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清平聽了沉默著……

「哎。」

吃完飯，小阿炳就跑了出去，他要去聽道士演奏，可是，趕到圍場上，齋醮儀式已經結束，道士們也走了。小阿炳追到湖邊，見船已走就哭著高喊：「叔叔……等等我，我要跟你一起去，我要聽你拉胡琴，叔叔……」

華清和拉起了二胡，動人的琴聲回蕩在湖面上，小阿炳出神地聽著……

小阿炳站在船頭上，眺望著前方，他只感到快樂，他當然不知道，從此，他將從這裏走向人生，走向藝術……

一天傍晚，小阿炳在竹牆內石塊上坐著拉胡琴，琴聲十分動人，從牆外路過的鄰居聽到琴聲都尋了來……

「這小孩子不能被埋沒了。」

「走，回家去，你叔叔過幾天就會回來的。」

道長想了想說：「好吧，那就讓他們來吧，只足住在哪裡呢？」

「我知道你心裏還有那個道士，這是絕不可能的。」嚴老爺站了起來說，「這事我已定了，擇日就送你過去。你準備一下吧！」嚴老爺說罷就站起來朝內屋走去。

「叔叔，我想聽你拉胡琴。」小阿炳說。

「我……」

華清和緊張地問：「她……她怎麼了？」

華清和望著嚴竹月黯淡的眼神和泉涌如注的淚水，他忽然預感到了某種不祥，忙一把將嚴竹月摟進懷裡，把淚臉貼在她的濕面上，傷心地說：「竹月，你千萬不能尋短見，還有我呢，還有炳兒呢。」

月光灑進房內，照著嚴竹月的淚臉，這六年來，想念孩子，使她的精神幾乎崩潰，只要一看到同齡的孩子，她就會跑過去捧著孩子的臉，淚如雨下，弄得人家孩子的父母還以為她有病，趕快拉著孩子走了。

「嗯，你來了……你先修鍊吧！」

「師父……」華清和又跪了下去，泣道，「師父，阿炳太可憐了，他現在只有我一個親人了，求師父不要趕他走，他才六歲啊……」華清和已泣不成聲。

「是，老道長。」

童年小阿炳竟有非凡的音樂天賦，他的胡琴聲驚動了四鄰，人們聞聲尋來，不料拉琴的竟是只有六歲的小阿炳……

堂兄說：「我吹得沒有我叔叔好，他拉的二胡才叫好呢，等叔叔來了，讓他教你。」

晚上，嚴竹月激動得翻來覆去睡不著，孩子生下來六年了，都未曾見過一面，好長時間都不知被抱到哪裡去了……

「你自己說，阿炳到底是誰的孩子？和你究竟有什麼關係？這是全寺院人的疑問，如果不願意說，那麼，你就只有離開崇安寺了，我也救不了你啦。」

小阿炳被伯父拉回家。

聽到「阿炳」二字，華道士站了起來，他沉默了一下，傷心地說：「竹月，我心愛的竹月，為了我們的阿炳，我還得活下來……」

搖著櫓的伯父轉過頭來說：「會來的，小阿炳先跟哥哥學吧！」

這一切被從外面回來的老道長意外地窺見了，他站在樹后驚奇地目睹了這一切，直到嚴竹月被小雲拉走。

老道長雙手扶起了他，說：「清和，這事就過去了，我也不再深究你了。從今以後，讓我們一起把崇安寺辦好，把道教音樂發展下去。」

「那要去跟清和商議一下，最好是讓伯陽也跟阿炳一起去，這樣目標就小一點兒。」

「叔叔，你的胡琴拉得太好了，我也想拉。」

到岸了，華清和跟一同來的道士去做齋醮儀式，小阿炳吵著要跟華清和去，被他伯父拉住了。伯父說：「阿炳，別鬧，回家吃飯，吃完飯，讓你哥哥帶你去。」

「啊，來了……先歇著去。」

一提到小阿炳，嚴竹月更抽泣得厲害，她的胸脯劇烈地起伏著。

於是小阿炳就念上了私塾。

正說著華清和進來了，老道長對他說：「下雪了，阿炳還在外面拉琴，我硬把他拉了進來，你看手都凍僵了，還說要冬練三九呢九*九*藏*書！」

「我哥哥收養的一個孤兒只有六歲，叫阿炳，很有音樂天賦。我想教他樂器，將來繼承我們道家音樂。我哥哥的兒子華伯陽也很喜歡拉琴，就讓他們一起來吧。」

華清和三人來到寺內三清殿外不遠處的兩間舊瓦房裡，華清和說：「這就是你們的家。來，先喝點兒水，然後去洗衣服，道家的生活十分清貧，你們要明白，你們是來學藝的，不是來享福的，你們記住了嗎？」

