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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篇 走向皇權 第七章 爭天下

中篇 走向皇權

第七章 爭天下

胡惟庸話畢,謀士、將帥發表意見,戰略上雖有分歧,但在進攻張士誠這個問題上,似乎沒人有異議。最後只有劉伯溫與李善長、徐達沒有說話。朱元璋細眼微閉,端坐國公椅,謀臣在左,將帥在右,這時,他把眼睜開,看看左邊的劉伯溫,又看看右邊的徐達。
「不可能。」鄧友德搖搖頭,待要再問,只見遠遠塵埃起處,一將飛奔前來。近了,看出是李魁,鄧友德忙令放下弔橋,大開城門,迎李魁進城。
就在陳友諒長笑不已的第三天,聞報朱元璋先頭部隊以衝破陳友諒的堵截,與南昌守城之軍匯合。陳友諒緊急傳令:「鄒普勝領十萬大軍,堵住各要道口,不準朱元璋的援軍與南昌守軍入鄱陽湖,其餘各部及大小船隻,入鄱陽湖口,向東迎敵。」
第二天,陳友諒在安排武昌守城之事時,有探馬來報:「朱元璋攻佔安豐,救了小明王。」
「人盡其才,恐怕未必。」劉伯溫心想:「這個朱元璋委實是厲害,看宋濂那感激涕零的樣子。其實朱元璋並不把這些文臣、謀士當自家人。不過是招之即來,揮之即去的利用,或者裝點一下門面罷了。」劉伯溫又清楚地想起陳友諒第一次進攻南京時的感受,大敵當前,危在旦夕之時,朱元璋似乎將自己的全部權力都交給了他,何等的氣魄,何等的胸襟?而他,真正有負軍國大事於一身之感。可是,接踵而來的便是什麼事也沾不上邊了。武將們擁兵一部,駐地一方,握有兵權,有行事之力,擁戴之兵。朱元璋對他們,倒是依賴得多。而文臣謀士,雖說也禮賢,譬如這次前來探望,各委其職,卻終是不當一家人。要不然,又何須專蓋一座禮賢館?若非客人,何必此禮呢?劉伯溫突然又想起朱升,不由嘆了口氣,心想:「還道自己智慧天下,卻不料朱升更看深一層。」
劉福通在城上巡視一陣后,走到明王府,他在去明王府的路上暗自祈禱,他渴望出現奇迹,朱元璋會在他們面臨死亡的時候,將他們振救出來。他不是捨不得自己的命,而是不甘心,他明明已經贏了,為什麼一下子就輸了個精光,他相信,只要再給他一次機會,他會重新再來,再打出以前曾經有過的輝煌業績,到那個時候,他一定不會再敗下去。朱元璋,你在哪裡?
皇帝雖然擁有權力和尊榮,權力尊榮也擁有皇帝,一但權力尊榮失去,皇帝便不再是皇帝,等待他的,只能是新的權力尊榮者的隨意安置。
「將軍此刻即回稍作休息,明日一早就出發,有關情況,我命南昌來的李魁與你同往,沿途可詳細告之。」朱元璋說:「將軍出發后,我即率大軍殿後,滅陳友諒于鄱陽湖中。」
「他們是忠誠,這我知道。」朱元璋微笑著對馬秀英說:「可是,在這個世界上,我唯一能完全相信的只有你。有些想法,我還是只能對你說,因為只有你,才能完完全全地站在我的立場上來考慮問題。」
「如今大敵當前,國公日理萬機,微臣幫不上忙,還勞國公來看我,真是感激,慚愧。」
「果真如此,可是軍師天大的功勞。」朱元璋說。
「凡事在人心中,都依其重視程度而有個輕重緩急。」王皇后說:「既然朱元璋先往軍營安撫將士,可見……」王皇后又吱唔不語。
只是,南昌城還在朱元璋的手中。
「箭羽、榴木,我們已經準備的十分充足。」李進說著領了沐英,前往查看了軍庫。直到深夜,沐英這才安歇,心中仍然憂慮。在朱元璋的28個義子中,沐英是出類拔萃的,不僅厚重沉穩,而且膽略過人,從定遠跟隨朱元璋以來,經歷多少殘酷的戰爭,從沒有半點怯意。可這一次,是四萬對六十萬,要守住南昌城,他心中實在無底。
「這怎麼成……」
「談不上是良策,兩月之內無法攻佔合肥,只怕至少也要三個月的時間。就這個事情,我說出來一些看法,你仔細斟酌一下,看有沒有些道理。我還希望能夠聽到你更好的辦法。」劉伯溫說到這裏,對徐達微微一笑。
第二天的進攻是猛烈的,張定邊親自督戰,衝鋒的士兵,好幾次,都已爬上城頭,但還是被打退了。鄧友德傾其所有將士來增援,沐英也將自己的部隊派了上萬人過來。打到天黑里,城下壘起高高的屍體,城上也有成堆的屍體需要轉移。
劉福通如今唯一的希望,就是朱元璋的來臨。他已經沒有精力去考慮,朱元璋果真來了,他的生路又在哪裡?
「差不多了,待我們拐過這彎,陸軍一定也到了。」張定邊說。
隨著聲音,趙德勝率了幾千兵勇,衝殺過來。一陣砍殺,劉文義已是不支,前後左右,都是他手下的屍體,不由得驚慌萬分。
整整一天,胡大海喊得累了,讓士兵們齊喊,士兵們也喊累了,方明軍就是不作理會。第二天,又是如此,第三天還是如此。直到第十五天。城門突然大開,方明軍一馬當先,率眾衝殺出來,胡大海見了,挺槍迎上。就在城門前,倆人刀來槍去,戰了百余合回,不分勝負。只見方明軍越殺越勇,突然大喊一聲,揮刀指揮眾將士殺來。胡大海抵擋不住,勒馬便逃。方明軍也不追趕,下令收軍回城。
「鄧友德。」朱元璋喚道。
「那就這樣罷,夜已深了,明天,你們再好好議一議具體方案,做好一切準備,後天出發,進攻合肥。」朱元璋說完,站起身來,伸了個懶腰,表示再無談下去的必要。
呂珍無話可說,張士誠降元,他原本是極不贊成的,可他一員武將,又奈其何。
鄧友德的一萬機動部隊也來了,看著陳友諒這般進攻,他心裏暗自高興。「你把屍體壘起城牆那麼高攻進來,我們雖死也值得。」鄧友德在心裏說。
眼淚隨著韓林兒瘦削的面頰一滴滴淌下來,身後的王皇后「哇」地一聲哭著,扭頭跑出去。
劉福通看了王皇一眼,大步的走到韓林兒面前,一撩袍子,坐下來,挾一塊人肉,放進嘴裏。韓林兒聽得他來了,忙睜開雙眼,喚道:「大元帥……」
「他們何不趁此猛攻幾日,拿下南昌?」常遇春堅持又問。
「不管怎樣,我們只能與南昌城共存亡了。」沐英說。
「國公布置得當,指揮英明,皆得孫子兵法之精妙。若說有憾之事,便是水軍勢弱,不然,陳友諒恐怕難逃武昌。」
陳友諒聽了哈哈大笑,道:「人說朱元璋身邊謀士,劉伯溫、李善長如何了得,可如今,他竟自己鑽進我與張士誠的夾擊之中,還能有幾日生存?」
皇宮裡,王皇后聽見外面喊殺聲不斷,呂珍又停止了攻擊,知道定是朱元璋大軍到來,便與韓林兒商議:「此事如何是好?」
「最少三遍……」
「這個朱文正!」朱元璋狠狠地說:「該死!」
元軍趁著朱元璋大戰陳友諒時擊敗了劉福通的軍隊,又讓投降的義軍張士誠圍得劉福通部下吃死人,而朱元璋則趁元軍圍殲劉福通之時大敗陳友諒的軍隊,一舉攻下池州、安慶、南昌,將陳友諒逼退到武昌。
得到了張士誠的命令,呂珍便高興地帶了八萬大軍,來圍安豐。安豐雖說城池堅固,但畢竟是個小城,城內又缺乏糧食。劉福通率敗軍進城,剛安頓下來,就聽說呂珍帶兵來犯。久經沙場的劉福通,立即知道安豐難保。對小明王說:「我們必須離開此地。」
劉福通與韓童山是元末起義的領袖,後來的一路路義軍,雖說都舉這紅巾軍之旗,卻是各為其利,各懷鬼胎,人人都想做這天下的主子,就是沒有人願意遵這義軍的發難人。劉福通清楚這一點,眼看要完蛋的時刻,思來想去也想不出個好辦法來。正悲觀失望時,他想到了朱元璋。因為一直以來,就這位朱元璋對他們宋政權保持著尊重,還在高高地打著他宋政權的旗號。劉福通眼裡露出些希望。他記得朱元璋打下南京時自己派出的特使曾回來告訴他:朱元璋讓他稟告小明王:西系紅巾軍早已反叛,我們東巾系紅巾軍將誓死忠於小明王。如有什麼難處,可隨時通知我朱元璋,到時一定拚命效忠。
鄧友德與趙德勝無法,只好進了帥府,傳來朱文正。見他那半醉的模樣,鄧友德便知百姓所言一定不假,不由又氣又惱,又十分為難。
沐英聽了,又小心地探望了一番,讚歎地說:「鄧元帥真帥才也,能夠察敵先機,處處都有先見之明。」
利有遠,有近,有此,有彼,各人由於狀況,認識不同而有取捨,於是智者便從自己綜合的利出發,以利來調動和趨使他人,最後贏盡人利。
「方明軍兵發,南昌已救,如果南昌昨日還在鄧元帥手中,今日就不用撐,也不會丟了。」劉伯溫說完哈哈大笑。
韓林兒被劉福通等迎至安徽亳州稱帝,到這時已逾十年。韓林兒雖為宋政權的皇帝,只因年紀尚小,又太過無能,大宋軍政大權,都集於劉福通一身,小皇帝每日里除了下達劉福通認可的詔書,任命表面承認他為皇帝的各路義軍首領,便再沒多少事情。
劉伯溫、李善長來到大殿時,朱元璋通過與馬秀英的一番對話,對於攻佔合肥一事想得更清楚了。他深知這事關係重大,其關鍵還不是能否拿下合肥的問題,而是將南昌四萬守軍置於死地如何向文臣武將們交待的問題。他決定將這個難題交給劉伯溫去解決。這麼想好了,與馬秀英一道高興地走出去迎接劉伯溫與李善長。
「遵命,只是……」李善長說:「這樣一來,鄧元帥左右最好再添個幫手才好。」
聽說是小明王使臣,劉伯溫露出一臉不屑的神色。對這些地道的農民起義領袖,他一直都看不起,獨對朱元璋另外,朱元璋並不去注意劉伯溫的臉色,忙著招呼說:「快傳進來!」
馬秀英過來幫他脫了衣服,坐在他身邊陪著他說話,這是朱元璋最幸福的時刻。談到今後的戰爭,朱元璋突然想起胡惟庸的那篇策論,便讓馬秀英去替他找來,馬秀英很快找出那篇策論。朱元璋讓她念一念,關於『戰爭方略』那一段。
從她的目光里,朱元璋知道她已經了解了自己的意圖,於是長嘆一聲說:「戰爭就是這樣,也只能這樣,要想贏得最後,就必須有局部的犧牲。就算南昌城破,陳友諒也一定死傷慘重,精疲力竭。六十萬對四萬尚且如此,軍心必然動搖,到那時,我們剛克合肥,軍心大振,軍力大增,千里救危城,生死存亡決於一戰,士氣必然萬分高漲。如此一來,誰勝誰負,不是很明顯了么?」
朱元璋點點頭,說:「你也速去準備,明日出發,到了裕溪口,連同原巢湖的水軍,統一歸你指揮,往西南沿江上直奔鄱陽湖,圍殲陳友諒水軍。」
兩位元帥大吃一驚,問明情況,才知道是朱文正所為,不由得萬分傷神。
第二天一覺醒來,朱元璋感到精神非常好,即下令文武百官到國公府議事。
「末將遵命。」胡大海告辭去了。
剛殺死劉福通,呂珍心裏很不舒服,再一想,安豐城已拿下了,小小一座皇宮,又無險可憑,捉拿皇帝還不是遲早的事情。
第二天中午時,陳友諒的艦隊順江而下直逼南昌城。十余丈的大艦,三百余艘,遮天蔽日,黃羅傘下,陳友諒身邊站著張定邊與張必先。
幾日的奔跑,趙青雲已是疲憊不堪,見了朱元璋,還是強打起精神,拿出詔書,念道:「奉天承運,皇帝詔曰:安豐被圍,情況緊急,著朱丞相即刻發兵相救……」
朱元璋聽了,良久不語。他想起了示弱得助少受攻擊的道理,這理早已深入到他朱元璋的骨髓。雖然,在一些事情上,他也會大露鋒芒,顯示自己,但事後總會作些彌補,就象他對劉伯溫。這麼些年下來,他已經飽嘗了示弱者的好處。何況,現如今他朱元璋還並不是天下第一。如果他能再藏深一些,羽毛會長得更豐|滿一些。到時候,就是群雄聯合來攻,也不在話下。到那時,再不那麼示弱也不遲。再說,劉伯溫講什麼牧童之子的話,也是他朱元璋非常反感的。你是元朝大官又怎樣,如今還不是在我這個和尚的手下混飯吃?想到這裏,朱元璋開口說道:「為人在世,貴在忠義二字,當初恩公郭元帥在濠州起兵時,是借了紅巾軍的名號,這才迅速發展,據有濠州;我朱元璋最初投奔郭元帥,也是衝著這名號來的,方有今日;如今小明王有難,若是不去救援,實是不義。再說,不管小明王往日里待我如何,他畢竟是紅巾軍創始的領袖,現有難我若棄之,是為不忠。這不義不忠之事,我朱元璋是不屑去為的。」
