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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篇 走向皇權 第八章 坐龍椅

中篇 走向皇權

第八章 坐龍椅

正月初四這天,果然是風和日麗的好日子,也是朱元璋一生中心情最好的日子。四十歲的朱元璋,登上皇帝寶座。
陳友諒聽了,睜大眼睛,望望被烈火燒紅的天空,又看看滿湖的屍體,喃喃自語:「這是天意,難道真是天意!我陳友諒竟會敗在那個禿和尚手裡?」
朱升也不再言語。他知道,朱元璋心中早已經有數,一切已成定局,他怎麼說,也是於事無補的。
「沒,只是想來看看。」劉伯溫獨自一人時感慨了老半天,似有一番話要對朱元璋說,沒想到見了朱元璋,竟然撒了個謊匆匆回去,心中很不是滋味。
這時,湖州、杭州、紹興、嘉興等地均被朱元璋軍隊佔領,獨有無錫還在張士誠手中。徐達親自率兵前往,原以為一舉而破,奈何無錫守將莫天祜堅守不出。徐達猛攻二日,仍不能破,正與馮國勝、常遇春等商議攻城之計,接朱元璋旨令:「繞道而行,速取平江。」
張士誠喘著氣,在眾人的簇擁下,來到南門城上。舉目遠眺,果然見徐達的高台築得又高又堅實,軍士們上上下下,忙忙碌碌,正往高台上運送火藥、火器等物,張士誠見了,大驚失色,脫口道:「這如何是好?這如何是好?」
正在這時候,張軍彪的大艦逼得更近,大聲地對船上喝道:「朱元璋,還不投降,硬是要撂進湖中餵魚?」
陳友諒的船隻高大,直直前沖,非常迅速,雖然中彈不少,但有幾艘已直逼中軍。按劉伯溫安排,朱元璋居中軍指揮。他所乘的船,是自己水軍中最大的一條船,但與陳友諒的大艦相比,實在是三條不及一條。如今他的中軍營被陳友諒的幾條大船衝散,已是孤船一隻,被一艘大艦緊逼著,向南駛去。大艦正是陳友諒水軍悍將張軍彪所領。張軍彪此時以發現被追擊的船上是朱元璋,不由得大喜,對水兵們說:「天大的立功機會來了,我們不惜一死,也要將前面這艘船擊沉,消滅朱元璋。」
「我等安葬好天敘和天爵的墳墓再走。」郭麗兒說。
「願吳王順應民心,一統天下,以慰天下百姓之心。」李善長等人,齊聲高呼。
「說得好,說得好,難為你有這樣的認識,能深明大義。」朱元璋非常高興,暗自欣賞自己識人的智慧,站起聲說:「你快去準備,明天一早就出發直奔濠州。記住在淮河裡,解決小明王。」
窮寇莫追是庸人的格言,如果你放棄了追窮寇的機會,到時候只會讓你懊惱不已,很可能是讓他追殺殆盡。所以,對窮寇一定要追殺到底。
士兵倒地便拜,說:「正是,請國公速發兵北上,救濠州於水火。」
朱元璋見付友德茫然,知他擔心人少難以成功。接著說:「見了小明王,你出示此玉牌,小明王知是我派出的人,必然全力配合,他的身邊,還有一流勇士三、四百名,你們合在一起,一定可以保護小明王出城。要特別記住:絕對要保護小明王一人出城,其宮女、嬪妃、衛士,犧牲多少,在所不惜。告訴小明王,為擺脫張士誠的追擊,出城后即往西入淮河,這樣可以順流下到合肥。」說到這兒,朱元璋突然停住,細細的眸子里露出審視的光亮,久久地盯著付友德,好半天才開口道:「還有件更難辦的事情要你去辦,不知你是否樂意?」
朱元璋與劉伯溫一路巡察,遠遠瞧著這偌大的鄱陽湖,竟成了一個宰人的屠場。無論是船上還是水中,到處都是被刀砍、槍刺,水溺、火燒的流屍。滿湖的碧水,為殷血的鮮血所侵染。朱元璋知道:在那滿湖的浮屍中,有不少是自己的部下,包括了那個用自己的性命救了他朱元璋的吳良。然而,戰爭就是如此。如果不是他殺死了陳友諒,就一定會是陳友諒殺死他朱元璋。霸主之爭,或者說是皇權之爭,從來都是你死我活的。朱元璋這麼想著,嘴上卻萬分惋惜地說:「這一戰,犧牲實在太大。」
張彪想好一肚子話要說,沒想到葉參軍竟這麼追問,一時語塞,怒目而說不出話來。
郭麗兒聽得門帘響,忙迎出來,見朱元璋自言自語,不由得非常擔心,上前一步拉著朱元璋的手:「國公,你真是太辛苦了,到了這裏,嘴上還在說打仗的事。」
「好罷,我就這麼頂著,還望軍師速去速歸。」
「國公洪福齊天,一切皆有天定,伯溫只是遵天意啟示罷了,全是國公自己造化。」劉伯溫說。
常遇春忙去準備。朱元璋安排事畢,滿面春風,去了后艙,進左艙時,對右艙看了一眼,自言自語:「劉伯溫,劉伯溫,你看我安排的這一仗,又當如何?」
第二天,常遇春親自到城下叫陣。張士信帶了呂珍、五太子、徐義前來迎敵。
「軍師救了我一命,元璋感激不盡。」朱元璋走到劉伯溫面前,真誠地說。
「好,升周德興為左翼大元帥。他所帶的士兵都升一級,從中挑出一千,充實我的衛隊。」朱元璋說:「有這麼好的將帥,這麼忠勇的士兵,何愁張士誠不滅,天下不一統?」
高明的戰略家總是善於通過各種方法、不露聲色地左右對方的動機,改變對方的決心,達到自己的目的。
語氣慷慨激昂,萬人呼來,氣壯山河,震天動地。朱元璋聽了,心情激動不已。這是李善長的精心安排。在朱元璋看來,要論謀略,李善長雖不及劉伯溫,但對李善長,有種親切與放心的感覺,而對劉伯溫,則就恰好相反了些。
朱元璋一邊脫衣,一邊含淚說:「你此去,還請放心,你的妻子小孩,我今後一定好好照應。」
正在朱元璋生命危在旦夕之時,幾個衛士催他上小船先逃,朱元璋看著不遠處陳友諒的大艦,心裏明白:如果此時自己上了小船,是一定逃不了的。於是,堅決地搖搖頭,慷慨激昂地說:「事已至此,我不能拋下大家。」
「你會被他打敗嗎?」
「丞相可不要亂說,以前是鹽販子,後來不是做了吳王么?」
李善長聽到這樣的問話,懸起來的心頓時放下,也不等劉伯溫開口,便說:「從臣掌握的史料看,皇帝登基,不是一定要等天下完全平定才舉行,時機成熟即可即位。譬如昔日漢高祖,滅了強敵項羽之後,即登皇帝位,目的是安慰眾臣,使天下百姓歸心。」
馬秀英與郭麗兒都要同去濠州,因那兒有她們義父與父親的遺骸,是她們的故鄉,所以朱元璋特許她們二人同往。吳王府顯得有點兒忙碌,獨有朱元璋,似與這些都毫不相干,坐在花園亭中,面對眼前波光漣漣的湖水,似見非見,劉伯溫走到身邊,也不曾發覺。
「現在成了什麼?哈哈,哈哈……」
事後,就在軍中大擺宴席,齊集眾將,高歌暢飲,還請戲子到軍中唱戲,一連熱鬧了三天三夜。早有人把這事報告李通。李通聞報大悅,道:「胡大海不過是個粗鄙村夫,如今自驕自肆,鬥志盡喪,正是我全軍出擊,解嘉興之圍的天賜良機,我們一定要緊緊抓住。」
徐達進駐杭州府,讓人帶來李伯升,親自上前為其鬆了綁,說道:「久聞將軍是江浙最聰慧賢德之人,我認為聰慧的人應該知天時,順潮流,你認為當今天下該歸於誰人?」
尊高祖無皇帝、廟號德祖。
「連我都不認識?」朱元璋很是憤怒。
「當然不會。只是凡事都有萬一。實際上,我主要是擔心你。」
「此一時,彼一時。這話可是你說的,徐達,你聽說了吧?」李善長說。
當朱元璋聚攏了文武百官,商議準備給陳友諒最後一擊的時候,劉伯溫匆匆趕回來了。劉伯溫聽罷眼前雙方的情況之後,大笑說:「恭喜國公,陳友諒定敗在最近三日。」
吳良替他死後,如今是付友德做他的侍衛長。上次「盪天號」被炸沉,身邊的貼身衛士全部炸死,這些兵勇都是付友德剛找來的。朱元璋見他們呼付將軍,好漢不吃眼前虧,隨他們走去。
常遇春反敗為勝,既解了圍,又解了銼船之恨,但因畢竟就剩了俞通海的一支船隊,也不敢冒然追殺,只整頓自己的船隊,收兵回營。張士信部隊好一陣忙亂,待著火的船隻一一沉入水裡,這才漸漸靜下來,對面的敵人早無蹤影,湖面靜悄悄的,張士信懊惱不已。
「真的是不清楚,還望先生明示。」
「你認為我給了他丞相做,他劉伯溫還要給我氣嘔?」朱元璋聲音很溫和,象是在問朱升,又象是自言自語。
……
「如今天下百姓太苦了,待我當了皇帝,他們一定會過得好些。」朱元璋一時思緒萬千,禁不住勒馬于山前不動。後面浩浩蕩蕩的大隊人馬,一時彷彿都凝住了似的。馬秀英掀開轎簾,緩緩地走到朱元璋身邊,說:「元璋,是不是先回家看看?」
「我這就去辦。」黃敬天說完要走,被一旁的張士信喚住。道:「黃大人,你來。」張士信是張士誠親弟弟,居張士德后,士德在守蘇州時為徐達所殺,張士誠便更重視這位小弟。為進一步在浙江建立割據的獨立王國,多次逼迫元江浙行省左丞相達識貼木兒讓位給張士信。達識貼木兒沒有辦法,只好交出權力,移居到嘉興,後來被張士信派人毒死。張士誠當了左丞相后,對黃敬天、葉德新、蔡彥文這三個謀士信任有佳,大小事務都交他們去辦理,樂得自己可以花天酒地。
「哦。」朱元璋猛然醒悟,不由哈哈大笑。說:「對、對、對,我該安安心心地陪一陪你。」
「五萬之眾。」
朱元璋讓李善長坐守南京,身邊帶著劉伯溫。在他看來,劉伯溫並不是理想的臣子,特別是在破合肥后,劉伯溫請辭回故里,朱元璋心中更是非常不痛快。但他已清楚地看到,在他的所有的謀臣中,只有劉伯溫能有似乎是事事高於他的見解。在這一生最關鍵的時刻,他不能讓他離開。他要把他留在身邊,借他的智謀來打贏這場決定命運的戰爭。他甚至相信,這是成敗這場戰爭的關鍵。
李善長手捧金冊玉璽,授給被封為皇后的馬秀英。馬秀英接過金冊玉璽,疲憊的臉上露出安祥的笑容。這麼些天來,她實在太忙了,忙得幾乎是睡不成覺。
「好吧,就把它們葬在這兒。」朱元璋說完,匆匆地轉身上馬,對沐英說:「你給我把郭元帥的墳墓好好整一整,到時我還會再來祭拜,眾將士們都辛苦了,跟我回去罷。」
佩戴勳章最多的將軍不是最好的將軍;最輝煌的勝利,常常是超出一般的策略思考,越過通常的勝利形式;那種通過浴血奮戰才取得的勝利,往往不是最好的勝利。
付友德來得很快,出來一見朱元璋,不等那些兵勇開口,一把掀開他們,倒地便拜:「國公受驚,請賜罪!」
山那邊的小路上,終於冒出來一群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小。漸漸地走近了,朱元璋這才發覺他們衣衫襤褸,身背羊皮鼓,手拿破碗,連年紀還剛過二十的,也柱著一根棍子。
馬秀英與郭麗兒止了哭聲,回頭看看朱元璋,雙雙轉身將朱元璋扶起。郭麗兒淚眼望著朱元璋說:「我想在這裏給天敘、天爵各造一墓,讓我的兩位哥哥守在父母身邊。」
幾百條大艦,一刻也不停留,箭一般朝朱元璋的大營衝去。朱元璋的小船,哪裡抵擋得住,很快水營便被衝破,幾百條大艦,橫闖直闖,好不得意。陳友諒見了,笑聲不已:原來朱元璋這禿和尚,竟這麼不堪一擊。於是大聲喝道:「誰捉了朱元璋,無論是死是活,賞金萬斤。」
常遇春眼睛閃亮,朗然說:「我這就去準備。」
「這個,應該。」
張士誠並不喝粥,鬆了綁后,獃獃地坐了好一陣,入夜時,解下衣帶,自縊而死。第二天李善長再來時,只見了那碗冰冷的粥與一具冰冷的屍體。
誰知元統治者竟不能容,派兵晝夜攻打,張士誠漸漸不支,正商量投降之事,元朝突然罷兵,原來是劉福通已分兵三路北伐襲擊元軍,元軍大都吃緊。張士誠有驚無險,便一邊盡情享受這帝王的滋味,一邊四處攻城掠地,以為享受之需。偏是朱元璋也在拚命擴張,到後來便與張士誠領土形成犬牙交錯之狀。鹽販子自然看不起化緣的和尚,從不把朱元璋放在眼裡,但在杭州吃緊之時,張士誠總算是領教了朱元璋的厲害,為繼續保住富貴,為能爭得口氣,張士誠毅然地投降了元朝。元朝雖然給了他個太尉之職,可他仍享受自己誠王的待遇,三宮六院不說,當陳友諒與朱元璋激戰時,他連元朝官員的妻妾也敢去玩,元朝拿他也毫無辦法。
聽劉伯溫此言,朱元璋明白他對自己的這次出擊並無信心,不由心中有氣。但轉念一想,劉伯溫向來料事如神,如果被他言中,到時豈不一敗塗地。想到這裏,道:「依軍師之言,水營當如何重新布置?」
吳良激動地說:「能為國公而死,吳良死得其所,雖死而無憾。」
「丞相說的非常對。」劉伯溫說。
「國公此計大妙,一來使他不得安寧,二來可挫他的士氣。」劉伯溫說。
這時候,杭州城裡,李伯升正率軍出城迎敵。徐達見李伯升儀錶堂堂,氣宇軒昂,便有心招降,於是說道:「久聞丞相是個有膽有識的精明人,今日一見,果然不凡,只是不知象丞相這樣的人,何以竟隨了張士誠這般無德無才之人。」
「這全是國公吉星高照,萬事皆吉,哪裡是我劉伯溫事情。」言罷,倆人哈哈大笑起來。
「既然這樣,我又何必找一個要給我氣嘔的人來做我的丞相呢?」朱元璋心想,卻並不言語。
主持登基大典的,自然是李善長與劉伯溫。在未定主持大使之前,李善長一直放不下心來。憑多年來的經驗,他深知朱元璋更信任自己些,與劉伯溫,則有些距離。但朱元璋這個人變化太快,今天要被他殺頭的人,很可能由於某種原因明天又得以重用。更何況,劉伯溫在一些文士名人之中享有崇高的威望,近來把許多事做得非常出色,如今要建立一個嶄新的國家,需要這樣的人才。特別是最近一段時間里,仰慕劉伯溫名氣前來投靠的文人隱士有好大一批,這使朱元璋非常開心,也令李善長多出一些擔憂。好在最後還是選定李善長做開國大典的大使,李善長噓了口氣,同時在心裏對自己說:今後,一定要設法除去劉伯溫這個競爭對手。