「小雲姑娘，我只想向你打聽一下，嚴小姐現在何處？為什麼這樣久見不到她？」

華清平聽了非常激動，他把小阿炳的手拉過來，見手指頭都彈腫了，心裏十分感動，於是決定去找華清和，要他培養小阿炳，便說：「阿炳，夜深了，快睡吧，你這樣喜歡音樂，伯伯一定想辦法找人教你，你先睡覺。」

老道長看見風雪中的小阿炳的手都凍僵了還在拉二胡，他十分激動地走過去把小阿炳凍僵的手放到自己胸口內焐著，說：「把手凍壞了，還能拉琴嗎？走，回屋裡去。」

人們聞聲尋來，當他們發現拉琴的竟是只有六歲的小阿炳時，都驚呆了。

華清平聽了，深深地嘆了口氣。

小阿炳說：「華師父說，夏練三伏，冬練三九。」

「華道士，這就是小姐的墳。」

小阿炳看著伯父撒開了漁網，他雙手托著下巴想著叔叔是什麼樣，他的二胡拉得又是怎樣的好聽，真想馬上見到那個叔叔……

「謝師父。」華清和還要跪下，被老道長一把扶住，華清和沒有想到老道長的眼裡也滾下了淚珠……華清和萬分感動，還是撲通跪了下去說：「師父，您真是我的再生父母……」

走了一段，忽然從後面船上傳來了優美動人的胡琴聲，阿炳迅即轉過頭，見一隻船上坐著五六個道士，其中一個在拉胡琴，哥哥喊道：「叔叔，你們來啦！」

「竹月，我心愛的竹月，我已經把阿炳送去讀私塾了，阿炳非常用功，你在天之靈應該得到慰藉……」

「哥，我也發現了阿炳的天賦，也想接他來，就是道長這一關怎麼過？」

「知道了。」

「伯伯，我要跟叔叔學拉二胡。」

「上弔死的。」

原來叔叔是他，小阿炳也跟著喊：「叔叔，你拉得太好聽了，教教我好嗎？」

小雲轉過頭來見到華清和的這副神態，不忍心瞞他，便哽咽道：「小姐她……她死了。」

老遠就見小阿炳站在圍場上獃獃地聽道士們演奏，他走過去拉住小阿炳的手說：「阿炳，走，回家吃飯去，吃完飯再來聽。」

次日早晨，小阿炳和華伯陽才好好地參觀了一下三清殿。只見殿前有青銅寶鼎，殿里漢白玉金剛台上，供奉著三個天尊，小阿炳問華清和：「師父，這三尊天神是誰？」

華清和聽了跌跌撞撞地走了過去，撲到墳上，他雙手抱住墳頭大哭不止：「竹月啊！你為什麼丟下我和阿炳……竹月啊，讓我和你一起去呀……」他把頭拚命地往墳頭上撞，小雲忙拉住他勸道：「華道士，阿炳還在等著你呢！」