不待朱文正話說完,趙德勝舉槍朝朱文正的戰馬用力一拍。戰馬受驚,駝了朱文正,飛奔城門而去。過了浮橋,朱文正使勁勒住馬,回頭一看,趙德勝已被潘軍諸將砍下馬來,拚死掙扎。頓時,朱文正淚如泉湧,控制不住。他舉槍夾馬,待要衝去,只聽得城上一聲猛喝:「快進城來!」鄧友德喝住朱文正,即令軍士收起浮橋,眼望著被敵人砍殺的趙德勝,心中憤怒不已。
「方明軍先鋒。」李魁回答,見鄧友德登眼,忙解釋說:「方先鋒原是張士誠合肥守將,現已歸順吳國公,為先鋒率七萬之眾來解南昌之圍。」
算張定邊命大,第二天一早,幾聲炸雷,傾刻便下起瓢潑大雨,連下兩天,大雨始停。大雨沖跑了岸邊的屍體,將護城河沖洗乾淨。陳友諒的心,也因為這場大雨平靜下來。他開始冷靜分析,南昌城久攻不下的原因:
經過一番努力,水兵們才把臨岸的鐵鉤滕疾清除,一條大艦卻不幸為鐵鉤銼穿,沉在岸邊。這時已到下午時分。
「生為義軍,只能站著死!」劉福通說。
由於鄧友德的宣傳,城內年青力壯的居民也來幫著守城,只是,沒有吃的,許多人連劍也握不住了。
「元帥豈不聞,置於死地而後生!國公之所以出此險招,依我之見,他也是沒有辦法的辦法。」
朱元璋聞言笑著對李善長說:「丞相看法如何?」
「依趙元帥之言,又當何處?」朱文正問。
劉福通殺得性起,哪管敵人再多,只是衝上去揮劍斬殺。不一會,地下已躺倒了數十人。呂珍這時也衝過來,接著劉福通撕殺。呂珍是張士誠手下第一員猛將,上陣殺敵,還從末遇到敵手。劉福通雖然勇猛難擋,但由於撕殺太久,體力早已不支。特別是那戰馬,駝著劉福通衝進衝出了幾個時辰,此時已經撐不下去了……
小明王也開始挨餓,有人將戰馬的肉端來,他堅決不吃,經不住劉福通的再三勸說,他最後吃了。可如今馬肉沒有了,給他端上來的,是一盤人肉。小明王緊閉雙眼,看也不去看,只是流淚。劉福通再勸他,他很堅決地說:「別勸了,餓死,我也不會吃。」
「國公夜召老夫與丞相,就為談進攻合肥一事。當時老夫曾竭力申言不宜,但於此事,國公意已決,如今老夫只能盡其全力,協助元帥,拿下合肥。」
第三日,探馬來報,東北處有軍隊在撕殺,象是張士誠的部隊與陳友諒的部隊在打仗。
方明軍有膽有識,派人前去稟示張士誠,說道:「敵軍此來,志在奪城,既不圍攻,又不交戰,顯然是其中有詐。我軍堅守,出戰而不遠追,以逸待勞,當為上策,待陳友諒與朱元璋拼殺正憨時,我再出擊,定當事半功倍。」
「是!」李少波忙去集合部隊。
劉伯溫聽了,搖搖頭說道:「事情並不象你說得這麼簡單。依我看來,最大的問題是,南昌無論如何也支撐不了三個月。」
「看來南昌之守,還如前所議,堅守兩月,可保無事。」
劉福通手握長劍,四處衝殺。他手上的劍是一炳真正的寶物,削鐵如泥,而今派上了用場。劉福通朝著人多的地方衝去,一路殺死敵人無數,跟在他身後的將軍越戰越少,直到衛兵們一一戰死,最後就只剩下他一人。
李善長同劉伯溫一樣,是不同意救安豐的,只是不願明說,故陳述軍情利害,希望朱元璋有所顧慮,誰知朱元璋竟順了他的話說自己去救安豐,由不得大吃一驚,忙說:「這恐怕使不得,國公如果親自率眾去救安豐,必解安豐之圍。只是南昌這裏,陳友諒定會趁虛來攻擊,這事非同小可。」
呂珍鬆一口氣,命令士兵,拖來石塊、木頭,牢牢地將城門堵上。這邊還沒完全堵好,聽得南門殺聲震天。待呂珍趕到時,常遇春的部隊已突破城牆,殺進城來。呂珍迎上前去,攔住拼殺。好不容易擋住了,北邊城洞又被徐達、李文忠令人掘開,率眾衝進城來,前後夾擊,呂珍抵擋不住,只好率部往西去攻皇宮。
沐英的到來,使鄧友德萬分地高興,只是高興之餘又聞言朱元璋一時還不能發兵,鄧友德不由得陷入了沉思:如今陳友諒攻城的軍隊有幾十萬,南昌城的守軍,不過三萬餘人。要以一當十,對付陳友諒的虎狼之師,實在讓人犯愁!鄧友德這麼想著,一時低頭不語。
「好罷!要來就來罷。」劉福通說:「我生時縱然不能看到元朝亡國,我死後,元朝一定維持不了多久。我要讓天下人都看一看,紅巾軍的領袖不是怕死的人。」
鄧友德聽了一驚,忙請來朱文正、趙德勝前往城外視察,到了城西北,只見城牆與贛江相接,高出水面,不到十丈。
轉眼一月,南昌還在鄧友德手中。張定邊說:「南昌存糧豐足,城內百姓全力資助,因此南昌能撐到一月,再往下,是撐不了多久。」
朱元璋見劉伯溫在自己笑聲中一副惘然若失的樣子,不由在心裏想到:「這些文人、謀士,真是一點也刺|激不得,動輒就悲就喜就傷感不已。」想到這裏,不由惡作劇地又說:「常元帥,以後遇有想不明白的地方,多多去向軍師請教。」
戰爭的規律很簡單,就是不要坐失良機。一個常勝將軍總是能抓住稍縱即逝的機遇,把它變成無比豐碩的勝利之果。
「哦,嚇了你,我想去江邊看看大艦造得怎樣了。」
呂珍剛剛安排好布防的諸項事宜,有人來報,朱元璋已奔安豐而來。呂珍舉目遠眺,果然見有塵土高揚,不由傲然一笑,說:「安豐城已在我手裡,他來到城下,又奈我何?傳我命令,好好將皇宮圍住了,待我殺退朱元璋,再來捉這個皇帝。」
韓山童的兒子韓林兒,雖是被劉福通從碭山夾河接到毫州,稱帝,號「小明王」,但軍政大權還是完全由劉福通掌握。小明王為義軍最醒目的領袖,自然遭受元軍合力的圍剿。劉福通為減輕中央義軍的壓力,派出三支義軍出師北伐,劉福通自己率部兩次進攻北宋的首都汴梁,后一次獲勝,劉福通便將汴梁定為宋政權的都城,將韓https://read•99csw.com林兒從毫州遷來,這是北方義軍短暫的鼎盛時期。
「既如此,不如放了朱元帥,讓他領兵出城,殺退敵人,戴罪立功。」趙德勝說。
「可是,鄧元帥他們?」馬秀英忍不住還是問了出來。
「什麼出名戰將?」陳友諒一臉的不高興:「傳朕的旨意:水陸兩軍,從明日即做準備,十日後,朕親自率領,攻擊南昌。兩日奪下南昌,然後回兵九江,水陸並進,揮師南下,何愁南京不克。」
君子酒館老闆想了想,回頭一招手,眾人抬了死人離去。
「此事關係重大,是否派人速速弄清趙德勝陣亡的全部原因。」
劉福通雖然勇敢果斷,善於衝鋒陷陣,卻不能在軍事上作一個全局性的謀略;攻佔的土地,也不去做有效的管理;他的部下,都與他稱兄道弟,嚴令之下,也有人敢置之不理。這樣的才能,這樣的管理方式,當然難以奪取天下。他派出的三路北伐軍,開始時也打了些勝仗,但由於孤軍深入,各自為戰,不能相互策應,最後一一被元軍擊潰。
朱元璋點點頭,說:「俞廷玉、廖永安訓練水軍,還要兩個月;新造的戰艦能下水,還要兩個月;李善長把糧草湊足了,還要兩個月。這就是說,我還有兩個月時間。」
「哈哈哈。」陳友諒哈哈大笑,打斷鄒普勝的話:「想那朱文正二十齣頭,乳臭未乾,是朱元璋任人為親,自取滅亡。朕要親率六十萬之眾,不出兩日,踏平南昌。」
戰爭並不是簡單的力量的比拼,更不是追求一般義意上的勝利,它的目的很明顯,這就是那最後的勝利。為了達到這個目的,其間的任何犧牲和冒險都是值得的。
「招募新兵?」
「聖人曰,人盡其才,賞罰適中,天下可定也。」宋濂說:「現在看來,國公甚稱定天下之人。國公問我與伯溫有何要求。在我看來,我等要求,已盡皆滿足。伯溫精通兵法,通曉天機,國公便委以軍師之職;老朽一介書生,國公便予以研究經史,著述文章,還蒙錯愛以教太子。除了感激涕零,我等再無要求。」
人們都敬佩以少勝多的戰役指揮家,但其間的殘忍往往是讓人慘不忍睹的,沒有局部最慘烈的犧牲,就不可能有全局的大勝利。
第二天,進攻合肥的十二萬大軍,只有先鋒胡大海率領二萬出發,常遇春與徐達仍留在南京。朱元璋聞報,也不作理會,只是每天與李善長議論造船練軍之事。到第八天,仍不見徐達、常遇春發兵合肥,便找來徐達,問道:「何以還不發兵合肥?」
「是末將失言了。末將一定竭盡全力,確保南昌無事。」
呂珍長刀砍下,劉福通揮搶架住,那馬卻在此關鍵時雙腿跪下,劉福通身往前趨,赴在呂珍刀上,當聲斃命。呂珍連聲惋惜,惋惜他是個英雄,讓人厚葬于安豐城南,令軍士湊樂致哀。
「對,是那幾個爬城逃跑的士兵!」大家都附合。士兵們都聚攏來爭相觀看。
鄧友德下令,替朱文正鬆綁。朱文正又羞又惱,問趙德勝:「陳友諒大軍,已到城下?」
「這怎麼成,我六十萬大軍攻他四萬,首戰敗退,軍心如何穩定,張士誠他們知道了,又會如何笑我?你快去親自督戰,今天一定要從這裏拿下南昌城。」
「西北門城牆已后移數十米,敵人已無法憑船直接登岸。未必還敢從那裡入手。」朱文正說。
陳友諒斷定朱文正不敢開城門,因此讓劉文忠、劉文義倆兄弟去探探虛實。不料竟被圍住殺戮,這朱文正看來膽子是太大了些。忙下令潘軍率軍即刻出擊,將敵人殲滅于城外。
「放心罷,將軍。」朱元璋說。
漢軍登岸,立即餓狼般向前,可他們根本邁不了幾步,便隨著轟轟的聲響,一個個掉進陷坑裡,死傷慘重。張定邊見了,對陳友諒說:「皇上,這裏情況如此,不如從東南進攻。」
朱文正乘著酒興,瞥了鄧友德一眼說:「不就死了幾個百姓,派些兵趕他們走就行了。」
「不要再說這些,讓我們來討論眼前的大事。」朱元璋說:「我是想,能不能再增加些實力?」
陳友諒回到皇宮,有人來稟報:「朱元璋已圍住安豐,與張士誠大將呂珍激戰。」
撂下這句話,陳友諒一甩手離去。
方明軍此次初與朱元璋打交道,以前在張士誠處,聞說朱元璋一介和尚,如何無能,但又只聞張士誠兵敗於朱元璋。後來張士誠算是爭氣,一一奪回失去城池。這次與徐達、常遇春交戰失手,才知朱元璋手下如何了得,現又聞朱元璋一番氣慨宏大的話語,不由心生許多敬服,脫口說道:「末將一介武夫,也曾儘力擇一明主而效命沙場,今日總算有幸。這次前去,一定拚死解救南昌之圍。」
「陳友諒乃手下敗將,剛遭受這麼慘的失敗,怎麼又敢來進攻?大元帥不要多慮。」常遇春說。
聽說陳友諒大軍就在城外,有人開始退縮,君子酒館老闆還想說什麼,趙德勝逼進他說:「還請你以大局為重,放了朱元帥,殺敵立功。」
韓林兒想了想感覺到皇后的話,很有幾分道理,於是吩咐近臣天宮,去將朱元璋請來。
陳友諒雖然性格暴劣,卻也不是一個莽夫,住在武昌的皇宮裡,小寅伴在他身邊,他久久地眺望窗外遠處的蒼穹。
「軍師之言,切中要害,早些年只在陸上作戰,沒有重視大力發展水軍。」
「你等先行回去,待我查明事情真相,一定嚴罰。」鄧友德說。
一個星期還攻不下南昌,這對陳友諒來說打擊實在太大,他是傾國的兵力,整有六十萬,而朱元璋卻僅僅那麼一支守城的部隊,只有四萬人。他惱羞成怒,把個張定邊罵得狗血淋頭,下令:「明天再拿不下南昌,提頭來見朕。」
朱元璋搖搖頭,說:「用沒經過訓練的新兵去作戰,只會敗壞自己的聲譽。」
「這麼說,合肥已在我們手中。」沐英插嘴說。
「可是,這油漆非得一遍遍上,幹了一遍,再上一遍。」
張士誠讓方明軍重兵守合肥,主要是想在安徽也伸一條腿。反正方明軍不是自己的謫系,留在身邊,有些擔心,放在外面,總會給自己佔著些城池。方明軍接管合肥后,即刻加築了城牆,堅固了城門,駐軍五萬于城南,三萬均守城牆各處要寨。胡大海兵到合肥時,方明軍已全部安排妥當。
這朱源生感陳友諒知遇之恩,不辭辛勞,十分買力。短短几月,水師比原來更加壯大,戰艦也打造得比原來的大艦大了近一倍。只是油漆還未完全完工,暫時不能下水。
心裏這麼想著,主意定了下來。朱元璋揮揮手說:「安置之事,待把人救出來再說。救城如救火,我們商議一下,如何去救安豐,解安豐之圍。」
「別哭,皇上,別哭!」劉福通緊緊地抱住韓林兒:「這都是命,我們就可以見到你父皇了。這是命!」
鄧友德點點頭。倆人相互凝視而別,猶如生死之別一般。他倆人此時都清楚,如果第二天陳友諒發動猛攻,他們一定會雙雙戰死在這殘酷的戰場上。
固守南昌,以鄧友德為主帥,朱文正、趙德勝分別為左、右元帥,這是朱元璋臨行時安排的。
沒想到朱元璋卻搖搖頭,聰明的馬秀英第一次納悶起來:難道,朱元璋還信不過李善長與劉伯溫?