劉伯溫如上次解南京之圍一般,對每個將帥的戰事,一一作了較詳細的安排。眾將帥都一一領命離去,最後只剩下徐達元帥一人,不作安排,徐達正在吃驚,只見劉伯溫朝他招手,忙走過去,只聽劉伯溫小聲說:「徐元帥可率精兵三萬扼守湖口,取了陳友諒的性命。」說完,劉伯溫已是大汗淋漓。
「好罷,就依眾位之言,登皇帝位!」
「好一個群雄爭霸。可是,誰是真正的英雄呢?徐壽輝,庸庸無為;劉福通,無經國之智?張士誠,貪富貴享受之徒……與其下山後跟著這些人,倒不如就此終老於柳林山泉之中了」
「想郭元帥。應該!我也想去他墳上燒柱香,可這個張士誠,趁我與陳友諒交戰,奪走了濠州,還殺死你哥哥天爵。放心,這個仇我不久就會給你報了。」
「微臣遵命。」汪廣洋說。
陳友諒這兩日象是有點病,頭總是昏昏的。到午夜時,他怎麼也睡不著,起身喚了幾十個衛兵來到船倉。朱元璋派汪廣洋實施的暗殺計劃,雖說沒有殺了陳友諒這個人,卻是狠狠地殺了他的自尊心,他根本不敢一個人獃著,就是上廁所,身邊也得有衛士。
朱元璋點點頭,問馬秀英:「他會有什麼事呢?」
「這得問問劉伯溫,這方面的事他最精通。」朱元璋說。
「具體事宜,請軍師與徐元帥安排,我派人去南昌,令他們迅速出擊,截斷陳友諒所有糧道。」朱元璋說。
本來已經陷入死地,現在又有了生的希望,朱元璋頓時精神大振。只見他強忍著內心的高興,非常擔心地望著吳良說:「這樣一來,你豈不是要落入險境?」
第二天,朱元璋下旨:由徐達任大將軍,常遇春為副將軍,率軍二十萬,去奪取杭州、嘉興、湖州等地。
李通畢竟是細心之人,一邊安排全軍出擊之事,一邊又派出探馬前去探聽真情,到午夜時,一切準備就緒,只等探馬回報,便要全軍出擊。
徐達召集諸將,商議破城之策。馮國用為首,兵將最強,圍住的是平江最險固的薪門,相比之下,湯和所率的兵將最弱,同時圍住的也是平江最易攻入的肯門。馮國用想:若以我之最強兵去攻平江最弱的肯門,破城會更容易些,可是大元帥有言在先,先破城者為首功。想到這裏,便欲言又止。
徐達與常遇春商議,給常遇春八萬人馬去取湖州,自己率兵十萬,圍攻杭州,讓胡大海率兵三萬去攻嘉興。
「一個『火』字,管保陳友諒灰飛煙滅。」
吳良聽了,跪了下去,泣聲說:「感謝國公,吳良在九泉之下,也感激國公的恩德。」說罷,穿上朱元璋的國公服。
正在這時,只見周圍的船上亂起來,一個水兵報告說:「敵人鑿船,敵人在水下鑿船!」
常遇春見了,無心再戰,回馬舉刀,直向五太子砍來。五太子慌忙閃過,常遇春策馬奔去。五太子欲去追趕,被張士信喚住:「五太子,莫追!」
「朱元璋派人來劫營。」
「我等兵力雖與朱元璋相差無幾,地富則大有過之,且人口眾多,資源豐富。朱元璋來,我只要堅守各城池,最後他必耗盡財源敗而退兵。到時再趁勝追擊,朱元璋哪有不滅之理。」大將軍李伯升也說。
「朱和尚,你不要小人得志……」張士誠終於開口罵道。
「陛下還請勿要喪失信心,張彪不是說過,他若不能殺開血路,陛下可速往南門出擊,突出重圍。」周仁說。
朱元璋讓徐達坐下,對他身邊的年青士兵問道:「你是從濠州來的。」
徐達命胡大海諸將守住平江,自己與常遇春,李文忠等起程,趕往南京。沒想到,張士誠也真是氣大,拘在囚車上,沿途不吃不喝,一直緊閉又眼,似乎對什麼都不屑一瞥。
那是一個月亮皎潔的夜晚,城外的將士也被這美麗的月色所征服,當晚只是靜悄悄地等待。小明王雖居皇宮,對外面的情況卻了如指掌,濠州早晚要破,朱元璋不可能來救援,這都是他料到的事。他不知道張士誠會對他怎麼樣。張士誠曾打著他的旗號起家,可被朱元璋打急了時又降了元朝。在小明王看來,這種人是很難讓他活下去的。他悶悶不樂地走出大殿,突然發現這美好的月色,月光下的綠樹、假山都顯得格外美妙,象是遊盪著一層裊裊的霧靄。「真美,可是我……」他為自己的生命即將完結而深深嘆息。突然,他看見一道黑影從圍牆上一躍而下。他慌慌張張地往後便退。
朱元璋領著李文忠等,往濠州方向沒走多遠,有探馬飛馳來報:「稟吳王,常元帥已拿下濠州城,正在城門口恭迎吳王。」
朱元璋哈哈大笑,說:「都快快請起,你們沒有罪,不知者無罪嘛。不過要把我看清了,就這個樣子,今後再出這樣的差錯,一定重重治罪。」
那個幾兵勇一時嚇傻了眼,撲通、撲通,一個個雙膝跪下:「我等冒犯,請國公賜罪!」
第二天,朱元璋在吳王府里,召集文武百官、商議進攻張士誠的具體方略。
朱元璋清楚地記得:在這兒,他曾看見一位婦人,後來又看見一位行乞的老漢,他還九*九*藏*書給了這老漢一些碎銀,那可是當時他身上僅有的碎銀……
衛士們聽了,都感動不已。就在這時候,吳良突然脫下了自己的上衣,遞給朱元璋說:「國公請與我換上衣裳,留在這裏,待我去引開敵人,國公自可安然無事。」
1368年深冬,朱元璋在眾臣的陪同下回到金陵城。李善長率眾臣一再進表,奉勸朱元璋即皇帝位,朱元璋一邊對皇帝的寶座垂延三尺,一邊以天下未定,四海未定為由,婉言推辭。暗地裡,他早已吩咐劉伯溫,擇定吉日,準備登基。
朱元璋聽了沉下臉來,堅決地搖搖頭。劉伯溫只好跪拜謝恩,起身時,卻瞥見朱元璋一種他從來也沒有見過的眼神。
「他們兄妹情深,就讓他呆會兒再回來。」朱元璋說完,扭轉馬頭,往濠州城奔去,眾將帥忙著跟上,簇擁在朱元璋身後。縷縷塵埃揚起,又漸漸地落下,一切歸於平靜,人已沒個影兒。
朱元璋又一次真誠地挽留朱升,朱升只好答應遷往應天府居住。朱元璋委其為翰林學士,朱升心裏卻一直不安,不久,請歸故里,去著他的楓林集,後傳於世的有十卷。
「你去罷,陳友諒就在漢王艦上。告訴你的勇士們,見了頭戴皇冠的,殺了準是陳友諒。」
文武百官聽了這番話,群情激憤,齊聲高呼:「拿下武昌,消滅陳理!」
當晚二更時刻,俞通海奉軍師、元帥之命,與廖永忠一道,率了三千熟悉水性的水兵,將船悄然地劃到陳友諒的水寨邊,放起火來。
是啊,去年風調雨順,應該有個好收成。可是……朱元璋極嚴肅地回過頭來,對李文忠等說:「聽到了沒有,是戰爭讓他們去乞討,誰能結束戰爭?是我們!我們要儘快結束這場戰爭,要打幾個大的漂亮仗。」
「這好辦,待從濠州回來,讀了他的『討伐令』,我乘勢給他個官就是。」朱元璋說完,心想:這些文人,嘴言清高,骨子裡還是思謀虛名虛利。
那士兵離去,朱元璋見徐達面帶驚疑,便說:「這事,我會安排好。如今劉伯溫回家探視母病,這裏的戰事,你可要多多費心,不得有半點差池。」
戰略的藝術就是要從所有可供使用的手段中,選擇最適合的手段,並且配合使用,使它產生一種心理上的壓力,以達到所要求的精神效果。
朱元璋聽了付友德的報告,從那天起,他就完全地忘記了這個皇帝,以後一直再沒有提起。眼前他講得最多的,是陳友諒這個皇帝,是他必須必須要消滅這個皇帝!
朱元璋聽了,心裏又是一驚。只聽吳良說:「事情緊急,還請國公以天下為重,快快更衣。」
劉伯溫又是一驚,朱元璋真不愧是朱元璋,剛吃一點虧,立即省悟過來。與陳友諒之戰,確實不是三五天便可以取勝,關鍵是能堅持到最後。截斷其糧道,實屬高明,自己想到的事,還沒來得及說,他朱元璋已經想到了。陳友諒之亡,看來是遲早的事。想到這裏,劉伯溫說:「一切遵國公旨意去辦,還請國公放心。」
張定邊親率十條大艦在前面開路,陳友諒的「漢王艦」緊緊跟隨,一路往北而去。沒多久,遇上廖永安來攻,被打退。廖永安的船被撞破,他掉進水裡,掙扎著,給張定邊的部下亂箭射死。剛解決廖永安,又追來李文忠。李文忠雖然勇猛異常,卻頂不住陳友諒的艦大弓矢多,結果還是被打退。緊接著又來了胡大海……張定邊雙眼已紅,指揮艦隊,一路衝殺到湖口,雖說就剩下兩條戰艦,可「漢王艦」還好好地跟在後面,他鬆了口氣,停船等著「漢王艦」靠近。張定邊爬上去,走進倉內,對陳友諒說:「托皇上洪福,我們已到湖口,出去轉向西北便是武漢。」
胡大海一邊高歌暢飲,一邊密布暗探,嚴密監視嘉興城中動靜。李通探馬的一舉一動,早在胡大海的監視之中,待探馬回城,胡大海即令緊急布防,設下網羅等李通兵出嘉興城。
「旗鼓相當,旗鼓相當罷了。」
「放火關鍵,需借風勢。」劉伯溫說:「以往風勢不盡對頭,依我觀天象所得,明日之風,將直吹漢營,倘若趁機放火,必生奇效。」
黃敬天聽張士信呼喚,忙湊到他眼前,低聲問:「丞相有何吩咐。」
常遇春聞報大驚,忙令水軍到倉內堵塞。可是,哪裡能堵得住,不一會,許多船已下沉。張士信的水軍頭領張橫山指揮大隊船艦衝殺過來。
快到濠州城時,便有一隊人馬迎頭趕來,走進一看,原來是常遇春著他的一隊親兵。
張必先不願聽天意之類的泛泛議論,倒想聽些切實見解,又問:「各有優勢?還請太尉明示一、二。」
「軍師高見,正合我意。從哪裡入手,還請軍師來定。」朱元璋說。
馬秀英去看朱元璋,想讓他勸勸郭麗兒。
「好大的膽子,白天剛敗,夜晚還敢來。這個朱元璋!傳我的旨意,即讓鄒普勝帶水兵去圍堵,一定要把動營的全部消滅。」
「吳王深謀遠慮,勝算在胸。我想為激勵士氣,鼓動三軍,出發之前,來個大型閱兵式,以振吳王軍威,效果可能會很好。」
「我們沒錢……我們不是土匪……」一位膽大的中年人,操著濃厚的鳳陽鄉話說。
「去,把天魔舞隊都招來,今兒要君臣齊樂。」
「算你聰明。」陳友諒在心裏想,「但是,我還是一直要打到你朱元璋的大本營去。」於是說:「傳我旨意,放棄逃兵,直撞朱元璋大營。」
張士誠打下杭州之後,盡量收羅人材,他不公收羅了一些市井混混,窮苦手藝人,也收羅了一些元朝的舊臣和地方豪紳、地主。他之所以要將這些人都收羅到自己身邊來。為的是讓前者替他維持地方秩序,後者既可以為他裝點門面,又可以使他有個玩伴。這些混混與豪紳,得了張士誠的特別眷顧,對他要做的事情,無論是什麼,自然都是熱烈擁護。所謂食君之祿,忠君之事。這些人緊緊地跟著張士誠,儘可能地領會張士誠的意圖,費盡心機地投張士誠所好,以便換回一些好處。因此,他們總是如應聲蟲一般,呼應著張士誠。張士誠話罷,在一陣齊聲的響應之後,混混升上來的戰將蔣輝出列,以特別大的噪音壓住眾人,待安靜下來之後,他情真意切地說:「我乃一市井貧民,追隨誠王舉義,方有今日的榮華富貴。如今為了保衛我們自己的家園,縱然是肝腦塗地,也要拚死護衛。在座的各位,絕大多數,誰不是跟隨誠王,才有今日?誠王對我們恩重如山,是我們的衣食父母。我想,在坐的諸位,無論是誰,都會捨命一戰,打敗朱元璋。」
鄒普勝聽了陳友諒的旨意,忙點兵出擊。
潘軍原以為船隻已經連起來,外面又有一層木排護衛,朱元璋的水軍無論是用什麼辦法,一時都攻不進來。於是,他趁了這戰鬥的間隙,想好好地睡一會。連日來的戰鬥,使得他疲憊已極,倒下去就呼呼大睡。待士兵將他喚醒,他的聯艦已有十余艘在燃燒。潘軍又惱又怕,指揮著漢軍將被燒著的船撐開。然而,剛剛還很平靜的湖面,此時風起浪涌,再加上前面的順風處吹來的濃煙和灰燼,嗆得漢軍們睜不開眼,連呼吸都困難,怎麼也使不上勁。
「待他寫了這篇『討伐令』,他的事,我都會答應的。」
這時,常遇春的船隊陸續駛來,大大加強了朱元璋的防守能力。陳友諒一看再戰下去也撈不到什麼便宜,於是鳴金收兵,回老營駐定,眾將依次前來彙報請功。
曾祖恆皇帝,廟號懿祖。
這麼想著,朱元璋搖了搖頭,卻還是一動不動,似乎象是在等待什麼。
付友德進前,將朱元璋安排他逃往合肥之事一一道明。小明王聞言,心裏升出一線生機,立刻大聲喝出衛士、宮妃,迅速安排逃離。
張軍彪聽了,感慨萬千:常聽說朱元璋有情有義,今日看來,果然如此。何況,殺了這些衛士又有何用?活捉朱元璋,可是立下了天大的奇功。想到這裏,便說:「見你也是個英雄,本來於心不忍,奈何我家漢王非要見你,我也是身不由己,至於你的衛士,與我一樣都是各為其主,我哪裡又想殺害他們,只要你隨我去見漢王,我都依了你。」
又到了金槍河邊,往前五十里,便是濠州城,常遇春正在組織攻城。往右去,只有十幾里,繞山沿嶺一條小道盡頭,便是太平鄉,是他朱元璋出生的地方。記得當年郭元帥死後,為了逃避郭天敘的殺害,他與馮國勝、湯和連夜逃到這裏歇息。如今,馮國勝去了;郭天敘在南京被殺;郭天爵在濠州破城時戰死……這些人的死,似乎都與他朱元璋有關。可是,這絕不是我朱元璋的錯。
「他的才智、學問,是你身邊的人都比不上的,可如今還是個沒有實職的軍師。」
這邊張士誠在自己殿中演著棒打葉參軍的鬧劇,那邊徐達已想到了一個破城的良策。徐達站在離城不遠的土坡上,望著高高的城牆思考良久,突然心中一亮。他急回大營,令大軍在城外高築木塔,木塔上設置火炮、噴筒,直對著城內。木塔修得比城牆還高,站在上面,把城裡的情況看得清清楚楚。木塔只在西南北三面築建,留下東門不築,用重兵守候以重創敵人主力。
小明王接住細看,頓時驚喜,說:「你過來說話,朱政事喚你來找我何事?」
