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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曉波:那所叫「憂傷」的大學

吳曉波:那所叫「憂傷」的大學

我彷彿又回到了那個叫大學的地方,又嗅到了即將揮散殆盡的青春的氣味。
這兩年的許知遠正走在通往偉大作家的路上。他帶著一個接一個的命題奔走在中國的各個城市和鄉村,我是如此欣喜地看到這一切,當他用腳一步步地走過汾陽、三峽、無錫那些街巷之後,他才算是接上了這個國家的地氣。有一次我跟他聊起奈保爾――那個36歲才回到祖國印度,最終卻以《印度三部曲》成為那個國家最稱職的描述者的諾貝爾文學獎獲得者――他的眼睛一下子變得很亮,我似乎突然讀到了他的夢想。
書,書的作者,以及書所描述的人物和世界,幫助許知遠踏上了一條思想探尋的道路。其實,《那些憂傷的年輕人》的年輕讀者們,對他出版此書後的經歷更為熟悉。他創辦過一本只出版了幾期的雜誌,當過一家網站的內容總監,然後便進入了一家以「理性,建設性」為辦報理念的財經周報《經濟觀察報read.99csw•com》,他以27歲的年齡成為這家報社的主筆,在這個地方,他撰寫出了大量的、讓人耳目一新的社會觀察作品,他飛赴歐美,拜訪知名的經濟學家、大學教授、報社總編,對全球的每一個熱門話題進行面對面的討論,這是一些讓年輕人都無比憧憬的經歷。這個憂傷的年輕人,一直用一種憂心忡忡的目光關注著世界的每一次動蕩,在他的文字中很少看到歡呼,很少有衝動,他始終用一種克制的精神面對所有的新聞事件。現在,他又離開了那家讓他成名的報社,成為了《東方企業家》的主筆、《生活》雜誌的發行人、FT金融時報中文網的專欄作家、單向街書店的發起人,這些眾多的身份其實從來都指向一個精神的方向。在中國30歲以內的公眾知識分子中,很少人有他這樣豐富的際遇。
許知遠在書里,寫到了很多憂傷的年輕人,「我的朋友」胡適、「https://read.99csw.com永遠年輕氣盛」的李敖、「懶散的師兄」梁遇春、「邊省青年」于連、「在麥田守望」的霍爾頓、「行動者」海明威、「全歐洲最浪蕩」的卡薩諾瓦,這是一些多麼迷人的、曾經憂傷的年輕人,閱讀著許知遠對他們的描述,我們彷彿看到了自己在陽光下的影子,重新撫摸到了那份曾經生動而致命的憂傷。
我不知道今日的中國還有沒有「大學」。
他的寫作曾經被人病垢,但是更多的人則像中毒一樣地迷戀他的那種敘述方式和觀察姿態,事實上,許知遠從來沒有完整地表述過一個重大的觀點,就好象他在2001年出版的這本書里從來沒有給出過任何青春答案一樣,他總是提出一個命題,然後用自己的知識和表述方式將之迅速地複雜化和標杆化,這很像一個忙碌的遊獵者,他總是能夠發現一片陌生的森林,然後大聲地把人們聚集在起來。
這個地方每年如流水一樣的衝進來https://read.99csw.com一群人,又如流水一樣的排出一些人,他們據說帶走了知識和成熟,而把憂傷則遺落在了這裏,它有時候是一則傳說,有時候是一篇詩歌,有時候是會一篇文字。它們跟這裏的每一顆樹、每一座教室、每一張書桌、每一塊海報櫥窗一樣,構成了「大學」真正的傳統和魂靈。
(財經作家,哈佛大學訪問學者,"藍獅子"財經圖書出版人。曾出版《激蕩三十年》、《大敗局》、《穿越玉米地》、《非常營銷》、《被誇大的使命》等。其中《大敗局》被評為"影響中國商業界的二十本書"之一。)
他的這本重版新書,我是在飛機上重新讀完的。我發現,儘管自己離那個青蔥的大學歲月已經是那麼的遙遠而又遙遠,但我仍然能從許知遠的迷人文字中讀出當年曾經有過的那份淡淡而騷動的憂傷。
就跟許知遠給自己的定位一樣,他不是一個虛構類作家,在他九*九*藏*書進入大學的時候,互聯網的熱浪剛剛席捲而來,而與此同時,中國思想界開始進入最彷徨而失落的時代,如同他引用比爾·喬伊的那句話,「我們正走向一個死胡同,各種技術正在把人類逼向死亡。」在某種意義上,這正是一個讓人熱血沸騰、同時又無比憂傷的商業大世紀,學習微電子專業的許知遠顯然沒有沉浸在對新技術的膜拜中,也沒有失陷於人文上的哀怨,他要穿行其間,要尋找到與這個時代不棄不離的思想方式。他在序言中說,我希望利用文字來表明一種生活態度,來闡述某種道理,甚至有點粗暴地規定某種道路。六年之後再讀這段文字,我們會發現,他其實一直行走在這個目標里。
我心中的「大學」是一個這樣的地方:那裡有全世界最亂的床鋪,最低廉的酒吧,最喧囂的澡堂,每扇窗戶都有破裂的玻璃,每個床下都有半年沒洗的球鞋和襪子,每塊草地都有不小心遺失的安全套,每排書架都有被撕掉的書頁,每九九藏書個人都帶著一付「天下興亡,捨我其誰」的神情,這神情里有驕傲、有執拗、有稚嫩,更重要的,總是寫滿了莫名的憂傷。
這是一個有著文字魔力的年輕人,在這本作品中他已經展現出了讓人吃驚的知識廣度和語言才華,它符合我對許知遠的認知,自從四年前我們成為朋友之後,每次見面,總是有一本書或幾本書隔在我們中間,而很多次的交談也往往是以這樣的開場白的開始的:最近在讀什麼書呢?
文/吳曉波
1976年出生的許知遠,在離開他的大學后的第二年,出版了這本《那些憂傷的年輕人》,現在它已經成了很多中國大學生的憂傷讀本。儘管匆忙的時光正在沖淡所有的記憶,然而,那份喃喃獨語式的自憐、那種青春飛揚的顧盼卻讓所有正在「大學」里的人們,以及曾經有過那段憂傷日子的過來人怦然心動。當今中國的作家,很少有作品像本書這樣的一直被人念念不忘,而且在六年後仍然能不用修改地重印,並受到歡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