劉伯溫先是被常遇春問短,這時又聽朱元璋此言,深感有挖苦之意,但只能強忍著不再作聲。
「不如先下手為強,趁此激戰之時,我們突圍出去。」
「正是。」
「難就難在時間上。」劉伯溫說:「依老夫估計,南昌最多能守兩月。可是,合肥兵馬八萬,城厚牆高,方明軍又智勇雙全,別說兩月,就是半年,拿下也難。」
呂珍逃進城裡,忙調集大量弓箭手分成四組,守在城門裡面的土牆后,敵人攻來,便一組接一組放射。李文忠、徐達在城外殺死許多呂珍部下,這時,卻在城門內死傷太多,不一會,被箭射死的士兵已將城門堵起人多高。李文忠與徐達見了,便令暫停進攻。
「現在?」
劉福通無奈,只好搖著頭走了。他卡著手指算著:按說,朱元璋的援兵應該到了。莫非,他竟然也不肯來?!劉福通仰天長嘆,就在這時候,他接到探馬的報告:「呂珍明天要大舉攻城。」
在劉伯溫看來,如今是決定朱元璋成敗的關鍵選擇。如果先打張士誠,那危險是有滅頂之災的。但是,從自己同朱元璋這一段時間的交往發現,他是一個很有主見,很自信的人。如果自己不能說服他,那豈不是於事無補,又自找苦吃。他聽到了兩個與朱元璋不同意見的人都講了話。他暗自佩服徐達的見識,也欣賞李善長的圓滑,他知道他們就是因為知道了朱元璋的意圖,才慢吞吞地不直露自己的看法。而朱元璋聽雖然到了相同看法的聲音,還是希望來聽聽不同自己看法的聲音。這一點,劉伯溫看出了,他相信朱元璋是真心地希望自己來講講看法,好作出最後的決定。因此,劉伯溫一方面感到心裏有些彆扭,一方面又從心裏敬服朱元璋。思來想去,劉伯溫認為自己還是必須站出來,直抒己見,以避免這位他佩服的霸主的錯誤。
「好,但我還是要給你們點一位將軍,共同留守南昌。」朱元璋說:「我不是不信你們,確實是陳友諒這個敵人太強大了。你們可是要敵他一國之師啊!」
聽到這裏,朱元璋突然打斷馬秀英聲情並茂地朗讀,問她:「若攻張士誠,元軍雖說坐視不理,陳友諒趁虛攻我南昌,怎麼辦?」馬秀英想了一會,緩緩地回答:「我認為獲取最後的勝利的人,是他的軍勢實力,而不是地盤,具體該怎麼做,國公最好立即召集一次謀士、將帥的會議,讓大家來討論一下。」馬秀英說。
朱元璋出發之前,親自撿閱了水軍。看著一艘艘高大的戰艦,熟練的水軍,朱元璋笑了,對俞廷玉說:「消滅陳友諒,就靠你們了。」
劉伯溫忙站起舉酒說:「能獲此大勝,全是國公運籌帷幄,我只不過出出主意罷了。」
皇宮裡的衛隊,雖說只有八百人,但都是劉福通十里挑一給皇上挑出來的,個個勇猛善戰,且忠心耿耿。早先衝進城的敵軍,好不容易找到這皇宮所在,衝到前門,便被這些衛士殺了。呂珍殺了劉福通,隨人來到宮前,即派人衝進去,但皇宮前門太窄,能進去的人不多。進去幾個,衛士們便殺了幾個,幾次都不能衝殺進去。
朱元璋慌忙下座,走到方明軍跟前,雙手扶起,道:「快快請起,久聞將軍英武智慧,今能助我統一天下,救民於水火,實是元璋之大幸,天下百姓之大幸。若蒙將軍不棄,可為征討大將軍,前往解救南昌之圍。」
「好吧,這事就勞煩趙元帥了。」鄧友德說:「只是,只能用十天時間,建好新城牆,而且要記住:不僅要建好新城牆,還要在新城牆前面設置陷井。這裏,將一定是敵人進攻的重點,我們要給他一個下馬威。」
鄧友德長長地舒了口氣,叫來李少波,道:「速帶一千人馬出城,探聽敵人虛實,如有情況,不得耽誤,速速回報。」
「是李丞相?」
南昌府內,朱元璋大擺宴席,請來劉伯溫坐首席,徐達、馮國用、常遇春、李文忠一路排開。
「事情是這樣的。」王皇后說:「陛下你想過沒有,皇帝是靠尊嚴過日子的,如果你的臣子不尊重你了,你還能做穩皇帝?因此,不管怎麼樣,這尊嚴是非維護不可的。」
「那該如何是好?」韓林兒有些為難。
朱文正回過神來,勒馬回疆,奔到趙德勝面前。
陳友諒聽罷眼裡冒火,咬牙切齒地說:「隨他怎樣,也要決一死戰。」
李進聽罷,深信朱元璋必有良策,救援常州,於是顧不上回家一見老母,飛身上馬,又奔常州而去。
此時的張士誠,因被徐達一路擊敗,對朱元璋軍隊,已是心存害怕。因此,當陳友諒來邀他共擊朱元璋時,他借故生病迴避,後來得知陳友諒進攻南京城慘敗退兵,朱元璋窮追不捨時,便是萬分的高興,而又膽戰心驚。
「不是說朱元璋的大軍就要來了么?」
「只是,末將有一個問題,不知可不可問?」李進望著沐英說。
「這是……」他驚喜的不能言語,忙派人到城西北找沐英問訊消息,不想派出去的人還未走,沐英派來的人到了,報告說:「昨天晚上,敵人水軍全部撤退。」
「我想最少也要三個月。」劉伯溫說。
「是。」曾猛應聲出去。
想到這裏,陳友諒雙眸圓睜,倐地挺起。小寅被他嚇了一跳,怯怯地喚道:「皇上……」
「就令沐英前去,任左元帥之職,協助鄧元帥守城。」
「在此,我還想就此次戰事的不當之處,請軍師明言賜教。」朱元璋坐下來說。
第三日……直到第三十八日還是如此。這天劉伯溫與徐達悄然到離合肥五十里的青峰山,碰到如約而來的胡大海。
「陸軍到了嗎?」
說罷,呂珍率眾將領來到城頭,但見滾滾濃塵而起,朱元璋大軍轉眼到了城下,對著城門,一字兒排兒。朱元璋居中,身邊徐達、常遇春、李文忠、沐英……諸多元帥將軍匯聚兩旁,好不威武。呂珍雖然身經百戰,但見對方軍容整齊,士氣昂揚,不由得心頭一緊,但轉念一想:這安豐城高牆厚,我率八萬大軍圍了幾月始得城破,諒他朱元璋一時也難破城。正想著,只聽得下面朱元璋喝道:「上面可是呂珍將軍?」
朱元璋聽到此言,知呂珍無法說動,於是下令攻城。
朱元璋見方明軍說得情真意切,不由頻頻點頭。心想,我犧牲了趙德勝,如今又犧牲了朱文正,賠上南昌四萬守軍,得一忠勇大將,又得七萬余訓練有素的先鋒隊……罷、罷、罷,也不枉我一番苦心憚慮。
「既然如此,國公怎麼會以三個月為限。讓我等去攻佔合肥。」徐達有些不解地問道。
「聞言陳友諒出兵六十萬。」方明軍問。
「軍師太謙虛,軍師的功勞,大家都看著,不由我一人說了算,諸位將軍說是不是?」
說到這裏,劉伯溫苦苦一笑。徐達見,不免有些納悶,不由靜靜地看著劉伯溫。
「這就對了,將來還要靠你,組建更大的水軍,過長江,還要過黃河去。」
第三日,又有探馬來報:「朱元璋送小明王住濠州,自己班師回南京。」
「現在敵人十倍於我,倒是無所畏懼。這麼些年來,我們跟著鄧元帥,也打過無數以少勝多的戰爭,結果都取得了勝利。只是這一次,我們還有這麼多的部隊,為什麼不可以都開拔過來,在這裏消滅陳友諒的軍隊。這個陳友諒,現在可是我們最強大的敵人,為什麼不抓住這個機會?」
「是啊,一定……」這時船已拐過來,張定邊最先看見城牆,忙說:「皇上你看,這城牆怎麼往後移了。」
「我剛才已經說了,戰爭就是這樣,但求最後一勝,其間犧牲自然是在所難免的。」
方明軍確是位智勇雙全的戰將。他見胡大海率兩萬人馬來攻合肥,便深信這裏面必有問題,於是緊閉城門,派出探馬摸清情況。
朱元璋從城外軍營回來,已是很疲倦,正要到郭麗兒那裡去就寢,李善長提醒他說:「國公,這時最好去見見皇帝。」
就南昌守城一事,李善長已與劉伯溫詳細分析,大家都相信,憑著鄧友德等三位元帥,死守兩月不成問題,議這事時朱元璋也在場,也表示同意,可如今……
鄧友德心情非常興奮,死裡逃生,苦盡甘來。四萬對六十萬,他堅守了八十一天,創造守城戰役的奇迹。但是,他還不敢大意,要盼著李少波,帶回可靠消息,對此加以證實。
看著馬秀英遲疑的目光望著自己,朱元璋笑了,說:「我想攻佔合肥。」
深更半夜,兩位元帥被喚醒,來到吳國公門前,都還有些睡眼醒松,倆人你看我,我看你都還當是南昌告急。到議事庭知是進攻合肥之事,都有些吃驚。朱元璋也不作解釋,詳細安排后,叮嚀道:「這次攻佔合肥,旨在逼降方明軍,充實我軍實力。因此,需使巧而事方成,一切唯軍師是命。兩位元帥切不可闡作主張。」
將士們大聲呼喊著,殺過浮橋。呂珍接殺李文忠,已漸感力量不支,徐達又率兵衝過來,一下便亂了陣腳,只好下令撤兵,退回城去。城門窄小,退兵一時擁擠難速,留在外面的只想逃命,已無戰心。這一來,被李文忠、徐達部下,殺死無數,護城河的河水,頓時便被染紅。
「據報,與朱文正守南昌的還有趙德勝與鄧友德,都是朱元璋手下出名的戰將。」鄒普勝說。
呂珍見逃了皇帝、皇后,到手的鴨子也要飛去,氣急敗壞,令將士們緊追不捨。衛兵們奮勇阻擊,只殺得一個人也沒有能剩下,呂珍的追兵才能繼續前進,待他們剛殺完衛兵第二組的最後一個人時,身後已傳來徐達部下的喊殺聲。呂珍回頭,但見徐達一馬當先,緊追過來,前面的皇帝、皇后正帶著他們的人往街中心轉去……
趙德勝正殺得起勁,只見遠處黑壓壓衝來陳友諒的大軍,忙對朱文正說:「快撤。」
鄧友德點點頭,倆人即刻奔出帥府。只見群情激奮,指著朱文正高聲齊喊:「殺了他,殺了他!」
呂珍見勢不妙,仰天長嘆一聲,率領部下,奔出北門,朝合肥逃去。徐達也不緊追,只向皇帝、皇后逃匿的方向趕去。
「在沿岸江里,我們也布滿鐵鉤、滕條,敵船靠近,定叫他半天也動彈不得。」李進頗為自豪地說。
他突然感到自己猶如一位美女,在未嫁人之前,是何等的瀟洒自得,可一旦嫁人,卻必須遵那三從四德。一個謀士,或說是一位軍師,又能怎樣?他只能急主人之所急,思主人之所思,為其出謀劃策,分憂解難。難道這就是我的人生?這天地未免也太窄些了罷?劉伯溫徒然想起朱升。他來了,又去了,他比自己聰明啊!
「你快進城,我來斷後。」趙德勝說。
朱文正在帥府坐著無聊,便帶上兩名隨從,到了南昌城內最大的「君子酒館」,找個高檔的包廂坐下。酒菜上齊,老闆在一旁見他出手闊氣,便推薦兩名女子前來陪酒,兩名女子前來買唱。
「將軍兵敗幾回?」劉伯溫問。
「離他而去,談何容易。」小明王嘆息一聲說:「如果他不能容我,又豈能救我,放我而去」
聽他們三人你一言,我一語,全是些豪言壯語,陳友諒不由得滿心歡喜,道:「你們講的非常對,朕令圍城之軍,即刻撤回各通道口,水師全軍撤回,堵住鄱陽湖口,我們要把朱元璋的部隊,全部丟進鄱陽湖餵魚。」
「只是南昌,是難撐三個月之久的。」
宋濂見了,感動read.99csw.com不已。帶了朱元璋與劉伯溫,來了章溢的居處。
南京守衛戰之後,這一路打下來,全是朱元璋自己指揮,劉伯溫雖在身邊,朱元璋也只是將自己怎麼安排布置戰事講給他聽,再不讓劉伯溫親自發號施令。就劉伯溫而言,在與陳友諒決戰之前,他深有軍國大事肩負一身之感,接下來幾日未免有些無事一身輕的感覺。但見朱元璋對徐達、常遇春等武將卻跟原來一樣,劉伯溫便想:「對於象朱元璋這樣的人,謀士可召來揮去,唯獨武將,他們或駐軍一方,或統兵征戰,有權有勢,不可與僅憑兩片嘴唇的謀士同日而語。」
「這樣!」徐達經劉伯溫這麼一提醒,心中豁然開朗,卻又非常難受。為了攻佔合肥的種種好處,竟然要將南昌的幾萬守軍置於萬劫不復的境地?徐達這麼想著,心裏不由得一驚,嘴上卻說:「既然如此,我們也只能儘力而為了,相信國公謀定之事,南昌想必無大妨礙。」
李文忠一馬當先,率中路軍進攻正門。城上呂珍,親自指揮,飛矢、亂石,紛紛砸下,李文忠令持盾牌兵士於前,衝到城下,抬起城下來不及搬走的圓木去撞城門。城門原本被呂珍攻城時撞倒,還來不及修復,只用木頭撐在後面,因此,幾下撞擊,城門便倒下。李文忠見狀,揮兵衝去。
這日探馬來報:「陳友諒大艦,造得有十丈高。」
不一會,三人先後到來,陳友諒召呼他們一一坐下,微笑著說:「朱和尚與張士誠在安豐之戰,你們知道嗎?」
「你們二人?」
酒館老闆見了,大聲喊:「殺人了,殺人啦。」
「我之所以連連吃敗,是中了朱元璋那賊和尚的詭計;那麼多的叛徒,其實也沒一個是自己的親信,全是原來倪文俊、徐壽輝的部下,這些人如今都走了,自己身邊更純潔。而如今,連同新招募的,自己有近六十萬之眾,正在打造更大的戰艦,加緊操練兵馬。朱元璋,你能有多少人?等著吧,到時我一定馬踏南京城,滅你朱元璋。」
「原來如此!」呂珍大吃一驚,立刻又下達命令:「不惜任何代價,全力攻城,務必在一小時內,拿下安豐城。」言罷,呂珍揮劍,督軍衝殺,一時間,戰鼓緊擂,殺聲震天,幾十員大將,身先士卒,帶頭衝殺。
這個胡惟庸,原是定遠人,在朱元璋拿下定遠之後,就跟隨朱元璋,在元帥府里做一個奏差。後來朱元璋見他頭腦靈活,忠實可靠,又放他到寧國做一個知縣。而今身邊缺人,這才又調他回元帥府,沒想到他竟然寫出了一個「戰爭方略」。朱元璋讀罷,非常歡喜,在今天的國公府議事會上,特授意胡惟庸首先發言,闡述他進攻張士誠的具體戰略。胡惟庸也不是個等閑之輩,抓住機遇,趕緊表現一番,分析了當前敵我雙方力量之後說:「……我們可以兵發兩路,一路直接進攻杭州,使他調大軍守衛,無力北上增援;另一路從北往南,一路下來,圍殲敵人的主力軍。如能趁陳友諒喘息的機會取下杭州,滅其內外之軍,則張士誠消滅,剩下一個陳友諒,就再不足慮了。」
「以張士誠的性格,他是不會趁我們與陳友諒決戰還沒有開始就攻我們的。」
「先生過謙,先生過謙。」朱元璋說。
「此事關係重大,國公何不召來劉伯溫,李善長,好好再議。」馬秀英望著朱元璋,建議說。
「我等遵命。」徐達、常遇春齊聲說。
李善長走後,朱元璋來到馬秀英處。近日來,朱元璋外表雖然平靜,內心卻綳得很緊。他清楚地看到了十余年來,自己由一個窮和尚,打得這麼大一片江山。可是,這還不能算是最後的贏,現在正處關鍵時刻,只要錯一步棋,得來的東西就可能在轉眼間失去。劉福通,還有元朝的江山……不就是如此么?