「伯伯，我要等叔叔，為什麼叔叔不再來了？」

「阿炳的母親怎樣了？」老道長問道。

小阿炳的伯父牮清平聞聲也走了出來。

「沒有，真的什麼也沒有，我只是太想念你了，讓我好好看看你……」

小阿炳看得出神，彷彿來到了雲霧縹緲的仙境，這時老道長來了，他穿著雲鶴法衣，領著大家開始了早誦。只見他們敲起了木魚，擊著銅磬，跟著老道長一起念起了《太上老君》。

華清平找到湖邊，見小阿炳獃獃地站在湖岸。

「可能是華清和吧！」

小阿炳獃獃地聽哥哥吹了一會兒，說：「哥哥，你吹得太好聽了，哥哥教我好嗎？」

「好孩子，聽話reaｄ•９9csｗ.ｃoｍ，吃完飯再來。」

「什麼事？」

小舟上載著小阿炳和堂兄華伯陽，伯父搖著櫓從小河到了運河邊，華清和的船早已等在那兒。

「啊，我要去見他。」

剛進門，伯母就說：「阿炳，肚子不餓啊，快吃飯。」一面把盛滿了飯菜的碗遞給小阿炳。

「真是個好孩子。」

嚴竹月聽了，蒼白的臉頓時暗了下來，沉默了一下，她對小雲說：「你去告訴華道士，就說晚上，我在黿頭渚老地方等他。」

一天，嚴老爺把小雲叫去，讓她告訴小姐，明天人家就要來接人了，叫小姐準備一下，小雲把嚴老爺的話告訴給了嚴竹月。

晚上，華清平跟媳婦說：「阿炳這孩子有天賦，不能讓他埋沒了」

接連幾天，嚴竹月都獃獃地坐著，飯也不吃，小雲端了飯進來，勸道：「小姐，吃兩口飯吧，身子要緊。」

嚴老爺最後這句話讓嚴竹月愣了一下，「天哪……」她暈了過去，小雲忙把嚴竹月扶進房裡，她哭倒在床上……

「謝道長，不過我想先送他去讀私塾，讓他先識字，他母親死前送來了學費……」

華清和沒有想到老道長已經發現了他跟阿炳的關係，只以為是叫他來一起修身養性，便也閉目修鍊起來。不一會兒，老道長卻說：「華道士，作為一個道家修鍊者，最需要恪守的是什麼？」

「是誰拉的胡琴，這麼好聽？」

崇安寺外面是熱鬧的市井，有賣藝的、彈唱的、賣小吃的，尤其是彈唱的，對小阿炳產生了很大的影響。

正想著，見伯父把網拉上了船，啊！小阿炳歡呼了起來，許多魚在網裡蹦跳著，伯父把魚倒在桶里，又把網撒到湖裡。

「就跟我住吧！」

「啊！這孩子簡直是神童。」

「爹爹，女兒願守在家裡一輩子。」

老道長聽了長長地嘆息了一聲，問：「那他媽媽呢？」

這一天，早上誦經畢，老道長差人把華清和叫到修鍊屋裡。

這時，老道長和兩個道士給他們抬來了一張木板床並抱來了被子，老道長說：「就讓兩個孩子擠著睡吧！」

老道長追問華清和阿炳的來歷，華清和向師父跪述實情，道長深受感動，終於同意把小阿炳收為道童……

「手執寶扇的是元始天尊，身穿金黃八卦袍的叫靈寶天尊。」華清和又指著頭戴九雷冠的天尊說：「這是道德天尊。」

華清和跪了下來，泣道：「道長，我不該瞞您，但我實在是沒有辦法，我知道您早就懷疑了，我現在和您實說，阿炳確是我的私生子……」

小雲和幾個好心的路人，幫他掐人中，華道士才慢慢睜開了眼睛。

老道長同情地聽著。

已經躺下的媳婦說：「那怎麼辦呢？」

「什麼時候？」

嚴竹月搖了搖頭，小雲哭了：「小姐，你這樣下去會把身體弄壞的。」

華清和見老道長嚴肅地坐著，眼睛半閉，他站了一會兒，說：「道長找我？」

「爹爹，您怎麼這樣殘忍，我不嫁人，我死也不從！」

「準是看廟會去了，我找他去。」華清平說。

「好辦法，我明天就去找清和。」

華清和的臉痛苦地痙攣了一下，說：「嚴竹月見了阿炳一面后，被她父親發現了，她父親說為了家風，要她發誓不再見阿炳，後來……後來……」

華清和站了起來，終於鼓起勇氣說出了事情的經過。「後來她想自殺，是我給了她勇氣，後來……後來沒想到她懷孕了，她父親震怒了，要讓她自盡，她求父親讓她把孩子生下來，孩子是無辜的，她的父親終於同意了。阿炳生下來后，她的父親不管她怎樣苦苦哀求強行讓人把孩子抱走，是我想辦法抱回了孩子……」華清和聲音哽咽了。

