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天下午，阿炳跟一個道士去鄉里做道場回來，走在街上，阿炳聽到背後有人說：「這個阿炳是個小野種。」

「不，師父，我求您了，我喜歡道樂，我要學音樂。」

兩年後，阿炳八歲了，這天，他將拜師老道長，並人道正式成為道童。入道儀式就要開始了。

「這孩子，脾氣越來越犟了，不說就快吃飯吧，吃完飯還要練琴呢。」

「阿炳，手怎麼了？」老道長過來見了，心疼地問。

老道長看了他一眼，又說：「老子說：道之為物，惟恍惟惚。惚兮恍兮，其中有象，恍兮惚兮，其中有物，窈兮冥兮，其中有精……道是看不見摸不著的，要領悟道的真諦，要先凈心，急於求成是體會不到的。」

醫生請來了，他給阿炳把了脈，開了藥方，說：「是受涼了，不要緊，吃兩服藥，發發汗就會好的。」

吃飯時，華清和問：「阿炳，你怎麼了，誰欺負你了？」

「其二，你很喜歡道樂，但道樂是仙樂，你若想真正達到仙樂的境界，你就必須先了悟大道心法，否則，你彈得再好，也只能形似而不能神到。」

「是，道長。」

痛苦地把頭背轉過去說：「阿炳，從明天起，你不要學樂藝了，去跟老道長學道去吧！」

從此，華清和再不讓阿炳跟他學藝，他也很少拉琴了。

傍晚，夕陽已西下，天空被落日染得緋紅，崇安寺外的小土坡上，一陣動人的琴聲傳來，是華清和在拉二胡。一陣秋風刮來，樹上的紅楓葉撒落在地上，他停下拉琴，抬頭凝望著西邊落日，長嘆了一聲……

唉，竹月，你為什麼要走，為什麼忍心離開我……華清和又拉起了琴，悲涼的琴聲在秋風落葉中回蕩。

道華又輕蔑地說：「哼，就憑你一個野種還想出人頭地！」

阿炳問：「道長，什麼是神仙？」

小阿炳興奮地站在殿外，身著五彩法衣的道士們手執各種簫、笙、笛站成兩列等候時辰。吉時到，道樂響起，老道長升座香案read.99csw.com前，他頭戴蓮花冠，腳登黃綾壽頭方鞋，神色莊嚴地坐著，阿炳和著音樂走進了殿堂，先向香案后的太上老君像跪拜，然後向老道長叩拜，拜畢，老道長下來親自為他髻發贈經書。