「陳友諒傾國之兵而來,攻我南昌,定是團團圍住,志在必得。」沐英說:「因此,我等三人可以分兵把守,勿使一方給敵人有機可趁。」
「……張士誠雖降元軍,只是不得已而為之,元、張之間仍是利害之爭。若攻元軍,張士誠很可能去援;若攻張士誠,元軍必然坐視觀望。因此,現是滅掉張士誠的最好時機……」
小明王帶著他的妻妾妃子,萬般辛苦地從汴梁一路逃到安豐,睏乏已極,聽劉福通說又要離開辛苦去逃命,一時面有難色,看著愛妃,一時不忍離去。劉福通在一旁看了,長長地嘆了口氣,正待要勸說幾句,忽有軍士來報:「呂珍已將安豐團團圍住。」
「明瞎子」對陳友諒弒君奪位的做法非常反感,但又懼陳友諒勢力太大,擔心惹惱他揮軍西進滅了自己,因此一直不敢有所動作,現如今見陳友諒跟朱元璋真得大打起來,不久又傳來陳友諒進攻南京遭到慘敗、險些被俘、戰船幾乎盡失,已被朱元璋逼回安慶的消息,不由得大笑起來,說:「我做統軍大元帥時,他還只是倪文俊手下的參將,他殺害了倪文俊,又竊取了他的兵權。現在,他能做皇帝,我早就可以做了。」
「這樣一來,我們務必要注意在戰爭中保存實力。」鄒普勝說:「到時誰的實力強大,天下就是誰的。」
誰知張士誠並不理去,又傳來第二道旨:「追擊,消滅敵人!」
朱元璋率諸將帥都離席跪拜接詔,獨有劉伯溫站著不動。朱元璋見了,眯細的雙眼微微一動,只當沒有看見。他接了詔書,對趙青雲說:「明王有難,我等一定全力去救。將軍遠道而來,可速去休息,待我商議救援一事,即刻發兵。」
「先生好好養病,注意身體。」朱元璋握住章溢的手說。
「你不是說從西北進攻,可一舉而取南昌么?」陳友諒打斷張定邊的話說。
徐達趕上水深火熱的皇帝韓林兒,救下送回皇宮,告辭離去。
「國公如果再不來,恐怕真要完了。」鄧友德對沐英說。
「回國公,如今趁閑,我在鑽研『春秋左氏傳』。」宋濂展書給朱元璋看后說。
「南昌守城之戰,我來安排,請軍師儘管放心。合肥之戰,可得一員猛將,也得數萬軍馬,對決戰陳友諒更能多出幾分勝算,事關我們的生死存亡,請軍師多多費心。我這就請徐達、常遇春來,還望軍師與徐達、常遇春好好商議一番,然後進兵合肥,逼降方明軍。」
趙青雲蹌蹌踉踉地跌進來。連日的狂奔,他累得只剩下一口氣了:「皇上,大元帥……朱元璋大軍隨後就到……」說完,趙青雲昏死過去。
深春的清晨,涼風習習,遠山近樹,翠綠欲滴,鄧友德站立城頭,眺望陳友諒的軍營。他從與沐英分手后,就來到城上四處處巡視,一刻也不敢合上眼睛。因為年青,因為心裏那點遺憾,他毫無倦意,只等著陳友諒兵來,拼他一死。他跟隨朱元璋十余載,大小戰役數不清,可他還從來沒有想過失敗,想過唯有等著戰死作罷。他仰天長嘆,聲音渾厚凝重。
「國公可是在考慮與陳友諒的決戰?」馬秀英輕輕地問道。
「皇上,勝敗乃兵家常事。這次是因為情況有變,明日再從東南進攻,南昌一定能破。」張必先怯怯地說。
「可是……」
徐達這才微微一笑,開口問道:「軍師想必已有良策?」
探馬來報,合肥東西南北,並無朱元璋人馬。方明軍又讓探馬去南京探聽。知道徐達、常遇春仍在南京,並不去增援被陳友諒圍攻的南昌,就更認為這中間有問題。於是,只開城門迎戰,卻並不追擊。一連幾天後,張士誠讓人傳來旨令:「出擊,消滅進攻合肥的敵人!」
如今,戰略方針已定:滅了陳友諒,再滅張士誠,然後揮師北上,一統天下。這戰略經過反覆論證,是完全正確的。可是,自己能滅陳友諒嗎?他如今擁兵六十萬要進攻南京,而自己全部湊齊,也就是二十多萬兵馬。陳友諒雖有浮躁、輕率的一面,正是這一面導致了他上次進攻南京的失敗;可他也有狠毒、狡猾的一面,他已經失敗過一次,他應該會總結經驗的。他並不是個簡單的人物,他的天下也是靠自己的狠毒之心打出來的。
小明王是個優柔寡斷的人,聽了皇后的話,一時不知怎麼辦才好,只能甩著手在皇後跟前走來走去。皇后便跟在他身後說:「請皇上傳朱元璋來見駕。」
「國公這次回到南京,應該迅速辦好這件事,多造戰艦,擴大水軍。陳友諒這個人心高氣盛,且底子還是很厚,一定不會甘心這次的失敗,用不了多久,又會水陸兩路來攻我南京。到時,一定要一舉敗之。」
「報告元帥,我大軍已殺至東北山道上。」李魁說。
「末將遵命。」李少波說,領兵出城。
「憑陳友諒性格,雖然看見我城牆后移,也只會悖然大怒,卻不會移兵他處。他一定會仗著他人多勢重,自認為無論從什麼地方都可以攻陷我南昌城。由此看來,陳友諒兵至西北門,一定會從那裡攻城。」鄧友德分析說。
史文炳、李伯升、呂珍三大將不負張士誠所託,擁軍十萬,浩浩蕩蕩,一路北上,並不費多少血氣,便一連奪回江陰、常熟、常州等地。正在張士誠的三員大將勢如破竹、所向披靡的時候,元朝的軍隊正將劉福通、小明王的都城汴梁團團圍住。此時的劉福通,已經是勢單力薄,缺糧少兵,哪裡經得起元朝的全部精銳圍剿,苦苦地支撐了一月有餘,終為元軍所破。劉福通護著小明王及其他的妻妾妃子倉皇地逃到安豐。這時候,劉福通的身邊,軍士不過萬人。史文炳、李伯升、呂珍等聽了,萬分地高興,立刻派人速向張士誠稟報。張士誠聽到這個消息,頓時興奮異常。
方明軍搖搖頭,還不等他說話,兩聲炮響,兩縷青煙過後。后軍山上飛石滾滾,很快塞住歸路,兩邊山中,左邊是徐達,右邊是常遇春,各率五萬人馬喊殺著衝下山來。前面胡大海聽得喊聲,也回頭殺來。
從一開始,劉伯溫就已知道了朱元璋的意圖,他知道他是想先去打張士誠,而且知道朱元璋打張士誠的念頭是多麼的強烈。正因為如此,才弄出這麼個不起眼的卻是符合他朱元璋觀點的胡惟庸來首先發言。此時的劉伯溫,懶洋洋地看著胡惟庸,他做夢也沒想到,這個不起眼的小官後來盡能位居百官之首,最後置他劉伯溫于死地。當然,而今十分器重胡惟庸的朱元璋也沒想到,就是這個不起眼的小官,最後居然謀反,使他朱元璋因他胡惟庸株連殺戳了三萬餘人,背一世罵名。這是后話。
陳友諒同意張定邊的分析,下令:「繼續封鎖,猛烈進攻,不給敵人以喘息的機會,攻佔南昌,殺他個雞犬不留。」
「合肥三面環水,方明軍八萬大軍駐守,且城牆堅固,要想拿下,恐非短時可為。」劉伯溫說:「況且,敗了陳友諒,豈止合肥,天下盡在國公手中,而今不是奪地之良機,還請國公三思。」
徐達點頭應允。
劉伯溫看著朱元璋發號施令,不禁想起自己當年在江浙指揮那場大戰之時,元帥石靜宜對他甚是知己,恭敬謙和,言聽計從。這個朱元璋不簡單,確實是個文武全才,但在謀略上與我劉伯溫比,還是有些遜色,在方針的制定,地方的管理上,更是有需要我劉伯溫的地方。劉伯溫這麼想著,心裏雖不是十分舒坦,倒也能靜心閉目養神,朱元璋證問之事,也能據實去答。
「誰是主將?」
「如此看來,丞相的想法可行?」朱元璋說:「只是不知丞相認為將這個皇帝安置在哪裡更為合適?」
劉福通不再言語,低頭吃人肉,不一會,盤子里的人肉全吃光了。韓林兒在對面瞧著,淚水老是流下來,他也不去擦,就這麼滿面是淚地瞧著劉福通。
「這進攻合肥之事,難道也是軍師的主意?」常遇春這是明知故問,其實徐達已告訴他,進攻合肥,全是國公一意堅持。
「速帶衛隊守住前門,敵人來了,拚命給我抵住。朱元璋大軍,已經來了。」
「將軍忠心、勇氣,我很清楚。」朱元璋說:「但這回不能提共存亡,只能提待我救下安豐回師時,必須確保南昌無事。」
「但是,敵人主攻方向,肯定常有變化。」鄧友德說:「我認為,敵人始來,主功必在西北門。」
「末將在!」鄧友德恭敬出列。
因為韓林兒所建的宋國,是義軍的一面旗子,在宋國強大的時候,各路義軍的首領,都以韓林兒的任命為榮。為此,韓林兒曾經任命毛貴、趙君用為平章,也任命過毛居敬、潘誠、沙劉、關鐸等為行省平章,還任命朱元璋為行省平章、郭天佑為左丞,以後又升元璋為行省左丞相、吳國公……他這個皇帝任命過許多人,可事到如今,來救他的只有朱元璋一個人。韓林兒這個皇帝,做得是天下皇帝的窩囊之最,從他當皇帝的第一天起,就從來沒有能主持過自己份內的事情,宋國的一切的一切,都是劉福通來打理。如今劉福通戰死,韓林兒感到無依無靠的孤寂。在他看來,普天之下,如今似乎只有朱元璋,對他最真心,或許能作為依靠之人。因此,韓林兒現在特別想見到朱元璋,以謝他救命之恩,以探明是不是可以依靠的。王皇后清楚皇上的想法,但她卻有一個女人的心機,對小明王說:「陛下貴為皇帝,朱元璋是臣子,臣子救皇帝,是天經地義的事,有什麼去謝的。如果你去了,豈不失去皇帝的尊嚴?」
「好好,好!」朱元璋說:「有你倆位留守南昌,我基本可以放心了,因是陳友諒兵多將廣,兩人留守,我看力量還單薄了些。這樣罷,我再點一將軍與你們一同留守南昌,如何?」
我應該去拜見他?朱元璋在心裏問自己,用眼睛去瞪身邊的李善長。
章溢原在元朝做事,那有這等事情,知遇之恩,感動得他老淚縱橫。
「已有三十八回。」
朱元璋默然不語,他想起餓得面黃肌瘦的哥哥,朱文正的父親,他有些於心不忍。
於是,劉福通滿懷希望,派出自己最勇猛的戰將趙青雲,帶了小明王的親筆信,趁夜突圍出城,去請求朱元璋救援。
「真的?」
「你認為該怎麼安置這位皇帝?」朱元璋問。
「末將願意留守南昌。」朱文正站出來說。
「需多長時間,招降逼降方明軍?」朱元璋固執地問。
呂珍雖不滿張士誠降元,但英雄不事二主的念頭還是在他心裏扎了根,見朱元璋誘他叛主,不由大怒:「你要建立功業,放馬攻城就是,不要在城下鼓唇弄舌。」
劉伯溫點點頭。
「李丞相,你這個李丞相。」朱元璋說:「我是要問你,你倒反過來問我。好吧,我就將我的想法講出來,還請二位賜教。」
「我等不及了,我要去催他們快把大艦造好。待滅了朱元璋,我方可以高枕無憂,天天伴你。」
「有救嗎?」韓林兒怯怯地問。
「他應該來的,這麼久,應該來了。」沐英說。
「將軍可速回去,明日再去叫戰,敵出便速撤退,一路退到青峰山來。途中千萬不要戀戰,這回方明軍一定會追得你喘息不贏。等到後面我軍喊殺聲起,再回頭來掩殺。」
劉福通相信,再有一次機會,可以重新再來,干出輝煌業績,一定不會再敗。然而命運從來都這樣對人說:失去的就永遠不會再來,除非你當初珍惜機遇,使之避免失敗。
馬秀英熟讀史書,對男人的事情,自然十分清楚,看著朱元璋已稱國公,皇帝龍椅,似乎也非他莫屬,因此雖然十分地渴望親近,卻更知道,不可取的東西,主動放棄,方可保持自己擁有的。也正因為馬秀英的這份明智,這才從頭到尾,牢牢地維繫了她與朱元璋的關係,後來不僅理所當然地做了皇后,直到去逝,終身為朱元璋懷念感激。
「天下人要怎麼說,是他們的事。我想縱然有人持這種看法,也只是少數。國公今日之勢力,全靠自己縱橫天下得來,並非皇帝恩賜,這是其一,國公長途跋涉,率傾國之兵,救了皇上,並安置好皇上,這是其二。就憑這兩條,大多數天下人,只會贊國公大仁大義。」
「不可,還請主帥三思,大敵當前,傷了朱帥,實在不可。」趙德勝勸說。
與朱元璋相處,劉伯溫感到自己心情很複雜。一會覺得朱元璋有帝王之胸襟,一會又感到他有俗人之固執。開始,他看不起朱元璋的這種固執,認為他想憑這固執維繫威嚴未免可笑。可是現在轉而又想:這固執難道不是他的天性么?在以往的艱難的歲月里,難道他不正是憑這固執才勇往直前地一直闖下來,闖出了曾是離他那麼遙遠的一片天地么?如果沒有這固執,根本就不會有朱元璋的今天。劉伯溫細細地品味朱元璋,不由為自己感到一絲悲哀。他劉伯溫從來以智慧的化身自居,曾那麼洒脫地辭去元朝給他的高官厚祿,到山林去隱居;又那麼洒脫地謝絕一路路雄霸一方的帝王、諸侯的邀請,他最後又這麼洒脫地選擇了朱元璋。他這一選擇……
徐達、常遇春從左右兩路,趕去支援,奈何過橋太窄,容不下許多人,一時只能隔著護城河看那邊拼殺。徐達忙令士兵,搶修浮橋。常遇春則率領本部人馬,繞向南門進攻。
「末將願意與朱將軍一道留守南昌,確保南昌平安。」趙德勝站出來說。