葉參軍的話未落音,張彪忍不住一步向前大聲斥道:「葉參軍,你竟在這時鼓感人心,唆使陛下降敵。想當初陛下在高郵起兵稱帥,朱元璋還只是郭子興手下衛兵,你……」
前日為張軍彪追殺,他險些送命;還有他的「盪天號」被毀,他也本該送命……這兒的危險實在太多,萬一我死了,沒有人能替得了我,天下很可能就是他陳友諒的。如果是陳友諒死了呢?朱元璋順著這個思路想下去,不由有豁然開朗之感。立即召汪廣洋來見。汪廣洋是鎮江知府,前不久鎮江被張士誠攻破,汪廣洋逃回南京,朱元璋不作半點責備,反而好言安慰,召其隨軍謀事。
張士誠心亂如麻,看看周仁,拿不定主意。張彪見了,上前一步說:「不管怎樣,事已至此,唯有突圍,保存實力,才可能東山再起。」
「好!軍師來,是否有什麼事?」
「我現在最需要想清楚的,該是用人的事。」朱元璋對自己說。「皇后只能立馬秀英,郭麗兒只能做貴妃,皇太子要立世子標。左右丞相讓李善長與徐達來做。常遇春應該封鄂國公,還有李文忠……」
一時間,陳友諒的大艦已逼進來,常遇春的小船有些已被撞翻,敢死隊員們紛紛落水,頓時亂成一團。常遇春指揮小船迎上去,可怎麼也敵不住大艦。眼見是撐不住了,常遇春只好下令撤軍。他見敵艦追得太猛,徒然想起:如這麼敗退,敵艦豈不尾隨直衝軍營,到時後果定是不堪設想。於是,他下令:
這邊呂珍、五太子、徐義等正殺得起勁,見陣營大亂,也無心再戰,勒馬拖刀,敗下陣去。朱祖亮、王銘、趙繼祖躍馬挺槍,一路追殺。李文忠見了,下令擊鼓,率全軍追殺過去。一時間,張士信留下一地屍身,倉皇逃回城裡。要不是城上弓箭手布置得精密,就此一戰,湖州便破。
封自己的父母為太皇太后。
眼看著火勢越燒越大,就在這時候,俞通海趁著火勢,率領五萬水軍,齊齊地殺了過來。漢軍正忙著救火,正被火燒得焦頭爛額,哪抵得住俞通海拚死衝來的五萬水軍。漢營頓時亂成一團,燒著的船撞了沒燒著的,沒燒著的船又撞了燒著的,偏是這時的風又一陣大似一陣。火借風勢,整個漢營,忽忽悠悠地燃燒起來。可憐十多萬漢軍,不是在火中逃命,最後被活活燒死;就是在水裡掙扎,最後淹死在水中。
探馬回到城中,報告李通說:「胡大海哪象個將軍,已在軍中喝得爛醉,還與將士們划拳作令。」
胡大海聞言大怒,單刀縱馬殺去。兩人在陣中交手,十余會合,只聽胡大海大吼一聲,一刀斬吳榮于馬下。其副將李通見了,連忙引兵退入城中,任由胡大海將士辱罵,只是閉門不出,一連相持了三天。
至於中央領導人的圈定,朱元璋派人悄悄地請來了朱升。在朱元璋眼裡,朱升有如郭貴妃一般是個只求付出,不求報答的人。當年朱元璋正往興旺處走時第一次會晤朱升,朱升盡自己智慧向朱元璋獻出自己對爭霸天下的全部看法,最後拋下「高築牆、廣積糧、緩稱王」三條戰略方針告辭而去。正是這種不思報答的品德,才令朱元璋看重幾分,在大事上,徵求朱升的意見。
眼看船隻緩緩西去,小明王漸漸放心,嬪妃們指點沿河山水,笑聲疊起,真有些兒詩情畫意。只可惜不到天亮,這滿船的人,連同可憐的皇帝,可愛的嬪妃,可嘆的衛士,都神不知鬼不覺地全部沉入河底,隨著清淡的河水,潺潺東去……
常遇春舉目四望,果然見俞通海的船隊無一艘下沉,頓時萌發了生機,長舒一口氣。
「我正要聽你這句話,我不是要你死,為天下百姓想,現在必須讓小明王死。」朱元璋說完,細眼死死地盯著付友德。
吳良聽了,心中歡喜,大聲地說:「既然如此,你讓他們離去,我就隨你去見你們漢王。」
「末將願率兩萬精兵,從東門而出,殺出一條血路,護衛陛下出城。如果東門真有重兵伏擊,張彪不幸,陛下可速往南門出擊,一定可突出重圍。」
就在這時,徐達等人帶了張士誠進來。因張士誠態度傲慢之極,為煞其威風,李善長讓人用一條粗繩子綁了,送到朱元璋面前。朱元璋眼皮子稍稍地抬了抬,他想聽到這鹽販子求饒的聲音,沒想到,張士誠竟然連眼皮子也不抬一下,底頭閉目,衝著朱元璋席地而坐。朱元璋有些兒惱火,但還是忍著,微微一笑說:「階下是誰,見了本王還敢席地而坐?」
常遇春仰天長嘆:「我南征北戰,遇到多少強敵,涉過多少險境,都從容渡過,不料今日竟葬送在這裏,真是水火無情,沒半點法子。」
李善長聽劉伯溫這麼一說,心裏有了底,命人拿來文房四寶,三下五除二,很快寫出第三道「進勸表」,給徐達、劉伯溫等一一看過,然後說:「走,我們一同進宮去,將『進勸表』面呈吳王。如果這一次他還是堅持不肯,我們就一起拿劉伯溫是問。」
「並不比你們吳王差。」
「住嘴!」常遇春上前一步,揚起巴掌。
常遇春引兵八萬取得太湖水戰勝利后,直逼湖州城下,在湖州城東安營紮寨。
「徐元帥?」
朱元璋在眾將帥的簇擁下來到濠州,城外早已候著許多恭迎的文武百官及老百姓。這不由得朱元璋想起自己剛進濠州城時的情景:三個和尚,提了十二顆元軍的腦袋,在城門外,受到守城人的百般刁難,但郭子興還是見了他,而且一直就對他很好。是那十二顆人頭的作用,卻也虧了他能賞識自己,更何況,他還將自己的兩個女兒都給了自己……這麼想著,朱元璋回頭看看馬秀英與郭麗兒,揮一揮手說:「我們還是先去看看郭元帥!」
南京的吳王府,新近雖又添了兩位佳麗,但朱元璋稍作嘗試之後,還是覺著郭麗兒最是溫馨,這日散朝後,便從那幽幽之曲經,來到郭麗兒身邊。
朱元璋忍著,並不作一點點還擊,只是設計從濠州救出他的皇帝。
第三天,鑼鼓喧天,旌旗飄揚,刀光閃閃,閱兵開始。十二萬大軍聚集於玄武湖畔,鋪地無邊,齊整威武,大步向前。朱元璋身著紫袍金甲,高立於閱兵台上。李善長、徐達、常遇春、李文忠、劉伯溫、汪廣洋等文臣武將環圍左右,兩千衛兵,守護其旁。
真正的勇士,肉體死了,靈魂還在。他們在絕望時能給人希望,以自己肉體的死亡,換回自己靈魂的永生和他人的生命,這是一種悲劇,也是一種壯舉。
「我們都去。」朱元璋說:「這回,我要親自去,拿下濠州后,一路東南而下,消滅張士誠。」
想當初,就是反擊陳友諒之前,吳王以農民起義領袖自居,但攻打的也是農民領袖,不免未能自圓其說,於是以一統天下為口號,這樣不僅靠了窮人,更靠了地主、豪紳的支持,這才有了今天的局面。可是,也不至於替元朝抱屈,更不至於譏諷鹽販子稱王之事啊!這吳王能贊同么?
「是。」五太子說,跟了張士信一同繞道西門。城上士兵見是主帥與五太子,趕緊放下弔橋,大開城門,迎他們進去。
方國珍只需派兩員大將便可將其消滅,一個攻台州、黃岩、溫州、瑞安;一個攻餘姚、上虞、慶元,把方國珍逼下海。在軍事上最需要花費些力氣的,還是北方的元軍殘餘。要消滅他們,最好還是派徐達去。
張士誠滿面春風,環掃諸將,哈哈大笑。
沉默了一會,張必先說:「這事也不難。可將我五千戰船,用鐵鏈竄在一起,每三十條為一聯,于每一聯船周圍放滿木排,敵人小船不能靠近,若是放火,只是燒了自己;若是偷襲,如陸地攻城,待他上船,便可圍而殲之。」
常遇春看著火船直撞敵艦,心中暗自高興,只等敵艦起火,亂了陣腳,便率兵掩殺過去。誰知,敵艦見火船撞來,並不扭頭逃回,只是努力改變方向,避開火船,繼續向前衝來,有的不幸被火船撞上燒著,其他的船隻也不停下來相救,繞道繼續前進。
小船劃開不到一分鐘,只聽轟轟幾聲炮響,隨著一團團火球落下,「盪天號」頓時灰飛煙滅,船上留下的一些水手,頓時全部犧牲。郭麗兒拉著朱元璋,感激地看著劉伯溫。
徐達見了,便催促馮國用說:「大將軍可能妙計?」
元末爭天下之戰中最大的一場戰爭開始:陳友諒人多船大,五十萬漢軍,陸上湖上,一連幾十里,浩浩蕩蕩。此刻瑞坐「漢王艦」上的陳友諒,眺望著遠處茫茫江面朱元璋的小船,露出不屑一顧的神氣。
李善長注意著朱元璋,從他那不動一點聲色的表情上,知其並不贊同徐達的意見,於是拿眼睛去看劉伯溫。劉伯溫已有原來經驗,反對意見,最好慢些提,於是微閉雙目,只做沒有看見李善長投來的目光。那邊胡惟庸卻是按奈不住,起身說:「張士誠的心臟是在平江,可平江周圍,如湖州、杭州、紹興、嘉興、無錫等地,都是由張士誠最得力的戰將守衛。若先攻平江,他們必然來救,到時候我們處幾重夾擊之中,恐怕難以取勝。但若先攻湖州、杭州等地,猶如砍伐大樹,枝葉先盡剔棄,根本自然易動,如此一來,平江攻克就非常容易。」
付友德走後,朱元璋即喚廖永忠來,吩咐道:「你帶一千精兵,速去濠州城外,注意付友德行動,他從濠州城出來,若是往西去淮河,你一定跟蹤前去,待他們上船,便速速回來告之,若是他不往西去淮河,可趁勢全部殺之。」
穿戴一新的大小官員,簇擁一頂碩大豪華的大轎來到郊外的一片開闊地。在這裏,早設好了祭壇。祭壇是在劉伯溫一手安排下設置的,十分講究、排場:有黃天後土、日月星辰、名山大川之神;有三皇五帝、禹、湯等聖君之位;還有龐大的樂隊,湊出響亮的樂聲,在空曠的大地上回蕩。
「還請陛下多多保重。」張彪拜別,領了兩萬兵馬,衝出東門。張士誠心急,顧不上帝王身份,親自登上九九藏書城樓觀看。
張士信在水上圍住常遇春,銼穿其戰船無數,高興萬分,只等常遇春、俞通海船隻潰逃,便好乘勝追擊,一舉將常遇春消滅在湖內。不料衝去的張橫山久久不能擊敗俞通海的船隊,反而有眾多火船朝自己的大艦飄來,張士信大吃一驚,即令各船注意,讓開火船。
劉伯溫即刻傳來廖永忠、俞通海、常伯仁諸將領,一一作了精心布置,又將自己設計剛造出來的威力極大的火器,讓每條船都一一領去。
「我看就擺一百一十桌,取全國上下,一心一意衛護家園之志。」呂珍說。
「就圍殲西山下那三條大艦。」劉伯溫說:「我們趁夜派一百條小船過去,挑選三千名最優秀的士兵,最好是讓徐達元帥親自前去。」
這時,常遇春率軍已靠近陳友諒戰艦,幾百條小船圍著大艦撕殺,掩護裝滿蘆葦,埋上火藥的火船向前靠攏。陳友諒不知是計,打了一陣,見小船靈活,一時難以殺死船上的人,下令士兵撤後,讓火炮箭弩來殺敵。常遇春見了,忙令小船速行兩則,讓俞通海的火船快速闖進,不多時,幾十條火船中炮,帶著熊熊大火,直撞陳友諒的大船。陳友諒這才知道又中朱元璋之惡計,正要傳令撤兵,張定邊說:「漢王莫慌,我軍不防趁此猛衝過去,縱然他燒我幾艘戰船,我也可衝破敵軍,一舉而潰其軍。」
常遇春的進攻是異常艱難的。陳友諒聞報失去三艘大艦,又聽說湖中飄著的人頭,一時氣得眼中冒火,正準備進攻,不料又報常遇春駕船前來。於是下令戰艦一字排開,迎著小船衝去。
張士誠聽了點點頭,說:「杭州是李伯升在那兒守著,他是我的第一員虎將,想必能敵得過徐達。不過,朱元璋這個禿和尚,確實有些令人害怕。」
「為統一天下之大業,只能如此。」劉伯溫說出了朱元璋心中想的話語。
話剛出口,一飛矢射來,正中咽喉,頓時倒地身亡。眾軍士見主帥陣亡,無心再戰,紛紛舉手投降。胡大海率眾將士一舉拿下嘉興。
朱元璋聞言,心中不快。在他心中,要求臣子,應是能捨棄身家性命而不顧全身心為他所用。如此大戰之際,母親有病,有何看的?但又一想,這裏大政方略已定,我朱元璋已成竹在胸,少了你劉伯溫,仗一樣能贏,於是說道:「母親生病,做兒子的理當去看,只是這裏戰事,軍師可有囑咐?」
朱元璋安排事畢,想問問劉伯溫下一步怎麼辦,轉眼一看沒有劉伯溫的影子,心裏非常不高興,轉念一想,也就明白了劉伯溫離開的原因,由不得淡然一笑。心想:沒你劉伯溫,我朱元璋照樣設計襲敵。略一思考,吩咐喚常遇春來。道:「昨夜徐帥已建奇功,得艦三艘,斬敵三千。現令你率兵三萬,戰船三千去攻郎山水域之敵。常元帥可速去準備,午時可凱旋而歸,我在這裏為你擺慶功酒。」
重賞三千勇士。並讓人將人頭捆在木板上用小船載了,到漢水營前面,滿湖放下,以震懾敵人。
祖考回祖皇帝,廟號熙祖。
「對,聽吳王引導,微臣認為應該先打濠州。」李善長說:「濠州是國公故鄉,即是我們的故鄉,故鄉被占,使我們有國無家之感。這絕不能允許!」
胡大海率兵兩萬,辭別徐達,直奔嘉興。嘉興守將吳榮,嚴兵相拒。胡大海讓軍士在城東六里處安營紮寨,休息一夜,第二日,率軍赴嘉興城下,排開陣勢。吳榮見胡大海就兩萬餘眾,並不畏懼,大開城門,率軍前來拒敵。胡大海一手提刀,一手指著吳榮,道:「還是投降罷,可以免得一死,又可以避免傷及無辜。」
陳友諒站在甲板上,望望身後燃燒在湖中的幾艘戰艦,又看看前面潰逃的敵軍,心想,值!這回一定將朱元璋徹底擊潰。正高興,只見常遇春率船隊往南而去。
「謝國公信任栽培,末將告退。」
去奪回濠州城,朱元璋原是要堅持自己打頭陣,經不住李善長、徐達等人的勸說,還是將這份打頭陣的功勞讓給了常遇春。他帶了李善長、李文忠、沐英隨後。
朱元璋相信劉伯溫的氣象知識,聽了之後,頓時大喜,說:「此番決戰,還請軍師全權發號施令。」
「東山再起?我們還有東山再起的機會?」
「我是從為人的準則、個性上看,這麼認為的,並不是劉伯溫存心要跟你嘔氣。」
「感謝國公不殺之恩,今後再不出錯。」付友德說,眾兵勇齊聲跟著又說一遍。
張必先、張定邊不願自討沒趣,便只有連連點頭稱是,但他們心裏面都清楚,就是陳友諒自己,心中也無絕對勝算之把握。待陳友諒去艦上臨時建的「漢王宮」休息時,張必先問張定邊:「此次決戰,太尉以為勝算把握如何?」