老道長對華清和說：「阿炳年紀還小，這樣訓練，怕把身體弄壞了。」

阿炳走了過來，說：「師父，您拉的琴太動人了……啊，師父，您怎麼哭了？」

大雪紛紛，阿炳冒著嚴寒練習擊鐵鼓，兩隻小手凍得紅紫……夏日炎炎，小阿炳頂著烈日練指法，小手指被琴弦劃破，血流不止…

老道長替阿炳包紮完手指后說：「休息兩天，別把身體累壞了。」

阿炳說：「師父，我明白了，清靜無為是少貪念，讓心寧靜，而不是讓環境清靜。」

華清和搖了搖頭，說：「孩子還太小，他承受不了，長大一點兒再說吧。」

阿炳停下彈琵琶，問：「議論我什麼？」

這天傍晚，阿炳跟著華清和走到鬧市，看著嘈雜的市井，阿炳說：「師父，我們到人少的地方去吧，這兒人太多，不好清靜無為。」

「不為什麼，師父只是想讓你學好大道，以後當好崇安寺的繼承人。」

道華說：「對，一個野種！」

「用心去進入，而不是用手……」阿炳在想。

次日早上，阿炳在彈琵琶，道華走過來說：「你很得意，是嗎？你以為那個舉人賞識你？算了吧，你還是聽聽大家對你的議論吧！」

阿炳依然呆站著。

道華走後，老道長說：「道童阿炳，知道我為什麼要給你加課嗎？」

老道長說：「道華，不要只會背，要用心去領悟。」

「師父，我的爹娘是誰？他們在哪裡？」

可是，老道長卻把眼睛一閉，念起了經。阿炳無奈走出了屋，他望著茫茫蒼天高喊：「蒼天啊，你告訴我，我的爹娘到底是誰？」

老道長說：「人皆可以為神仙……」

發著高燒的阿炳，不時發出夢囈：「……爹、娘，你們在哪裡？read.99csw.com……」

夏日炎炎，汗流浹背的阿炳頂著烈日練指法，小手指被琴弦劃破，血流不止。

「這……」

「你說什麼？我是私生子？」阿炳站了起來。

「阿炳，你怎麼站在這兒？走，回去。」華清和找了來，把阿炳拉了回去，他用傘給阿炳遮住雨。回到寺院里，華清和一邊幫他換衣服一邊說：「看被雨淋成這樣了，你要生病的。」

這天晚上，阿炳問：「道長，要怎樣才能領悟大道？」

下午阿炳跟大家一起練絲竹。

華清和走了過來，見阿炳怔怔地站著，說：「阿炳，你怎麼了，站在這裏發愣！快走吧，吃完飯還要練琴呢。」

華清和去請醫生。

老道長說：「神仙是不死的，他和成佛一樣，是為了普度眾生。」

阿炳著急地說：「師父，我會學好大道的，可是拉琴跟學好大道並沒有矛盾呀！」

從此，八歲的阿炳正式成為道童，並進入了道家音樂殿堂。

阿炳只是低著頭扒飯，一句話不說。

「道長……我現在就想知道。」阿炳急喊道。

華清和抓了葯回到屋裡，老道長悄悄對他說：「這孩子有心病了，要不，就把實情告訴他吧！」

清晨，法鼓三遍，阿炳和道士們整衣上殿，向太上老君敬香供水。然後詠唱《太上老君清靜經》、《三皈依》等，然後聽道長講經。早課結束了，法鼓、法樂響起，阿炳又和眾道士在演奏中退壇出殿。

「問得好。」老道長慈祥地說，「領悟大道當然要用心去領悟，這個道，不是一句話能說得清楚的，要自己去體會。」

「是的，我們道家最注重的就是心境的寧靜。」

阿炳認真地聽著……

阿炳又問：「神仙有什麼好處？」

阿炳在嚎嚨中低聲泣道：「我的爹娘，你們在哪裡？為什麼別的小孩都有爹娘，為什麼我沒有……」

「其三，」老道長又意味深長地說，「真正要進人道樂的境界，是要用心去進入，而不是用手……」

阿炳聽read.99csw.com了臉色一變，回到崇安寺，他就去找華清和，華清和正在劈柴。

華清和聽了一愣，斧子幾乎砍了自己的腳，慢慢地，他臉色大變……

心裏在想，唉，就是這樣的傍晚，這樣的落日下，他經常和嚴竹月坐在一起，望著天空凄美的落日，也就是在這凄美的紅楓樹下，他第一次親吻了竹月。

阿炳在矇矓中哭道：「爹娘，你們在哪裡？」華清和進來，聽到喊聲，心裏一顫……摸了摸他的頭，「啊！好燙，發燒了。」

阿炳仍不時發出找爹娘的夢囈：「……爹娘，你們在哪裡？……」華清和聽了，心如刀絞。

「道長是要阿炳成為一個真正的道人。」

「道聽途說，你就可以欺侮人嗎？我平時是怎樣教你們的，給我到凈心室去好好反省一下，你的心靈太躁亂了，該好好淡定一下了。」

道華說：「道長，我知道了，就是您以前對我們講過的要『心齋』和『坐忘』。」

阿炳跪拜后，盤腿坐在蒲團上。

「師父，您怎麼不拉琴了，為什麼我一到您身旁，您就不拉了？師父，為什麼您忽然不教我了，為什麼……」

「我聽人家說的。」

「問得好，神仙是我們道教的信仰，最早的就是我們供奉的太上老君，道家修鍊的最高境界就是成為神仙升天成道。」

華清和說：「小時不嚴，只怕長大了不成器。」

雨愈下愈大，阿炳仍然站著不動，雨水和淚水一齊從臉上淌了下來。

「能做到。」

「說你是私生子、是野種！」

華清和站住說：「要心靜，先要無欲，就是要去貪念，這跟熱鬧不熱鬧沒有關係，如果環境幽靜而你不斷貪念，那你也靜不下來。」

「在這麼鬧的地方，心怎麼靜得下來？」

晚上，阿炳到老道長屋裡，豆油燈旁，老道長正襟危坐，下面跪坐著比阿炳大三歲的師兄張道華。

阿炳獃獃地站著，老道長走了過來，親切地說：「阿炳，別聽他瞎說，練你的琴吧！」

一天，老道長帶著ｒeａｄ•9９cｓw.cｏｍ阿炳、道華等徒弟到一個鄉間去做齋醮。阿炳的胡琴拉得很出色，鄉里的一個大戶人家的老爺十分讚賞阿炳，獎了他一把琵琶，要他好好學，道華見了十分妒忌。