然而,又過了幾天,情況更慘了。城中的士卒,將領都餓得搖搖晃晃,為了能撐下去等到朱元璋的援軍,劉福通准許戰士們吃人肉。真是慘不忍睹,剛死的人很快被吃光,便只好將原本埋了的人挖出來吃。後來,膽大些的便邀了幾個人趁夜出去,捉了元兵殺來吃……
「想必是吳國公揮師來援,陳友諒決定在鄱陽湖與我軍決戰。」鄧友德對沐英說。
劉伯溫是想讓朱元璋假張士誠之手,順勢將小明王滅了,摘去頭上這頂龍鳳年號的帽子,然後自立稱王,沒想到朱元璋竟然振振有詞地說出這番大道理來。儘管深知朱元璋言不由衷,劉伯溫還是繼續說:「我只是擔憂,如救來小明王,該怎麼安置?」劉伯溫僅提到這裏,也不便再說了。救來小明王,你繼續讓他在這兒當皇帝?這恐怕你受不了。陳友諒將徐壽輝供起來,是想他的兵權,結果供不了多久也殺了,落了個萬世罵名。如今小明王就剩一個名號,平白找這麼個主兒管著自己,豈不是自討沒趣?你如將他關起來,殺掉?那不如乾脆不救,何必去討罵名?劉伯溫知道朱元璋肯定會想到這些意思,於是只把細細的眼睛對著朱元璋。
「你是說他朱元璋把朕看得很輕?輕也罷,重也罷,只要他承認朕這個皇帝,朕就滿意了。」皇帝嘆息一聲說。
朱元璋聽了,微微一笑,說:「這有何難,只需挑一得力大將九*九*藏*書把守南昌,待解了安豐之圍,再來夾擊進攻南昌之敵。」朱元璋說完,掉過頭問眾將帥說:「我此次遠去救安豐,南昌必遭進攻,誰願留守南昌,確保南昌平安?」
「只是什麼,你快說來朕聽。」
李善長坐了八人大轎,匆匆趕往釋館,令人找來快馬,認真詢問實情。一切都了解清楚,匆匆又趕回國公府。
「朱元璋大軍既來,我們可在此堅守,待他破城來救便是了。」韓林兒說。
劉福通再次點點頭說:「既然朱元璋大軍隨後就到,我拚死也要撐著等他到來。皇上,放心,喝點水,保重,我去了。」
第二日,胡大海又來。方明軍見了,大開城門,率眾軍殺將出來,胡大海連戰也不敢,扭頭撤軍。方明軍還是不追趕,收軍回城。
「其實……」
「戰事剛剛結束,他去軍營巡視,這也是他應做之事,只是……」王皇后吱唔不語。
朱文正終於追上劉文義,一刀砍下馬去。這時潘軍大軍已在眼前,朱文正見黑壓壓一片過來,頓時一愣,只聽後邊趙德勝喚道:「朱元帥,快撤!」
「老實說,進攻合肥,並不是老夫之意。」
劉伯溫見徐達只看著自己,一句話也不說,止不住又搖搖頭。
早在十年前,劉福通與韓山童在白鹿山聚三千之眾舉義,祭告天地,稱韓山童為宋徽宗八世子孫,當繼天子位。可在滴血盟誓時,走漏消息,為官軍圍殺,奮戰突圍時韓山童不幸戰死。劉福通護著他的兒子韓林兒殺出重圍。後來連戰連捷,攻城略地,隊伍很快迅速擴大,五萬、十萬、二十萬……重信義的劉福通便推舉韓林兒為王,以樹正義之氣,號令天下之軍。
激烈的戰鬥足足打了整整一個星期,城外的護城河裡,血比水多。好在是春天,不太熱,但空氣已充滿了血腥味。
「會的。但是,張士誠與陳友諒不同。張士誠胸無大志,只圖享受眼前,求得一偶安樂,並無一統江山之雄心。張士誠守住現在擁有的城池疆域,心已滿足。他要乘虛而入,也只是掠我一城一地之事。陳友諒則不然,弒主、弒君,自稱漢王,一心想一統江山,早把國公視著爭天下之大障礙,又有上次兵敗之恨,隨時想一舉滅我而後快。如見我與張士誠糾纏不休,必傾國兵力來犯,後果確實不堪。」
最輝煌的人生,必須是一直走在正確的路上,失誤只是偶爾的不小心;最壯麗的人生,必須是經歷了許多失敗而終能勇敢地站起來。
「微臣也是剛剛知曉。」張定邊、鄒普勝倆人同時說。
朱文正原自持是朱元璋侄兒,不滿意鄧友德為守城主帥,如今自己惹下大禍,又親見趙德勝為他而死,對此鄧友德卻並不深責,不免心中愧疚,只想將功續罪,對鄧友德也就服服帖帖。於是乎,三人空前團結,商議守城之法。
進兵南昌的方略是張定邊提出,如今南昌久攻不下,而援軍又至,自己早應發表看法,竟讓張必先搶了頭。張必先話語剛落,張定邊忙說:「原是想取了南昌,北上南京,消滅朱元璋。如今朱元璋顧念南昌,自來送死,正好與其鄱陽湖一戰,全部殲滅之。」
這邊呂珍見持盾牌的敵兵攻至城下,便知城門不堪一擊,早已下城,率領大軍殺將出來,正好與衝過來的李文忠部在城牆下撕殺起來。一時間,殺聲震天,雙方死傷無數。
說罷,陳友諒長笑不已。
朱文正見鄧友德憤怒,再不敢言。
趙德勝上前,擺了擺手說:「鄉親們,朱元帥酒後失手錯殺十餘人,理應斬首。可如今陳友諒大軍就在城外,不如放了朱元帥,讓他戴罪立功,保我南昌平安。
沐英、朱文正點頭稱是。沐英初來,情況不很明白,領了任務,忙去城西北,只見新建的城牆,又高又厚,離江近百步,沐英心中喜歡,令軍士開了城門,要去城外視察。守城將軍李進攔住說:「元帥請留步,城牆外面,全是陷井疊疊,一觸即發,根本沒有立足之地。」
敵人的屍體在城下壘起來,已經進攻了三個時辰,張定邊駕了小船,又回到陳友諒身邊。
「鄒太師言之有理。」陳友諒說:「當今天下,誰有六十萬軍隊?」
劉福通搖搖頭,又吃一塊人肉。
沐英為人,寡言好思,只是對於鄧友德,卻從來是無話不談。現在,他看見鄧友德低頭不語、面帶憂慮,知道他是為敵我力量懸殊擔心,便寬慰鄧友德說:「事情既然如此,我們也只能儘力為之。拼著我們三人的命,也一定可以把南昌守住,堅持到國公領兵前來。」
想到這裏,朱元璋頭上冒出細汗。這一切,都被馬秀英看在眼裡。她找來條白絲帕,輕輕地將朱元璋額上的汗水擦去。
「趙元帥首戰陣亡,我們是否低估了陳友諒的進攻能力。」朱元璋見李善長久而不語,便乾脆進一步挑明:「如果這樣,那後果將是非常嚴俊。」
「最好去。」李善長堅持。
「合肥守將方明軍,勇猛非常,且多智謀,若是強攻,恐長時間也難下;但其不是張士誠謫系,可使計逼降,卻是需要時間,兩個月斷難辦到。」
「他們幾家全湊起來,也就是這個數。」張必先說。
朱元璋看著趙青雲遠去,臉上掠過一絲淡淡的嘲諷之意。一切安置妥當,朱元璋帶了徐達、常遇春、李文忠等幾十位猛將,率十二萬人馬,浩浩蕩蕩去救安豐之圍。劉伯溫回南京住禮賢館。臨別時,朱元璋對劉伯溫說:「待我救了小明王,即回南京重謝軍師。」
方明軍再嘆一聲,將手上的劍遠遠擲去。
「軍師的話,我朱元璋一定銘記在心,一到南京,就按軍師的話去做。」朱元璋說:「來,來,來,大家喝酒!」
「稟陛下,如今守南昌的是朱元璋的養子朱文正,據探馬報,南昌守軍就只四萬人,而朱元璋遠在安豐,我們如能迅猛出擊,一舉殲滅這四萬之眾,待朱元璋兵來,以逸待勞,定教他有來無回。」張必先回答。
於是,明玉珍派莫仁壽領兵攻打夔州,與陳友諒斷絕來往,一面在重慶自稱隴蜀王,讓人立徐壽輝廟宇在重慶城南,以示敬重與紀念。
酒席之間,朱元璋舉酒而言:「這次南京防禦之戰,打到這裏怕是要告一段落。」說罷連喝三杯,哈哈大笑。酒畢,走到劉伯溫面前,舉酒又說:「這次能獲此大勝,軍師應記特功,我敬軍師一杯。」
「將軍英雄,追隨張士誠,也是為推翻元朝,如今降元,實在是有損將軍英名。」朱元璋見呂珍不言,知他已動點心,又接著說:「將軍如果醒悟,不如與我合兵一處,去殺元軍,建立功業。」
小明王一聽怔住了,他擔心朱元璋不肯來。聰慧的皇后看透了他的心事,挑明了說:「他若不肯來,說明他不誠心讓你當這個皇帝,我們也好趁早設法離他而去。」
士兵們聞言並無多大反應,更不象往昔那樣跟著齊喝三遍,只把紅紅的眼睛似看陌生人一般地看著他。
「南昌能頂三個月?」
「昨日,皇上與皇弟談出兵之事,皇弟說『現新征的四十萬兵中,熟悉戰法的只有五分之一,可否緩些日再出兵』,皇上喝訴他是不是怕了朱和尚。」朱源生的副手李和玉說。
在呂珍看來,如今這安豐城,一定在這一舉猛攻之下奪得,因此,他立馬山頭,面帶微笑,只等城破時進去捉了劉福通與小明王。卻不料,在他判斷已經餓得毫無戰鬥能力的紅巾軍,竟有那麼大的殺傷力,他們把城裡的門窗劈成碎塊點燃,不停仍下來,燒毀剛搭上的雲梯;他們將城上的亂石,甚至城頭上的磚也撬下來,砸死那些撞城門的敵人;又把不知哪兒拆下的許多門板豎起,擋住高台上的飛矢。這那是守城,是亡命的最後一拼。既如此,你又能拼得了多久?呂珍笑了,遲一時半刻,這安豐還不是我的。這麼想著,為了減少嚴重的傷亡,呂珍下令:暫停進攻。
劉福通點點頭,喊道:「快喧趙青雲進見。」
「丞相言之有理。」朱元璋說:「既如此,我當親率眾將,前去救援。軍師你看如何?」
天快亮時,劉福通醒來,眾將隨著他,上城樓去查看。只見守城的士兵,一張張飢瘦呆死的臉,發紅的眼睛,比起往日來,卻分明地多了一分希望,多了一線生機。
「皇上,你剛才不是說今天看了兵馬操練,要等明日再去看造大艦?」
「你看怎麼辦好就怎麼辦罷。」韓林兒說。
鄧友德這次出城,不但取回朱文正的頭顱,還拖回來幾匹死馬。將士們飽飽地吃了一頓,當晚,便有十幾位將士請求出城,去拖死馬回來。鄧友德答應了。可是,他們去了之後,再沒有一個人回來。
「莫不是張士誠?」
一直未見讓陸軍行動,常遇春急了,問朱元璋:「鄧元帥諸將帥,不知能否撐到我們趕去?」
「國公分析,確實有道理。只是,兩個月能有把握拿下合肥?」
這時,只聽得一聲猛喝:「我來也!」
自朱元璋的部隊佔據南昌,為取民心,都是以德服人,軍隊對百姓並無半點霸道行為,因此民眾也就有膽量,來爭取公平,聽鄧友德這麼說,那君子酒館的老闆便道:「我們就等在這裏,待元帥查明了真相,罰辦了兇手,立刻回去。」
「張士誠不肯與皇上夾擊朱元璋,這回朱元璋去搶他合肥,看他還出不出兵。」張必先說。
這時,有探馬來報,朱元璋發兵在攻合肥。
「可是,呂珍在棄城之前,必來攻這宅子,以呂珍之實力,這宅子是不難攻下的。」王皇后堅持說。
「濠州乃我軍發祥之地,我看皇宮建在濠州為宜。」
「都怨我,無能!無能啊!!。」劉福通萬分痛苦地說:「如果你的父皇……」他說不下去,嘟了嘟嘴唇,強忍那要流下的淚。
「打敗張士誠,迎接朱元璋的援軍!」有人帶頭高呼。城上飢餓呆死的士兵便都跟著鬼哭狼嚎般嘶喊起來。他們早已絕望的心,此刻輸進了一點點希望,原本的恐懼中又注入了不少憤怒。他們卻誰也不知道,眼前的這一幕,都是他們的大元帥劉福通一手炮製的。
「合肥有八萬守軍,我相信可以收降他們六萬,這可都是些訓練有素的士兵。」朱元璋說:「這事我看準了,再打張士誠,他也不會與陳友諒聯合夾攻我,只會趁我走後再攻我的城,掠我的地。我不去打他,他也會這麼干;我與陳友諒大戰前還敢去打他,只會令他更怯於我,減緩攻我城,掠我地的步伐。」
說罷,朱元璋帶了李善長去見過小明王,講完該講的客套話后,朱元璋令:「設鑾駕傘扇,迎小明王往濠州,創造宮殿華屋,易其左右宦侍,皆厚待之」。
天宮四處找不到朱元璋,只好回來複命。皇帝看著皇后,那意思分明在說:難道他不讓我做這個皇帝?
「念在他連斬陳友諒兩員猛將的份上,請國公免他一死。」李善長低聲為朱文正求情。
「很好、很好。」劉伯溫說,心裏不由有些緊張。心想:「朱元璋聰慧過人,待人又信又疑,又用又防,而如今,自己如條小船,在這河上飄流,可不能有半點疏漏啊!
「應該這樣,不過,陳友諒此次攻城,依仗兵力眾多,肯定不會搞什麼重點進攻,一定是全面攻擊。所以,我想請沐元帥帶一萬五千人馬守西北,朱元帥帶一萬五千人馬守東南,我領一萬人馬居中,往來接應,以應不測。」
「末將知道,一定消滅陳友諒。」
「是,末將願意跟隨國公,發展我們的水軍。」
「我已派了沐英前去,相信他們能頂住。」
趙德勝點點頭。
「葉琛與章溢身為都水營田司僉事,每日里核田畝,定賦稅,勞心勞力為國,已很少呆在館內。」宋濂如實說道:「章溢因為勞累前日得病,現在館內休息。」
城牆外面全是陷井,陳友諒的部下每前進一步,都要付出沉重代價。在張定邊的督戰下,似乎是用屍體,填出一條通到城下的路。可是,當水兵們用剛拆下的危桿做成的雲梯搭上城牆時,立即遭到最猛烈的打擊。他們每次都是快爬上城牆時,被射死或是砸死。
劉伯溫此時早已駐了笑聲,聽他二人之言,突感自己有些可笑。心想,這一場漂亮的戰役,雖是自己指揮,卻又在朱元璋的謀划中進行,自己還呈什麼能?
