問題並不在於克雷格闖入了他和娜塔莉的私密領域,並且得知他妻子最隱秘的性幻想。而是,這是一張雷昂至今從未見過的照片,包括後面克雷格給他看的那幾張,也都同樣地陌生。
雷昂使勁地搖著頭,他不希望通過任何解釋來讓他的世界恢復應有的秩序。
「這樣說來,今天就不能算是你的幸運日啰,對吧?」
「你剛下班?」警察說道,彷彿沒聽到雷昂的提問。
雷昂雙手緊抓著餐桌的邊緣,他暈眩恍惚的程度每一秒都在加劇。
「你手機的通訊錄里沒有儲存任何資料,因此我們花了點時間,通九九藏書過通信公司的協助,才確認你是這部手機的機主。」
給我看?
「為什麼不可能?」
這位陌生男子發出了一聲嘆息,聽來像是在說「終於」。接著,他掏出了自己的工作證件。
「什麼?」這名警察用下巴指了指雷昂家的大門。
「是啊!那是娜塔莉拍的。」
「正確地說,是照片。請打開相冊。」
警察直視著他的眼睛。這位警察的眼珠子有著如迷彩夾克般不同層次的綠。然而,雷昂避開了他直視的目光。
「什麼意思?」雷昂問道。他很確定,他絕對不會讓這個男人知道那扇神秘之門的存在,因為他太怕認識真正的自己。
「有什麼問題嗎?」
克雷格滿臉狐疑,不過還是回了一聲:「了解。」
「……你還忘了,把門好好地鎖上。」
雷昂用拇指按了一下沒有畫面的手機屏幕,問道:「只要我做了違法的事,就應該打電話給警察?」
我到底對娜塔莉做了些什麼好事?
「漂亮,」克雷格簡潔地評論道,「但是我們得跳過前二十張照片。你們的休閑娛樂並非我關注的重點,而是這個。」
因為我昨天上床睡覺前,就已經把門給鎖上了。之後,就通過我的衣櫃離開了這間屋子。
「什麼?呃,是的。」
「你不舒服嗎?」克雷格問道。雷昂這才意識到,這位警官在這段時間里,都注視著他的一舉一動。
在昏暗的走廊上,雷昂大可不必擔心這位警察會發現他的手有多臟,但他還是因為過分緊張而顯得十分笨拙。在經歷一連串無法解釋的事件后,雷昂最不希望見到的就是眼前這樣一位維護秩序的傢伙。剛剛他還在想著要撥個電話給史文。他迫切需要一個站在他這邊的夥伴、一位摯友。不過沒有這樣的人。在他的朋友圈裡,沒有人的職業是追查最黑暗的秘密,並且將秘密所有者不為人知的一面公諸於世。
「這裏。」
雷昂可以感覺到,這名警察對他的猜疑越來越明顯。不過他決定要先等對方表明來訪的原因,再將一切招供出來。
克雷格再次點頭。「沒錯,不然警察的時間都得浪費在解決百姓的婚姻危機上面了。」
「你還有另一部手機?」克雷格困惑地問道。
「這是職業病。娜塔莉是個攝影師,她比較喜歡站在相機後面。」
進到屋內時,雷昂正好聽到走廊上的答錄機傳來自己的聲音:「……您撥的是娜塔莉和雷昂·納德的電話號碼,請您在嗶聲之後留言。」
「我是克雷格,刑警。」九-九-藏-書他說道,伸出手來要和雷昂握手。
「從這邊出去。」雷昂有些急迫地說。克雷格突然停下了腳步。
「一個鐘頭以前我就已經按過門鈴了,但沒人應門。你的門鈴應該是壞了。」克雷格按著大門旁的金屬按鈕,證明他所言不假。屋子裡果然什麼聲音都沒有。
可以這麼說吧……
伴隨著吱呀的聲音,大門開了,但這也可能是從雷昂的喉嚨跑出來的聲音。