「到底出什麼事了？竹月，你快說呀！」華清和捧著她的臉問。

小雲生怕read.99csw.com有人看見，催促道：「小姐，別太傷心了，小心被人看見，我們快走吧！」

「好，那我明天就去和道長說。」

華道士怕圍上來的人打聽，便支撐著站了起來，搖搖晃晃地走了。

華伯陽說：「一起進家的呀，怎麼不見了？」

華清平指著華清和對阿炳、伯陽說：「阿炳、伯陽，以後他就是你們的音樂師父了，要喊他為師父，知道嗎？」

小雲聽了，淚如泉湧，她背過身去，用衣袖擦淚。

道長是一個十分善良的人，他聽說阿炳是個孤兒，想起自己也是一個孤兒，便問：「是不是上次我們到小泗村時，一整天獃獃地聽我們演奏，也不回去吃飯的那個小孩？」

「好的，等叔叔來了，就讓他教你。我們回家去。」

「你就說是我托你培養的，讓伯陽也來一段時間，兄弟倆都稱你師父還不行嗎？」

清和又帶著他們去見了老道長，老道長正在給道士們講《道德經》，見小阿炳和華伯陽來了，華清和說還不快給道長行禮，兩個孩子忙向老道長施了禮：「道長好。」

伯父找了來，他拉住小阿炳說：「阿炳，我們回家去！」

「嗯。」華清和點了點頭，說，「走，阿炳，回去了，讓道長休息。」

早晨的太湖，在朝陽的照耀下金波閃閃，顯得十分壯觀。六歲的小阿炳跟著伯父和堂兄華伯陽下湖打魚。坐在小船上，十二歲的華伯陽吹起了笛子，笛聲回蕩在湖上。

「沒有，什麼事也沒有，你要好好帶炳兒……」

河中舟楫穿梭正忙，運蠶的、運茶葉的、運絲綢的烏篷船，來來往往。

於是小阿炳被華清和送到一個老先生處念私塾。

老道長讓小阿炳坐到火盆邊，讓他的小手烤火，又幫他搓熱凍僵的手，一邊說：「可憐的孩子，看把手都凍僵了，要凍壞了，就不能拉琴了。以後，天冷就不要在外邊練了，好嗎？」

小阿炳出神地聽著。

吃午飯時，不見了阿炳，華伯陽的母親問：「阿炳呢？」

華清和忙說：「謝謝道長。」

華清和一連幾天等在嚴府大門外不遠處，終於，一天早上見小雲提著菜籃子走了出來，他忙悄悄跟了去，到了無人處，華清和喊了一聲：「小雲姑娘……」小雲轉過頭見是華道士，就站了下來。

嚴竹月依然擁著小阿炳哭，華清和忙把小阿炳拉走了。嚴竹月望著小阿炳遠去，泣不成聲。

「竹兒，不是爹殘忍，爹就你這麼一個女兒，能不疼你嗎？你年紀一天天大了，再不嫁以後怎麼嫁得出去？難道你就守在家裡一輩子？」

縱貫無錫八十里的京杭大運河展示在阿炳的眼前……河兩岸遍布臨河房屋，石級伸向河邊，有婦人在浣紗，有洗衣的，有淘米的……一片生機。

「快起來，清和。」心地善良的老道長扶起了他，嘆了一口氣，說：「好吧，我答應你，把阿炳留下，不過，道觀的規矩你是知道的。所以你們以後不能以父子相稱，只能是師徒關係。」

從此，小阿炳對拉二胡產生了濃厚的興趣，天天抱住伯父的胡琴不放。

「哪個叔叔？什麼時候來？」

老道長聽了，眼睛濕潤了。

「我不是你叔叔，我是……」

華清平去到崇安寺找到清和，兩兄弟在一起密議。

「半年前。」

嚴府內，嚴竹月在窗下彈琵琶，小雲進來說：「小姐，華道士讓我告訴您，阿炳來崇安寺了。」

「不行！」嚴老爺厲聲道，「就是爹答應了，家族、家規也不容。你二嬸已經幫你說好了一個人家，做續弦，這家人雖然不是什麼大戶，但人家是做買賣的，至少能讓你不愁吃穿。男人年齡雖然偏大了一點兒，但人老實本份……」