在張士誠看來,朱元璋雖有勇兵悍將,陳友諒更是虎狼之師,兩相拚鬥,必是了無日期,到時雙方元氣耗盡,他張士誠豈不樂得坐收漁人之利?這麼想著,他又想到不久前被朱元璋奪去的大片領地。何不趁此時,都奪了回來,以雪失地之恥?於是,張士誠大胆派出史文炳、李伯升、呂珍三人,率領精銳人馬,北上收復被徐達奪去的城池。
朱元璋一邊與宋濂談著,一邊想:這些謀士、文人,比之武將可難應付多了,既要加強控制,又要爭取信任;既要謙虛恭敬,又要顯示智慧,有高他們一籌之舉,否則……朱元璋想到自己堅持進攻合肥之舉,不由暗自笑了。
「主帥英明,我一定謹記,照辦不誤。」趙德勝說。
胡大海今日溜得特別快,沒等交手,回馬便跑。方明軍劍指逃敵,大聲喝道:「沖啊!」
「朱元璋!」陳友諒怒眼圓瞪說:「你把城牆移到南京去,我也要踏平你!傳朕的旨意,上岸攻城。」隨著陳友諒的旨意,張定邊指揮令旗舞旗,身邊的戰船飛速向前駛去。剛到岸邊,便被鐵鉤滕疾掛住,怎麼也攏不了岸。
不多一會,浮橋修成。徐達揮劍號令:「殺過橋去,奪了安豐!」
「是昨晚爬城逃跑的士兵。」一位將軍說。
「朱元帥之言,恐怕需進一步考慮。」趙德勝說:「若再加高城牆五丈,牆高則易催,倘若敵人不惜一艦撞來,城牆恐難不倒,到時候……」
韓林兒走過來,一把抱住劉福通:「大元帥!」他凄聲喊道。
「末將遵令。」
朱元璋聽了徐達與李善長的話,雖說心裏不太舒服,但表面上卻不露一點聲色,他知道後面不發言的這三個人,一定意見與前面發言的相左;他更清楚,他的謀臣、帥才的精華是後面這三個人。他們的發言就是反對自己,也要認認真真去考慮,因為他們對自己的忠誠是毋庸置疑的。他把目光投向一言不吭的劉伯溫。
「是吳國公自己?」
原來,方明軍兵發南昌的第二天,陳友諒便接探馬報告,知道此事,忙召張必先、張定邊、鄒普勝商議對策。
小明王原本是眾義軍的領袖,張士誠也曾將他們看著一面旗子,也曾是跟著他們後面起義。可是,後來隨著自己越做越大,便一日比一日更看不起這個義軍的領袖,這一面義軍的旗子。甚至,常有取而代之的意思。如今自己已經投降元軍,更是以小明王為敵。張士誠心想,如能捉住這義軍的領袖,豈不是立下了這世上的頭等功勞?於是,張士誠立即下令:「全力以赴,包圍安豐,活捉明王,建功立業。」
「軍師如此安排,我也不知詳情。」
張定邊見陳友諒似乎狂怒起來,便不敢再言,硬著頭皮,乘一條小舟前去督戰。
這時,郭英副將李進飛馬來報:「張士誠派兵攻打常州,郭英受傷,常州危在旦夕。」
「做得真好!鄧元帥已為我們做好了充分的準備,有了這麼兩道防務的屏障。我們到時候一定要竭盡全力,使南昌的西北門固若金湯,不讓一個敵人上得城來!」沐英鼓勵地看著李進,又看了看他身邊的其他將領說道。
劉福通掙扎著走上城樓,一一查看布防情況。吃了人肉的士兵眼睛紅的發亮,但因長時期的飢餓似乎個個都沒有多大力氣。
「我看也只能這樣了。」朱元璋說著閉上了眼睛。
「國公此番前往救安豐,遇到的將是元朝、張士誠的勁旅,且又無險可憑。」趙德勝說:「而南昌城高牆厚,有我二人就夠了。末將願立軍令狀,與南昌共存亡。」
王皇后喚來衛兵,分成三組,命第一組突圍出宮。不久,便有人回來報告,宮外沒有敵軍。王皇后大喜,即讓第一組把守宮門,自己與皇帝及一些官吏,嬪妃夾在二、三組之間,奔出宮去。
劉伯溫搖搖頭。
劉伯溫有些尷尬,一些話,想說又不能說,只好淡淡地搖搖頭。李善長看出常遇春是明知故問,怕把事情弄僵,便說:「眼下之急,是征糧之事,如今正值青黃不接,糧草……」
朱元璋長長地舒了口氣,仍不免搖搖頭說:「這個劉伯溫!」
「張士誠要把我們全部殺盡,連出城投降的人都不放過。」劉福通大聲說:「我們要打敗張士誠,迎接朱元璋的援軍。不然,我們是沒有生路的。」
「丞相說的也是,南昌快馬還在釋館休息,丞相可速去問明,回來再作商議。」朱元璋說。
呂珍的命令剛剛下達,他的副將張明飛馬奔來,報告了一個很不好的消息:「朱元璋大軍已到上峰山口,離這裏只有兩小時路程。」
「虧你還說這種話,國公臨行前是怎麼交待的,要爭取民心,禦敵才有力量。如今,大敵當前,你卻做出這等事來,叫我怎麼做?」
「算了,由他去。」朱元璋說。他雖然相信劉伯溫這麼做自有其道理,但又氣惱他不給自己說明,想去問徐達,又覺得老是這麼去問,未免有損自己威信。於是,便強忍著,沉住氣,不去問,只暗暗派人盯緊劉伯溫,一有消息,馬上稟報。
鄧友德看了,痛心萬分,當晚親自出城,取下那顆頭回來,葬在城裡,一邊派人報信朱元璋。
「朱元璋自不量力,傾國而來,也就東拼西湊了二十萬人馬,我以三擊一,又以逸待勞,消滅朱元璋,只是眼前之事。」兩張都說了,鄒普勝也不好再沉默。
眾人聽了,再無聲息,只把目光投向朱元璋,由他來拿主意。朱元璋開始不太舒服,但到此時,已然明白,理在劉伯溫這番話里。不由臉帶微笑,頻頻點頭:「軍師分析透避,看來還是先滅了陳友諒為妥。再請教軍師,要滅陳友諒,將如何動作。」朱元璋再問。
劉伯溫湊近徐達,一一道出自己的謀划,最後敦告徐達:「如國公問起,為何大軍不發,你只說軍師如此安排,實屬無法。這樣,他就不會催你,也不會來問我。」
「好,丞相想的確實是好。」朱元璋說:「只是如此一來,天下人是否會說我只把皇上做擺設?」
「留在這裏,危險更大。朱元璋破城,呂珍棄城前會來猛攻皇宮,拿下我等回去邀功;朱元璋受阻,呂珍也會來攻下皇宮。」王皇後分析說。
其他將士見了,也紛紛跪下,齊聲道:「將軍不可,請將軍顧念我等生命。」
不多時,便有幾處城破,從雲梯上來的呂珍部隊與城上的紅巾軍展開拼殺。呂珍見狀,加緊督戰,士兵爭先恐後,爬九-九-藏-書上城去。上去的人漸多,城上士兵抵擋不住,紛紛後退。
趙青雲走後,朱元璋望著劉伯溫說:「關於救援一事,不知軍師有何指教?」
李善長聞言大驚,劉伯溫則淡淡一笑。
「既如此,肯定有他的道理。」朱元璋說。
「適才各位的分析、見解,都有一定道理,但我還是比較贊成徐大元帥的提問和李丞相的分析。」劉伯溫說:「我的看法是:要消滅張士誠,至少要半年,而陳友諒連半個月的時間也不可能給我們。到時候,我們不但不能消滅張士誠,而且兩面受敵,後果不堪設想。不知諸位想過這個問題沒有?」
就在這時,宮外有人來報:「趙青雲求見。」
「可是……」
「他們一定已經到了,我們還有一線希望。曾猛!」王皇后大聲喝道。
呂英領令,帶了幾員副將,三千兵勇,飛馬追去,正迎著殺進來的劉福通,便將他團團圍住。
對於守城軍隊來說,戰爭是異常殘酷的,守了一個月,丟了上萬將士的生命,第二個月過去,四萬軍隊剩下不足兩萬。尤其嚴重的是,城裡能吃的東西已全部吃盡,戰馬殺的也只剩下元帥府里的幾匹。
劉伯溫即令徐達、常遇春各帶五萬人馬伏于青峰山兩側,單等方明軍追兵到來。
「章溢智勇雙全,高風亮節,對國公忠心耿耿。」宋濂說:「南昌府知府可是顯位、重位,章溢充任,可謂國公慧眼識人。」
鄧友德從兵營回來,只見帥府前圍擁著許多百姓在圍觀,走進一看,竟是一字兒排著十多具屍體,其中有一具是女子。見了鄧友德與趙德勝,百姓們紛紛跪下。
陳友諒第一次北上攻南京失敗后,情緒曾一度低落。原本根本瞧不上眼的朱元璋,不但守住了南京,還揮師南下,直將他逼到武昌城裡。特別可恨的是,自己的部下竟然有那麼多的叛變投敵。
「鄧友德只有四萬人,而陳友諒是六十萬,萬一……」馬秀英不願說下去。
經過這番議論,陳友諒又長足了稱霸天下的勇氣,而對眼前南昌城,他決定再放寬一個月的時間攻取,意在到時坐守漁翁之利。
朱文正還是不逃避,腰間拔出劍來,朝劉文義追殺過去。無奈,劉文義手下精兵,已將他團團圍住,刀來劍去,朱文正漸漸只有了還手的力氣。
文武官員上百人,簇擁著陳友諒來到江邊,朱源生指著一數巨艦,介紹道:「這艘取名『天宇號』,高十丈,以飾丹漆,主艦分三層,每層都有走馬棚,以堅板為蔽,藏飛矢、榴木無數。這艦的漿櫓都厚鐵皮加固,不會輕易損折……」
「如此不是太危險?」韓林兒還是拿不定主意。
「可是,沒想到朱元璋他移后了城牆。」
呂珍的部隊蜂擁入城,孤身一人的劉福通,膽氣十足,一人一騎,大吼連聲,殺開一條血路,直衝到城門外,逢著他的劍鋒倒下,沒遇上的也不不敢來找他拼殺,劉福通衝出重圍,回頭看看,就剩下自己一個人。「我堂堂宋朝大元帥,豈能這麼隻身逃去,我得去救了小明王出來。」想到此,劉福通又勒馬回奔,沿途殺進城去。呂珍在城上見了,心中讚嘆不已,命令大將呂英:「速帶人去捉住劉福通,不可傷了他。」
「好、好、好,一切就按軍師之言行事。」朱元璋高興地說。
「不追。」
朱元璋默然無語,心裏喊道:「帝皇之爭,理當如此。郭英,委屈你了,如真蒙難,我定會厚待你的妻子兒女。」
城高牆厚,守城是朱元璋謫系中的謫系,城中雖說只有四萬人,可在攻城時能用的上的兵力,也就四萬不到。如此看來,縱然全面攻城,交戰時也是一對一的兵力,一星期南昌不破,當然是情理之中。
「這回,一定要一舉踏平南昌。」陳友諒說。
「我可不會學陳友諒。」朱元璋在心裏說:「但暫時還是保留這頂帽子為好,以忠義之面目示天下,這才能更好地得到天下。更何況,安豐如失守,南京就失去屏帳,救安豐即加強南京的保衛,我何樂不為之呢?至於如何安置這位皇帝。花些銀子給他建座宮殿,挑些美女送去,不就結了,到時水到渠成,要解決這麼件小事,還不易如反掌?」
「令你與朱文正、趙德勝一道,留守南昌,務必確保南昌平安無事。」
「一切聽從國公旨意。」
劉福通探頭城下,象是看見一堆什麼,忙令人下去看看究竟是什麼。士兵下去不久便拎來一堆雜水和一些破爛的軍衣。是人的五臟六腑,是自家軍隊的衣服,真讓人噁心!
「來人,快扶趙將軍去休息。」劉福通大聲吩咐。
朱文正主動請求出擊,到城外去搶些糧食,就是拖些殺死在城下的戰馬也好。既然情況如此,鄧友德也不反對。當晚,朱文正帶領精選的八百名敢死隊,悄悄出城。他們潛水摸到敵人先頭部隊的后營,好不容易找到了些糧食,正在搬運時,敵人發現了,黑壓壓的成千上萬的軍隊,追殺上來。八百名敢死隊員;僅逃回來三名,朱文正被亂軍砍死後認出來,又砍了腦袋,掛在城前栽下的一根木頭上。
朱文正心中不暢,連喝悶酒。陪酒女子見他肯喝,便拼了命敬酒,不一會,朱文正已是酩酊大醉。他既是朱元璋的侄兒,剛滿十八歲時,就由朱元璋作主將手下謀臣汪廣洋的次女甜敏嫁給他。甜敏天姿國色,朱文正也是惜家的好丈夫,可這次他留守南昌,甜敏因有身孕遠留在南京。離開女人久了,兩位陪酒女子又騷情十足,朱文正已是按捺不住,順手抱起一個女子,醉眼朦朧的要進後房。那女子拚命掙扎,剛到拐彎處,女子用力,朱文正兩腳本來就不穩,一個蹌踉跌上前,女子不慎掉下樓去。這樓是三樓,女子掉在地上,登時便沒了氣。朱文正醉眼朦朧,見那女子躺在地下,並不動彈,便又蹌蹌踉踉奔下樓去,拉起女子:「起來,你快起來,跟我去。」
兩個腰粗膀大的衛士過來將朱文正綁了,推出門去,正好趕上探馬來報:「陳友諒大軍已逼進城下十里處紮營,先鋒劉文忠、劉文義正在城下叫罵。」
「一切聽憑國公調遣,末將拚死效命。」俞廷玉說。
而今:韓林兒閉目端坐著,他的面前,放著一盤涼了許久的人肉,見劉福通來,王皇后便皺著眉頭說:「三天了,他就是不肯吃。大元帥快去勸勸他。」
朱元璋聽了,令曰:「李進速回常州,與郭英共同堅守。關於常州被圍之事,不得與任何人言。」
朱文正對趙德勝一口一個「主帥英明」很不滿意,他看不到鄧友德確實英明,只認為他鄧友德能有今日,全是他叔父朱元璋所賜。這次他主動請戰,守護南昌,原想能露一手,讓叔父能刮目相看,不料臨到最後,叔父還是讓鄧友德來做主帥。他心中有些委屈,卻不敢生出半點怨氣,他實在太崇拜朱元璋了,但他卻看不起鄧友德,更看不起趙德勝。他聽趙德勝請命要管這拆修城牆的事,本想也掙一掙,但一轉念又想它不是個省心事,便推說有事要先回去。
「感謝丞相深明大義,只是安豐事急,還請一切從速。」
劉文忠、劉文義兄弟倆,仗著身後有六十萬大軍壯膽,就帶幾千兵勇,在城下叫罵挑畔,忘了漢王陳友諒就讓他到城下去探探軍情。叫罵一陣,見城上無絲毫反應,不由哈哈大笑。
話已至此,劉伯溫不便再言,心裏暗服元璋膽大,心狠,與李善長一道,默默靜等徐達、常遇春的到來。
這時,只見城門大開,朱文正單馬獨槍衝殺過來。劉文忠見了,上前揮刀砍去。朱文正憋一肚子氣,早把生死置於度外,一心只想殺敵。見劉文忠揮刀砍來,也不躲避,挺槍直直刺去。如若此時劉文忠刀仍砍下,必然是兩死無疑。偏是劉文忠見朱文正不躲不避,舉槍直刺,早嚇著了,忙回馬拖刀,逃身而去。朱文正並無半點猶豫,手中之槍,順勢插去,劉文忠慘叫一聲倒于馬下。劉文義見哥哥被殺,先是一驚,但見朱文正僅僅一人,便舉刀喊道:「圍緊了,砍死他。」