「什麼時候?」
「唉呀呀!我想你是真的累到神志不清了,你不僅沒帶鑰匙出門,而且……」
「不過我在這裏只看到你的照片,」克雷格不解地質疑道,「你太太的卻一張都沒有。」
雷昂抬頭望去,緩緩地踏上台階。站在他家大門前的那個男人具有一種令人生畏的氣勢,不過雷昂說不清這股氣勢從何而來,是因為那孔武有力的身軀,或是那身蓋世太保的長大衣,還是那男人堅定的聲音。跟多數男人一樣,這名男子也面臨頭髮稀疏的問題,無法判斷他確切的年紀。唯一可以確定的是,他的年齡應該在三十到四十歲之間,換句話說,儘管發線后移、發量消退,也還不至於是魅力盡失的一個年紀。
「是的,我就是。」雷昂點頭回答道,同時也踏上了最後一級台階。
「我要給你看些東西。」克雷格打開他的公文包。
「我什麼都沒說啊!」
除了主修的學科,娜塔莉還學了特效化妝。在萬聖節那晚,她徹底發揮了所學的技巧,完成了一項偉大的藝術作品。雷昂帶著悲傷的心情,回憶當時的準備工作。他最喜歡的是那些化妝過程中充滿暗示性的觸碰:那些輕柔滑過臉頰的毛刷,打上眼影時輕巧的撫摸,還有娜塔莉深邃的雙眸以及那張微微張開、幾乎就要碰上雷昂雙唇的嘴巴。
克雷格遞給雷昂一張名片。
偵查不公開的理由?
「我正在裝修房子。」雷昂期待這種說法可以解釋他一身狼狽不堪的模樣。
克雷格不自覺地向後退了一步,然後往大衣上擦拭自己的手。顯然他很後悔和某個可能有傳染病在身的人握了手。
「這個以後就會知道了。」
「我剛到附近去吃了點東西,現在想再回來試試我第二次的手氣如何。」
雷昂照著做了。第一張照片就像一根刺般插|進了他的心。不仔細看的話,根本認不出是他和娜塔莉,因為他們兩個都化裝了。照片里的雷昂看起來就像個老頭,不但有著雙下巴和酒糟鼻,還駝著背拄著一根拐杖;娜塔莉則裝扮成一個九九藏書乞丐,也是一副垂垂老矣的姿態。要不是他們一起開懷大笑的樣子露了餡,他們化裝的效果可說是到了以假亂真的地步。
之前或許還可以勉強將娜塔莉的臉部表情解釋為性|欲高漲,不過在這張照片里,她的眼中只有赤|裸裸的痛苦。她的右眼腫脹,緊閉的雙唇流出了鮮紅的血,如果雷昂沒看錯的話,她兩隻大拇指都受傷了。
「那一定是你聽錯了。」
「是的,我的意思是,不是。」
那警官用腳往大門一踢,此時,屋內的電話鈴聲聽來更加響亮了。
「這是不可能的。」雷昂慌張地答道。
「嗯。」
此時,屋裡響起了電話鈴聲。
「你說什麼?」
「幫你自己一個忙。要是你有話想說,請打電話給我。」
雷昂隨著克雷格走到了走廊。不過這名警官竟往卧室的方向走去,雷昂不禁緊張了起來,因為他發現卧室的門是半開著的。
答錄機嘟了兩聲后,通話便結束了。雷昂摸了摸左手的無名指,卻感覺不到任何戴過婚戒的壓痕。那道痕迹就如同他的記憶一般,煙消雲散,因為他完全不記得,曾將婚戒送去修理。
「這張照片是在萬聖節那天拍的,就在我們要前往化裝舞會之前。」雷昂解釋說。
「這是私人的照片。」雷昂用挫敗的聲調說道。
「在一起暴力犯罪的案件中找到的,但是基於偵查不公開的理由,我不能告訴你發現的地點。」這名警察答道。
「納德先生嗎?」
「我在哪裡可以找到她?」
我講話含糊不清?