酒席開始,朱元璋再次端起酒杯,對諸將說:「鄱陽湖一戰的勝利,皆有勞于各位將軍的努力,在這裏我敬大家一杯。」說完,雙手捧起滿杯的酒,一飲而盡。
「好,你去罷。」朱元璋說完,揮了揮手。對廖永忠這樣的人,他需要他們做事,又討厭他們的為人。見了這些人,心裏總是憋憋的。
「可是,你知道我為什麼要這樣做么?」
張軍彪令人放下船板,下去幾個軍士,接吳良到大船上來。吳良上了大船,雙膝跪下,向北磕了三個頭,然後站起身說:「張將軍,對不起了,我吳良事已辦畢,該去了。」說罷,一劍刺進自己的心臟。
「朱元璋雖敗陳友諒,但自己元氣也大為損傷,而我蓄精養銳,強大空前。他朱元璋既來,我不妨拒之國門之外,怕他作甚。」大將呂珍說。前不久他雖說丟了合肥,近來又被他奪回,因此對朱元璋很不以為然。
「你認為他是要離開我?」
胡大海見老罵也不是個辦法,苦苦思考破城之計,良久,召來各部將,吩咐道:「李通看來是個有謀之將,不可低估。他如今死活不出來,硬攻城想必也一時難下,我看必須另想高招,方能破城。」胡大海說到這裏,招手示意部將們靠攏來,眾部將頭挨頭緊湊在胡大海周圍,一一聽他細聲敘說之後,個個面帶興奮,點頭稱是。
「八成是私事。」馬秀英肯定地回答。
要做皇帝,當然要把皇宮修好,對了,還得建一座太廟……這些,都可以交給劉伯溫、李善長去辦,用不著自己多去考慮。
朱元璋並不說話,端一杯酒,默默走到船邊,指著被血染紅的湖水,聲音嘶啞地說:「我軍二十八萬軍隊,已壯烈地犧牲了八萬,將近三分之一。今日之勝利,實是他們鮮血換來,想著令人心沉。」說到這兒,朱元璋已經是淚流滿面對著他的文臣武將,大聲地提議:「諸位文臣、武將,我等暢飲之前,敬他們一杯,以表眷戀之情!」
劉伯溫匆匆離去,馬秀英在一旁看在眼裡,過來提醒朱元璋說:「軍師這次來,一定是有事找你。」
「那與陳友諒比又如何?」
「如今,我們雖然取得了勝利,但真正的勝利還剛開始,請諸位切莫就此枉生驕情,壞了大事。」朱元璋接著說:「果真有一天得了天下,諸位便是我共患難之兄弟,到時,該共享富貴。但諸位切莫忘了,我們之所以能有今日之勝利,一是團結,二是高度統一。這兩條諸位在今後一定要切切牢記。而今,陳友諒雖死,其兒子陳理已回武昌,我們必須趁勢徹底消滅之。」
「陳友諒跨有荊楚,兵甲百萬之眾,不是也被那和尚步步緊逼,最後鄱陽湖一戰……」張士信不願說出「兵敗身死」四個字,只是嘆息一聲搖搖頭。
人生一世,有些片段當時看著無關緊要,事實上卻牽動大局。人的一生其實都只要走兩步路:一步是不斷地產生需要,另一步是使需要得到滿足,惟有腳踏實地的智者能夠走到第二步。
李通聞報大喜,即刻召集全城軍馬,連夜出城,悄悄然殺向胡大海軍營中來。誰知剛入營中,只聽殺聲四起,李通大叫:「中計。」
李善長說完這些話,已是額上冒汗,他去看朱元璋,朱元璋朗聲哈哈大笑。
徐達率大軍直抵杭州城下,張士誠正在與艷艷玩得歡天喜地。聽說徐達率大軍來,張士誠一時興趣全無。從艷艷鮮嫩的身子上下來,張士誠長嘆一聲:
胡惟庸雖說官階不高,但自持有才,出列還想再說,朱元璋見了,一擺手說:「你們講的,各有道理,我已經明白,不要再爭。依我之見,要打張士誠,一定要先打濠州……」話到此,朱元璋用眼神鼓勵李善長說完。
「外面無事?」陳友諒問。
「周德興。」
「噓、噓……」口哨在黎明前的夜空里嘹亮激越,遠遠傳開。三千兵水兵聽了口哨,立即彙集攏來,下了大艦,跳上小船,待鄒普勝大艦圍來,他們早消逝在茫茫的夜色中。鄒普勝眺望良久,悻悻然收兵回營。
朱元璋有些氣惱,搖頭嘆了聲氣。這時,又一艘小船劃過來,是徐達領著個年青的士兵。
朱元璋乘小船往南駛了不遠,便遇上趕來救援的徐達,於是上了徐達的「凌雲號」大船。隨後,又與劉伯溫、李文忠等匯合。剛發生的事情,朱元璋一字不願提及,只對劉伯溫說:「陳友諒今日來勢洶洶,回去必然傲氣十足,今晚動營,軍師認為如何?」
張士誠與張士信在隆平府中,一籌未展,卻又是非常的不甘心。張士誠嘆息一聲道:「我們曾東據三吳,帶甲數十萬,佔地千里,何以竟一下子落到如此境地?」
「你放心,我已讓徐達通知沐英來接替你,待你此事辦妥回來,當任府前大將軍。」
「朱元璋雖屬小人,但眼下實是強大空前。陛下剛才也說到,陳友諒跨有荊楚,兵甲百萬,鄱陽湖一戰,尚兵敗身死。如今短短不足月間,陛下連失湖州、嘉興、杭州,現時就這彈丸之地的平江,危在旦夕。不如開門與朱元璋言和,倘仍不失榮華富貴……」
「有勞軍師了,待我拿了濠州回來,再頒『討伐令』,全面進攻張士誠。」
「這麼快就拿下濠州。」朱元璋明知常遇春一去,濠州即刻可以攻下,但還是誇讚說:「真不愧我的常將軍。」
「請吳王即刻登上皇帝位,這也是各位將軍們的心愿。」徐達說。
朱元璋被儀仗簇擁著,銀甲護衛著,登上祭壇祭告天神。祭完諸神,朱元璋莊重地站在那裡,聽劉伯溫替他宣讀祭文。
徐達聞言大喜,道:「就像湯將軍所言,互換困攻之地,攻下平江,都是首功。」
於是,一入鄱陽湖,朱元璋就讓劉伯溫與自己坐在同一條船上。這是他們最大的一條船,取名為「盪天號」。船高五丈八尺,四周圍有夾層的牛皮隔層,以防箭矢,船的后艙居中是朱元璋與劉伯溫的卧室,兩邊住著幾十名萬里挑一的精兵。在前艙寬大的指揮室,朱元璋與劉伯溫正議論戰事。
「張士誠派多少人?」
「對,請國公放心,憑徐達的智勇,一定不會出事,會凱旋而歸的。」
「住嘴!」張士誠大聲喝斥,手指葉參軍,命令衛士:「給我亂棒打出去。」
待汪廣洋離去,朱元璋又沉思了許久,走進裡屋,讓郭麗兒給他脫去國公服,換了便裝。他慢慢地從裡屋踱出來,想到甲板上去看一看,剛到議事廳,便被幾位兵勇舉槍架住,歷聲喝問:「什麼人?」
這是1367年,張士誠四十七歲,東吳從此消亡。
「往北,到湖口去,轉武昌。」
剎那間,整個漢營水寨,都鬧哄哄的。陳友諒正摟著阿嬌睡得香甜,忽聞外面殺聲不斷,披衣起身出來,喚了李進,問道:「什麼事,這麼吵。」
眾人聽了,歡呼聲一片。
朱元璋大怒,抬手撥開槍頭。誰知他雖一身好武功,奈何已多年不練,且身旁剛挑來的這些兵勇都是一流武藝。說時遲那時快,剛被他撥開的槍頭,又立即頂在他的胸前、腰間,他一時再不敢動彈。
「征戰沙場,元帥睿智無人能及,怎麼這些事情,就會不清楚呢?」劉伯溫笑著問徐達。
朱元璋接著封世子朱標為太子,作為開國大使的李善長,又送去金冊玉璽。
東門城外,常遇春、李文忠、胡大海早蓄足力量守候在那裡,見張彪率軍出城,離城漸遠,完全入了伏擊圈,這才下令放炮。隨著接連三聲炮響,三路大軍同時殺出,直把張彪兩萬軍士圍在其中。這兩萬軍士,仍是張士誠之最精銳,雖是強敵當前,仍無一人就此驚慌退卻。張彪此時厲聲喊道:「衝殺出去,護衛陛下出城,人人連升三級。」說話間,前部已與胡大海的軍隊接上,雙方刀來槍去,拚死撕殺,死傷慘重。張彪看見,就眼前一路軍隊擋著,也難殺出路來,何況南北兩側,常遇春與李文忠已漸漸逼盡,知是無論如何也殺不出路來,便又一次厲聲喝道:「衝殺出去……」人隨聲音,挺槍躍馬,直取北路而逼近的常遇春。
「擔心我?」艷艷睜大美麗的眼睛,忍不住嘻嘻地笑過不停。
「我信,我當然信。」艷艷撲到張士誠的胸前,認真地說。在她的心裏,卻有另一個聲音在喊道:「打死我,也不會相信。」
話音剛落,猛聽得一聲炮響,炮彈就在船邊炸開,船身猛烈地晃蕩著,陳友諒差點掉進水裡,多虧張定邊手快將他扶住。
一連幾天,都是如此。朱祖亮說:「我們準備雲梯,組成敢死隊強攻,湖州一定能攻下來。」
朱元璋的「盪天號」被飛彈炸毀,「天命號」又被張軍彪擊沉,如今只好用徐達乘的「凌雲號」來做指揮船。幾日水戰,有勝有負,他並不怎麼在意。他此刻在琢磨的是:如何尋找戰機,將陳友諒消滅在鄱陽湖裡。
「好,你們走吧。」張軍彪對朱元璋他們說。
原來,俞通海是老水軍了,與人作戰,銼人船底,也是慣用的一招,因此,在船底下,都釘了鐵皮,要想銼穿,非常不容易。
李善長這麼想著,抬眼去看朱元璋。朱元璋滿臉帶笑,用鼓勵的目光看著自己。李善長明白,這是在告訴自己,朱元璋完全贊成劉伯溫的『討伐令』,讓李善長帶頭支持。
群臣們聽了,齊聲響應:我們一定謹尊誠王的命令,拚命打贏這一戰。
葉參軍正神氣十足,侃侃而言,突然遭此喝斥,一時懵在那裡,還沒回過神來,棍棒早打在頭上,這才連呼:「陛下饒命!」抱頭退出大殿。
常遇春點頭贊同,於是派趙繼祖前往長興弄來兩千船隻,又調耿炳文水軍前來與俞通海一同由湖上進攻。
「漢軍船隻雖然高大,但不靈活。我們可以派出精銳部隊,圍殲其幾條,給他個下馬威。」劉伯溫說。
朱元璋看完「進勸表」,微笑著對大臣們說:「我以布衣起兵,幸得遇上諸位,捨命相助,征戰十余年,才有今日。雖已擁有江南,但中原仍未平定,北方仍未統一,殘餘的敵人還是不少,怎麼可以做起皇帝來?」
「可是,陳友諒船隻雖聯,但四面皆是木排圍困,要想燒他,委實太難;再者,他船多寨深,我們犧牲若干燒得一聯,也不頂大事。所以我們似乎一直在放火,卻只能損傷其皮毛。」
張定邊聽不清陳友諒在說什麼,憑直覺也知道他肯定是說一些問天問地,罵朱元璋的不平語。便又勸陳友諒說:「皇上,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現在還是趕緊突圍出去要緊。」
三天後,文臣武將,領了朱元璋的命令,都集中在「漢王艦」上。朱元璋要在湖上大擺酒席,宴請群臣。大自然有著異常強大的吐故納新的能力,鄱陽湖面上的污血浮屍,還有被燒的古怪猙獰的船隻,經過三日來的水動風吹,都早已被滌盪的乾乾淨淨。鄱陽湖的湖水又變得這麼碧綠清凈,悠悠然然地鑲嵌著藍天白雲,以及湖邊的青山紅樹。異常殘酷的戰爭已經過去,到處都透著和平的寧靜。死者已已,活者安安,勝利的朱元璋,應該歡杯暢飲!元帥設宴,文臣武將們自然都非常高興。只有朱元璋,面色沉重,似是不快。
誰知他的話音剛落,南邊已傳出炮擊聲,陳友諒扭頭去看,只見那邊的天已被染紅,喊殺之聲,也隱隱傳來。
朱元璋調集與陳友諒鄱陽湖大戰所有部隊,進攻武昌,第二年二月,陳理看著武昌城將被攻破,不顧張定邊等反對,開城投降。張定邊在朱元璋大軍開進武昌時自刎而亡。
「國公,張士誠派兵圍攻濠州。」徐達稟告說。
劉伯溫端著酒杯,送至唇邊,聽張悅此言,不由感慨萬千,「砰」地放下酒杯,十分激動,道:「知我者,張悅也。我現在虎落平陽,無用武之地啊!」
朱元璋這回召見朱升並不是請教他治國的謀略,只是徵求他對李善長與劉伯溫的看法,誰做丞相更為合適些。
說時遲,那時快,劍鋒剛貼肉皮,飛來一矢,正中劍身,猛得一振,張士誠手握不住,寶劍落地。抬起頭來,李文忠騎一匹棗紅馬,已到身邊,將張士誠活捉。李文忠令部下將張士誠捆了,送到徐達帳中。徐達見了張士誠,忙走來相迎,並親自解開繩索,命待從搬來凳子請張士誠坐下,張士誠倔犟地站著,怎麼也不去理會徐達。李文忠說:「張士誠,你如今已是階下囚,還這般拿架子,難道就不怕惱了我們現在就殺了你。」
常遇春看著再拼下去,只有全軍復滅,於是下令撤回。他滿身是血來見朱元璋,不待他開口,朱元璋便說:「我知道,是我安排不好。」
朱元璋已有末日之感,卻又非常的不甘心,他在心裏喊道:「我朱元璋征戰近十載,難道竟落得如此結果?!」
陳友諒和他的漢兵們追殺了一天,又是勝利班師,慶祝之後,便鼾然大睡,怎麼也沒料到,他朱元璋還敢來偷營。大火燃起來,漢兵們便亂成一團,俞通海一聲大喊,三千水兵提刀衝去,見人就殺,漢兵們酒氣尚在,朦朦朧朧,也不知道朱元璋派多少人來,便只好四處逃命,悄有不慎的,便掉入水中。
「是軍師?!」朱元璋似乎非常高興,說:「來得真好!我正在想,此次討伐張士誠,為爭取民心,激勵士氣之見,是不是要寫一篇『討伐令』?」
送走劉伯溫,朱元璋獨立甲板上,遠眺洋洋湖面,突然想起朱升,給了自己「九字真言」,便隱退山林。「九字真言」可說是奪天下之良策,若不是信守這「高築牆,廣積糧,緩稱王」之真言,又何有今天這局面,朱升還推薦了個康茂才,關鍵時建了奇功。
「陸路不通,還可走水路。」李文忠說:「可去長興弄兩千條船來,調耿炳文水軍由湖上進攻。」
世界上如果真有「運氣」二字,差不多都是因為偶然而決定。如果這世上沒有偶然,「運氣」一定會遜色許多。陳友諒的滅亡,按說該是理所當然的事情,但直接導致他死亡的原因,還是因為「運氣」。他已經逃出絕境,本可以絕處逢生,去到武昌他的大本營。可是因為他感到倉里憋悶,想要出來透透氣。結果他的雙腳剛邁到倉前的甲板上,就聽得一聲炮響,岸上飛矢如雨。瞬時間,陳友諒的衛兵紛紛倒地,陳友諒剛明白是怎麼回事,自己左眼、前胸,分別中了兩箭,來不及一聲「啊呀」,便倒地死去。