朱元璋沉思著點點頭。
時已是春深之季,聚賢館內曉湖旁,楊柳依依,綠草青青,甚是舒人心扉。宋濂名為儒學提舉,其實只給朱元璋長子朱標與章溢之子存文|做做儒學教師,閑來無事,便在這湖邊亭內讀史養性,見朱元璋與劉伯溫到來,忙置節上前迎接。
「還等什麼,傳我命令,傾城之兵,殺向東北道,迎接援軍!」鄧友德大聲說。
「這個朱元璋,是個縮頭烏龜,就會搞這些下三爛動作。」陳友諒說:「傳朕旨意,儘快清除鐵鉤滕疾,登岸攻城。」
只有極具自信和極有寬闊胸懷的人,才能這麼迫切地想聽聽與自己看法不同的人講話,準備隨時改變自己的原來看法。劉伯溫看到這些,心情格外舒暢,這才站出來說出自已的看發。
「伯溫認為,以國公如今之實力,天下已無人相匹,奪取天下,也就在一兩年內。如此,國公應謀自立,無須假借他人名號。況乎,明王一個牧童之子……」
黎明時分,呂珍下令攻城。一隊緊握大盾的士兵在前開路,以擋城上飛矢,士兵們抬著大圓木,往城下來撞擊城門,另有多隊抬了雲梯,齊齊攻城。呂珍還在城下二十丈處建的高台上,布置眾多弓箭手,不停往城上放箭,旨在將守城的紅巾軍壓住。
突然,他發覺陳友諒的軍營有動靜,看了許久,竟發覺他們是在悄悄拔營離去。
就在朱元璋大宴群臣時,外面來報:「小明王使臣趙青雲求見。」
「我久聞呂將軍是江南名將,有一身好武藝,一副狹義心腸,這回怎麼來殺我紅巾軍領袖?」
章溢臉色有些蒼白,躺在床上,見朱元璋等來,掙扎著要起身,朱元璋上前一步按住,說:「先生病中,何須行禮。只怪元璋忙於征戰,知道信遲,還望見諒。」
可不是,如果南昌被陳友諒拿下……然而,現在發兵,戰艦還不能下水,水軍也沒練成,倉促而去,後果實在不敢去想……
劉伯溫早知有人來,但一時還不願睜眼,聽見問聲,這才知是徐達,忙起身招呼徐達坐下,說:「元帥智勇無雙,可比韓信,合肥之戰,還用老夫出策?」
先是傳來攻城攻得緊,后是城破,再後來是劉福通戰死。韓林兒拔劍在手,眼淚汪汪:「看來只有隨先皇去了。」說罷,便要去抹脖子。被身邊的王皇后一把奪了劍。
「請大元帥為民做主,罰辦兇手。」
又過三日,仍不見發兵,朱元璋急了,讓吳良去召劉伯溫,可吳良剛到聚賢館門前,又被朱元璋派來的人喚了回去。
這一氣追擊,竟有三十余里,來到青峰山下,方明軍憑直覺感到不對勁,下令停止追擊。副將左沖說:「敵人已進山裡,逃路窮盡,正好一舉殲滅,為何收軍?」
韓林兒睜大雙眼問:「一點希望都沒有了?」
朱元璋以目視詢劉伯溫,劉伯溫說:「宋濂之言,非常確切,我很贊同。」
方明軍隨徐達、常遇春來到朱元璋營內,倒頭便拜,道:「罪將方明軍,拜見吳國公。」
追隨朱元璋這麼些日子以來,劉伯溫已經深感他馭人之術實在不簡單。他需要的時候,可說是信任有佳,親密無比,完全由你作主;但事情一過,他又恢復了自己的威嚴,擺出一副高高在上的君王架式。有時,他謙虛到言聽計從,毫無自己意見的程度;有時,又固執的一個字也充耳不聞。關鍵是他自己這時候是不是有了主見。劉伯溫想到這裏,不忙作聲,他要判斷一下,朱元璋這回是不是有了主見。
朱元璋略一思考,笑著說:「就這樣罷,我們這就去見皇上,安置皇上一事,還請丞相全權安排。」
朱元璋看透了馬秀英的那點心事,又一次搖搖頭,說:「他們的看法、觀點,我已全然在心,再議也是無益。再說,作為決策之人,自己要拿出主意,他人之見,也只從他人考慮。」
「來人,給我綁了,交百姓罰辦。」鄧友德慮之良久,終是痛下決心。
這時,朱元璋已感到精疲力竭,身心憔悴。再過去,便是陳友諒長期經營的老巢,要打恐怕沒那麼容易。陳友諒畢竟是當今各路軍中最強大的,要想一舉全部擊潰他,消滅他,根本不可能。朱元璋已經看到這一點,有了駐軍整休的念頭。
「末將在。」曾猛閃進來,恭身應道。
「國公請快說。」
戰爭是極其殘酷的,需要絕對的沉著與絕對的慎密,稍有半點急懆與疏忽,都會受到嚴厲的懲罰和打擊。
到第三十八天,朱元璋想起此事,額上便冒汗,真恨不得親手將劉伯溫抓來問問清楚。這時,他的密探來報,胡大海在合肥,被方明軍打得落花流水。朱元璋再也忍不住了,派吳良去找劉伯溫。過了不久,吳良隻身來報:「劉伯溫隨徐達、常遇春正在集合大軍,準備今日午時前往合肥。」
方明軍部隊一時大亂。方明軍勵聲高喊,還是大亂不已。這時,半山腰傳來劉伯溫洪亮的喊聲:「方將軍,良將擇明主而依,歸了吳國公,保你建功立業,萬世留名,倘若不歸,三萬將士,一個不留。」
在與徐達說話時,劉伯溫的目光一直罩在徐達的身上。他此時已經知道,對於朱元璋的那點心思,徐達早已是心知肚明,併為朱元璋的那份殘忍所震驚,只是不願意說出來。劉伯溫見徐達如此,自己也不好再說下去,只在心裏想:「徐達已知朱元璋心事,卻只是惟命是從。朱元璋真是駕御大將元帥的高手啊!」
「微臣剛剛知曉。」張必先說。
「皇上,南昌既然久攻不下,我們不如撤兵守住通道水口,使朱元璋大軍不能與南昌之守兵匯合,然後在鄱陽湖內消滅朱元璋援軍,援軍既破,南昌當不攻自破。」張必先說。
朱元璋點點頭,道:「我思來想去,總感到我們兵力,比之不足。軍師曾斷言,我攻張士誠,陳友諒必傾國之兵來攻我南昌。如今我按兵不動,他同樣傾國之兵而來。可見,陳友諒滅我之心,猶如我滅他之心,成敗可定天下。」
罷罷罷!縱然是拚死一搏,也要殺出一條血路,也要讓小明王突圍出去。想到這裏,劉福通披甲上馬,親自率軍突圍。奈何勢孤力單,呂珍的部隊又過於強大。一連三次衝出城去,劉福通都被呂珍無情的逼殺回城。最後一次,劉福通的臂上挨了一箭,若再偏些,恐怕連命也沒了,劉福通只好下令:「緊閉城門,堅守不出!」
李善長知道,這事朱元璋心裏明白,自己搶先說了不怎麼好,於是把目光投向劉伯溫說:「我想聽聽軍師的看法?」
由於三路大軍失利,形式即刻逆轉,元軍又集中兵力對宋政權發動攻擊。元朝對劉福通深惡痛絕,一心只想置義軍于死地,以重新鞏固自己的統治,這時便傾其精銳,派出最兇狠的兩支軍隊,分別由擴廓帖木兒和勃羅貼木兒率領,對宋政權的包圍一步步縮緊。擴廓帖木兒移軍洛陽,加緊對汴梁的進攻;勃羅貼木兒則竭力切斷汴梁與山東的聯繫,拚命攻打曹州。不久,曹州陷落,紅中軍首領陣亡。勃羅貼木兒繼續揮師北上代縣、陶卜齊、士默特左旗北,駐進大同,切斷汴梁與中路大軍的聯繫。同時,擴廓帖木兒則移軍虎牢,分兵南進陷歸、毫、陳、察,北出汴東,置戰船于黃河內,派兵據守黃凌渡。而且又請發陝西、山西各路元軍,把汴梁包圍得水泄不通,想趁朱元璋、陳友諒大戰之際,將這位義軍領袖一舉殲滅,把多年來被義軍攻打的仇恨發泄出來。
「無論什麼問題,將軍但講無妨。」
「章溢病了?快帶我去看看。」朱元璋頓時非常著急。
「陳友諒心高氣傲,雖剛遭失敗,滅我之心不死,一定會乘機進攻南昌的。」李善長說。
陳友諒聽著朱源生的介紹,一語不發,未了,皺眉說道:「我只想請軍師儘早將大艦造好。」
徐達跟隨朱元璋多年,打仗無數,而且基本都是以勝告終。他是個天生的軍事統帥,朱元璋的江山,差不多一大半是他打來的。徐達是個酷愛打硬仗,大仗的軍事指揮家,譬如上次的南京守衛戰,他就頗費心思,立下不朽戰功。這回,他把心思都放在決戰陳友諒的軍事謀劃上,朱元璋卻突然讓他去打合肥。對朱元璋,他是尊敬的,尊敬到崇拜的地步。而且,在以往的戰事中,他與朱元璋是非常容易溝通的,而現在,似乎在一些問題上比較難溝通。朱元璋以前凡事總一再徵求他的意見,可這一回打合肥,簡直不讓他講話就直接安排部署。讓他聽劉伯溫的,他甘心情願,因為他清楚地看到,劉伯溫確有三國諸葛之才,只是這次打合肥不知是不是劉伯溫的主意。徐達帶著這個疑問,早早便到劉伯溫的聚賢館。
「是!」眾將軍齊聲答應,聲震酒宴。
他對北發出心聲,渴望朱元璋能聽得見。
三組人馬剛剛出宮,呂珍率兵前來。王皇后見了,並不驚慌,命一組阻擊,二、三組護著他們前行。拐過幾個彎,留下二組阻擊,由三組護著他們……
安置好小明王,朱元璋打道回府。這次出征,沿途有郭麗兒陪伴,遇事時還是常常會想到馬秀英,一到南京,朱元璋便去找她。見了馬秀英,象是見了久別的老朋友一般,朱元璋非常高興。馬秀英來親近他,他卻有些不太情願。除了郭麗兒,沿途他又收了兩個女子,一個是陳州人孫氏,一個是壽州人李氏,後來朱元璋做了皇帝,封孫氏為成穆貴妃,李氏為淑妃,這是后話。只因這倆女人,一個比一個花容月貌,美艷絕倫,呆得久了,對馬秀英,他已激不起半點男女之情。
小明王在安豐城裡的皇宮,是原來城中的一間舊廟堂改建而成。這廟堂四周是填土的耐火磚建造,又厚又高,裡外三道牆,圍著中間一個小殿。韓林兒與幾個嬪妃呆在這殿里,等候外面的消息。
「這……」常遇春還是不太明白,但見劉伯溫只顧去笑,心裏頓時很不樂意。李善長見了,這才解釋道:「方明軍兵發,陳友諒必然得知,知我後顧無憂,必退兵守住鄱陽湖水口,以防我援軍與入湖鄧元帥守軍匯合。」
「可是,如果先打陳友諒,張士誠難道不會乘虛而入。」汪廣洋問。
劉福通回到大元帥府,支頻疑眸認真地想了一會,喚來幾十名親隨,一一作了交待,作為義軍的領袖,他清醒地知道,此刻只要軍心不倒,皇帝就有救。為此,他要使出最有效的一招,讓他的軍隊下決心來打好這或許是他指揮的最後一場戰爭。
方明軍雖然堅信自己的做法正確,但張士誠一再嚴令,也不得不聽。同時,他此時也認為,朱元璋此舉,只不過是以攻為守,擔心他們會趁虛去攻南京。於https://read.99csw•com是,一不做二不休,帶了三萬人兵,齊齊追出城去。
趙青雲聽了,跪拜于地,長聲抽泣:「感謝國公的大恩大德,我主有救矣!」泣罷出去,翻身上馬,急速去給劉福通報告好消息。
「可是,如果不是朱元璋來救我,我的命恐怕早丟了,還哪裡來什麼尊嚴?」小明王說。
「趁此短暫時期,派使者前往張士誠與方國珍處聯絡感情,消除他們的敵對之心。同時要加緊修造大艦,訓練水軍,迅速派出精銳部隊,增援南昌,加強守護,待陳友諒來犯,迎頭痛擊,,直到將他們打退,然後乘勝追擊,最後完全消滅。」
胡大海率二萬人馬,離城十里安營紮寨,第二天一早,便傾巢而到合肥城下。胡大海在眾將士的簇擁下,指名道姓,挑戰方明軍。
三天後,朱元璋收到快馬來報:「南昌被圍,趙德勝戰死。」
沐英點點頭,說:「恐怕只能是這樣,過兩日,就可以清楚了。」
「方明軍都不追趕?」
「好,章溢之事就這麼定了。不知二位,可有什麼要求,如能說出,我定設法滿足。」
這個沒用的人!王皇后在心裏說,嘴上不敢吱聲。
朱元璋見章溢動了真情,忙抽身退出,一邊說:「看,我來了,讓你流淚。好好養息身體,需要什麼,讓人跟我說一聲,我一定辦好。」
主意既定,朱元璋召來趙青雲,說:「你可速回安豐報信,告之小明王和大丞相劉福通,就說朱元璋援軍,即刻可到。」
陳友諒聞言頓時來了精神,傳旨:「召張定邊、張必先、鄒普勝進見。」
他劉福通,從十五歲便加入白蓮教,跟隨在彭瑩玉身後開展反元活動。為推翻元朝,他願意獻出自己的一切。彭瑩玉死了,他與韓山童一道宣傳,並推立韓山童為「明王」,韓山童在舉義前就死了。重情重義的劉福通,卻並沒有趁機取而代之。他振臂高呼,高高地舉起義旗,推立韓山童的兒子韓林兒為「小明王」。從這以後,他率領義軍,轉戰南北,攻城掠地,只是與元軍為敵,對堂堂的大元帝國,進行了毀滅性的打擊。正是他劉福通,首創了元末的起義,宣告了大元帝國滅亡的開始。劉福通和他擁載的小皇帝,經過一番轟轟烈烈的勝利后,做夢也沒有想到,在後起於他的義軍一支支發展到相當勢力的時候,他劉福通竟會落到今天這步田地:
「這種時候?」
朱元璋!他不但是一位稱職的國公,更是位稱職的軍事家。放眼他身邊這些文臣武將,又有哪一個能及?在謀略上,自己似乎比他略高一籌。可是,這次他一手策劃的攻城之役,就算自己能想到,卻不可能去做啊!想到這裏,劉伯溫不由打心裏佩服朱元璋那份超人的膽量,更深懾於他那份權衡利害得失后的狠心。一將成名萬骨枯,一王成名……這,或許就是一個皇帝與我這個臣子的差別所在吧?劉伯溫不願再想下去……
「這些事,還勞丞相一人費心,全權作主。」朱元璋說:「我與軍師在這大戰之前,還是去聚賢館看看幾位老儒士,以求些賢德之智慧。」
朱文正不作理會,兇猛地追殺劉文義。趙德勝忙喚部將王忠指揮撤軍進城,自己單槍匹馬去追朱文正。
「只是南昌不知多久可破,現在匆忙出兵……」鄒普勝有些擔心。
劉福通聽了,與小明王作別,匆匆趕到城上。只見那呂珍的軍隊,團團轉轉地將安豐圍了個水泄不通,劉福通看了大吃一驚。我死了倒不足惜,只是要搭上小明王的命,斷了我好友韓山童的香火,還毀了我大宋王朝的根基,這樣一來我劉福通豈不成了天下的罪人!