老道長站在窗戶處看著，走出來讚揚小阿炳道：「這個孩子有毅力，將來必能成為道家的繼承人，我要培養他。」然後轉過頭對華清和說：「從明天起，我要給他講道家經典，晚上，讓他到我屋裡來。」

阿炳問：「要怎樣才能成仙？」

「你幹嗎欺負人？」

「能。」

半閉著眼睛在趺坐的老道長聽了身子微微一顫，過了一會兒，他睜開眼睛對阿炳說：「孩子，你的父母自然是有的，要是沒有，你怎麼可能到這個世上來的呀！該知道的時候，你就會知道的，你現在還是安心修道吧！」

寒天來了，大雪紛紛，無錫下起了鵝毛大雪，華清和在寺院里，擺上鐵鼓，讓小阿炳冒雪擊鼓，阿炳的手都凍僵了，還不停地擊，華清和站在一旁指導著。

「好，現在下課，道童阿炳留下。」

「欺負人！那你說說，你的父親、母親是誰？你見過嗎？」

換好衣服，華清和給他喝了薑湯，但是晚上，阿炳還是發起了高燒。

「不為什麼，你的道家知識還必須深造。」

「是的，我準備讓你今後成道家的住持，所以，你要努力做到內心的修鍊，你能做到嗎？」

「啊，這為什麼？」

「對。」老道長說，「『心齋』和『坐忘』是莊子提出的，是我們修身養性成仙的途徑。心齋，就是要拂去心中的雜念，所以就要無欲無為，讓我們的內心做到空靈。坐忘，就是忘掉一切，包括忘掉天地，甚至於我們自己的存在，這樣我們才能做到與天地無礙。如此，才能得道。道童阿炳，道童道華，你們能做到嗎？」

阿炳獃獃地聽著……

老道長聽了心情很沉重。

「成仙是要有功德的，功德越大，成仙越早。所以你們要好好修身養性，才能成仙。黃帝、老子，都是我們列尊之神仙九*九*藏*書，我們每天供奉神仙，向神仙懺悔求道，就是為了讓神仙幫助我們早日成道、早日升天。」

「師父，我要學藝，師父……」

「師父，我懂了。」

「走，回去吧，一會兒老道長要給你傳經了。」華清和站起來，拉了阿炳就走。

道華問：「道長，大道就是您曾經給我們講過的『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萬物』是嗎？」道華得意地望了道長一眼。

華清和對阿炳十分嚴格，阿炳也學得很刻苦。

老道長嘆了口氣，說：「你好好照顧他，明天的法事，你就不用去了。」

阿炳被迫停止學藝，又不知道自己的爹娘是誰，心裏十分難過。這天三清殿道士做道場，阿炳冒著風雨獨自去聽他們演奏道家音樂，回來的路上，他獃獃地看著馬路上的小孩，他羡慕他們都有父母跟著，而自己卻沒有……

華清和說：「阿炳，真正的清靜無為不是在幽靜的地方，而是于鬧中求靜，最根本的是要心靜。」

他問道長：「道長，我已經八歲了，可是我還不知道我的母親是誰。道長，我想知道我的父母是誰。」

「道華！你在說什麼？」老道長走了過來，嚴厲地對道華說，「你給我住嘴，一個道士豈能口出狂言，阿炳有沒有父母你怎麼知道的？」

老道長出去了，華清和去熬藥。他把葯碗端來，喚醒了阿炳，說：「阿炳，快喝葯，吃了葯就會好的。」

華清和揉了揉眼睛就停下拉琴。

華清和聽了，心如刀絞……

道華只得低著頭朝凈心室走去。

老道長也進來，說：「快給他請醫生。」

這一天早上，老道長講完經后，阿炳留了下來。

「沒……沒有，是……是風把沙子吹到眼睛里了。」

「難道我真是私生子？是啊，別人都有爹娘，為什麼我沒有……」

阿炳喝了葯，華清和給他蓋好被子，然後坐在床旁守著。

「不，阿炳，師父要你繼承道家的大經，這需要你刻苦修鍊；至於道樂，你以後就不要再涉及了，你還是好好跟道長學道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