劉伯溫說完,又笑起來,李善長和徐達,也跟著大笑。笑畢,三人一道拿了「進勸表」往吳王府走去。
「遵命。」
「我當然不怕他。一個禿和尚,怕他做什麼。只是,如果真被他打敗了,到時候,我就什麼也沒read.99csw•com有了。」
常遇春振奮起來,主意也來了,果斷下令:將打壞了的船隻,統統拆去船身,只留船底,上面裝滿火器,點燃了,挑出水性極好的水軍潛伏其下,推向張士信的大艦。
朱元璋宣讀即位詔書,曰:「朕能做皇帝,是上天賜給的。原來蒙古人從沙漠中入侵中國,統治百年有餘,四海豪傑,紛紛起來爭奪天下,而今上天結束了他們的統治。朕本只是一個平常百姓,感謝上天的眷顧,祖宗有靈,終有滅掉強敵的今日,江山一統的今日。承蒙文武百官,賢士萬民的勸進,讓我來做皇帝。為文武大臣、為賢士萬民計,朕于吳二年正月初四祭告天地于鐘山之陽,即皇帝位於南郊,定天下號為大明,以吳二年為洪武元年。是日恭謂太廟,尊封四代考批為皇帝皇后,布告天下,盡皆知之。」
說罷,朱元璋雙手捧起酒杯,撒酒于湖內。船上文武百官見了,一一照此辦理。頓時,清碧的鄱陽湖水,又多了份濃烈的酒味。一頓饒有興緻的酒宴,由此變得再無樂趣。只是,諸多武將心裏,此刻都在想著:「吳國公,實在是有情有義!」
朱元璋的目的非常明確,在短短的一個月中,他親自指揮二十多萬大軍向東來襲張士誠,很快奪回了在進攻陳友諒期間被張士誠奪走的領地,有力地消滅了張士誠的生力軍。
從另一個方面講,朱元璋非常愛他的兒女們,特別愛他與馬秀英在患難時生養的朱標。多年征戰,朱標受了不少苦,而且人人都說他酷象朱元璋,這使朱元璋非常開心,他一定要立朱標為皇太子。這是作為父親,送給兒子的一份最重的禮物,只有給朱標這份禮物,他才感到對得起這位在他艱難時生出來,跟他受了不少苦的兒子。選定了皇后、太子,朱元璋也不用考慮就定了郭麗兒為貴妃。郭麗兒給他的快樂實在是太多了,這麼些年來,朱元璋儘管接觸了不少女人,但沒有一個能象郭麗兒那樣讓他牽挂終生,難以忘懷。郭麗兒似乎就是一個快樂,她純樸無華,沒什麼奢求,她似乎是上天特意給朱元璋安排的,因為她對朱元璋除了付出,從來沒提什麼要求,這實在是太難得了。
「為防前軍失利,敵人乘機一鼓破我水營,現可布防為犄角之勢,敵人進來,三面炮擊,定叫他敗北退兵。」
張士誠本來有些擔憂,可如今朝堂之上,群臣們卻鬥志高昂,紛紛議論,似乎並不把朱元璋看得怎麼可怕。張士誠聽了,心中一時寬解了許多,有些興奮地說:「既然大家都是這麼認為,朱元璋確實也不是什麼三頭六臂,並不那麼可怕。我們就要拿出勇氣,拼了命也要打好保衛我們家園的這一場戰鬥。我們只有打贏了這一場戰鬥,才能保衛了我們的家園,才能保衛我們自己,保衛我們的富貴。你們說是不是?」
這年,朱元璋39歲,從投軍到現在,經過14年的戎馬生涯,他抓住一個個機遇,在一次次慘烈的戰爭中逐漸發展壯大,最後終於打敗了陳友諒,打敗了張士誠。這時,朱元璋已經非常清楚:
張定邊一把抱住陳友諒,哭著說道:「皇上,我們確實是敗了。但是,我們還有武昌,只要皇上趕快突圍出去,我們還可以東山再起!」
朱元璋與劉伯溫說話時,那邊常遇春一切準備就緒,親率戰船五千,向前衝去,劉伯溫見了,大吃一驚,問:「國公又要衝擊敵艦?」
「吳良。」吳良擠出這兩個字,口吐鮮血,睜目死去。
這使朱升感到意外,也感到有些為難。因為從治理國家,從治理國家所需要的德才學識來說,劉伯溫更適合做丞相些;但從朱元璋個人的好惡,從朱元璋的性格來看,李善長無疑更適合留在朱元璋身邊這個丞相的位置上。這種思考,朱升當然無法直言不諱地說出來,可是說假話,朱升又不善於,便只好作思考狀。
「還得用龍鳳年號。」
「果然是這樣?」朱元璋以目問劉伯溫。
這一戰,陳友諒大艦雖說衝進朱元璋的水營,卻不能重創朱元璋的水軍。撞破朱元璋幾十條小船,自己也燒去十余艘大艦。劉伯溫早將水營布置成犄角之勢,攻其一方,便有另兩方接應,攻了半天,也沒什麼收穫。張軍彪的大艦好不容易尋到朱元璋,結果是讓吳良留下永世的英名。
眾將官有南京保衛戰的切身體驗,知道劉伯溫確有真本領,相信由他來發號施令,定能獲取勝利,便都信心十足,鳥雀無聲,翹首等待劉伯溫之令。
「我不可以直言不諱,稍曲一點也得把真話講出來。」朱升心裏這麼想,便開口道:「若是李善長為丞相,跟你一定很合得來;若是劉伯溫為丞相,恐怕有些時候要與你相左,讓你動氣。」
「張士誠不仁不忠,無情無義……」劉伯溫宣讀道:「其罪孽深重,主要有八條:為民之時,兇殺富豪,行劫于江湖,聚兇徒于海島,壟斷鹽貨,牟取暴利,此為不仁,其罪一也;被我圍于杭州,詐降於元,又實叛之,此為不忠,其罪二也;趁我與陳友諒交戰之際,掠我城池,擴其領地,此為無情,其罪三也;以一鹽販身份趁亂起事,竟然稱王,此為無義,其罪四也……」
能成霸王者,必得勝者也;能勝敵者,必強者也;能強者,必用人力者也;能用人力者,必得人心也;能得人心者,必自得者也;能自得者,必柔弱也。
張士誠聽了,非常感動,嘆息說:「在此危難之時,能有張將軍這樣的忠勇之士,真是國家之幸,這次突圍成功,一定重重封賞,張將軍請速去準備,即刻在東門打擊一條通道。」
張士誠仍然一聲不吭,閉目席地坐著,一動不動。
常遇春騎一匹白龍追風駒,著一身赤色戰袍,飛馬向前,那邊張士信見了,騎一匹黑龍駒挺槍來迎,一白一黑陣前攪來轉去,兩人殺了十余回合,張士信漸漸不支。呂珍見主帥危急,策馬來救,這邊朱祖亮喝一聲:「敢以多勝少么?」隨著聲音,飛馬到來,接著呂珍撕殺。
於是,張士誠感到不能再沉溺於自己的一廂情願中,決定在享受中抽出些最寶貴的時間,召群臣到誠王府來商議對付朱元璋的事情。
「又讓我發號施令?」劉伯溫心想:「我就來他個全面勝利,給你看看我的本領。」於是傳令:文官靠左,武官靠右,按官職大小依序站好。
「既然是這樣,我只能即皇帝位了?」朱元璋又以目問徐達。
事畢,朱元璋率百官轉駕太廟,祭拜祖宗,追封四代:
「我吳良跟隨國公近十載,蒙國公愛護有佳,能為國公去死,真正是萬分榮幸。請國公一定不要再推辭。」
自己該做皇帝了!
張軍彪驚得目瞪口呆,此時他才明白,眼前這位義士,不是朱元璋。於是忙上前一步,托起吳良的頭,問道:「請問義士大名?」
「吳王一路辛苦,常遇春迎吳王進濠州。」
李文忠、沐英等一干武將,聽了都非常動心。大家掉轉馬頭,跟在朱元璋身後,沿著城牆往西北,來到一座荒涼的山丘。這裏並排著兩個小小的土包,這便是郭子興夫婦的墳墓。
陳友諒想了想,眼睛一亮,說:「如此舉能擊敗朱元璋,督尉應記頭功。傳我旨意,全線出擊,衝進敵營里去!」
李善長既為開國大典的大使,應天府里的橫幅自然由他親書,想了整整一夜,第二天一早起來,李善長親筆書寫了「天下歸心,皇帝萬歲」八個大字,讓人刺繡在紅綢上,作為登基大典的口號。劉伯溫則忙著一些禮儀上的訓練安排,已是整整兩夜都不合眼了。
皇后非馬秀英莫屬,這不但因為馬秀英是自己的結髮妻子,跟隨自己南征北戰,吃了不少苦頭,更主要的是,朱元璋相信馬秀英的品德:善良、能包容。一個女人,有這兩條已經足以母儀天下了,何況她還富有很高的智慧與自我犧牲的精神,這是一個能促成男人成功的女人。朱元璋雖然知識一般,但洞察力極強,他能知人,從他早年擇妻的事情上就表現出非凡的洞察能力。能知人已進入智人的境界,經過這麼些年的征戰,剛到不惑之年的朱元璋,還能知己,進入了聖人的境界。當他回憶自己怎麼就能當上這皇帝的原因時,很快發現:他之所以能從一個叫化子般的和尚坐到皇帝這個位子上去,是由許許多多個原因促成的,其中娶了馬秀英,也是原因之一。不能說娶了馬秀英,他朱元璋就能做皇帝,但能做皇帝,與娶到馬秀英這樣善良、能包容,富有智慧又具有犧牲精神的女人確實是分不開的。朱元璋從心裏感謝馬秀英。
總是討飯!這不能怨天、怨地,只能怨自己,本王不是也討了三年飯,可現在……我靠了什麼,還不就靠自己?!朱元璋想到這裏,便失去了往日里對這些人的那許多同情與憐憫,開始有些兒反感這些人。他突然縱馬向前,駛向這群人,身邊的李文忠、沐英諸將帥都緊緊地跟隨著。小路上冒出來的這群人,立刻嚇得呆在那兒。
但有一點,陳友諒與朱元璋都清楚,他們的實力差距在消逝。這使陳友諒常常暴跳如雷,大罵身邊的謀士。朱元璋卻因此,暗暗增漲了一統天下的信心。但有一點使他非常憤怒,這就是張士誠每天都在攻他的城掠他的地。這是他憤怒的事情,每當他聞報張士誠又佔了某個城池的時候,因為這些城池都是他的智慧與將士們的血肉換來的。但當他冷靜下來,便不止一次地罵張士誠是個濃包,萬分喜悅地為自己慶幸。如果張士誠稍有頭腦,在這個時候來夾攻自己……想到這裏,朱元璋便會嚇出一身冷汗。這個張士誠,就知道多佔一些地盤!趁朱元璋大戰陳友諒之機,他不但奪回幾乎所有原被朱元璋佔去的地盤,還打下了朱元璋從元將手中奪下的不少城市,前不久佔了朱元璋的老巢濠州,又進軍攻佔定遠……
「末將遵命。只是,我此去……護衛……」
「國公,天下最強的陳友諒敗了,一統天下,再無人與國公相爭。國公該高興才是,怎麼還這般悶悶不樂?」胡大海吃驚地問他。
張士誠打跑葉參軍,氣還未消,早有軍士來報:「敵軍在城外西南北處築起高台,看似就要攻城。」
朱元璋開始封功臣,李善長排首位,為中書左丞相,宣國公;徐達排第二,為中書右丞相、信國公;常遇春為中書平章、鄂國公……其餘百官都晉陞了官級。對劉伯溫,朱元璋考慮再三,決定任他為御史台御史中丞。這個職務,是立於中書省之外的監察機構,位置重要,凡有丞相缺位時,便以御史中丞充任,這是歷代的規矩。可是不知為什麼,當朱元璋有意向劉伯溫透漏這一封賜后,劉伯溫卻找到朱元璋執意推辭說:「御史中丞,伯溫實不能勝任。」
陳友諒心中一驚,但很快鎮定下來,下令一面還擊,一面繼續前進。瞬時間,鄱陽湖上,炮聲震耳,驚天動地,雙方船隻,都被擊沉不少,水面上到處是呼救的喊聲,波濤也染上了渚紅色。
「跟我們走。」兵勇喝道,又喊:「付將軍,付將軍!」
對於君王來說,謀殺是一種極普通的手段,為了能達到目標,君王總是要進行許多有預謀的謀殺,而從不會受到任何法律制裁,除非他被打敗。
李善長聽了,知道朱元璋要故意羞辱張士誠,便介面道:「是做了一段時間的吳王,可他自己把王后、王子都燒死了,連王宮也沒了,現在成了什麼,還請國公明示?」
朱元璋追問其詳,劉伯溫只說:「伯溫非嫌職輕,實在是才能有限,恐難勝任。」
如今的朱元璋,在日常的生活中,也憑白無故地多了許多忌諱,更何況皇帝登基的這種天大的事情。他盯囑劉伯溫,一定要為他擇定一個風和日麗、大吉大利的好日子。朱元璋想起了當初陳友諒登基的事情。「那一天,他還沒有祭拜天地,就下起了傾盆大雨」朱元璋對劉伯溫說:「結果,登基大典被一場大雨淋得如同打敗了的軍隊。」劉伯溫自然深知此事關係重大,如今聽了朱元璋的盯囑,又聽他講了當初陳友諒的故事,深深地感受了朱元璋對登基日子的重視。於是,劉伯溫小心又小心,掐子推算,觀天察日,反覆核對,這才擇定正月初四,為登基最合適的日子。劉伯溫把這日子告訴了朱元璋,剛鬆了一口氣,還沒離開就有人來報告了北伐大軍進取山東的勝利消息。朱元璋聽了,非常高興,激動地望著劉伯溫說:「先生真是言語帶吉,剛告訴我登基吉日,就傳來這麼好的消息。」
「有的,一定有的,請皇上趕快突圍!」張定邊催促著說。
「平平靜靜。」
付友德原是明玉珍部下,不得重用,后投靠陳友諒,進攻南京時被徐達俘虜。朱元璋見他武藝高強,勇猛沉毅,不但不殺,反而親自解縛委以將軍之職。付友德感激朱元璋知遇之恩,這一路征戰,勇猛頑強,身先士卒,屢見奇功。朱元璋見他知恩圖報,更加喜歡,讓人到宿州接了他母親、妻兒安置在南京城內,提拔他為總兵,吳良死後,讓他到身邊暫理侍衛長。幾天下來,朱元璋見他一心一意,慎守職責,比之吳良,毫不遜色。於是,喚他進來,要他去做件大事。朱元璋先拿出一枚精緻的玉牌,交給付友德,說:「這是當初我與小明王分別時,他給我的,現給你帶在身上,率百名一流勇士,速往濠州救小明王。」
朱元璋點點頭,說:「昨日軍師令徐達出擊得勝,軍心大振,我想趁此良時,再重創敵軍。」
待田成仁的話落,這些舊臣、豪紳、地主、富豪都一一掏心表態,暢談自己過去、現在,表明忠於誠王之心,誓死衛護家園之志。張士誠看著、聽著,龍顏大悅,吩咐道:「準備酒宴,朕要與群臣共飲。」
郭麗兒點點頭。朱元璋奪了幾個城池之後,現正準備出兵平江,只因為郭麗兒的一句話,卻決定先去攻下了濠州。
「好了,你們去罷。」朱元璋說。
在朱元璋攻佔南京后,小明王曾封朱元璋為樞密院同簽,后又升任江南等處中書省平章政事。但朱元璋自封為吳國公的事,他也有所言聞。因此聽說是朱元璋派來的,他便不再後退,說:「你有何憑據,快快拿來,不然,我喚衛兵。」
那兵勇睜大眼睛看著他,槍架得更緊,又一次喝道:「你是什麼人?」