小阿炳從此進入了道家音樂殿堂……

晚上，華清和去找道長，道長在燈下看經書，見華清和https://read.99csw.com來了，便放下書，問：「清和，有事嗎？」

華清平硬把小阿炳拉回了家。

「爹，我死也不從！」

「那也不能凍壞了身體呀！我看這孩子能練出來，以後要多教他。為我們道家多帶出幾個高手來。」

嚴竹月拿了一沓錢給華清和說：「一定要送他去讀私塾。」

華清和的住處的確十分簡陋，除了一張木板床、一張桌子、幾個凳子和幾本道家書之外，一無所有。

華清和說：「小時候能吃苦，長大就不怕了。」

月光下，在黿頭渚岩上，華清和跟嚴竹月站在一棵松樹下，淚眼相對，岩下是茫茫太湖，在慘淡的月光下，湖水微波衝擊著岩崖，回蕩著的聲音，如泣如訴……

「小姐，老爺說+，明天人家就要來娶你了，要你準備一下。」

華道士問：「……她……她是怎麼死的？」

「為父沒有這麼殘忍，為父也是讀書人，為父不是要讓你死，只是你這樣下去，太敗壞家風，所以為父已給你說好了一個人家……」

下雪了，大片大片的雪龍飄落在寺院里，地上白茫茫的，寒風颼颼地刮著，小阿炳還在拉琴，他特別喜歡寺院里的一片竹林，他常坐在竹葉下面的石凳上拉二胡，直到手凍僵了，還在不停地練。

小阿炳也拿著一支笛子在吹，他聰明伶俐，模仿力很強，雖然沒有堂兄吹得好，但也很不錯。

「他的母親上弔自盡了……」

「清和！」華清和的哥哥嚴厲地喊道。

月光下，嚴竹月美麗的容貌顯得十分慘淡，華清和用手抹去了她的眼淚，把她緊緊地擁在懷裡，不停地親吻她……

「我看還是把他送到清和那兒去，讓他培養。」

聽到哥哥嚴厲的喊聲，華清和終於克制住自己，站了起來說：「好，叔叔……叔……叔一定教你……」

「叔叔，我也想聽。」華伯陽也喊道。

老先生看著聰明伶俐的小阿炳說：「這麼聰明的小孩，肯定會學好的，你放心吧！」

嚴竹月之死，華清和並不知道。一天他到嚴府來向老管家打聽，老管家流著淚搖了搖頭就走了。他又去向嚴府其他人打聽，他們也都避而不答。華清和失望地回到了崇安寺，但他堅信嚴竹月不會死，因為不管這個世界對她怎樣殘酷，但至少她還有自己的愛。

太陽當頂，魚也打得差不多了，小漁舟開始返回，伯父說：「阿炳，肚子餓了吧，我們回家吃飯。」

小阿炳狼吞虎咽地吃了起來。

道長又想了想說：「好吧，讓他們來吧。」

兩個孩子忙說：「記住了。」

船上站著的華清和聽了，眼淚奪眶而出。

大家幫他們搭好了床，華清和又去買來了鍋，從此，小阿炳就在崇安寺長住下來了。

嚴老爺聽了停住腳，轉過頭說：「竹月，爹求你了，你不要用死來威脅爹，爹年紀大了，承受不了啦，爹也是為你好，你好自為之吧。為了你那個小孽債的安全，你還是趕快離開他吧！」