他突然燃起一股強烈的慾望,希望有個值得信賴的人讓他坦白一切,或許跟警察談談也不見得是錯得離譜的決定。不過,一旦雷昂向克雷格揭露地道系統的入口,他也很有可能馬上就被當作嫌疑犯處置。但要是娜塔莉正被困在那裡,等人去救她呢?這麼一來,出於恐懼而遲遲無法拿定主意的他就太無情了。
克雷格走近壁爐,拿起一個銀色相框。「拍得不錯。」
在理解克雷格的意思后,雷昂也意識到即將接踵而來的麻煩。「我恐怕沒辦法請你進去,」雷昂說道。克雷格狐疑地看著他,雷昂拍打著空蕩蕩的褲子口袋。「我忘了帶鑰匙了。」
「你聽到了敲門聲,為什麼不開門呢?」克雷格打量雷昂的眼神裡帶著懷疑。
「到客廳坐下來吧。」雷昂建議道,仍然猶豫著是否應該為這位警察打開卧室的門。
暴力犯罪的案件?
「不是的,我只是不想讓你走錯方向。」
克雷格眉頭深鎖,直視著雷昂九-九-藏-書的眼睛。然後,他緩緩轉身往門口走去。
那時我正熟睡……
「我知道,但相信我,我並非單純為了你們的性癖好而跑來這裏。」
「什麼內容?」
「只要你高興,你可以繼續搜集那些照片。」克雷格說道,「依我之見,你可以把睾丸打個結,掛到吊扇上。就像我之前說過的,納德先生,警方並不是為了處理婚姻關係里的糾紛而存在的。連一般人都可以嗅出這裡有些不對勁,根本不需要動用到本月輪值的檢察官。這些照片拍完沒多久后,你的妻子就失蹤了。」
「你說什麼?」克雷格問道,同時正環顧著客廳。
「原來如此!是的,當然。」
「不是這樣的,我……是這樣的,我是突然才感到身體不適,也因此中斷了裝修工作。」
「你找我談話的原因是……?」雷昂試著拿回對話的主動權,卻感到一陣暈眩,他像是喝了酒似的,每吐出一個字,他的舌頭就更遲鈍一些。
「是的。」雷昂心虛地給出確認的答案。
雷昂抹去前額被汗水浸濕的頭髮,然後指著身上的工作服,一路往下到那雙建築工人專用的安全靴。
就在我們相遇的那天拍的。
雷昂一邊上樓,一邊在心裏盤算著,下一步該怎麼做才不會讓自己陷入徹底的瘋狂狀態。他沒有太多時間可以考慮了。就在他一腳踏上樓梯轉折處的平台時,迎面傳來一個陌生的聲音。
雷昂把眼睛睜得老大。
之後,便有個年輕女人用一種訓練有素的客氣語調開始留言:「您好,親愛的納德先生,這裡是賓德納珠寶店的葛拉汀·諾伊斯。請原諒我們在假期間打擾,我們只想通知您,您可以過來取回您的婚戒了,相信它現在戴起來應該不會再像之前那麼緊了。」
「要不,這樣好了……」克雷格帶著威脅的語氣說道,同時將手伸進了大衣內側。雷昂以為,克雷格會拿出一雙手銬或者一把槍,最後卻只是一個皮夾。
「目前你只是違反了善良風俗,納德先生。因此,請將我的拜訪視為一種警告。從現在起,因為有了特殊理由,我會嚴肅看待這件失蹤人口的案子。同時,在我們找尋你妻子的期間,我也會嚴密地監視你。」
「我們對此很有把握。」
「我不知道在哪裡可以找到她,她已經好幾天沒回來了,而我也已經打電話報案了。」
「在你上完廁所,又停下手邊的裝修工作之後?」
「你到底要給我看什麼東西呢?」
「但是我沒聽說這起人口失蹤的案件。」
「你想儘快擺脫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