「別忘了把傷口整一整。」朱元璋說。
1368年,距劉福通集結黃河勞工,反抗蒙古暴政已有十八年。在這時,朱元璋才正式面對蒙古帝國。曾經強大世界的元帝國,在各路義軍,最主要是在劉福通領導的紅巾軍的長期打擊下,此時已經力量耗盡,帝國的牆基已被掘空,只需輕輕一推,便會倒下。
「好了,都給我住嘴!」張士誠大聲喝道。昨日與張士信談起脫困之事,也曾提起與朱元璋妥協之說。可一想到同樣是起兵造反之士,如今竟要屈膝於他人,面子總是放不下來,心裏服不下這口氣。如果元朝,他張士誠早就已經降了。張士誠這番苦心事,那葉參軍哪裡知道,聽了張士誠的喝斥,他只當張士誠是衝著張彪而來,便又神氣幾分,張嘴便道:「當初是當初,現在是現在,一切該由天命所定,豈能不顧天命枉自抗爭,如順天命……」
李善長慷慨激昂,又是朱元璋之意,眾將帥自然無話可說。徐達上前,道:「要打濠州,我願帶兵前往。」
雄壯的隊伍在松樹搭成的撿閱台下走了足足一個上午,朱元璋一點也沒有感到疲倦,看著那前不著頭,后不著尾的隊伍,心裏充滿自豪。這些人,都按自己的意志行動,按自己的令旗前進或後退……他第一次感到自己是這麼的強大,這麼的有力量。
「我們可以用火攻。」常遇春說。
張定邊嘆息一聲,搖搖頭說:「各有優勢,謀事在人,成事在天,唯看天命而定,相信天助漢王,不可能幫朱元璋那種小人。」
整個南京城張燈結綵,旌旗遍街,比起新年,更為熱鬧。為炫耀實力,李善長請示朱元璋恩准,特訓練十萬兵馬,新盔新甲,步伐整齊地走過南京大街。
《淮南子·兵略訓》
李善長聽了,怎麼又是老調調?勸了兩遍了,還要這麼推辭!禮不過三呀!是不是劉伯溫也弄錯了?正想著,只聽劉伯溫說:「請吳王登基,做皇帝,不只是臣子們的意思,更是天下百姓的意思。元朝腐敗,天下百姓痛恨,戰亂這麼些年,天下百姓渴望太平,願吳王順應民心,一統天下,以慰天下百姓之心。」
「我強敵弱,力量懸殊,昨日之戰,僥倖讓那朱元璋逃脫性命,今日可以再度全線進擊,只找朱元璋殺之,朱元璋既死,其軍自然不戰而潰。」張軍彪說。他不甘心昨日失去唾手可得的特殊功勛。
「郭元帥、郭夫人,我朱元璋來看你們啦。」朱元璋說罷淚如雨下。眾將帥跟著跪在朱元璋的後面,也都紛紛落淚。郭麗兒忍不住,撲上墳頭,哭喊起來。馬秀英上前勸說,想起郭子興夫婦對自己的種種好處,也禁不住哭起來。李善長見了,上前說:「兩位夫人節哀,吳王一路勞頓……」
「沒有。」張士信說:「我們快從這裏繞道西門進城去。現在,守城要緊。」
付友德停下腳步,從懷裡摸出朱元璋親手交給他的玉牌,拋給皇帝。
朱元璋張了張嘴,似乎還要說什麼,早被身旁的衛兵將他的衣衫解開,連聲催促說:「請國公快脫下衣服。」
「遵命。」黃敬天去,不一會便帶來一群衣著華麗怪異的女子,重粉塗抹,翩翩起舞,舞姿猥褻,曲調邪辟,全是些靡靡之音,逗人以性動之行。有誠王兄弟帶頭,文臣武將們,大都沉溺其中,喝酒、言笑、啖肉,觀舞,其樂融融。
「怎麼拿我是問!」劉伯溫嘻笑著問。
「往何處突圍?」
朱元璋說完,揮了揮手,起駕回宮去了。
李伯升知道,朱元璋有敗陳友諒之戰績在,加上徐達一張利嘴,再說下去,會動搖自己軍心,於是下令擊鼓進攻。身邊十余員猛將,早等得不耐煩,聽了鼓聲,齊齊殺了出去。徐達見了,再不言語,把手中劍往前一指,躍馬向前,左右將軍們也早是憋不住,爭相上前衝殺。一場混戰,甚是激烈,畢竟徐達勢強,李伯升漸漸不支,仍強撐著,再有幾合,徐達猛喝一聲,一劍將李伯升挑下馬來,命士兵們捆了。十余員猛將見主帥被摛,一時鬥志全無,有人開始潰退,一會兒,李伯升部全線崩潰。徐達見狀,指揮全軍,緊追不捨,一鼓氣佔了杭州。
朱元璋原乘的「盪天號」在上次炮擊中被陳友諒摧毀,這回朱元璋乘的指揮船叫「天命」號,隨著張軍彪猛烈的炮擊,「天命號」已中兩彈,船身冒煙起火,吳良拚命揮動旗幟,讓其他船隻來救。可是張軍彪艦上炮火猛烈,其他戰船根本駛不進來。「天命號」漸漸下沉,衛士將兩條救生的小船放下來,可是,敵艦就在身邊,上了小船,一炮就結,要不也可追上撞沉你,又怎麼逃得了命。
「好,一切按軍師之言行事。」朱元璋說完,即刻傳來徐達,一一詳細安排。
午夜剛過,這一行人已在通往淮河的道上,他們誰也沒發現,還有一千精兵,在悄悄尾隨,直到他們上了淮河往合肥https://read•99csw.com去的船隻。
提起這兄弟倆,朱元璋有些不高興,但他們畢竟都是因他朱元璋而死的,如果不是誘導天敘去攻南京城,如果能派出支部隊去增援濠州城,他們是不會死的。可是,他們如果都不死……
「不知酒宴擺多少桌,更為適宜?」謀士黃敬天媚笑著問。
人生是夢幻,惟有賢明的人才能夠做出美夢;人生是偉大的寶藏,惟有目光敏銳的人才能從這個寶藏里選取最珍貴的珠寶。
如今,同是起義軍中的兩個最強大的敵人,陳友諒、張士誠先後被消滅,另一支曾經最強大的義軍劉福通也早在與元軍作戰中自己滅了自己,義軍中現在稍有些實力而要與自己為敵的,就只剩下了盤踞台州的方國珍,佔著福建已降了元朝的陳友定,獨霸廣東的「義兵」頭目何真,而元朝的殘餘勢力,也只剩了南方的雲南王把匝刺瓦爾密,北方元朝的皇室擴廓帖木兒等。在朱元璋看來,要消滅這一切勢力,都不是很費力的事。他第一次感到自己是這麼的有力量,能將這些個敵對力量,一一吃下去,他要考慮的,只是先吃掉誰,后吃掉誰,怎麼個吃法而已。
「我想……」略一考慮,付友德說:「國公也是為天下百姓計,不得已而為之。如接小明王來,他太無能,又居帝位,國公遇事,自是不好處理,影響一統天下之大業;如仍舊安置別處,如今與強敵陳友諒對峙,很難確保其安全,倘小明王被他人節制,還不如讓他死了更有利於天下的統一。」
既是關係漢王安危,張軍彪不再言語,只好在一旁靜聽他們去議。
朱元璋擺擺手,又是哈哈一笑,對常遇春說:「常元帥,不要為我弄髒了你的手,先關他一陣子,等他會說話了再帶來見本王。」
這胡惟庸又回到朱元璋身邊后,因寫了那個「戰略策論」更受朱元璋器重,取和縣便留他做知府,不久又連升吉安通判、湖廣僉事,去年再次召到身邊,為太常少卿。他是一個不甘寂寞而又很想表現的人,見有這樣的機會,便爭著發言。對於這些文官,常遇春是有些看不起的,胡惟庸的話語剛落,站出來便說:「張士誠軍隊,不堪一擊。若直搗平江,定可速克;如一城一池與他去爭,他必督軍死守,耗費時日,多犧牲我將士。更有甚者,時日一久,倘若元兵來援,便受夾擊,延誤我取勝日期。」
「微臣明白國公之意,這就去安排襲擊陳友諒一事。」汪廣洋說。
朱元璋宣讀完即位詔,群臣再次三呼萬歲。朱元璋感情深長地說:「朕首先要封的是馬皇后,她跟朕一般平民出身,這麼些年來跟隨我南征北戰,吃盡苦頭,關鍵時候,她挺身而出,為了朕,絲毫不顧自己的安危,且愛軍愛民,賢惠仁慈,立她為皇后,實在是當之無愧。」
「好,我也出去看看,在倉里,實在悶得很。」陳友諒說完,吩咐衛士在前,自己跟著走出船倉。他心裏著急,感到倉里憋悶,他要出來透透氣。
「好罷,我這就回去寫。」
「依微臣之見……」李善長苦苦地思考著說:「『討伐令』訴說了張士誠的罪狀,有利於激發士氣,尤其是『付伐令』最後強調,張士誠罪孽深重,只在他一人,其部下文武官員,願意投降者便有官做,這可以瓦解其軍心,爭取張士誠部下投降,減少我軍的傷亡……軍師的『討伐令』,不愧是大儒者之手筆,令微臣佩服不已。」
「我也想到了,你去休息……」
張彪單人獨馬,衝過常遇春,直殺入軍中。正往前衝擊的部隊中突然衝進這麼一員不顧生死的猛將,不由亂起來。但畢竟是常遇春的部隊,而張彪又是這麼地勢單力薄,稍亂一陣后,眾將士即刻將張彪團團圍住。張彪連斬幾將,自己也被砍傷,很快力氣不支,被砍下馬來,還來不及掙扎,便被砍成肉泥。張士誠在城上看了,長聲嘆息:「張彪已去,天亡我也!」
從太廟出來,朱元璋又在眾人的簇擁下來到社稷壇行祭,祈祝風調雨順,國泰民安,江山永保。
四十歲的朱元璋,心情好、精神也好,回到奉天殿,穿上龍袍,戴好金冠,登上寶座,南面稱孤。
郭麗兒身著菊黃色的錦緞鳳袍,佇立在一株青翠欲滴的垂柳下,好似在欣賞眼前的鏡湖,實際上目光投向遠遠的西北方。朱元璋為她的神情所感染,輕輕地將手搭在她的肩上。郭麗兒大吃一驚,回過頭來。
誰說你們是有錢人?誰說你們是土匪?朱元璋心裏覺著有些好笑,瞧著這中年人說:「你們為什麼還討飯?」
劉伯溫把這一切都看在眼裡,暗自佩服朱元璋的高明,他既不同意武將們的意見,卻又能平和地引導他們來按自己的意見去辦。但想到此關係如此大局之戰,朱元璋並不專門來徵求自己的意見,不免有些傷感。
「唉!」想起以往,劉伯溫不由深深嘆了口氣。如今果然是出了位真英雄,一統乾坤,相信他是用不了多久的。自己曾竭盡全力,關鍵時刻,給他以決定性的幫助。可這個人,要用你時,倚重非常,身家性命,也敢斷然全托咐於你,但事過境遷,則又將你撂在一旁,全不當一回事。從前,自己的世界是多麼無邊無際,縱然隱居,也能夠豐富多彩;可如今自己的世界全為朱元璋一人所左右,變得越來越狹窄。作為謀士,也真是可悲,只能為他人去謀,只能從他人之命。前之大謀之士,諸葛亮、張良不都是這樣地走完自己的一生。看似風光得很,其中苦澀之味,可又有幾個能知?難怪朱升丟下幾個字,便毅然離去,倒是讓朱元璋敬佩在心,常與人提起!劉伯溫又想到自己的母親,原想接她到南京來住,現在看來,大可不必,自己何去何從,倘在未知。還是去看一看母親。想到這裏,劉伯溫便去了吳王府。
「……」張士誠抬眼望群臣。
「好、好、好!」張士誠應允。
馬秀英去扶郭麗兒,說:「我們走吧。」
不等李善長發問,劉伯溫說:「臣已算好,今年的正月初四,是最好的日子,這天登基,可保事業永遠昌盛。」
「末將一定將這事辦好。」付友德聲音很堅決。
「好、好、好!這麼快?我們走罷。」朱元璋說著,勒回馬頭,向濠州衝去,一群人緊緊地跟著,浩蕩而去。
陳友諒雖然懷抱美人,卻是並無半點興緻,眼巴巴等著鄒普勝凱旋的消息,誰知聞言「敵人逃遁,並無蹤影。」陳友諒大怒,召來群臣,商討破敵之計。
陳友諒眼睛突放光彩,大聲說:「丞相之計,妙哉,如此一來,定敗朱元璋無疑。傳我旨意,即刻收取鐵鏈,按三十艘一組串聯船隊;同時派人運來木材,編好大排置於每個船隊四圍。」
「我已派汪廣洋去擊殺陳友諒,與常遇春配合致力於防禦陳友諒攻擊之事,讓胡大海與李文忠負責夜襲放火騷擾敵軍,方明軍攔截敵軍糧道,你要經常與他們取得聯繫。另外,南昌已無戰事,速派人去替我通知沐英趕來。」
「快說,有什麼主意?」
聽常遇春說元兵要來支援張士誠,胡惟庸覺得有些好笑,便說:「據微臣所知,如今北方元軍相互火並非常激烈。元順帝支持勃羅貼木兒為一派,聯合張良弼,擁兵跋扈;奇皇后、皇太子支持擴廓帖木兒子為一派,聯合李思齊、鋒刃相抗。雙方旗鼓相當,如今正在中原、關陝一帶混戰不休,哪有精力來支持張士誠。」
張士誠眼皮顫了顫,還是不肯睜開,就這麼雙眼閉著,牙齒緊咬站在那兒。徐達見了,朗聲說:「我知道你心裏憋了天大的委屈,可這又能怪誰呀。好,你不肯正眼看我,又不願說話,我送你去見我們吳國公,到時若還是這樣,結果恐怕就難說了。」
朱地璋坐鎮金陵,一日聞報三捷:先是徐達破了杭州,又聞胡大海佔了嘉興,再得報常遇春奪得湖州,不由龍顏大悅,高興萬分,一面著令嘉獎表彰,一面下令集中二十萬軍隊,奪取張士誠最後的老巢——平江。
張士誠之所以龍顏大怒,是他聽不得「不顧天命枉自抗爭」這幾個字。大凡暴得顯貴,富財之人,最後都靠了「天命」這兩個字來安定自己驚恐的心,這張士誠便是如此。舉義全因不得已而為之,誰想到竟爭得這麼大的榮華富貴,早些時有一段時間,也曾為此惶惶不安,擔心這突然而來的榮華富貴又突然消逝無影,但時日一久,「天命」二字漸漸使他安心,命里原該如此,自當盡情享受。沒想到葉參軍竟在「天命」二字上來動搖他的自信。要不是這葉參軍是張士信的親信,張士誠這回真要殺了他。
「伯溫騷擾吳王了。」劉伯溫久立於朱元璋之側不見他有反應,這才輕聲言道。
「難道,你誠王也怕他?」
「你在想什麼?」朱元璋問。
這時,左右前三方,炮火陣陣,飛矢如雨,一齊襲來,有幾艘大艦中彈,士兵紛紛落水。
「謝謝國公,我等為國公幹杯!」眾將齊聲說著,都紛紛地站起,端了酒杯,往嘴裏倒得乾乾淨淨。
「你不信?」張士誠有些生氣地問道。
陳友諒在船上看著,捶胸大呼:「天亡我也!天亡我也!」
李善長几次勸朱元璋登基,都被婉言推辭。如今聽了北伐大軍進取山東的勝利消息,心中大喜。機不可失,李善長趕緊去邀來劉伯溫、徐達等重要人物,第三次商議進勸朱元璋即皇帝位的事情。徐達等都有些拿不準,擔心朱元璋又象前兩次一樣,給他們一顆軟釘子。劉伯溫見了,微笑著對李善長說:「此一時,彼一時。這一回,吳王怕是不會堅辭不授了。」
「天下最終歸誰所有,現在來說,恐怕為時還早了些。」李伯升固執地說。