「不能埋沒了。」

「好，哥哥，您回吧！」華清和說。

不久，哥哥華伯陽被伯父接回去了，只剩下小阿炳跟著華清和一起誦經、一起學琴。

老道長把小阿炳拉回了屋。

「阿炳，你怎麼一人在這兒，快回家吃飯。」

「道長，我想和您談件事。」

歡快的笛聲，引得無數白鷺飛來，落在湖面上，扑打著翅膀嘎嘎地叫著，彷彿在跟笛子唱和。

「竹月，我的竹月，你放心吧，我一定要讓阿炳成為最有學問的人……」

「好，好！」

「先送他念私塾，好，好，是應該讓他先識字。」

小阿炳和堂兄華伯陽跟著華清和進了崇安寺，迎面就遇見了兩個道士，華清和忙對兩個孩子說：「還不快叫師父！」孩子們便叫道：「師父好。」

華清平說：「就讓他以師父的名義收留下。」

「過一段時間，ｒｅａｄ•9９ｃｓw.ｃｏｍ我把阿炳正式收為道童，這樣阿炳在崇安寺就名正言順了。」

「爹，我不願意……」

每天一早就要起床到寺內去和大家一起念經，小阿炳最感興趣的是擺弄各種樂器，吹笛子、彈琵琶、拉二胡……他每天和哥哥一起跟大家學。

早晨，小雲給華清和領路，帶他來到嚴竹月的墳前。

「華道士說，不能讓人看見，要您明天下午去崇安寺院牆外。」

「那你恪守了嗎？」老道長嚴肅地說。

「那我就回去了，你們兩個要聽師父的話。」

華清和跟老先生說：「如果他不努力學，請老先生嚴加管教。」

「哎。」

後面的船趕了上來，華清和跳到哥哥的船上，說：「哥哥，小阿炳長這麼大了。」

「爹……」

「好，叔叔拉給你們聽。」

「叔叔、叔叔。」小阿炳見了華清和高興得一邊招手一邊叫著。

華清和用手抹了一把眼淚，接著說：「孩子後來就寄養在我哥哥華清平家裡，直到六歲，哥哥說阿炳很有音樂天賦，不培養只怕可惜了這孩子，我這才把他接來了……」

「華道士，您醒醒，華道士……」

「爾聽我把話說完，你現在名聲愈來愈不好，年齡也一天天大了，人家能要你就不錯了，你還挑什麼？」

「啊……」華清和聽了，如五雷轟頂，只覺得天旋地轉，眼前發黑……他倒了下去。

華清和蹲了下來，住小阿炳的臉看著，想著還在襁中的阿炳就離開了他時，不禁流出了眼淚……

這天，吃晚飯時，不見了小阿炳，華清平的媳婦焦急地說：「阿炳上哪兒去了，快去找！」

「爹爹，就讓我去死吧！」嚴竹月哭道。

這天晚上，華清平見小阿炳在豆油燈下拉二胡，他從門口看見六歲的小阿炳如此痴迷胡琴使他大為震驚，在門外聽了一會兒，覺得拉得雖然不熟練但很有韻味，他簡直不相信，這琴聲是出自一個六歲兒童之手，便去對小阿炳說：「阿炳，你真的喜歡音樂？」

「不，我要找叔叔。」

嚴老爺把嚴竹月叫到廳堂里，厲聲道：「你去見那私生子了，是吧？你起過誓不見孩子的，當初，是看在你母親的面上，我才留下你的，現在，你看該怎麼辦？」

次日，在崇安專院牆外，嚴竹月終於見到了她日夜思念的孩子，她抱著小阿炳的頭泣不成聲。

華清和以為是老道長考他《道德經》，便回道：「無欲無為。」

華清和抬頭看了道長一眼，見老道長並無驚訝之容，心想老道長可能早已知道，再瞞下去已經不可能了，就實言道：「師父，阿炳確是我的親生兒子。事情是這樣的，我和嚴府的小姐嚴竹月早已相愛，她很有音樂天賦，我跟她請教音樂，她和我學拉胡琴，我們想結合，但遭到了她父親的堅決反對，把她嫁給了一個有錢人家的病兒子，不到一年她的丈夫就死了。嚴竹月年輕守寡，又受到公婆的虐待，婆婆認為她是白虎星，克走了她的兒子，嚴竹月只好回到娘家，後來……後來……」

「嗯。」

「不，我不吃飯，我要聽叔叔拉胡琴。」

「是的，就是那個追著我們到船邊，不願回去的孩子。」

「出什麼事了？竹月，快告訴我。」

次日，嚴竹月就弔死在屋中，嚴老爺流著淚吩咐不準傳出去，就說小姐到她的外婆家去了。嚴竹月被秘密葬了。

「那怎麼行？道觀能收留私生子？」

「叔叔，你怎麼哭啦？」小阿炳問。

小阿炳莫名其妙地望著她，華清和小聲說：「她喜歡聽你拉胡琴……」

老道長嚴肅地聽著，見華清和停了下來，便扶他起來。

「是的，伯伯，我喜歡吹笛子，喜歡彈琵琶，尤其喜歡拉胡琴。」

殿前擺著香案，上有花瓶、香爐和燭台，燭台上聖火閃爍，香爐上香煙繚繞，從房頂垂下一幅幅蓮幡被微風吹得輕輕飄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