朱元璋得了安豐,登上城門,四處眺望,徐達來報告:已救下皇帝、皇后等一干臣子、宮女、嬪妃,安置在皇宮裡。
有眷養的打手們衝過來,舉刀便砍。朱文正這時酒醒一半,閃過砍刀,揮拳擊去,那打手退幾步倒下,當場斃命。其餘打手見了,齊衝上來,朱文正武將出身,三拳兩腿,打死幾個,只是打手人多,將他團團圍住。就在這時,他的兩個隨從衝進來,殺退打手,護著朱文正出了酒館。
「共要上幾遍?」
李善長追隨朱元璋多年,深得信任,他對朱元璋,雖沒有劉伯溫看得那麼透徹,可是,怎樣博取朱元璋的好感,怎樣說出朱元璋想說的話,怎樣讓朱元璋深信自己忠心耿耿……這些,李善長卻是非常精通。今兒,這麼晚了朱元璋召他與劉伯溫來說這番話,李善長立刻清楚:朱元璋一定是有了主見,只等他們來附合,執行就成。本想讓劉伯溫先說,見他不語,怕冷了場,便說:「陳友諒號稱六十萬大軍,雖說誇張了些,但實際五十萬是有的。而我們,就只有二十多萬,相比之下,實力是差了些。不過,我想國公既然提出這個問題,必定是有了解決的方法。還請國公說出來,以免我等著急。」
「葉琛、章溢都不在館內?」朱元璋又問。
原來,張定邊知道鄧友德出城拖走死馬之後,即增派精兵晚上設伏,一旦有人出城來拖死馬,便圍而殲之。
城裡的情況已經是非常嚴重了,朱元璋原是要他們堅守兩月,可他們現在已經守了八十天,死傷的已經差不多了。而城外的敵人,竟還是那樣強大,他們雖然成倍地死傷于守軍,可是,他們的優勢還是越來越明顯。
送走趙青雲,劉福通抱著一線希望,獨自登上城牆的最高處。放眼眺望,只見呂珍的營帳,此起彼伏。成千上萬的士兵,來來往往,喜戲搏擊。劉福通見了,不由得慨然嘆息。
鄧友德十六歲跟隨朱元璋,多年來四處征戰,攻城奪地,功勞顯赫,從一名親兵直至元帥高位。他為人簡重慎密,不憚危苦,對朱元璋,忠貞不二。這次受命守南昌城,他知事關重大,絲毫不敢怠慢,一邊訓練部隊堅築工事;一邊安撫百姓,廣積糧草;還頻頻派出探子,探聽陳友諒的消息。
呂珍見朱元璋以禮相問,不由也以禮答道:「在下正是呂珍。」
「國公啊,鄧元帥與我們,可是盡了全力,一切就靠你保佑了。」
說完,也不待朱源生說話,經自走了。朱源生望著遠離去的人群,不由得搖了搖頭,說:「太性急了。」
皇后聽了堅持說:「無論如何,你是皇帝,不能去見他,只能讓他來見你。否則,你縱然去見他,低聲下氣,他也不會理你。」
徐達聽后,搖搖頭問:「軍師今日……」
很莊重地送走幾位大將,張士誠便深藏宮中,再不出門,也不去理政事,只把時間花在與一批地主、文人、官僚,高談闊論、舞文弄墨上,有些精神時,便去花天酒地、擁妾抱妓。
「這回我們去,不是求死,是要陳友諒死無葬身之地。」朱元璋說。
四川的明玉珍,原是隨縣玉沙村的一個屯長,看到元朝腐敗,舉國上下,風煙四起。一三五六年,他散盡家財,招兵買馬,得了一支幾千人的部隊,趁隙擊殺元軍。開始,還屢屢得手,部隊迅速發展。不久便遭到元軍主力的圍剿,吃了幾個大敗仗,自知勢單力薄,難成大事,於是率領部隊,投靠徐壽輝。由於作戰勇猛,在徐壽輝手下,不斷遷升,做到了統軍元帥的職位。一次在沔陽湖與元軍作戰中被流矢射瞎一隻眼,人們又稱他「明瞎子」。
城中已經沒有一點糧食,不少老百姓舉家潛逃出城,劉福通見了,也不令人追殺。「去就去吧,讓他們去。」他揮揮手,只在心裏說:「他們若不去,遲早也會餓死在城裡,增添一些城裡的臭氣。」
陳友諒這次懷著必勝的信心,喊出:「直搗南京城,消滅朱元璋」的口號。安排好武昌城裡的事,到第十日,陳友諒親自率領六十萬大軍,直奔南昌而來。為解征途之乏味,他這次帶上了小寅。
「既然你們都知道了,談談我們現在該怎麼做。」陳友諒單刀直入。
「沒想到,一個大元帥,沒想到!」陳友諒大吼著,看著攻城的部隊,又一次被擊退。
李善長認為,可暫緩些時再去。當務之急,是安置百姓,撫慰獎勵駐軍。朱元璋點頭稱是,即讓李善長安置百姓,自己隨徐達、常遇春去城外駐軍處巡視,似乎是忘了小明王的事。
「主帥英明,這確是好辦法,這樣一來,敵艦靠不了岸,艦到后,只好登岸攻城,絲毫也占不到便宜。」趙德勝說:「如主帥信任,我願意督辦這件事,半月之內,拆了舊城牆,退五十步重建新城牆。」
「如要先滅掉張士誠,得算算要多長時間,南昌能不能守得住這麼長的時間。」徐達說。
「非去嗎?」
「來,大家一同敬軍師一杯。」
「難道劉伯溫、李善長……」馬秀英更加不明白,眼睛睜得大大的。
「我想去攻合肥。」朱元璋說。
於是,安排兵士們將皇宮團團圍住,讓幾個謀士輪流喊話,讓皇帝和官吏、宮妃們出來投降,自己急奔城頭,布置兵力,抵禦朱元璋大軍。
「末將遵命,但不知何日出發?」
「傳令下去,削了朱文正左元帥的職位,讓他就在鄧友德帳前做個先鋒,將功續罪。」朱元璋說。
「這麼晚請你們兩位來,是想請教一宗大的決定。」朱元璋說:「同陳友諒決戰,我看對我們來說實在太關鍵了。我思之再三,總感到我們的實力上有些欠缺,勝算把握不是非常大。」說到這裏,朱元璋徵詢地望著他的軍師和丞相。
實際上,這也是沐英考慮的問題。作為前朝大臣的公子,作為朱元璋的義子,沐英是非常傑出的。每遇戰事,他常常會不由自主地站在統帥的角度來考慮。然而在這幾年戰爭中,他非常清楚地看到,對於每次戰事,他的義父朱元璋都比他看得深遠,比他高明。有不少戰事,開始他並不是都能夠考慮得很清楚,在他堅決地執行之後,往往能夠發現,朱元璋的計謀,比他想的高出一籌。有了這樣的經驗,再加上對朱元璋的忠心耿耿,沐英對朱元璋言聽計從。如今聽了李進的發問,坦率地說:「將軍所慮,本帥也曾考慮過。這種戰略上的事情,你我都要絕對相信吳國公。當務之急,我們要做的是:多準備箭羽、榴木,到時候能夠居高臨下,殺傷敵人,打敗他們的進攻。至於將軍剛才提到的問題,待勝利之時,自然就會清楚。」
「這個……」趙德勝一時考慮不清,吱唔著。
「國公之令,也是三月,與軍師的不謀而合。我看,軍師一定已操勝算,只不過是讓我徐達,去演習一番。」
劉伯溫聽著李善長的話,心裏說:「講這些廢話有什麼用?」沒想到朱元璋聽完,竟然哈哈大笑。
既然事情已處理好了,鄧友德也不留他,任他去了,只與趙德勝還在那兒,商量如果設置陷井一事。在鄧友德看來,這陷井要設置得兇狠之極,具有巨大的殺傷力,這樣才能打擊敵人攻城的氣焰,確保守城的時間。
「聽軍師之言,合肥之戰,相當艱難?」
「這人肉,我已經吃了,再吃幾塊也無所謂。」劉福通說著,又挾一塊放進嘴裏:「皇上沒有吃,很好,沒有褥沒宋徽宗子孫的名號。這回,反正是撐不下去了,落一個清白的名聲離開,好!」
他的幾十萬部隊,只剩下幾萬人;他的幾個省的領地,只剩了這小小的安豐城。他眼睛瞪得大大地望著遠方,怎麼也弄不明白,他已經贏了,為什麼竟輸得這麼慘?
「正是。」朱元璋說:「可他六十萬大軍,被我四萬人馬頂住,算來已經有八十天。其戰鬥能力可想而知;用兵方略,可想而之;敗亡之日,也就可想而之了。」說罷哈哈大笑。
派出趙清雲已有三天,一點消息也沒有,呂珍的進攻,越來越猛烈,城中似乎除了個餓字,便是什麼也沒有了。從來都充滿自信的劉福通,此刻也陷入了絕望。想著那可憐的小皇帝,便移步朝皇宮走去。
朱源生聽罷又搖了搖頭,現同陳友諒相處得久了些,他感到這位知己的皇上似乎太過急躁,但一時還拿不定主意,自己可不可以去勸勸他。
跟朱元璋太久了,李善長知道,如何安置小明王,他朱元璋一定成竹在心,之所以要他李善長的口說出來,因為這不是非常光明磊落的事情。「食君之碌,替君分憂,這也是為臣子份內的事。」想到此,李善長便說:「安豐城小地貧,皇帝顯然不宜在此留住,不如到附近擇一較好的城市,建一皇宮,然後派人用羅傘鑾駕,豪車華馬,迎皇上前去居住,並派兵駐守,以保平安。」
見劉伯溫不吱聲,徐達催促說:「還請軍師將破敵良策快快道來。」
「先生所閱何書?」朱元璋問。
朱元璋與宋濂,緩步走在前面談個不停,忽然聽的到身後傳來劉伯溫的嘆息。朱元璋不由回頭,看到劉伯溫似是精神恍惚,心中猜到他定在胡思亂想一些事情,問道:「軍師是否身體不適?」
朱元璋又悲又惱,悲惱之餘,便生出許多擔心,私下召來李善長進國公府,問道:「南昌守城,依丞相之見,能堅持幾日?」
「不敢,不敢,我在南京恭候國公凱旋歸來。」劉伯溫說。
「末將遵命!」
朱元璋喚來胡惟庸跟隨,帶了劉伯溫,一路往聚賢館走去。到聚賢館時,卻只有宋濂一人在。
朱文正再不說話,掉頭回府,不一會,便披掛執槍,單馬衝出城去。趙德勝見了,忙領一隊精兵緊緊跟隨。
章溢感動不已,宋濂也跟著動心,只是劉伯溫看來,似有些虛偽。又說了些關於養病之事的話,朱元璋等告辭出來,對劉伯溫與宋濂說:「章溢校田畝,定賦稅,功績甚是顯著。待他病好之後,那時南昌戰事已平,我想讓他去做南昌府知府,你們認為如何?」
「那麼就上三遍。」陳友諒打斷朱源生的話說:「上完三遍漆,艦即下水。」
方明軍仰天長嘆一聲,揮劍便要自刎,副將左沖拚命拉著他的右腕,說:「將軍不可,請將軍顧念這三萬士兵的生命。」
「軍師對此事看法如何,請予賜教。」
「這麼攻下去,犧牲太大……」
徐達已經來了一會,見劉伯溫凝目沉思,只當他是在思考進攻合肥之事,一時也不願急忙打擾,這時只見他臉舒眉展,只當他思慮已畢,便上前一步道:「軍師可想出破敵良策?」
眾將軍端酒起立,齊聲說:「軍師神算,應記特功!」說罷,大家一干而盡。
「合肥不比杭州,守將不是張士誠謫系,只是原方國珍的部下方明軍。此人因嫌方國珍勢弱,固降張士誠,如今,我屢敗張士誠,要降此人,並非難事。至於兩個月內能否拿下,我也不敢肯定。但有三個月時間,合肥是能拿下的。」
對於小明王,如能按照他李善長的意見,根本是不想去救的,只是見朱元璋有這樣的想法,而且又這麼堅定,便只有順著要救小明王這條思路去思考了。經過一番考慮,他想到了一些問題,於是開口說道:「就現在的情況看來,要救安豐,必須做到兩點:一是需發重兵前往,二是必須火速前去。這是因為,呂珍是張士誠手下第一員猛將,現在率兵八萬圍住安豐。劉福通率敗軍退避安豐,兵疲將寡,已經不堪一擊,安豐危在旦夕。再加上,就在安豐的北面不遠,還有元朝勃羅貼木兒和擴廓帖木兒兩支勁旅。倘若呂珍久攻安豐不下,他們必然往南來取安豐。因此我們這次去救安豐,需發重兵,既要對付呂珍,還要防止元朝勃羅貼木兒和擴廓帖木兒兩支勁旅的夾擊。」
聰明的劉伯溫,雖然能猜到朱元璋無法接受小明王真來坐在自己頭上,但他做夢也想不到朱元璋對小明王的安置,聽朱元璋如此說,一時茫然,閉口不語。
這話李善長感到又不好回答,正思考,朱元璋發話:「如果他陳友諒能有你常遇春的這般見識,我還敢讓你們去攻合肥?」言罷,也哈哈大笑,聲音洪亮粗重,又遠勝劉伯溫的。
「朱元璋大軍就快到了,只要大家能在天亮后堅持一個時辰,我們就都有救了。」劉福通大聲宣布,身邊的眾將也齊聲吆喝,守城的士兵晚上已聽了這消息,此刻更深信無疑,飢瘦呆死的臉上又多了份活力。
午時,李少波回來,報告:「陳友諒水軍,盡入鄱陽湖中,陸軍紮營鄱陽湖水口,南昌通往外面的各處要道,均有陳友諒軍隊把守。」
在元軍強大的攻勢下,劉福通抵抗不住,只好帶著韓林兒衝出重圍,逃往安豐,可憐城內數萬義軍戰士及宋政權官吏、家屬盡落元軍之手,慘遭殺戮暴虐。
「可大敵當前,由此引發民亂,又怎麼可以?」鄧友德說:「來人,給我綁了。」
「既如此,再將城牆加高三丈,敵艦來時,也無法平地登城。」朱文正說。
「既如此,我們可先以重兵守候西北門,待擊退敵人進攻,再分兵各守城門。」沐英說。
明玉珍趁著朱元璋與陳友諒大戰時,自己做了皇帝,不再輕易出兵,過自己的安樂生活,元朝的大將則趁著朱元璋與陳友諒大戰時,大舉進攻京都周圍城池,招降了紅巾軍丞相田豐,平定山東,重振了軍威。
「依軍師之見,合肥要多長時間,方可拿下?」朱元璋問。
馬秀英對這些雖然也很明白,但心中還是一驚,她第一次感到自己的國公真是太殘忍了些。低頭想了好一會,委婉地說:「還是跟軍師、丞相議一議更好些。」
「倘若敵艦高有十丈,從這裏靠近,猶如平台搭靠,敵軍可以毫無阻礙登城,而我卻如平地守護,無險可憑。」鄧友德說著搖搖頭。
「我看這樣:把城牆退後五十步,重新建築。」鄧友德說。
陳友諒沉思半晌,說:「兵不能撤,繼續圍著。我們回船與鄒太師匯合,明日從東南進攻,一定要拿下南昌。」
劉福通眼睛一亮,搭著韓林兒的雙肩,說:「皇上,說不定還有救。」
於是,陳友諒決定,圍緊南昌,連一隻鳥也不讓飛進、飛出,輪番進攻,消耗守軍實力,一月之內,拿下南昌。
話畢,陳友諒轉身,大步離去。隨他一同到江邊看造船的,還有位叫朱源生的。此人是元朝舉人,不滿元朝政治腐敗,認為大亂之時,當以武力統一天下,讀書之人當研究戰略以輔明主,因此隱居山林,日夜苦讀兵書,研究戰略。陳友諒到武昌后,經人介紹與朱源生晤面,相互交談,甚是合得來,不免互生敬意,陳友諒便請朱源生到軍中,聘為軍師,專門負責籌建水師一事。
朱元璋微笑著,鼓勵的目光瞧著馬秀英,但她還是不願說下去。她現在已經完全明白,朱元璋今天的這番話,為什麼只能對她說。原來,他為了勝利,要讓他的義子以及最忠誠的四萬部下,都去為他拚命,用他們鮮活的生命來摧毀陳友諒的強大攻勢,來贏得最後的勝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