「我是想……」馮國用稍作遲疑,便斷然而言:「我想,如留小部兵力,圍住薪門,大部兵力,與湯將軍合為一處,共同攻打肯門,定會一攻而破。」
俞通海他們燒了兩艘大艦,又殺了不少漢軍,這時已近黎明。只見漢軍水寨大船在包抄過來,知是有兵來圍。俞通海向廖永忠使一個眼色,便吹響口哨。
祭文讀完,台下三呼:「皇帝萬歲、萬歲、萬萬歲!」
「國公恩勝父母,縱然要我去死,我付友德也會毫不猶豫。」
這個朱元璋,野心也太大了些,得了陳友諒的地盤還不滿足,如今又來攻我的杭州。唉!這個朱元璋還真是了得,竟然滅了那麼強大的陳友諒!難道,他還要滅了我張士誠不成?想到這裏,張士誠的額頭,沁出了許多細細麻麻的冷汗。艷艷在一旁見了,忙拿一塊絲綢絹子,替他擦汗,嬌聲嬌氣地說:「杭州離這兒還遠著呢,何況陛下這麼多雄兵猛將,怕他們怎樣?」
朱元璋聽了,拉著吳良的手,含淚說:「你還這麼年輕,又剛剛成家不久,孩子也剛剛出世,豈可代我去死。」
「不!」常遇春執著地說:「都是些皮外傷,不礙事。你還是讓我再去。」
張士信與常遇春交上兩合,便知不是對手,勉強拚命撐著,只盼陣中有人來助,如今見自己手下大將,出來一個被攔著撕殺一個,救兵無望,張士信暗自叫苦。這時常遇春正好一刀砍來,他策馬往回便奔,常遇春哪裡肯放過,勒轉馬頭,兩腿一夾馬肚,直追過來。張士信陣營,頓時大亂。
世上萬物,其之所以能夠不斷發展,原因還是有了興衰的不斷更替。任何新的東西,都會慢慢地走向成熟、衰老,然後滅亡。元帝國從強大的蒙古帝國走來,在統治了中國一百多年之後,終於因其內部腐朽的原因,變得衰老,開始走向滅亡。在元帝國腐朽的污泥中成長起來的各路義軍,因為生長他們的「土壤」太過肥沃,其速度生長之快,令人吃驚。自然界有他的基本法則,大凡速生的東西,滅亡起來相對較快。自然的法則如此,社會的法則也不另外。這些迅速成長的義軍,經過短短十幾年的發展過程,也漸漸地走完了他們的成熟、滅亡的過程。現如今,剩下的生命力最強的朱元璋,開始了自己的新生,再走一次從新生,到成熟,到衰老,到死亡的過程。
「昨日之戰,只能一次。」張必先說:「如今朱元璋肯定早有準備,如我再全線出擊,勢必使人偷襲我主營,漢王安危,應為首要之事。」
朱元璋派出徐達以後,心中忐忑不安,聞說徐達回兵,還奪得三艘大艦,非常高興,忙親自登艦去看,見了三千顆血淋淋的人頭,更是興奮,立即吩咐:
「這是誰帶的兵?」朱元璋神情嚴肅地問。
事以至此,劉伯溫只得暗自叫苦。昨晚是偷襲,故能取勝,而今雙方對壘,又如何拼得贏陳友諒?於是說道:「此次戰役,關係事大,為防不測,請國公重新布置水營。」
「俞通海、廖永安聽令,著你三人,駕火船五百隻,待明日午夜時,往南逼近敵營,有微風起時,即點火放船向敵人撞擊……」
張士誠聞言朱元璋在鄱陽湖大敗陳友諒,便立即停止了對朱元璋的攻擊。這位鹽販子出生的皇上,1353年因燒鄉紳宅院,闖下大禍,橫堅都要一死,爾後勇敢地選擇了造反。於是,拉著李伯升、潘原明、呂珍等十八條好漢歃血為盟,扯旗造反。那正是天下大亂的年月,生存不下去的人太多,鹽販子振臂高呼,竟是應者如雲。於是,他很快起家,聚起幾萬之眾,攻泰州、興化,接著又占高郵。沒想到天下富貴如此易得,第二年,張士誠便與眾位患難之交商議,自己做個黃帝。患難之交自然求之不得,1354年春,張士誠在高郵自稱誠王,號大周,建元天祜。
張彪武藝遠不及常遇春,如在一般場合,不要兩個會合,常遇春便可將其挑下馬來。但此刻的張彪,忠勇肝膽,足可感天動地,自己生死,早已全然不顧,槍隨馬躍,直刺常遇春,而自己的血肉身軀,竟也奔著常遇春的槍尖而來。常遇春征戰十多年,大小戰鬥逾百次,與之面對面拼殺的名將不知有多少,可如張彪這般亡命的,卻也是頭一回遇上。一方面,為他的無畏所震驚,另方面,又為他的忠勇所感動,出手竟然慢了許多,加上要顧及張彪刺來的這一槍,常遇春收槍側身。
「就依軍師所言,軍師可速速布置。」
「依臣看來,雖說我強敵弱,加上駐進南昌的方明軍之兵,朱元璋也有三十萬之眾,全線出擊,實為不妥。但如堅持下來,與之對壘湖上,稍假時日,朱元璋必敗無疑。」張定邊說。
李伯升沉默良久,搖了搖頭說:「事已至此,丟杭州為無能,被俘虜為不忠,如今除去一死,我又有何求?」說罷猛撞石柱,當即身亡。
這兩天,朱元璋倒是顯得十分清閑,只須花力氣來考慮人事上的安排。這事在他進金陵的第一天便開始考慮,到劉伯溫告訴他登基的良辰吉日時,他把這個問題已經考慮的非常清楚。
張士誠也知道張彪與葉參軍不和,但在這種情況下還要爭來爭去,不免心中很不高興,他極不耐煩地擺擺手:「這種情況下,虧你們還爭,我現在要的,是誰能拿個主意來解眼前之圍。」
「徐達去,一定可以很快消滅元軍殘餘,佔領元朝大都。」朱元璋自言自語地說。他突然想起了那位可憐的小明王韓林兒,這位義軍的首領早被他朱元璋沉船溺斃,龍鳳年號也早摒棄不用。這麼大的一個國家,舊的朝代已經被掀翻了,再也復不過來,他該有自己的新朝代,有自己的新皇帝……朱元璋想到這裏,眼睛閃閃發亮。
「哪裡有?」
「此次決戰,性命攸關而異常艱難,需要大家嚴守軍令,積極配合,勇猛直前,方可取得最後勝利。因此,我宣布三條軍紀:一、違令者,斬;二、配合消積者,斬;三、退縮者,斬。」劉伯溫說到這裏,停了片刻,下面靜寂,連呼吸聲也聽得見。
「用什麼年號?」
「吳王放心,待你凱旋迴來,我一定將『討伐令』交給你審定。」
「你道他也想要頭銜?」
徐達想了想覺得有理,便徵詢湯和的意見,湯和自隨朱元璋后,向來是以大局為重,從不計較個人名利,他初見向來爽快的馮國用出語吱唔還不明原因,但到此時,已是非常清楚,於是便說:「依我之見,不如我與馮大將軍換換陳地,我困薪門,馮大將軍攻肯門,如此一來,平江城破,可在近日。」
圈定了皇后,太子與貴妃,後宮其餘的人選,朱元璋授權給皇后和貴妃一起圈定,但他心裏清楚,結果是皇后說了算,貴妃插不上嘴,也不會去插嘴的。
朱元璋話音剛落,李善長率眾臣齊齊跪下道:「遵吳王聖諭,我等即刻籌備登基一事,只不知吳王定在何日。」
李伯升看看徐達,搖頭道:「原也聞聽此將軍的美名,不料今日一見,竟讓我失望許多。無德無才?如我家主人真是如此,能在短短几年中發展成今日之勢力?」
朱元璋彷彿是看透了朱升的心事,他一點也不慌,極有耐心地等著。
張士誠此刻已無東山再起之奢望,但突圍出去,謀得生路,倒是合了他的口胃,因而急問張彪說:「依將軍之言,該如何是好?」
朱元璋笑笑,說:「可是,如今天下還沒有統一啊?北方、南方都還要派重兵去蕩平。此時稱皇帝,真怕天下人笑,不知歷史上可有這樣的先例?」
李善長上前一步說:「稟吳國公,階下坐著的便是鹽販子張士誠。」
張士誠說不下去,自舉火把,燒了雲樓,眼看雲樓熊熊火起,妻妾、子女,哀聲哭泣,張士誠掉過頭來,拉出長劍,往脖子上抹去……
「這樣的文章,除了軍師,恐怕再無人能勝任。」朱元璋說:「就請軍師辛勞,寫一篇『討伐令』。」
黑馬在前面跑,白馬在後面追,眼看距離越來越近。張士信又絕望又氣惱,他突然想起,他的哥哥張士德,就是在常州被這常遇春虜去的,難道,是天亡我張家兄弟?他大喝一聲,回馬舉槍,直向常遇春刺來。常遇春只顧追趕,希望在五太子起來之前結束張士信,沒想到他竟還敢回馬來戰,一個措手不及,戰袍被刺一個洞,不由得大驚。張士信也不及細想,連連刺了幾槍,常遇春好不容易躲過,五太子已緊跟著趕來。
第二天,常遇春又在城門前呼戰。可怎麼叫,張士信再也不答理,只命軍士,緊閉城門,輪班值守,不得懈怠。
「打仗,沒法種地。」
於是,水兵們士氣大振,緊追不捨,連連炮擊。
「我也願去!」常遇春說。
張士誠被士卒推進牢里,木頭一般倒在地上。好一陣,李善長來看他,只見他頭頂著地,兩眼淚汪汪的,不由地嘆了口氣說:「好歹也稱了一陣子王,就這麼個脾性。來人,給我將他把繩子鬆了,再送一碗粥來。」
朱元璋消滅陳友諒后,立刻全力著手進行對張士誠的打擊,並不是因為張士誠趁他與陳友諒戰爭時奪他的地,而是這時就他張士誠力量最強。朱元璋必須儘快消滅他,然後再去掃蕩方國珍及元朝的殘餘勢力。
徐達走後,朱元璋在甲板上踱一回步,喚了付友德到里倉來。
「這鄱陽湖之戰,國公已是勝算在胸,國公只需堅持既定方略:堵死其糧道,截斷其後勤;不斷用火攻夜襲,滅其生力,到時必獲大勝。」
「還是留著他好。」馬秀英說。
「你剛才是在想……濠州?」進了屋裡,接過侍女送來的熱茶,朱元璋又問。
「好罷,諸將聽令,回去速作準備,九九藏書參加後天的大閱兵。一應具體事宜,全聽先生安排。」朱元璋說。
「我不登上皇帝的位子,既對不起臣子,又對不起百姓,還對不起跟隨我南征北戰的諸位將軍。看來,我是該即皇帝位了。」
張士誠搖搖頭,再不言語,徑自下城回宮,率了家屬子女,同登雲樓,舉目青天,滿臉是淚,泣曰:「事以至此,奈何、奈何,為免眾人受辱,只好……」
「好吧,我讓李文忠、胡大海在你的左右側接應,再增派廖永忠、俞通海領敢死隊作前鋒放火,俞廷玉率水軍隨後衝殺。」
俞通海領了軍令后,即帶人馬潛近陳友諒船隊。此時湖面無風,浪靜水平。俞通海將船在離陳友諒船隊稍遠的地方停下,然後派人潛入水中,往前去砍斷船隊旁邊綁著木排的竹繩。木排便在湖上隨意地飄著。不一會,果然湖風漸起。俞通海見了,命令水兵迅速將五百艘火船同時點燃,扯起風帆,使火船乘著湖風,一直朝陳友諒的船隊撞去。
徐達念其忠勇,令部下厚葬李伯升。
「大儒者之手筆,丞相評價得妥當。」朱元璋說:「本王令,此討伐令即刻發往三軍,以激勵士氣,同時,從今日起,全面出擊張士誠,將他徹底消滅。」
「有吳王的英明神武,我們一定能儘快結束這場戰爭。」李文忠說。
幾個衛士簇擁著朱元璋,匆忙登上留下的小船,飛速向南劃去,直到看不見了,吳良對張軍彪說:「將軍來接我罷。」
「大艦靠近,它能沖得過來?」
「知道了。」
「你認為你們的勢力還很大?」
「五萬之眾。」朱元璋自言自語,心想,濠州也有近兩萬人,如果守將得力,應當無事,可是那個郭天爵,一定堅定不了幾日。發兵去救罷,當然是不可能,這邊與陳友諒正對壘著,那邊再同張士誠纏上,那還得了!這個張士誠,打了鎮江不說,還打了我盱胎、明光,如今連我的老巢濠州也要打。看來當初不該把小明王留在濠州。要不然,也就不用費這份心了。地盤可以讓你張士誠全部占完,只要我滅了陳友諒,不出三個月,我一定讓你張士誠連杭州都賠進來。可是,小明王不能讓張士誠捉去,如果真讓他捉去了,我豈不為難。想到這裏,朱元璋有了主意,對那士兵說:「你速回去稟告郭知府,讓他堅守幾日,援兵馬上就到。」
「這個新皇帝,除了我朱元璋,當今天下,還能有誰?!」朱元璋差點把這句話喊出聲來。
廖永忠領命,道:「末將遵命,一定辦妥此事。」
眾文臣武將領旨去辦,陳友諒看他們一一離去,圓睜雙眼,咬牙切齒:「朱元璋,看你能與我再斗幾日?!」
這時,一條小船划來,劉伯溫一撩衣衫,登上大船。見了朱元璋的打扮,立刻明白是怎麼回事,於是只做不知,對朱元璋說:「家母病危,託人來信,我想回去一見。」
從此,元末五大勢力之中最大的一般勢力,陳友諒的漢政權滅亡。
「如今兩軍對壘于湖上,乘夜相互偷襲都比岸上容易。」朱元璋說:「如果我們能襲擊陳友諒,那麼漢軍定會不戰自破,也省去我許多將士性命。」
隆平府太守周仁此時正緊追張士誠之後,這時迎上前來對張士誠說:「陛下莫憂,還有路可走,那東門外不是沒有築起高台?從東門殺出,可直奔海上,然後再尋謀下一步動作。」
「到了濠州,我不去見見他,這心裏……」朱元璋指指自己的心,顯得非常痛苦,說:「郭元帥對我有知遇之恩,又把你們兩位給了我……走罷,先去看看他們。」
經過幾月與朱元璋的戰爭,陳友諒已經喪失了速勝的信心,對張定邊的看法,他很是贊同,於是說:「對壘湖上,可謂良策,但朱元璋船小靈活,時時來偷襲,也是大患,此事如何應對?」
突然起風了,陳友諒打了個寒顫,感到不大對勁。「風高好放火」,他想起了這句老話,再揚起手來,衣袖向後飄動,風是從敵營那邊吹來的。「萬一他們又來乘風放火偷襲……」陳友諒想到這裏,忙吩咐簡得智說:「快傳丞相和太尉來。」
上次到這裏時,家裡除了墳墓,還有少年時的朋友。如今,朋友們都跟隨了自己,有的已戰死沙場,自己家裡剩下的,就只有了墳墓。可是現在,似乎還不是面對那些墳墓的時候。
「我一定儘快回來。」劉伯溫說。
「你們看看,這些小船,也能與我對壘?」陳友諒說。
吳榮見胡大海出口張狂,不由大怒,挺槍縱馬,直取胡大海,口中喝道:「我要了你的狗命,看看誰能免你一死。」
五太子勒僵回馬,到張士信跟前,問道:「皇叔受傷了嗎?」
「過幾日是清明,我……」
這天,李文忠留守軍營,常遇春令水陸兩軍全部出擊,自己率領水軍出戰。只見滿湖旌旗,遮天蔽日。張士信那邊,也是戰船林立,等待出擊,絲毫也沒有膽怯的模樣。常遇春說:自與張士誠軍隊交戰以來,他們總是一敗塗地,今兒在水上,竟然這麼不慌不忙,莫非其中有詐不成。想到此,便對朱祖亮、王銘說:「注意水面情況,小心敵人詭計。」
「可如今外面群雄爭霸,你何不去擇良主而謀大業。」張悅說。
李善長聽劉伯溫的「討伐令」,心裏暗自吃驚,心想:那罪二,不是在替元朝抱屈嗎?他張士誠叛元,作為罪狀,朱元璋能接受嗎?尤其是罪四,鹽販子身份不能稱王,那吳王又……
三天後,張定邊乘夜晚將陳友諒的屍體運到武昌,隆重安葬。又過三日,張定邊扶陳友諒之子陳理繼承帝位。
船隊不能回營,改道往南撤退。
「我聽人說,你志向遠大,思有所作為。」朱元璋說:「此事辦妥,封你為樞密僉院,助我干一番大事。」
只是張士信被常遇春追得太緊,來不及進城,只好繞城往右邊的樹林子逃去。常遇春緊追不捨。五太子本來已近城門,只見常遇春往前在追他的三叔張士信,便勒轉馬頭,跟蹤過去。
精悍的隊伍走過閱兵台進,精神格外高潮,齊聲高呼:「討伐張士誠,一統大乾坤!」
朱元璋注視良久,下馬近前,雙膝跪下。
「男人,我看是。」馬秀英肯定地說。
「末將肝腦塗地,一定盡心儘力,一切請國公放心。」
皇考曰淳皇帝,廟號仁祖。
「那些船上都裝有火炮,可以遠遠地射擊,如今國公久居此船,陳友諒一定探知。」
「我……不知道吳王前來……」郭麗兒有些慌張,過去扶朱元璋,反差點拌了一跤,讓朱元璋扶上。
「這是為何?」
常遇春見了,對朱祖亮說:「朱將軍可歇一邊,任他二人來戰我,就是再加二人,又有何妨?」說罷,連砍幾刀,直砍得張士信魂飛魄散,差點跌下馬來。五太子、徐義見了,忙來相助。常遇春陣上,早奔出兩匹棗紅馬來,那騎在上面的,正是王銘與趙繼祖。雙雙舉槍迎著五太子和徐義便殺。
此時平江,張士誠身邊雖還有八萬餘眾,但得力將軍謀士,早已是死的死,傷的傷,降的降,稍能謀戰的,便只剩了個張彪。張彪昔日見張士誠等常日大擺宴席,大演歌舞,也很是有些看法,常發些牢騷之言,如今見張士信、張士誠一副惶惶然不知所惜的樣子,挺身而出,道:「陛下且莫過份失望,今日雖說丟失甚多,但仍有八萬餘眾,如陛下能因今日之危振作起來,苦心勞志,賞罰分明,定可重新再起……」
「禮也,禮非如是矣!」
「皇上,別怕,我是吳國公派來的。」只聽得那黑影說。
「陳友諒的勢力,至少大於你們三倍,不是被我們一舉消滅了么?」徐達說:「有無德才,實不可以兵多兵少衡量,只能看他是否順天意,得民心……」
「就兵力來說,我眾敵寡;就裝備來說,我優敵劣;但就士氣而言,南昌近三月而不下,且鬧得死傷慘重,精疲力竭,勢必動搖士氣,而朱元璋之軍隊,千里救危城,生死存亡皆繫於此,又有南昌守軍之勝作楷模,自然是士氣高漲;另外,朱元璋老奸巨滑,心狠手毒,為了取勝,不惜一切……」接下去要拿漢王來與之相比,張定邊不好再說,也就停了話頭。
「朱元璋勝算已定,自己看來有些多餘。」回到聚賢館,劉伯溫想:自己從小就胸懷大志,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長大后,苦學苦思,也確是滿腹經綸,文武兼備,不但上通天文,下曉地理,又秉承江南文名。卻不料元朝官場腐敗,政治黑暗,只好憤然離之遠去。隱居生活,故然寧靜,邀二三知己,拎酒揣棋,爬山涉水,來到深山。藍天作屋,青草當席,一住就是十余天。可是,一幫子文人墨士,就是與世隔絕,也總能把外面的情形描繪在心。記得那次到五華山中,與一好友張悅對飲之時,張悅曾說:「伯溫,你今日如此自在,難道隱跡山林,終老林中真是你平生之志嗎?」
劉伯溫在一邊看了,感到朱元璋也太殘忍了些,他不想介入這些事,便悄然回到自己卧室。
張士誠已死,朱元璋不免對他又生出幾份憐憫,封其為姑蘇公,將其衣冠整齊葬于平江城下。
「突圍?難道這一次我敗定了,而且可能連性命也要留在這裏?」陳友諒突然一把抓住張定邊,歇斯底里地問道。
百官再次叩拜,三呼:「皇帝萬歲、萬歲、萬萬歲!」
常遇春見一介文官,大談武事,竟敢當著這眾人之面唇槍舌劍於己,不留半點面子,一時非常惱火,但胡惟庸的話,又似無懈可擊,不由憤然說道:「元軍內部再怎麼混戰,一旦張士誠危,他們也會一致對外。再說,完全可以創根倒樹,何必要去削葉修枝,延誤戰機?」
「感謝誠王恩德,我等一定誓死拒敵於國門之外,護衛家園!打敗朱元璋!」群臣齊聲大喊,大家都動了真情。田成仁早先為元朝大臣,已享富貴在先,怕引人誤會,待眾人話落,即出列說:「微臣早先雖為元朝之臣,也享過富貴,可與追隨誠王后的禮遇相比,真是天地之別。誠王身為帝王,與臣同樂,有美味佳肴時,常請微臣們共聚一室,品味享用,此大仁大義之舉,真是前無古人。朱元璋乃一介化緣和尚,又哪得有如此體恤臣子們的心懷。如今我們君臣一心,定滅那和尚於國門之外。」
朱元璋有些不信,但轉念一想,這可是自己生命攸關的事,萬一之萬一的差池,都是使不得的,想到這裏,便說:「聽憑軍師安排,不知我們去哪條船?」
李進領旨去了,陳友諒回屋就寢。
不等張彪話完,葉參軍打斷話說:「張將軍莫不是趁陛下今日之危,敢來教訓陛下么?」
八月的鄱陽湖,艷陽高照,湖中的兩支隊伍,已經鏖戰了一個月,勝負還是沒見分曉。陳友諒一次次的大舉進攻,結果都是徒勞無益,死傷慘重;朱元璋的一次次放火偷襲,也燒不掉陳友諒什麼東西,這次重創了陳友諒,下次又把偷襲的部隊賠盡。
張士誠舉義,始初只為謀一生路,並不是為推翻元朝,后又因此事急,降了元朝。也正因為這個為生之計的目的,張士誠便沒甚麼遠大抱負,根本沒有一統天下的想法,但守護好自己掙來富貴的思想,卻非常堅決,因此聽呂珍、李伯升之言,心裏非常高興。於是毅然而然地拍板說:「兩位將軍言之有理,自古道:兵來將擋,水來土填。我們地廣而富遮,不用去攻他,他現今貪婪而來攻我,必定是自取滅亡。孫子曰『用兵之法,十則圍之,五則攻之』。他朱元璋的軍隊有我們五倍嗎?」
徐達領了軍令,轉過身來,對朱元璋道:「徐達去了,國公保重。」
常遇春點點頭,說:「以目前雙方力量來看,強攻實不可取,但總得想個辦法,不然長此下去,對我們不利。」
張定邊見了,心如火焚,悲愴地搶步上前,抱起陳友諒的屍體,朝岸上投去憤怒的一瞥,奔到船尾,跳上一條小船,往武昌駛去。
朱元璋心裏突然出起一個想法,他要看一看自己的力量,看一看這些士兵的服從程度。他偏過頭去,對左邊的徐達耳語了一陣。徐達立即上前,從指揮官手中接過黃旗揮動一下,正邁步向前的士兵們都停下來,象雕塑一般佇立在原地。徐達再揮動綠旗,士兵們整齊的向左轉去,背對撿閱台,他們前面二十步外,便是萬丈的溝壑。徐達讓司號員吹響了衝鋒的號令,士兵們立刻向前衝去。十步……二十步,有人掉進了溝壑,後面的人還是堅定地向前衝去……待朱元璋下令敲起鳴金鼓進,已經下去了上百人。
朱元璋聽了,不由得眼前一亮。在心裏罵自己:怎麼就這麼糊塗,這麼簡單的計謀,自己也想不出來。陳友亮的那個張軍彪,又不認識我朱元璋,怎知道我在這裏,還不就認這身衣裝。只要把衣服換了,變成個小卒子,豈不是就可以活命!唉,我也真是!朱元璋在心裏大罵自己。
張定邊已經趕來,挽住陳友諒說:「如今南邊是火,東西北面全是敵船緊圍。皇上必須儘快突圍出去。」
朱元璋派出三路軍隊后,自己端坐宮中,正考慮著眼前要做的幾件大事,忽有飛騎來報:徐達奪了平江,活捉了張士誠。朱元璋萬分高興,對徐達大加讚揚,派丞相李善長出城去迎接。
「我知你是明珠在匣,待善價而出世。相信這天下之爭,終會引出個真英雄來,一統乾坤;不然,終不就長此以往,窮爭下去?」張悅說。
連續又攻了一個星期,平江仍牢牢地在張士誠手中,徐達心急,帶了眾人,到城外高坡察看情況,欲思一破城良策。
「我看不妥。」李文忠說:「湖州城牆又高又厚,張士信如今雖然戰敗,但仍有四萬多人,城上守城器械,定是準備得非常充分,若是強攻,我軍損失必定非常嚴重。」
「你放心去殺了那陳友諒,我這裡有沐英。」說罷,與沐英、劉伯溫一道,上了「凌雲號」,沿江去巡視。
「大吉大利之日,就在後天。」
「我已備好,就那條小舟。」順了劉伯溫手指看去,朱元璋果然看見一條很不起眼的小船。他們登上去,郭麗兒還要搬些東西,被劉伯溫止住了。郭麗兒很不高興,劉伯溫也不去理會,只催水兵快將小船劃開。
「走!」陳友諒下令。
於是,朱元璋坐鎮,親自指揮。這時,只見劉伯溫匆匆過來,說:「國公,請你速換一條船。」
朱升一方面感謝朱元璋的信任,同時也暗自為自己擔心。他雖然不求報答,但他還求自保。他畢竟不是郭麗兒,他是具有很高智慧和洞察力的謀士。這次與朱元璋相見,儘管朱元璋還象早年一般對他敬重有佳,但他已經分明地感到。朱元璋變了,由真誠的謙虛缺乏一點信心變得表面謙虛內心其實已經很自負了。一個即將出任皇帝的人,哪怕是一丁點兒自負也是非常有害的,是件很可怕的事。朱升雖然明白這些,卻清楚自己是沒有能力對今後可能出現的有害、可怕的事作出哪怕是一點兒的改變。
徐達遵旨,率兵繞過無錫,直奔平江。1366年8月11日,徐達軍至平江,派馮國勝、湯和、常遇春等,將平江團團緊圍。徐達下令:各率本部人馬,日夜猛攻,先破城而入者為首功,當重賞。奈何平江城厚且高,堅固無比,連攻數日,均不能下。
徐達聞言,知他言不由衷,不由嘆息一聲:「將軍明知之事,何不敢明言?」
「剛才我在船頭,見有大艦在向我們這裏靠近。」劉伯溫說。
在眾衛士的遮圍下,朱元璋與吳良更換了衣服。朱良穿上朱元璋的國公服,一時間神氣了許多,幾步跨上小船,一槁子撐到湖心,大聲喊道:「張將軍,素聞你也算是一條漢子,我今被圍無話可說,願隨你去見陳友諒,只是需讓我這些衛士回去,莫為了我一個人白白又丟去這麼些無辜的生命,不然,你絕不可能讓我活著去見陳友諒。」
謀士,就是謀士,要奪天下是不能離開他們的。可是,這些謀士,一個個很讓人傷腦筋。那個朱升,苦苦挽留,就是不肯留下來。他是無所求的,他既無所求,你便無以節制了,劉伯溫似乎又是這樣。倒是一些難享謀士之譽的人,整日里在眼前晃動,雖覺著可笑,卻還是得以禮想待,就為個禮下賢士的名聲,全是為了要留住這一兩個有用之人,奈何他們卻時刻似乎要離他而去。
如今,朱元璋已戰敗陳友諒。在張士誠看來,三國鼎立的局面,定會這麼維持下去,各得其所,各享其福,一個化緣和尚能有此境遇自是應該滿足。沒想到朱元璋就是不滿足,他奪回被張士誠佔領的城鎮之後,又馬不停蹄地來進攻張士誠的老巢杭州。
「聽說了,確實是應該拿先生是問。只是,我還真有些弄不明白,吳王為什麼還在那裡推辭。」徐達認真地說。
奈何張士信船多,又遇順風,這船讓過火船,那船卻來不及迴避。不一會,便接二連三有被火船撞上的,一艘燒著了,火借風勢,又燒了另一艘,過了一個時辰,已有十幾艘大船被燒。可憐那些士兵,有的竟被活活燒死,掉進水裡的,只是拚命地掙扎,沒人顧得來救他們的命。
「但請良策?」
「對,這事就請先生著力安排,不知何時為宜。」
第二天,胡大海召集全軍,訓話說:「那李通既然龜縮不出,我們也就在這兒圍著,好好過日子。」
李伯升知道下面徐達要說什麼,於是不再開口。
「俗話說,擒賊先擒王。」徐達首先發言:「張士誠心臟在平江府,我若發兵直搗平江,取其心臟,張士誠自亡。」
「我這裡有天敘給我的一個鐲子,天爵給我的一個金釵。」郭麗兒見朱元璋久久不吭聲,只當他是在考慮葬個什麼東西好,便從身上拿出兩位哥哥在她出嫁時給她的禮物說。
在鄱陽湖上,雙方明刀明槍地打出第一仗。陳友諒的戰艦高大,一字排開,如排山倒海般壓過來。常遇春船小,這麼對壘顯然不利,但事已至此,常遇春只好下令小船排成一條條長隊,避開敵艦的衝撞,儘可能繞道他後面去。然而還是不少船隻被撞破,士兵紛紛落水,戰將田仁民、張保勝、劉永和一一戰死。特別是劉永和,所率船隊被撞破后,奮殺幾敵,但寡不敵眾,被漢軍團圍,眼見脫身無望,便拔劍自刎。
耿炳文說:「常元帥且莫嘆息,現在還不到絕望的時候。俞通海的船隊,還完好無損,何況還有趙繼祖在岸上接應。」
郭麗兒聽了,感動得差點要哭出來。馬秀英很鎮定,委婉地勸道:「吳王一路勞累辛苦,是不是明天再去?」
當天晚上,徐達親率一支船隊,乘夜駛入西山。由於山影籠罩,一片漆黑。待徐達所率三千勇士登上大艦,陳友諒的軍隊才發現,可已經遲了。兵力雖說相等,但一方無備,一方有備,特別是這有備的一方都是萬人挑一的勇士。不多一會,徐達帶領的三千多勇士很快取下敵人的三千顆人頭,載在船上,回來報捷。
「稟陛下,微臣倒有個主意,可解眼前之圍。」葉參軍眨巴著鬥雞眼說。
從濠州回來,朱元璋趕緊召集文武百官,商討剿滅張士誠之事。他原以為劉伯溫恨張士誠,會寫出很出色的『討伐令』,看了之後,感到不是很理想,而自己一時又無法修改,只好默認了,在商議對張士誠的討伐之前,朱元璋讓劉伯溫先念念這篇將在全軍將士面前宣讀的「討伐令」。